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佔鳳凰女 第三章
    悄無聲息的回春樓,在黑夜中驀然傳來一串細語。

    「你一定要接住我哦!我真的要跳嘍。」

    「好啦好啦,快跳下來吧,我一定會接住妳的!」在凌依莎所住的雲閣外,低低的響起催促聲。

    「天亮之前你一定要送我回來,要不娘會抓狂的。」接著咚的一聲,一個情影倏然而下。

    「妳再囉囉唆唆的念個沒完,把妳丟下去哦!」

    啼嗒啼嗒,馬蹄聲伴著鬥嘴聲消失在長夜盡頭。

    月色溶溶,一匹神駿非凡的馬兒馱著兩個人,朝沁陽上城的城門移動。

    「你真要帶我去上城?」側坐在馬背上的凌依莎訝異地看著江騰。

    「不好嗎?妳不是一直都吵著要到上城裡逛逛?」驅馬前行的他小心的將她護在懷中。

    「可是娘說,我們不可以去沁陽上城,否則會被活活打死。」她渾身一顫,明白在這裡賤民的命多不值錢。

    「別怕,有我呢。」

    「上次王大伯偷入上城去送信,結果……」上城與下城雖只有一牆之隔,卻似天與地的距離。

    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凌依莎瞄向北邊矗立在高處、燈火通明的樓宇,那裡即是整個海極最高不可攀的聖地。

    隨著馬兒的緩緩行進,一座氣勢恢宏的鮮紅城門出現在視線裡,一百八十個金色門釘,在月光下散發出神聖莊嚴的光芒。

    「小莎,閉上眼。」突地,高大的身影挺直,伸手擋住她的視線,將她的頭按入自己懷中。

    誰知好奇的她很不聽話地壓低身子,鑽出頭來,抬眼往巍峨的城樓上看去,只見正門冰泠的月光映照出城樓西側的女兒牆上,懸卦著六個面

    目模糊、鮮血淋漓的人頭。

    「啊!」她連忙縮頭,螓首抵住他肩上的豹皮。「那……那是人頭。」不知這些人犯下怎樣的過錯,要被如此血腥的對待。

    「叫妳別看,妳偏不聽話。」江騰語帶憐惜地埋怨她。

    「是你語焉不詳,你應該說前面有人頭,不要看。」她嬌蠻地頂回去。

    「真拿妳沒辦法。」

    「他們、他們是下城的百姓?」是像王大伯一樣偷入上城的窮苦百姓?

    「不是,他們都是沁陽上城的皇族子弟。」他若有所思地瞧著城樓上的人頭,那些人他都認識。

    「怎麼會這樣?」海極的權貴有極高的地位權力,怎會被人斬首示眾?

    「因為當今聖上生性寬厚,對於上城中盤根錯節、妄圖坐大的貴族坐視不理,海極江山就快被這些如豺狼虎豹的貴族給吞吃得一點都不剩,

    有人不懼滿朝文武的威逼抗議,終於大開殺戒,以壓制這些猖狂貴族的勢力。」握住韁繩的巨掌稍稍收緊。他父裡的確很好說話,使得那些囂張

    的貴族更加有恃無恐。

    「這些人是誰殺的?」凌依莎小聲問道,她對那個力挽狂瀾的人產生興趣。

    「當朝太子,宇文浩騰。」他的皇兄,未來的海極之君。

    她偏頭,緩緩揚眉。提到宇文浩騰時,江騰的語氣即敬佩又戒慎。「你跟太子認識?」

    他丟給她一個似是而非的笑容,閉嘴不語,繼續驅馬接近城門。

    「快點快點,我不要再看到那些東西。」越靠近城門,凌依莎越是害怕,她單手擋住眼睛,小聲輕哼。

    害怕的她,錯過了一些重要的事,因此沒能看見江騰是如何亮出身份,引起守城軍士叩拜,並大搖大擺地策馬進城。

    待她終於放下手來時,兩個人已經在沁陽上城乾淨整潔的街道上了。兩排做工細質的羊皮風燈,一直從街頭延伸到街尾,明亮的火光,照亮

    這座高高在上的不夜城。

    此處的確與下城的破舊有不同氣象,凌依莎東張西望,像個好奇寶寶,不放過眼前任何細節。

    此時風燈的光影深處走來一群人,為首的是三個身著鐵甲的武官,他們身後是僅著中衣的男女老少,其中大多數人的手都被繩索綁縛著。

    鐵甲武官在三步遠的地方看見了江騰的馬,即刻放下手中兵器,悄無聲息地俯到地上,對著他無言一拜。

    端坐馬背上的江騰,氣勢雍容地一揮,恩准他們繼續前進。

    當被押解的囚犯們來到他面前時,一位老者衝出隊伍,跪倒在他的馬前。「三皇爺,救救老臣!老夫乃兩代忠臣,曾經也是太子太傅,不該

    落得全家流放的下場,三皇爺開恩啊!」

    藏在江騰懷中的凌依莎一面暗歎太子的作為,一面吃京於他呼之欲出的身份。

    垂眸不語的他手扯鞍轡,加快離開的速度,把流放的人丟在身後,可聲聲不絕的哀號哭泣聲仍未停止。

    「三皇爺!冤枉啊……」

    「滾回去。」武官厲喝。

    「宇文浩騰,你不得好死,老夫做鬼也不會放過你。你以為你能鬥得過貴族門閥?哈哈哈哈,癡心妄想。」求救無門,老頭爆出一長串恐怖

    尖厲的大笑。

    起初對老者還有幾分同情,如今只覺得可怕,她在江騰的懷中縮得更小了。

    「這幾年,妳不停的找巫師術士,今晚就要如願了,接著妳打算怎麼辦?」江騰出言問道,借此讓她從複雜的情緒裡回過神來。

    「嗯……」她無意識的拉長聲音,心思微轉。如果她說出自己的目的,是不是得解釋更多?

    「舌頭被小貓咬了?」他策馬前行,還不忘虧她兩句。

    「我一直對神奇的事情很感興趣,聽說透過星相可以算出未來的事情,所以想認識幾位術士,向他們討教討教,說不定往後我也可以觀星斷

    事。」含糊地扯出一個理由,凌依莎謹慎地隱藏自己的目的。

    「這有何難?妳若想知道未來的事,我送妳一位術士不是更好?」

    聽出江騰並未起疑心,她嬌嚷著,「這樣不好啦,人家想要自己學嘛。」

    兩人說話間,前方出現一座莊園,枝葉縱橫交錯的清幽竹林掩映著一片碧水,林木繁茂,月色映在朱紅的琉璃瓦上,泛出一片流光。

    「咦?這是皇宮嗎?」凌依莎眨眨長睫,低聲京呼。

    「這只是皇家的溫泉別苑而已。」

    「好美。」清冷的月輝下,亭台樓閣有如仙境般屹立在她面前。

    「假如有機會,我帶妳去宮中轉轉,到時妳就可以見到更美的風景。」

    她撫著馬鞍,手腳並用地跳下馬來。

    「等等我!」飄逸的藍衫揚起,江騰翻身下馬,追逐著活潑調皮的她。

    聽見身後追來的腳步聲,她孩子氣的轉頭做出鬼臉。

    「殿下,奴才已恭候多時了。」身罩黑衣,滿頭銀髮,頭戴紗帽的公公,必恭必敬地垂首出聲。

    凌依莎被嚇了一跳,連忙安靜地踅回江騰身邊,不敢妄動。

    「大師們都到齊了?」不搬出皇家身份,那些高傲的巫師術士是誰也請不到。

    「都在采薇閣中等候殿下。」

    「沒有京動其它人?」

    「請殿下放心。」

    「帶路。」江騰走在前面,眼角含笑,氣度不凡。

    剛踏入別苑的正門,一個勁裝男子從一旁的抄手遊廊裡奔出來,猶如暗夜中的飛鷹。

    「鷹?何事?」瞄見那個男人,江騰高大的身子停了下來。

    「殿下,皇上召見!」獵鷹單膝觸地,言簡意賅地稟報。

    濃黑的眉毛微微打結,江騰的俊眸定在凌依莎身上。今夜恐怕他沒有辦法陪她了。

    「我送妳回去。」他不放心她獨自一人留在這裡。

    「不要嘛!」她好不容易等來的機會,怎能白白放過。「有事你先去忙,大不了結束後,你派人送我出城。」她水亮的明眸有讓人不忍拒絕

    的希冀。

    江騰看出她的渴求,雖不忍拒絕她,卻仍是擔心。

    「只要有人送我回到下城,就沒什麼可擔心的。」凌依莎握住他的袖,小巧的唇瓣微勾,努力說服他。

    「荊公公,你負責照顧莎小姐,無論如何要在天亮以前將她送回下城。」

    「奴才明白。」

    撇開戀戀不捨的目光,江騰腳跟一旋,魁梧的身影旋即消失在夜色裡。

    「莎小姐,這邊請。」荊公公恭敬地帶路。

    「有勞公公。」凌依莎踩著月影,心急如焚地走向采薇閣。

    今晚對她來說,極為重要,關係著她的未來,然而她沒想到的是,這一夜的確改變了她的未來,但卻並非她預想的那樣。

    玉兔西沉,太陽東昇,兩日前的那一個夜晚,采薇閣邊的綺麗纏綿,成了一個極深的秘密,藏在有心人的心裡。

    海極皇朝同光皇帝緊鎖眉頭,在御書房內來回踱步,書房外跪滿男女,他們都一身華服,臉上卻哀慟陰晦。

    「太子殿下殘暴無情,請皇上明鑒呀。」為首的定國公,戾流滿面的叫道。

    「太子是我看著長大的,可他竟然斬了我侄兒!他不過是有些愛斂財的毛病,怎麼也罪不至死啊!」枯瘦的籐王妃怒不可遏地泣道。

    「各位愛卿都起來吧。」同光皇帝溫言相勸。

    「請皇上三思,如此冷酷無情的人,如何能做海極儲君?」

    「定國公、籐王妃、馬侯爺,你們倒起得挺早啊。」眾人口中的嗜血狂魔陰冷地掀著黑袍從側殿中緩步走來。

    眾人一見宇文浩騰,全都怒目而視,咬牙切齒。

    「皇兒,你總算是來了,快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同光皇帝但求息事寧人,一心以為只要朝野上下和氣,他便能流芳百世。

    「不錯,我的確是斬了他們的兒子和侄子。」

    「朕去北方休養的時候,你為何不報?」

    「父皇能讓兒臣動手嗎?」他冷冷的輕哼。

    「你……你……」同光皇帝顫抖的手指著狂傲的兒子。

    「請父皇保重。」宇文浩騰淡淡道。

    「皇上明鑒,太子無德不孝,自作主張,理應廢黜。」盯準時機,訴苦的人齊齊發難。

    「禁軍都在幹些什麼?沒見皇上勞累體弱,還不快把這些人趕出去?」偉岸的身軀橫在房中,宇文浩騰泠酷的開口。

    海極宮中禁軍皆是太子人馬,他一聲令下,禁軍高手如同潮水般湧入,包圍在御書房外,將人架起,動作既快且狠,瞬間,原本哭聲不斷的

    現場一片鴉雀無聲。

    那些反對他的人,無人敢再開口。

    「你不該這麼做,不該!」老皇帝頹喪地拍著龍椅,氣急敗壞地說道。

    「父皇,沒有什麼不該的。」他冷靜地回身,臉上除了冷漠再無其它情緒。

    「於丞相,此事你亦有份?」皇上轉向一直垂手肅立一旁的丞相,痛心地問。太子瞞著他開殺戒,丞相為何也不報?

    於堪神色恭謹,「皇上,太子這麼做沒錯,如果皇上要責罰,就罰微臣吧!微臣的確知情未報。」

    「你們、你們都反了!朕還沒死,你們竟然就……」

    「父皇,我殺的人沒有一個是無辜的。」

    「他們都是先祖的子孫啊。」

    「他們有想過自己是先祖的子孫嗎?」宇文浩騰不掩憤怒道:「定國公之子的別苑外堵滿了白骨,那些都是被他活活打死的平民百姓;籐王

    妃的侄子姦淫擄掠,無惡不作,他們蔑視王法、為所欲為,這樣的人根本不該活著。」

    「朕知道他們的確是有些貴族子弟的習氣,但沒必要為了幾個賤民弄得朝中一片殺氣。」

    「民為國之根本,他們再這樣胡亂作惡下去,只會使得我宇文家失去民心,若不殺他們,罪惡便不會停止,我們又要如何向百姓交代?!」

    「可……」老皇帝一時語塞,不知如何說服自己的兒子。

    「我朝對氏族的管束向來寬鬆,以致那些王侯都不將父皇你放在眼裡,洛親王甚至擁兵自重,在他的領地裡,百姓都得稱他為皇上,他還自

    制龍袍,準備登基,天下怎能有如此有失綱常之事?」

    「不管如何,朕都不許你再殺人了!朕不想再看到鮮血,去把城門上的人頭摘下來。」生性軟弱怕事的同光皇帝難得有如此強硬的時候。

    宇文浩騰沉默地站到皇上的面前,冷冰冰地挑眉道:「除了兒臣下命令,誰也無法取下那些人頭。」殺雞儆猴的事怎麼能只做一半。

    「你?你想忤逆謀反不成?」

    「如果有必要,兒臣會取而代之。」那濃如深潭的眸子裡盛滿安靜平和,與他話中的狠戾決絕大相逕庭。有誰知道此時他胸中的悲憤,他覺

    得孤獨蒼涼,心中一片冰冷,只有那夜被深深握過的手掌升起暖意。

    『開心的「力」就會傳遞到你的身上。』

    驀地,軟綿的嬌嫩嗓音在腦海盤旋響起,他感覺她彷彿就在他身旁,抱住他,給他力量。

    正當他神思漫遊之際,一把金刀已抵住他的咽喉。

    宇文浩騰冷靜地瞥了一眼金刀,視線緩緩地對上持刀之人。

    「皇弟,你的刀法越來越快了。」他淡淡地出聲。

    「皇兄,我不管你要做什麼,殺多少人,可父皇無論如何都還是現任的海極之君,不可不敬。」

    同樣出色的兩個男人站在御書房中央,氣氛詭譎緊繃,兩人眼神互不相讓。

    「江騰,將刀放下。」皇上見兩個兒子對峙,差點喘不過氣來,命令他最寵愛的兒子收手。

    「兒臣遵旨。」宇文江騰依言放下金刀。

    「皇弟不愧是父皇的好兒子。」宇文浩騰雙手負在身後,譏諷三弟。

    「皇兄不用嫉妒,你若是肯學我一樣撒撒嬌,父皇也會疼你的。」話音落下,他轉身擁住身著明黃龍袍的同光皇帝,「父皇,你去北方好久

    ,害兒臣好想你。」高大的他綻出陽光般的微笑。

    剛才氣得半死的同光皇帝在小兒子的撒嬌下恢服了笑臉,他慈祥地摸了摸小兒子的頭。

    字文浩騰見狀神情一僵,朝父皇深深一拜,便頭也不回地走掉。

    他明白自己太執拗,個性太過剛硬,不夠討人喜愛,這樣的他注定孤獨。

    「皇兒,你說你皇兄這麼做到底是對是錯?」同光皇帝看著他寂寞的背影,幽幽歎道。

    「父皇,皇兄與兒臣一樣,都是你最好的兒子。」他這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做事絕不留情,也不給自己留下後路,因此總是傷人傷己。

    「江騰……」老皇帝雙眼微濕,拍拍這個可愛的兒子。他的出現,阻止了父子決裂。

    轉出御書房,宇文浩騰坐上了暖轎,前往兵部。直到他忙碌的行程暫時告一段落,飲下今晨的第一杯茶時,他的貼身隨侍銀狐上前稟報,「

    太子殿下,屬下已查出那夜是誰徵用了采薇閣。」

    「說!」他忘不了那個綺麗的夜晚,他一定要找到她。

    「是三皇子殿下。」

    「江騰?」他的心猛地一沉。

    「的確是三皇子,而且當夜,全海極皇朝的巫師術士都聚集於閣內。」

    宇文浩騰收緊拳頭,面色陰鷙。難道她是他的女人?

    「查出她的下落了嗎?!」他陰沉的問道。

    「屬下無能,暫無結果。」

    「繼續給我查,她一定在沁陽上城裡,我不信找不出她來。」閉上鷹眸,斂起眸中鋒芒。他一定要找到她!

    褪下一身戒裝,換上不太顯眼的藍衫,宇文江騰離開沁陽上城直奔下城而去。在路上,聽到有人談論回春樓絕妙的春之宴,他不禁想起凌依

    莎異於常人的靈光妙想,令回春樓揚名立萬。

    耐聽的小曲、變幻炫目的舞姿都是其它青樓所不及的,更重要的一點,才思敏捷的小莎能將各種美妙的東西組合在一起,產生新奇的效果。

    「夕夏、小桔,妳們再過去一點,還有喜鵲,對了,就這樣一起將薄紗揚開,好美哦。」

    宇文江騰通行無阻地進入回春樓的內堂,一進去,就聽見凌依莎溫軟的聲音。

    「棠英,妳又睡著了!妳再不聽話,就罰妳唱一百遍『老虎、老鼠傻傻分不清楚』……」

    「姑娘們都出落得更漂亮了。」他雙手盤胸,懶洋洋的笑道,看見小莎笑得開懷,他心中泛起暖意。

    「江騰!」站在高高的圓桌上,她回身,居高臨下地俯視他。

    「耶!江大哥你來得正是時候,我們又可以休息了。」

    棠英開心地拍著手,弄得凌依莎又好氣又好笑。

    「不可以偷懶,去把我新寫的詞曲背熟,傍晚我要驗收。」利落地跳下桌子,她走到他身邊。「我有話跟你說。」說完便板著臉,朝回春樓

    外走去。

    「小莎,怎麼了?妳要去哪裡?」宇文江騰追在後面叫道。

    他往前猛跨幾步,追上嬌小的女子與她並肩而行。

    「聽說江畔有棵好大好大的楊梅樹,我要去瞧瞧。」瞟他一眼,她總算開口。

    「這有什麼問題,我們騎馬去。」他爽朗一笑,慇勤的奉陪。

    「我才不要騎你的馬。」她的神色不是很好看。

    「在下沒有得罪小莎吧?」看不出她是在鬧脾氣還是在戲弄他,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凌依莎不理會他討好的神色,在柔和的徐風裡,頂著明媚的陽光,一步一步邁往江畔。

    兩人走了約一盞茶的工夫,如長練般蜿蜓、宛若明鏡的江水已霍然在目,堤岸邊聳立著一株巨大的喬木,粗壯的枝頭上懸卦纍纍果實。

    「找到了,就是它。」她歡喜地跑過去,仰著頭,視線穿過樹葉看向蔚藍如大海的天空。

    「妳打算做楊梅醬嗎?」一靠近這棵巨樹,濃郁的果香撲鼻而來。

    「我可先聲明,我不會給你磕頭下跪哦!」她頭也不回地輕哼。

    「嗯?!」他微微一愣。

    「我知道在海極賤民必須給貴族下跪,我問過娘了。」

    「原來妳在想這種事。」

    「還有,我才不會叫你殿下。江騰江騰江騰,我就這麼叫。」她始終不回頭。

    「多叫兩聲。」聽她輕喚他的名,醉得他心兒飄飄。

    「哼。我猜到你是皇族,你沒什麼話好說嗎?」

    「全聽小莎發落。」他可憐巴巴地攤開手,一副無奈的樣子。

    「真的哦!」凌依莎猛地跳起來,轉身愉快地彎起可愛的眼睛,「江騰上樹,我要好多好多梅子。」

    「鬼丫頭。」他又好氣又好笑,動手揉亂她的發。

    「不要揉啦!弄亂了,娘又要拉我去梳一個時辰的頭,累死了。」她嘟著嘴抱怨。

    「小莎……荊公公後來稟報說,妳半途曾離開過,怎麼了?妳去了哪裡?」宇文江騰有些遲疑地問。

    思及那夜情形,她歎了口氣,「沒事,只是出去透口氣,而且好不容易溜進皇室別苑,當然要四處瞧瞧。」

    「妳不是說對星相感興趣嗎?不好好學習還四處亂跑。」他埋怨地看她一眼。

    「哎唷!那些巫師術士的話我都聽不懂,還能怎麼辦?」

    「後來呢?為何還喝醉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宇文江騰連著追問。

    「那些酒聞起來好香,一不小心我就喝醉了嘛,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問她,那她去向誰?!第三天當她褪下衣裳,一串串青紫的痕

    跡浮在她柔白的頸間、手臂以及胸房,她差點沒嚇死,一點都想不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些日子她努力地想啊想的,只能回想起一個模糊又香艷景象,雖然看不清那個男人是誰,但他卻在她的身上和心上留下了痕跡。

    「妳想不起來嗎?」

    「我什麼都不記得了,也許以後會想起來,你快上樹摘梅子吧!」她小臉皺成一團,接著話鋒一轉,又催促他上樹。

    「妳這小傻瓜,喝酒傷身,以後除非我在場,否則不許妳碰酒!這個給妳。」

    他體貼地不再追問,只是輕責了她幾句,畢竟在荊公公的照料下,那晚並沒有出亂子。

    「這是什麼?」

    「出入上城的令牌,妳可以隨時進入上城,這是我名下的令牌,沒有任何人敢動妳。」見他的東西緊貼著她的柳腰,他淺褐的瞳閃出熱烈。

    「真的哦!太好了,聽說上城的林間琴室天下聞名,我一定要去看看,給月梨找把好琴。上樹上樹,快點啦。」

    她喜孜孜的收下令牌,催他上樹,宇文江騰只好認命的打著果子。

    「不是這顆啦,這顆一定很酸,再過去一點,那顆顏色深一點的,不是那個,不是啦。」樹下指揮的人完全沒想到,高大的男子竟然分不清

    果子的優劣。

    「要不我全給你摘下去,妳自己挑。」

    「你把半熟的打下來,以後我想摘怎麼辦?我自己來啦。」脫掉牡丹繡花鞋,凌依莎大方地把裙裾紮在腰上,露出蓮足。

    宇文江騰專注地看著她大方不做作的動作,心跳加速。

    「我上來嘍。」她嬌小的身子利落地攀到他身側。

    「小心。」還沒站穩,凌依莎就心急地去抓最大的果子,他連忙伸長健臂擁她入懷,接住她柔軟的身子。

    她的幽香頓時沾滿他的懷抱,他心中一蕩,收緊了手臂輕蹭著她的髮絲。

    「別動!」她想要站起來,卻被他溫柔壓制。

    「江騰?」她神經再大條,也察覺出他的不對勁了。

    「再過些日子,我要離開沁陽很長一段時間,歸期未定。」

    「你要走?」他待她向來極好,聽到他要離開,她心一顫,鼻子酸酸的。

    「父皇將修築陵寢的事交給我,我不能不去。」

    「那你要去哪裡?」身子不自覺地倚在他懷中,凌依莎紅著眼睛吸吸鼻子。

    「遙遠的東方,很遠很遠。」

    「我不想讓你走,可是這樣很孩子氣。」

    宇文江騰渾身一震。小莎戀戀不捨的樣子給了他很大的鼓勵,看來她似乎也並不是全然對他無情。「跟我一起走。」

    顧不了自己身在高處,凌依莎猛地從他的懷裡彈開,心煩意亂地看著他。

    「跟我一起走,回春樓我會找人照顧。」

    「不要開玩笑了,江騰,這裡好高,我們先下去。」她有些不自在的在樹上挪動身子,纖手卻被他握住。

    「一想到不能想見妳時就來找妳,我第一個念頭就是帶走妳。小莎,跟我一起去東陵,任何能讓妳吃飽的東西,我都願意找給妳,我還可以

    教妳騎馬、射箭、遊遍海極美景。小莎,如果我走了,妳不會想念我嗎?難道說思念比在一起更重要?跟我走,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妳的!妳不跟

    我走,我會時時想著妳,惦記著妳,吃也吃不下、睡也不睡好。」宇文江騰誠懇的開口。

    「江騰,我……」突如其來的告白,轟得凌依莎心亂如麻,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我給妳時間考慮,龍極大神祭辰之後我將起程,此去恐是三個寒暑。」見她沒有馬上答應,他明亮的眼睛黯淡下來。

    從樹上下來後,兩人沉默不語,他將她送回回春樓,便自己返回上城。

    哥兒們情誼變了調,這是凌依莎始料未及的事。她知道自己喜歡江騰,但那只是朋友的喜歡,她並不愛他,當江騰表白時她才恍然大悟,原

    來他對她竟然有男女之情,是她太笨,直到如今才明白他的心意。

    她對他只是好朋友的感覺,可她要怎麼說才不會傷害到江騰、不會傷害到兩人間的情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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