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翌日申時——
顧天祐處理完公務,回官宅換下了官服,便馬上前往方家。
他該怎麼解釋才能讓繡雲聽得進去呢?要是她依然不肯相信,別說嫁給自己,只怕連見她一面都難,想到這兒,顧天祐在一座畫橋上站定,看到有艘竹筏順著運河經過橋下,船夫正朝他揮手示意。
待顧天祐再度舉步往前走,一路上總會遇到不少百姓上前寒暄,連三歲娃兒都認識他。
「大人好!」
「大老爺又出來散步!」
停下腳步和百姓們閒聊幾句,所以顧天祐又拖了點時間才來到了方家,先深吸口氣才上前敲門。
叩、叩——
屋裡的繡雲放下手上的針線活,起身應門。
「繡雲……」顧天祐才親匿地喚著她的閨名,想要趁其不備來個登堂入室,不過門扉已經當著他的面,砰地一聲關上了,只得摀住被撞疼的鼻頭,逸出呻吟。 「好痛……我流鼻血了……」
繡雲聽他這麼說,才想要開門查看,不過還是在最後關頭忍下這個衝動。「你……不要再騙我了……」
「繡雲,你真要這麼狠心的拋棄我?」他哀怨地指控。
「你不要顛倒是非,明明是你欺騙我的感情……」繡雲眼眶發熱地嬌喝。「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不稀罕這種報恩的方式,也不要你來報恩!」
顧天祐在心中輕歎。「昨晚你是從哪一段開始聽的?如果你從頭到尾都有聽到,就不會這樣懷疑我了。」
「不管是從哪一段開始聽的,結果都是一樣,你這麼刻意的纏著我和爹就是為了報答當年的恩情……」這也是繡雲無法接受的地方,想到他沒事就愛找爹喝兩杯,還直誇她做的飯菜好吃,現在想一想,自己實在太過天真,沒有察覺到背後有什麼不對勁。
「你可以打從一開始就表明自己的用意,先和咱們相認,而不是故意瞞到了現在,讓我傻傻的以為你接近我是真心的喜歡我,喜歡到願意讓我當正室……」繡雲愈說就愈難過。
「我當然是因為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才不想讓你受委屈,只能當個妾。」顧天祐大聲地告白。「對於所隱瞞的事,我可以道歉,還有對於報恩,也不否認有這個想法,可是和娶你絕對無關,不信的話我可以對天發誓。」
繡雲隔著一道門扉,梗聲說道:「就算這樣我也無法相信……」
「繡雲……」顧天祐敲著門喚她。
「你走!」她嬌吼一聲。
「好,你不要生氣,也別難過,我明天會再來看你。」他只能暫時撤退,擬好說辭再重新來過。
聽見腳步聲漸漸踱遠了,繡雲才悄悄地開了道門縫,往外偷窺,見顧天祐真的離開了,不由得感到失落。
其實嘴巴裡說相信他真的很容易,可是她不想在和顧天祐成親之後,心裡頭始終存著一個疙瘩,懷疑著他是不是因為喜歡她才娶的,那樣的不安可比死還折磨人。
可是……她又真的好想成為顧天祐的妻,與他攜手到老,為他生幾個孩子,這是繡雲此生最大的心願。
她該怎麼做才對?
又過了一天……
申時就快過了,顧天祐又來到方家。
又聽到「砰」的一聲,這回他可學乖了,很快地往後退,鼻子才沒有又撞疼了。「繡雲,我肚子好餓……索師爺昨晚煮了一桌焦掉的飯菜,讓我跑了好幾趟茅房……我好想吃你做的飯菜……」
繡雲咬了咬下唇,背貼著門扉。「那就去拜託負責洗衣的邱大嬸……」她不許自己心軟了。
「我問過了,她說只負責洗衣,要煮飯菜的話得多付給她幾文錢,可是我最缺的就是銀子。」顧天祐長吁短歎地說。
「那就……」繡雲猛地打住,想到自己根本沒必要理會。「我……不需要幫你想辦法,你去找其他姑娘煮給你吃。」
他嘴甜地說:「可是我就愛吃你做的。」
「你……我才不要管你!」繡雲咬牙嬌斥,強迫自己說出無情的話。「你又不是我什麼人,就算餓死也跟我無關。」
顧天祐背貼著門扉,輕歎一聲。「你真的要對我這麼殘忍?要是我真的不再來找你,你也不在乎?」
「你少威脅我!」她逞強地喝道。「你……不再來最好了。」
「既然我說什麼你都不信,我還是走吧。」顧天祐決定以退為進。
繡雲怔了一下,還真的擔心他這麼回去之後就不來了,伸手想要開門,但是又猶豫了,直到外頭的腳步聲真的愈走愈遠了,她想就算開了門又如何?她能開口把他叫回來嗎?
「丫頭,你這又是何苦呢?」方老從房裡出來,也聽見他們的對話,更把女兒此刻臉上的迷惘、憂慮都看在眼底。
「爹……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她掩下失魂落魄的眸光。「到底該不該再相信他呢?」
方老看得出女兒已經用情很深,要是這段姻緣就這麼斷了,只怕她這輩子真的不嫁人了。
「坐下來聽爹說。」
「難道爹想幫他說好話?」繡雲有些抗拒地問。
「爹不是要幫他說什麼好話,而是為了你著想。」方老等女兒落坐,這才開口繼續說下去。「你的心裡也別老是繞著『報恩』二字,這樣怎麼繞也繞不出去,最後都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繡雲一臉倔強。「難道爹就相信他要娶我真的不是為了報恩?」
「那天晚上跟大人談了很久,也曾這樣問過自己,大人身為吳縣知縣,雖然目前只是七品官,不過他還這麼年輕,又有能力,將來必定能往上爬,娶個門當戶對、背後又有靠山的女子為妻,對他的仕途相當重要,官場可是比你想像中的還要現實嚴峻多了……」方老將自己的想法說給女兒聽。
「就算大人真的是因為要報恩好了,為了報答咱們給他的恩情,他願意讓你成為正室,是拿自己的仕途來交換,對這樣的犧牲卻連眼皮都不眨一下,還能甘之如飴,連爹都不得不被他這份心意所感動。」
「可是爹……」她就是不希望用這種報恩的方式。
方老當然瞭解女兒的心情了。「更何況要報恩有很多種方式,並不一定非娶你不可,這點難道你都沒想過?可見得他是真的喜歡你,而且足足喜歡了十年,爹又怎麼忍心拒絕他。」
聽了父親的話,繡雲沒有說話,內心卻是掙扎的。
「原本爹是想就算是為妾,只要大人待你好就夠了,可是現在爹也想通了,或許這就是緣分。」
方老不再那麼堅持了。「如果大人認為七品知縣才是他真正想要做的官,可以真正的為百姓做事,又有什麼不好。咱們以為是體貼他,為他著想,卻反而造成大人的困擾,那也說不過去。
繡雲思索著父親的話,還是無法馬上做出決定。
「你好好想一想吧。」說著,方老拿起碗筷,低頭吃著飯菜。
到了深夜,繡雲怎麼也睡不著覺,只是坐在榻上,盯著桌案上微弱的燭火,想著和顧天祐從相識、相戀以來的點點滴滴。
「咱們明天就成親好了……我不想再等了……都已經等十年了……」
憶起那天他喝醉時說的話,繡雲以為不過是醉言醉語,可是現在回過頭來想,那卻是酒後吐真言,因為顧天祐酒量不好,總不會連喝醉都在撒謊吧,那麼……她應該可以相信他是真心的?
顧天祐和江家大少爺是不一樣的,否則那天晚上自己又怎麼願意把清白的身子給了他,不就是因為相信他不會辜負她,就像爹所說的,如果只是要報答他們父女的恩情,還有好多種方法,大可不必拿自己的仕途來回報,可是顧天祐執意娶她為正室,這樣的決心,她又能懷疑嗎?
她在寂靜的夜裡,認真的思考這個問題。
吳縣衙門——
連著兩天都被繡雲拒於門外,見不到她的人,也吃不到她做的飯菜,讓顧天祐只能有氣無力的盯著公文,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大人是怎麼了?」
「我從來沒見過大人這麼無精打彩的樣子?」
「大人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衙門裡的衙役幾乎全都聚集在書房外頭議論紛紛,想要知道發生什麼事,才好幫忙想法子。
「會不會大人昨晚又吃了索師爺做的飯菜,這會兒鬧肚子了?」連簽押房的人也來湊熱鬧。
其他人聽了,不禁要對知縣大人表達同情之意,因為大家都領教過索師爺的「廚藝」,所以沒人敢去官宅吃飯,晚上寧可回家吃自己。
索師爺突然出現在他們身後,用力地咳了咳,冷聲問道:「你說什麼?」
「呵呵,原來是索師爺,小的什麼也沒說……」剛剛說話的人連忙乾笑兩聲,就怕得罪他了。
「哼!」索師爺不打算跟他一般見識。
知道索師爺是知縣大人身邊最親近的人,大家連忙跟他打探消息。
「大人到底是怎麼了?」
「是啊,從早上到現在,都好幾個時辰了,連口水也沒喝……」
「要是真的病了,得趕緊請大夫來瞧瞧。」
聞言,索師爺往屋裡瞟了一眼,見顧天祐一副了此殘生的模樣,沒好氣地回道:「大人的確是病了,這病連大夫都醫不好。」
這個回答可把大家嚇壞了。
「大人是得了什麼不治之症?」十幾張嘴同時問道。
索師爺冷哼一聲。「他是得了……相思病。」
「相思病!」大家齊聲叫道。
就在這時,屋裡的顧天祐歎了好長一口氣,然後意興闌珊地趴在書案上,就這麼一動也不動了。
「沒錯!就是相思病。」索師爺從齒縫裡進出話來,很想當作沒看見顧天祐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樣,卻又無法真的坐視不理。
從早到晚都隨侍在主子身旁的跟班也是最清楚狀況的。「因為方姑娘不肯嫁給大人,大人又想不出法子說服她,所以這兩天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再這樣下去真的會病倒。」
「這該怎麼辦?」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就是希望有人能拿個主意。
索師爺愈看是愈有氣。「天涯何處無芳草,偏偏就只單戀那枝花,只不過是仵作的女兒,卻把她當成寶,真沒見過像他這麼笨的男人。」
「可是大人就是愛方姑娘,你說能怎麼辦?」知縣大人喜歡仵作方老的女兒,這是衙門裡的人都知道的事。
趴在書案上的顧天祐喃喃地喚道:「繡雲……」
「索師爺就快點幫大人想想法子吧……」所有的人都望向衙門裡最足智多謀的男子。
知道再這樣下去,甭說升堂問案了,連處理一般公務都沒辦法,索師爺也因為顧天祐的這份堅持而不得不投降。
「大人!」索師爺一臉氣悶地跨進門檻。「我幫你想法子,保證方姑娘最後一定會答應嫁給你。」
聽到索師爺願意幫他,顧天祐馬上從書案後頭跳出來,什麼委靡不振全都不見了,只有精神奕奕,還有滿臉的笑意。
顧天祐就是在等他開口。「這可是你自個兒說的,不能收回去。」
「大人可比我這個師爺還要狡猾奸詐。」索師爺低哼一聲,敢情他剛才那要死不活的模樣只是在演戲。
「好說、好說。」顧天祐臉不紅氣不喘地接受讚美。「你想到什麼辦法?」
索師爺陰陰地橫睨一眼。「大人很快就知道了。」竟然敢設計他,那自己也就不用太客氣地回敬。
「別賣關子了。」沒先聽到計劃內容,顧天祐實在不太放心。
「大人不用這麼著急,過兩天你就知道了。」法子是有的,就看要用哪一個,索師爺又想他幫吳縣百姓做了這麼多事,現在輪到吳縣百姓來幫顧天祐「逼婚」,這一招應該是最快的。
於是,索師爺將衙役都叫到一旁去,說出自己的計劃。
「……這樣懂了嗎?」他問著眾人。「還有別讓方老知道是我要你們傳出去的,免得他回去不小心說溜了嘴,這可是為了大人的幸福著想。」
十幾顆腦袋用力地點了幾下。
「都懂了。」
「就說大人得了相思病。」
「而且要說是方姑娘怕高攀上大人,不肯答應下嫁……」
索師爺嘴角勾起一道詭笑,想到方老的女兒絕對會以為是顧天祐幹的好事,那麼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他可就不敢保證了,反正最後的目的能達到就好。
眼看申時又快過去了,繡雲揪著一顆心望向門口,想到顧天祐今天還是沒有出現,打從前天下午趕他離開之後,就沒再來過了,該不會……真的已經死心了?也決定放棄她了?
要真是這樣該怎麼辦?
繡雲不禁問自己,是不是該輪到她主動去找他了呢?
直到這時她才感到後悔,不該連聽顧天祐解釋都不肯,就被「報恩」這兩個字給蒙蔽了雙眼和心,忘了他對自己種種的好,那豈是為了報答恩情才做得出來的。
繡雲一臉的懊悔。「要是今天他沒來,明天……明天我就去找他……」她要主動挽回這段感情。
心裡這麼盤算著後,她總算不再那麼惴惴不安了。
驀地,她想到米缸已經見底,得趕緊去買,不然爹回來沒飯可以吃。
她才踏出家門,就遇到了幾個街坊鄰居,那些看著她長大的大娘不知道在聊些什麼,見到她出現了,連忙將她拉到身邊來。
「繡雲,像大老爺這麼好的男人,可是別人想求都求不來的,你就不要想太多,快點答應吧……」
「說得沒錯,難得大老爺也不嫌棄,你就不要太堅持了,再拖下去就真的成了老姑娘,一輩子都沒人要……」
聽幾位大娘這麼說,繡雲先是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
「聽說大老爺為了你得了相思病,這兩天茶不思飯不想的,要是真的病倒了,你的罪過可就大了……」
「誰說大人得了相思病?」繡雲壓根兒沒聽爹說過有這回事。
「大家都這麼說。」
「我也是聽人家說的……」
「就因為你怕高攀了大老爺,所以不答應嫁給他,這會兒人都快病倒了,繡雲,不是大娘在說你,有這麼好的姻緣要懂得把握……」
幾位大娘說得言之鑿鑿的。
繡雲驚愕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呃……我知道……」她虛應地說完,便一臉納悶地走了。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有這種謠言傳出來?
才走沒多遠,繡雲便聽到有人正朝自己指指點點,好像她在一夕之間成為家喻戶曉的人物了。
「那位姑娘聽說就是大老爺喜歡的對象……」
「原來就是她……」
突然之間變成吳縣百姓矚目的焦點,讓繡雲不知該繼續往前走,還是折回頭去比較好。
「請問你認不認識方繡雲?她是不是住在這附近?」有兩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小姑娘跑過來問。
聞言,繡雲看著她們,確定自己沒見過。「我就是方繡雲。」
「你就是方姊姊,既然知縣大人這麼喜歡你,咱們也只能認輸了。」
「不過大老爺都得了相思病,真的好可憐,方姊姊就答應嫁給他吧……」
這下繡雲得要好好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了。「你們為什麼會以為……大人因為我得了相思病?」
兩個小姑娘異口同聲地回答:「整個吳縣的人都這麼說。」
「整個吳縣的人都這麼說?」繡雲總算有些眉目了。
這種謠言該不會是那個男人故意放出來的吧?她可以肯定這是顧天祐才會幹出來的好事,這會兒還鬧得人盡皆知,所有的人都認識她了。
繡雲不由得掄緊粉拳,咬牙切齒地思忖。
很好!真是太好了!
那個男人居然利用吳縣百姓來逼她答應嫁給他。
她一臉忿忿然,本來已經決定明天就去找顧天祐,說她願意相信他的真心,可是這會兒改變主意了,他最好別出現在她眼前,否則她絕對不客氣。
等到繡雲買好米回去,想起連熟識的米店老闆也加入勸說的行列,讓她的火氣更大了。
已經從衙門回到家中的方老正喝著茶水,見到女兒怒氣沖沖地進門,有些疑惑地問:「你怎麼了?」
「爹難道不知道現在外頭是怎麼傳的嗎?大家都說我不敢高攀知縣大人,所以不肯答應下嫁,還害他因此得了相思病。」繡雲都快被氣哭了。
方老點了下花白的頭。「爹也正在想這件事,因為剛剛回來時在路上遇到幾個老朋友,他們也是這麼說,還說大人若真的病倒了,可不是吳縣百姓之福,勸我別再因為門戶之見而不肯答應婚事,我想這也是因為每個人都很關心大人才會有這種流言傳出來,有機會的話我會請大人出面澄清。」不管這傳言是好是壞,總是關係到女兒的閨譽,能早點說明白最好。
雖然爹這麼說,不過繡雲還是無法釋懷,心想這一切都是顧天祐害的,竟然用這種手段想要逼她就範,這次絕不會輕易原諒他。
又過了一天——
顧天祐正在公堂上審理一樁父親告長子不孝、長子又告老子偏心弟弟的案子,這種人倫悲劇讓他是既氣憤又無奈,擁有至親的親人卻不懂得珍惜,都要等到失去了才明白它有多珍貴。
才審到一半,顧天祐就先暫停休息,免得把那對父子通通趕出衙門,來到內堂想要喝口水,就見到屋裡堆滿了各種補藥、水果和糕點,可比平日收到的還要多。 「這些是什麼?」
坐在太師椅上的索師爺嗑著瓜子。「當然是來探病的人帶的禮。」
「探病?探誰的病?」顧天祐不解地問。
索師爺瞟他一眼。「當然是大人的病了,現在全吳縣的百姓都聽說大人為了方姑娘得到相思病,日思夜想、茶飯不思,還得硬打起精神來升堂問案,大家心裡可是很捨不得。」
「該不會……這就是你所說的好法子?」顧天祐額際抽搐地問,想說這兩天比較忙,就沒到市井之間走動,所以不知道外頭出了什麼事。
「有吳縣的百姓來幫你逼婚,方姑娘不答應嫁給你也不成。」索師爺笑睇著他一陣青一陣白的臉色,繼續嗑著瓜子。
顧天祐霎時頭皮發麻。「你……你……是故意的?」
「沒錯!」他哼笑一聲。「反正只要目的達到,過程怎樣就不重要了,大人,恭喜你要娶妻了。」
「繡雲一定更不想見到我了……」顧天祐哇啦哇啦地叫著。「你這根本就是在幫倒忙!」
索師爺吐出瓜子殼。「一年才拿大人多少束修,還要下廚幫忙準備飯菜,要不是我也要吃,可是連灶房都不會進去,現在肯幫你這個忙就不錯了。」
「你……你……等你遇上喜歡的姑娘,我一定會好好回報。」說完,顧天祐已經先趕回官宅更衣。
想到繡雲以為那些謠言是自己散播的,他不敢想像她會有多生氣,吃閉門羹事小,那女人潑辣起來,可是會拿掃帚打人的。
待顧天祐一路往方家的方向跑,直到上氣不接下氣,總算來到了大門外,趕緊上前敲門。
繡雲才出來應門,看到是他,馬上要關起來。
「繡雲,你先聽我把話說完……」顧天祐用手掌撐住門扉,不讓她把門關上。「我是被索師爺陷害的……」
「我不想聽!」她使勁地要闔上門扉。
顧天祐說什麼也不肯鬆手。「那些謠言真的不是我讓人出去亂說的……我真的是冤枉的……」
「把手拿開!」繡雲嬌喝。
「你一定要相信我……」他不斷喊冤。
繡雲力氣終究比不上男人,只好放棄關門的動作,馬上轉身走到屋後去,抓了掃帚出來。
「呃……繡雲……咳咳……」顧天祐這下知道她真的氣壞了,清了清喉嚨。「有話好說……」
「大丈夫敢作敢當,不要把責任推給別人!」她紅著眼圈怒視著他。
「真的是索師爺……哇……」見繡雲真的把掃帚揮過來,顧天祐一面閃躲,一面解釋。「你真的捨得打我?」
「別以為我會心疼——」繡雲嬌嚷著追打他。
「繡雲……娘子……是我錯了……」顧天祐繞著廳裡跑。
「不要叫我娘子……」她哽咽地罵道。
「繡雲……」顧天祐心想老是閃躲也不行,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就算挨了下打又何妨。
繡雲沒料到他會突然停下來,想要收勢已經來不及,手上掃帚就這麼硬生生打在顧天祐的腦門上,就見他當場倒下來。
「大人!」繡雲在驚呼聲中丟下掃帚,撲倒在顧天祐身邊,見他雙眼緊閉,已經昏過去,急得淚水直掉。「大人!怎麼辦?」
聽到繡雲的哭聲,顧天祐沒有睜開眼皮,其實方才只是暈眩了一下,並沒有真的昏過去,索性就繼續假裝。
「大人、大人……」繡雲一面叫著他,一面檢視顧天祐的頭部,看看是不是流血了。「我不是真的要打你的……你等一等,我這就去請大夫……」
「我的頭……」顧天祐連忙逸出一聲呻吟,佯裝正巧甦醒過來。
「大人,你醒了?」她喜極而泣地問。
「我怎麼會躺在地上?」顧天祐扶著腦袋,還不忘裝蒜地問。
繡雲有些愧疚,吶吶地承認道:「是我……不小心打到你的頭了……有沒有哪裡疼?頭還暈不暈?」
「我沒事,只要你能消氣,再多打幾下也無妨。」顧天祐見苦肉計生效,順勢將頭偎在她的胸口上,再次來個溫柔攻勢。
「你……你……」繡雲在顧天祐昏倒之後,已經什麼氣都消了,現在就算想發作,那火也燒不起來。「快點起來!」
顧天祐悄悄揚起一道得意的笑弧,倚在她身上,慢慢地起身,然後在凳子上坐下。「我的頭還有一點疼,你快幫我揉揉。」
「哪裡疼了?」她趕緊察看。
「就是這兒……」顧天祐指著自己的腦門。「你摸摸看,腫了個包。」
「這裡嗎?這樣會不會力道太大?」繡雲輕輕地幫他揉著。
「不會,這樣剛好。」他一臉滿足地歎道。「你不生我的氣了?」
「就算還在生氣,又能把你怎麼樣?」繡雲嬌哼一聲。「這會兒吳縣所有的百姓都站在你那一邊,還幫你逼婚,只要出了門,每個人都要我早點嫁給你,我是勢單力孤,根本無法抗衡。」
「不是我要推卸責任,那真的是索師爺想出來的餿主意,我怎麼捨得那樣對你呢?就算要你允婚,有的是辦法,絕對不會用這種小人步數的。」顧天祐眨著好無辜的俊眸說道。
「真的不是你?」繡雲有些動搖了。
顧天祐又適時地說幾句好話。「不過索師爺也是為了幫我,他見我吃飯的時候想你,好不容易睡著了,還在夢裡喚著你的名字,實在沒辦法才這麼做的,你就不要怪他了。」
「你真的連作夢也喚著我的名字?」這下她真的心軟了,不氣了,只有滿滿的心疼。
「不然你可以問我的跟班,他再清楚不過了。」顧天祐順勢將她摟抱在膝上。「雖然只有兩、三天見不到你,我卻覺得好像又過了兩、三年,總算體會到什麼叫度日如年的滋味了。」
繡雲柔順地任由他攬著。「我也很想你,可是……心裡的那個結若是打不開,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就算真的和你成了親,還是會胡思亂想。」
「我知道。」顧天祐偷親了下她的臉頰。「那麼現在呢?想通了嗎?願意相信我的真心了?」
「嗯,我相信你。」繡雲面頰泛紅。「其實你這段日子待我如何,我應該比誰都清楚,不該就這樣懷疑你的真心。」
顧天祐點頭如搗蒜。「說得沒錯,要是你還不相信,那我就把心剜出來給你看,不過到時你還沒嫁給我就得先守寡了。」
「呸、呸,不要亂說那種不吉利的話。」繡雲嗔惱地輕捶他一下。「我相信就是了,還有……剛剛打疼了你,對不起。」
「雖然我不過是個文弱書生,但挨自己女人的打,勉強挺得過去。」顧天祐笑嘻嘻地說。「何況偶爾來一下,也可以增添不少生活情趣。」
「是這樣嗎?」繡雲嬌橫他一眼。「那下回我出手就重一點。」
他被自己的唾沫嗆到。「咳、咳,如果只有咱們兩個人,既可以保住面子,也能享受閨房之樂,我倒是可以接受……」只要別讓衙門裡的部屬看到就好。
繡雲噗哧一笑。「我才不要這種閨房之樂。」
「那麼我可以讓媒婆上門提親了吧?」顧天祐再次確定地問。
「嗯。」她羞赧地點了點頭。
「這句話我不知道問了幾遍,這回總算可以如願了。」他笑歎地俯下俊臉,正想一親芳澤。
門外響起了咳嗽聲。
「咳、咳。」站在屋外的跟班用手遮住眼,非禮勿視。「案子才審到一半,索師爺要小的趕緊請大人回去審完。」
顧天祐叫了一聲。「啊!差點忘了不久之前還在公堂上問案,我得先趕回衙門去,免得人家說我這個縣太爺因私忘公。」
「那你快點回衙門!」繡雲也開口催促。
才走了兩步,顧天祐還是有些不太甘心,於是回過頭,很快地往繡雲的小嘴上親了一下。「我走了!」
繡雲紅著臉蛋,看著他一手提著袍擺,往衙門的方向奔跑的身影,她也相信這次不會再有任何問題,他們真的可以當夫妻了。
就在數日後,一臉笑呵呵的趙媒婆這下可神氣了,知名度也更加響亮,因為知縣大人將這媒交由她來作,經驗老到的她依照著三書六禮的習俗,很快地把親事辦妥,只等著迎娶的那一天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