整整三天了,厲王除了新婚之夜外,至今未再踏入新房一步。
這讓莫邪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但只要想到那晚的情形,莫邪的心中還是有股悵然若失的感覺。
這樣的感覺,讓莫邪有些侷促不安。
她不該有這樣的感覺,因為李厲行名義上是她的夫君,但實際上卻是一個冷血無情的殺手。
為了奪取玉如意,他請求皇上賜婚;為了另一個女人,他不惜犧牲她的性命,如此寡情少義的男人,根本不值得她惦記心頭。
只是,李厲行的身影像是一道烙印,深刻在她的腦海裡,讓她揮不去也忘不掉,尤其看到他為別的女人著急的模樣,急奔而去的背影,心頭就不禁泛起陣陣酸意……
搖搖頭,莫邪阻止自己再胡思亂想下去。
炎炎夏日,驕陽似火,暑氣騰騰得令人心浮氣躁。
「小姐,妳要不要到池塘邊的涼亭坐坐,那裡比較涼爽也比較舒服。」看到主子顰眉蹙額,盈月端來一碗消暑的酸梅湯建議道。
莫邪輕嘗一口之後,看著一臉嘴饞的貼身婢女,心領神會地直接將瓷碗放進她的手裡。
「給妳喝吧。」
盈月是她從娘家帶來的貼身婢女,在人生地不熟的厲王府裡,也只有她能撫慰自己寂寞無助的心。
「小姐,妳喝吧。這碗酸梅湯可是我向灶房廚娘拜託了好久,她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分我一碗的。」一想到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僕人,盈月就有一肚子的氣。
「小姐風風光光嫁進厲王府,可是那些下人根本沒把小姐看在眼裡,真是太過分了!」
「盈月,我們初來乍到,凡事還是以和為貴吧。」
莫邪抬起頭,臉上並沒有太大的怒氣,從小爹就告訴她,奴僕也是人,應該給予尊重。
「可是……要是下人爬到小姐頭上怎麼辦?」事實上那些下人已經爬到她的頭上了,不僅在背後說她的不是,還百般刁難。
「總之,妳別老是為了我與人爭吵,免得到時候吃虧的會是自己。」莫邪非常清楚自己在厲王府的立場。只要李厲行不重視她,下人們自然不需要給她好臉色看,所以她只能消極地躲在自己的小天地裡,盡量避免與厲王府的人起衝突。
「我這麼做也是在替小姐打抱不平嘛。」盈月噘起小嘴道,她實在看不過去那些下人背著小姐說三道四。
「妳不是說要到池塘邊的涼亭嗎?我們過去吧。」莫邪轉移話題,不想再為這些小事庸人自擾。
「小姐您先過去吧,我去吩咐灶房準備些糕點。」盈月當然知道小姐的用意,換上一張笑臉,興沖沖地衝出房間。
*****************
門外艷陽四射,熱浪迎面撲來,讓莫邪忍不住皺起眉頭,想打消念頭回到房間內,但想到盈月興奮的模樣,她還是踏出房門。
來到涼亭內,微風輕拂,池塘裡的荷葉迎風搖擺,粉色、白色的荷花點綴在綠色波浪中,淡淡的撲鼻幽香令人感到心曠神怡,也趕走腦中亂七八糟的想法。
「小姐,您瞧,有您喜歡吃的糖漬蓮藕呢!」盈月高舉著手裡的食籃,蹦蹦跳跳地跑進涼亭內。
「別跑那麼快,小心跌倒了。」莫邪搖搖頭,擔心著總是莽莽撞撞的盈月。
「放心,我不會把東西給打翻的。」盈月將食籃放在桌上,取出裡頭的糕點,「小姐,您快來嘗嘗這盤糖漬蓮藕,這本來是要準備給衛姑娘的,我說您也喜歡,廚娘就給我了。」
準備給衛姑娘的!?莫邪的心頭突然湧現不祥的預感,急忙詢問:「盈月,妳該不會是搶了人家的食物吧?」
「我才沒有呢!」盈月搖搖頭,她又不是強盜,怎麼會搶人家的食物。「我是問過廚娘,廚娘說可以,我才拿過來的。」
「對方的神情如何?」
「廚娘這次不但沒有刁難,還一臉笑嘻嘻的呢!」盈月得意地回答道。廚娘肯定是怕如果再得罪新王妃,會丟了飯碗,才趕緊巴結討好,彌補之前的過錯。
「盈月,妳慘了!」莫邪歎息,似乎能預知即將發生的風暴。
看來李厲行已經開始行動了,讓盈月犯下過錯,然後將她趕回莫府,如此一來,她在厲王府就真的是孤立無援了!
「小姐,我做錯什麼了嗎?」莫邪一臉嚴肅的模樣,把盈月嚇得臉色發白。
她知道小姐絕對不會無的放矢,故意嚇唬自己,可是她實在不明白,她只是要了一盤糖漬蓮藉,又沒有做錯事,為什麼會慘了呢?
「他來了。」莫邪表情平靜,但語氣卻是沉重的。
看到李厲行原本冰冷的眼眸中充滿了濃濃的怒意,莫邪不由地打了個寒顫,趕忙轉頭對著盈月交待道:「待會兒妳什麼話都不要說,若王爺要妳解釋,妳就道歉求饒,說什麼都不知道就行了。」
盈月嚇得直點頭,雖然一切都在狀況外,但她現在只能聽從小姐的吩咐。
她相信小姐一定會保護她的!
*****************
「我想妳欠我一個解釋。」
看到她那張淡漠的臉孔時,李厲行突然覺得原本滿腔的怒火,頓時削減一半,只因為她那雙冰冷的眼睛掃向他時,彷彿已經看穿他的意圖。
「我不明白王爺的意思?」莫邪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還故意拿起一片糖漬蓮藕放進嘴裡輕咬。
「妳為何搶走廚娘替可兒準備的膳食?」
「我什麼時候搶人膳食?」莫邪微歪著小腦袋,一臉無辜的看著他。
「妳吃的糖漬蓮藕是替可兒準備的。」
「可兒是誰?」她輕聲詢問,卻又像是想到什麼,「啊,我知道了,她就是你喜歡的女人?」
她嘴巴上雖然說得無關緊要,但內心其實感到陣陣揪疼,被他捧在手心呵護的感覺一定很幸福!
「沒錯!」李厲行沒有掩飾,眼眸頓時變得深沉。
「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是我搶走你喜愛女人的膳食?」她靠在石桌邊,又將一片糖漬蓮藕送進嘴裡,清脆的咬嚼聲彷彿是在指責他的不公。
她是故意在挑釁他!李厲行臉色變得更加陰森。
「廚娘準備好的糖漬蓮藕就在妳眼前,還需要什麼證據嗎?」他倒要看看,她怎麼解決這次的事件,若她處理不好,別怪他拿她身邊的人開刀。
李厲行知道自己很陰險、很狡猾,但是他已經沒有太多時間陪她玩遊戲了。
本來他打算強搶玉如意,但深怕逼急了,她會選擇玉石俱焚,所以他只好使計,讓她主動交出玉如意,而孤立她是第一步。
「有這回事嗎?盈月,妳知道這件事嗎?」莫邪抬眸詢問身邊的小婢女。
盈月從善如流地搖搖頭,「奴……奴婢不曉得這件事,奴婢以為這盤糖漬蓮藕是灶房準備給王妃品嚐的……」她擠出笑容,但看到厲王投過來的殺人目光,嚇得躲到莫邪身後。
「夫君打算為了一盤糖漬蓮藕責備我嗎?」莫邪遞給他一記玩味的笑容。
看到笑容裡隱藏的諷刺,李厲行的嘴角忍不住抽搐,額上的青筋也若隱若現。
「可是這與我所聽到的完全不同。」李厲行向她步步逼近。
莫邪沒有退縮,她知道自己不能露出絲毫的驚恐,不然就會被他吃得死死的。
「怎樣不同?」她佩服他為了心愛的女人費盡心機,但是她也有想要保護的人!
高大魁梧的身子給人一種無形的巨大壓迫感,她忍不住地微顫了下,但仍舊不願服輸地迎視他冷冽的黑眸。
「我聽廚娘說,是妳的貼身婢女打著王妃的名號,不顧她們的反對,就把她們替可兒準備好的糖漬蓮藕奪去。」他緩緩開口,望著她晶瑩澄澈的眼眸,罪惡感像塊沉重的石頭突然壓在他的胸口。
「我雖然不知道廚娘為何要誣陷盈月,不過以我厲王妃的身份,難道不行要盤糖漬蓮藕嗎?」莫邪理直氣壯的反問他。
「我……我沒說不行。」她的反應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讓李厲行一時間被問得有些結舌。「這是為可兒準備的,妳要的話,可以吩咐廚娘再替妳準備,妳何必搬出王妃的身份為難下人?」
「你心疼你的女人,就把我這名正室的需求擺在一旁。」莫邪漫不經心道:「也難怪府內的下人似乎沒把我這位王妃放在眼底,你覺得這又是誰的錯呢?」
「妳在怪我虧待妳?」李厲行下顎緊繃,眼裡閃過怒意。
「妾身不敢,只是好奇王爺為何為了區區一盤糖漬蓮藕,大費周章地跑來興師問罪?」她說得輕聲細語,心情卻相當沉重。「不論王爺在盤算什麼,請別再連累到其它人。」
「你覺得我是在針對妳?」李厲行沒想到她會如此直接,有種被撕碎假面具後的狼狽感。
「是與不是,王爺自己應該最清楚。」莫邪紅潤的嘴角噙著淡淡的苦澀笑意。「今後,請夫君吩咐灶房,麻煩他們準時把膳食送到我的房間裡好嗎?」
再怎麼說,她的婚姻是皇上所賜,是李厲行名媒正娶的妻子,希望保有最基本的尊嚴。
李厲行放在身側的兩隻手緊緊握起拳頭,二話不說地甩袖轉身離去。
「小姐好厲害。」躲在身後的盈月見厲王遠去,立刻拍手叫好,卻換來莫邪的深深一歎。
「我看以後只會更慘。」她淡淡道,望著桌上那盤糖漬蓮藕,心裡五味雜陳。
他用盡心機是為了挽救心愛的女子,但相對的,是要讓她上當!
「會嗎?」盈月不明所以,剛剛小姐不是狠狠給了王爺一記下馬威了嗎?
「我們把灶房那邊的人全得罪了,以後妳想要什麼東西,恐怕他們都不會理妳了。」她輕輕搖頭,看向盈月的目光充滿同情,以後她恐怕要多跑幾趟了。
「不會吧!?那我們以後該怎麼辦?」
「妳放心,我們不會被餓死的。」頂多是午膳變成晚膳,或者三餐變二餐,總之今後的日子鐵定會更加不好過。
*****************
「我實在不贊成你這麼做!」任君騏搖頭,一臉不能苟同的模樣,端起正經八百的臉孔道:「你這麼做根本是損人不利己,我想你的小師妹若知道你因為她而去傷害一名無辜的女子,她也會反對的。」
「不管她同不同意,我都已經決定這麼做了。」李厲行眼眸變得冷冽無情。「你也親眼看到可兒現在的狀況,如果再找不到解藥,說不定她撐不過下一次發作的時間。」
「但是你這種方法實在太過惡劣了!難道就沒有其它方法了嗎?」
「你不是打從一開始就知道我的目的?」李厲行語氣不悅,眼睛充斥血絲,脾氣變得暴躁。
從他成親那晚開始,小師妹的病情就持續惡化,情況比他想的還要嚴重,如果不盡快拿到玉如意,小師妹恐怕凶多吉少。
「當時我沒有阻止你,是以為你會讓她心甘情願地把玉如意交出來,誰知你竟然……叫下人去刁難她,這種做法太卑鄙了!」任君騏沒好氣道:「難道你就不能好好跟她談談嗎?」
「談什麼?她打從一開始就跟我擺明了,她不會交出玉如意,除了逼她交出來,我想不出其它辦法了。」
「動之以情,難道也不行嗎?」
「你要我跟那個女人搖尾乞憐?」李厲行瞇起眼,想也不想地搖頭拒絕。
他不想在莫邪面前露出卑微的樣子,這樣只會滋長她的氣焰,尤其每當被那雙清冷的眼眸凝視時,他會覺得自己真的好無能,連一名弱女子都擺不平。
「搖尾乞憐?還不至於到那種地步吧?」任君騏古怪看了他一眼,不懂他對那名女子為何懷有這麼深的成見?「或許你應該採取比較謙卑的態度。」
「我的態度還不夠謙卑嗎?」這一生他還沒這麼窩囊過,「難到要我跟她下跪,才算態度溫和謙恭嗎?」
「為什麼一提起她,你就變得如此激動?」任君騏覺得他的態度有點莫名其妙,他只不過是建議他與妻子好好談談,他需要這麼咬牙切齒嗎?
「總之,我要她身上的玉如意。」為了救小師妹的命,就算要他化成魔鬼也無所謂。
「我知道、我知道,但你不覺得有些小題大作了,為了一盤糖漬蓮藕去興師問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是故意找麻煩。」任君騏搖搖頭,難怪莫家千金不給他好臉色看。
「只要她識相些乖乖交出玉如意,我就不會為難她。」是她自取其辱。
「她與可兒姑娘一樣,都身中蠱毒,她也需要玉如意來保護,你要她交出玉如意,等於是要她的命,她當然會拚命抵抗……」
「你在可憐她?」李厲行氣惱地打斷他的話,他為什麼一直在替那個女人說情?
「沒錯,我是可憐她。」任君騏誠實點頭,「畢竟在這裡面最無辜的人就是她。」
「無辜!?」李厲行嗤之以鼻,「如果她肯乖乖交出玉如意,何來無辜之有?」
「如果她堅持不願交出來,你打算怎麼做?」看到李厲行嘴角上的冰冷笑容,任君騏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如果她不願交出來,我就用搶的,我是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可兒死去。」
搶的!?看著他扭曲猙獰的臉孔,任君騏確定,為了救衛可兒,李厲行真的會不管其它人的死活,哪怕那個人是皇上賜給他的妻子。
「讓我去試試看吧!」任君騏怕李厲行若真使出強硬手段,最後恐怕只會造成兩敗俱傷的下場。「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會用比較客觀的角度,試著去分析說服她的。」
「你一定會無功而返的。」李厲行根本不看好他會成功。
「不試看看怎麼知道,至少是個機會啊。」任君騏歎息,他總不能看李厲行愈做愈過火而袖手旁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