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是禍水 第一章
    儘管被坊間雜誌評選為「國內最佳精鑽單身漢」之一,耀揚對女人的態度還是審慎到幾近次毛求疵的地步。

    因為他的八字顯然是出了什麼紕漏,不管他如何小心翼翼,只要和女人扯上關係,他的噩運就會排山倒海的席捲而來。

    「唉──」他歎了長長的一口怨氣,感到欲哭無淚。

    坐在偌大的辦公室內,面對著將市區盡攬眼底的觀景落地窗,也沒能讓他的心情好一點。

    身為領導時尚的「內衣教父」,耀揚一手創建的「HQM」,是唯一台灣製造卻行銷歐美的男性內衣。頂尖時髦的設計,儼然成為華人之光。

    「名車、豪宅,所有象徵身份地位的物質享受,我早已經玩膩了!」他的語氣除了哀怨,還是哀怨。「這世界少了女人參與,再美好的享受也是黑白的。」

    不知是從哪一年開始,或許就是由他高中時期第一次接觸女性同胞之後,每每約會時驟生的「意外」,已經讓他無言以對。

    「再不可能的事都遇過了,現在什麼意外都不會讓我驚訝囉!」嘴裡說得酸澀,他的心亦然。

    空有俊俏的「美色」,空有時時不忘鍛煉的精壯體魄,這些只能看不能用的「傢伙」,只是平添他寡情的惡名。

    「嗨!耀揚。」隨手敲了門兩下,助理蓋文逕自推開辦公室的門。「我要和你討論一下這些銷售數據。」

    「好。」他懶洋洋的響應。

    走近他身邊的蓋文,一掌神功紮實地拍向他的後背。

    「怎麼了?有氣無力的。」多年的主從關係,蓋文是最瞭解他的「痛苦」的人。

    「噢!」耀揚彷右身受內傷的悶哼一聲,移開蓋文的「如來熊掌」。「沒事,你想討論什麼?」

    蓋文攤開公文夾裡成串的數據,用手指著以螢光筆劃過的部分。

    「法國的銷售狀況衰退,反倒是英國的業績大幅成長。」蓋文雙手環胸,直睇著他。「你覺得這種現象說明什麼?」

    「說明什麼?」耀揚雙手一攤。「法國人的生活情趣已經太多了,而英國人騷在骨子裡,所以對生活情趣的偏好增加。」

    「哦!」蓋文猛點頭,他這個毛板還真不是蓋的!販售性感的行業,要兼具時尚與品味,還要重視感性與內在。一如他們的設計,強調實用的功能性,還不能忽略讓消費者「性感噴火、勇氣倍增」的加值效能。

    「好樣兒的,你這番見解還真犀利!」蓋文對著他的肩膀又捶上一拳,耀揚早有防範的躲開口「一般人都以為法國人浪漫,所以在法國一定賣得最子──」

    「法國人是浪漫,不遇他們也不愛洗澡。」耀揚沒好氣的接下去。

    兩個人針對銷售數據做討論,直爽的蓋文以一貫宏亮的音色發表意見,而耀揚時而聲音低沉地響應,時而姿態優雅的側身傾聽。

    你來我往的意見交戰,不一會兒,空白的紙上已寫下雜沓的見解。

    「嗶嗶!」

    內線電話響了起來,耀揚順手按下。「什麼事?」

    「總經理,採購部門的藍受嬌有事想向你當面報告。」

    耀揚望了蓋文一眼,疑惑的眼神好似在問「你知道是什麼事」?

    蓋文搖搖頭,將座椅返到稍遠的距離。

    「請她進來吧!」耀揚簡短的回答。

    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藍受嬌便腰肢款擺的走進偌大的辦公室,筆直地站在他們的眼前。

    她必恭必敬的將手中醒目的紅色封套端放在桌上。

    「總經理,這是我的喜帖。」她嘶啞的喉嚨努力擠出高八度的嬌嗲。

    耀揚全身的毛細孔像被砂紙刮過,整個人被這「魔音穿腦」引起一陣震顫。

    「哦!恭、恭喜妳!」可怕的聲音鑽進耳膜,逼得他連說話都分岔。

    「謝謝──」藍受嬌長長的拖著尾音,臉上堆滿甜美的笑容。「到時候總經理一定要來參加喔!就在這個星期六。」

    「我不能確定。」耀揚向來不喜歡參加婚宴,人多女人在場,他深怕會發生沒完沒了的「意外」。「得先看過我的行事歷,我想──」

    「總經埋!」她的聲音倏然揚高十八度,叫得耀揚又是一陣哆嗦。「你一定要來參加啦!我已經告訴所有人說你一定會──」

    「好,我知道了!」他飛快的打斷她的話,一心只想趕快終止這場折磨。「我會到的,如果沒有其它事,妳先出去忙妳的吧!」

    「謝謝總經理。」藍受嬌露出滿意的粲笑,扭動挺翹的臀部走向門口,又戀戀不捨的回眸一笑。「記得一定要來喔!」

    在她離開之後,兩個男人餘悸猶存的對望一眼──

    「噗哧!哈哈哈──」蓋文忍不住爆出笑聲。「你看看你多重要,人家都快結婚了,還不忘對你放電呢!」

    「呼──」耀揚吐出一口長氣,無奈的扯開嘴角。「是啦、是啦!你儘管嘲笑好了,笑死一個少一個。」

    「哈哈!」蓋文強壓下頰邊的笑意,安慰的拍拍他。「你真的要去?我怕她會跳到你腿上,宣告婚禮無效呢!」

    「哪有那麼誇張?」耀揚懶得為這件事多費腦力。「就去送個禮,坐個五分鐘,我就可以閃人了。」

    他是這麼想的,反正只要五分鐘嘛!

    對一個命運乖舛的男人來說,理想和現實總是有很多差距。

    單身赴會的耀揚,以為自己只要奉上禮金、簽上大名,再到場內晃個一圈就可以了,但是──

    「啊!總經理來了,真的是總經理耶!」

    「總經理,和我們一起坐嘛!」

    耀揚瞬間被公司的女職員包圍,一雙雙如狼似虎的手臂紛紛伸出來拉他。

    「這邊、這邊,總經理坐這邊!」

    「為什麼?」另外一派雙手腰,氣勢凌人。「總經理當然要坐我們這邊,我們這邊是貴賓席!」

    吱吱喳喳的聲浪讓一心想逃離現場的他倍覺厭煩。

    這時,原本含羞帶怯地坐在主位上的新嫁娘,拎著裙飛快的奔了過來。

    藍受嬌推開人群,五爪金龍定定的箝住他的手臂。

    「總經理,我已經為你安排好位置,就在我們隔壁桌。」她待會兒還要請他上台致詞呢!更何況,她邀請他來又不是要「作功德」給其它女同事。

    藍受嬌攫住耀揚的手臂,一把將他推向還沒有什麼人的席位。

    「這位是我的老闆,你們一定要幫我好好『照顧』他。」她低聲交代左右侍衛。「如果他玩得不開心,我就要你們好看!」

    「知道了,藍姊。」

    耀揚忐忑不安的坐了下來,三分鐘內就看了表十數次,一直在等待機會。

    他喝了幾口飲料,故作從容的理理領帶,等五分鐘一副,他馬上站起身。

    「對不起,我還有點事得先離開──」

    「不行啊!潘總經理,菜都還沒上呢!」

    「至少得先喝杯酒,喜宴就是要喝酒慶祝呀!」左右侍衛連忙上前,拉手拉腳的死命挽留他。

    「我不喝酒的,我酒量不好。」耀揚猛搖手,婉拒他們的好意。

    不能碰觸酒精,這又是他的另一個致命傷,他只要一喝酒就會失態,他可不想明天到公司又多了一條娛樂新聞。

    「誰說不能喝酒的?」一旁突然冒出一雙手臂,拉開左右侍衛的牽絆。

    「咦?」

    三個男人回頭看她──一個帶著酒意,臉上塗抹著大濃妝的女人。

    前來參加初戀男友婚禮的曾亞,推開其它兩名男子,挽著耀揚的手臂坐了下來。

    「喝酒不囉唆,我幫你倒滿!」柔腸寸斷的曾亞在參抑婚禮之前,就已經忍不住淒涼的灌下兩瓶啤酒。

    她為耀揚倒滿酒杯,硬是將它舉高到他的唇邊。

    「快喝啦!誰說不喝酒的?」她胡言亂語的催促。

    「喂!這位小姐,我說過我不喝……」耀揚試圖推開她的手,酒卻灑了他一身。「妳幹什麼啊?」他火大的沉聲喝道。

    曾亞模糊的眨眨眼晴,被紫色眼影重重覆蓋的杏桃眼,委屈又可憐的泛滿淚光。

    她脆弱的抽動肩膀,自己喝下那杯苦澀的酒。

    「妳──」她飄零落花般的淒楚神情,讓耀揚不禁湧現側隱之心。「妳別喝了,喝酒對身體沒好處的。」

    「可是我……」她吞下滿口的苦澀,不由得皺起眉頭。「不喝不行呀!我的心情實在太糟了!」

    初戀男友,他是唯一讓她登入日記的男友,更是碩果僅存的男友……成了今天的新郎郝啟發,可新娘卻不是她,要她怎麼不傷心?

    「嗚嗚……」一想到這裡,她的淚水就不受控制的落了下來。她抬起盈滿水光的大眼睛,求助似的望向他,「你可不可以陪我喝幾杯?」

    一個紳士,一個有良心、有抱負的紳士,可以拒絕這麼無助的弱女子嗎?

    不,他當然不能!

    耀揚沉默的注滿自己的酒杯,豁出去做的挺起腰桿,灌下第一杯酒。

    「哇!你好棒!」曾亞見到他豪邁的氣魄,天真的幫他鼓掌叫好。「再來,我們乾杯!」

    乾杯,為兩千三百萬分之一的相識而乾杯。

    乾杯,為兩人同時出席,又碰巧坐在同一桌的緣分乾杯。

    「乾杯,祝結婚的新人,也願我們找到更合適的對象!」曾亞舉杯一向喊,順勢吞下濃烈的酒精。

    幾杯黃湯下肚,他們兩人的表情也開始產生變化。

    「乾杯,既然要喝,就喝個徹底吧!」耀揚泛著霧氣的眼眸蕩漾著不爭氣的脆弱。

    他不能碰酒精,一喝酒他就想哭。

    「讓我告訴你,我為什麼心情不好!」曾亞嘟高雙唇,不屑的睥睨隔壁桌的新人。「因為『好啟發』和『難受教』結婚,這種組合怎麼會有幸福可言?!」

    她不能碰酒精,一喝酒她就凶暴的胡言亂語。

    她的郝啟發居然會娶什麼藍受嬌,擺明是「難受教」嘛!救她怎麼吞得下這口氣?

    「該死的!」一反溫馴小羊般的溫柔,曾亞張牙舞爪的口出狂言,「始亂終棄,他們一點都不配!」

    「他們不配,那什麼才配?」耀揚眼中泛著呼之欲出的淚光,扁著嘴咕噥。

    「當然是我和啟發,我和他才是天生一對!」曾亞不情願的高呼,眼角瞄向他。「那『難受教』就留給你,你就當作做了一樁善事,如何?」

    「唔,我才不要──」他倍感屈辱的眠著唇,輕輕搖頭。「我光是和她說話都會起一身雞皮疙瘩。」

    「哈哈!那我們該好好慶祝一下,為我們的共通點乾杯。」她得意的扯開喉嚨。「因為我們都不喜歡這個新娘!」

    「對,乾杯!恭祝討厭的新娘!」他無厘頭的瞎起鬧。

    「乾杯,祝這個討厭的婚禮!」她順勢靠向他懷中。「乾杯!」

    一杯杯烈酒的作用力,早讓耀揚忘了五分鐘的「時限」,忘了「不近女色」的禁條,忘了他自己是個「黑面衰神」,

    他現在只想擁著她,擁著這個不知姓名的熱情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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