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按古禮,恩靜賢得去見見冷家的長輩,向他們請安,但是這會兒天不過才濛濛亮,新房外的正廳已是燈火通明,隱約可聽到人聲。
好在恩靜賢習慣早起,凡事也都自個兒來,所以簡單的梳洗妝扮後,她從一旁的櫃子裡拿出一套粉紫色的大袖裙服,走到屏風後方去更衣。
忙碌的她絲毫沒注意床上的冷耆已經醒了,他對她那俐落打點自己的速度,還有在黎明即起的作息,都感到不可思議。
更令他錯愕的是,換好衣服的她在走出屏風後,朝著他走來。
他立即閉上眼睛假寐,感覺到她正靜靜佇立在床邊看著他。
半晌,她才傾身,小心且輕柔的為他拉好被子,他微微將眼睛張開一道細縫,注意到她連將紗簾放下的動作也很輕柔,似是擔心吵醒他。
紗簾一落,他馬上張開眼睛,看著她轉身,放輕步伐的走出去,再輕聲將門給帶上。
雕樑晝棟的正廳裡,或坐或站了一群人,除了恩靜賢曾看過的冷采芸、卓相文外,還有一位相貌慈愛的老奶奶,一看到她便笑瞇瞇的頻點頭。
另外,有一名看來威嚴,但眸中帶笑的中年男子,他身旁站著一名雍容華貴的中年婦女。
一見到她,冷采芸便眉開眼笑的跑過來,親密的挽著她的手臂,「小嫂子,你好厲害啊,我還想要不要進房幫你梳妝呢,沒想到你自己都弄好了。」
只是她也注意到,她替小嫂子備在梳妝台上的金銀珠翠簪釵、冠梳,小嫂子都沒戴,雖然少了貴氣,可多了動人的秀氣。
冷采芸的親密動作讓恩靜賢忐忑的心定了些,也回以一笑,「我習慣自己來,所以動作便快了些,他們——」她看向陌生的三位長輩們。
「是我們把吵醒了?」兩鬢斑白的冷王爺冷仁景親切地問。
「真不好意思,媳婦,我們迫不及待想看看家裡的新成員,才會天沒亮就都過來等了。」冷王妃馬亭嫵也跟著笑說。
「是啊是啊!」家裡最年長的梅姥姥笑呵呵的頻頻點頭,「讓姥姥好好敲敲你這娃兒……美極了!也很有人緣呢。」
恩靜賢聽出他們的身份,忙不迭上前行禮,「爹、娘、姥姥,是小——呃——應該是紫嬣去跟你們請安才是,卻讓你們——」
「呵呵呵……是個聰明的娃兒呢,來,別說那麼多,讓姥姥近點兒看。」
梅姥姥示意她走向前,恩靜賢連忙上前,卻戰戰兢兢的。
梅姥姥看來很滿意,笑逐顏開。這娃兒有一雙溫柔動人的眼睛,衣著得體,看來不喜穿戴多餘的贅飾,竟然連耳環、鏈子也沒戴上。
就在她細細打量著孫媳婦時,新房裡突地傳出一絲聲響。
卓相文忍不住低頭偷笑。看來有人擔心這個溫柔得體的新嫁娘被欺負了!
「我去看看——」
「不!我去。」
許是當丫鬟習慣了,恩靜賢朝梅姥姥急急的欠個身後,便拉起裙擺快步跑進房裡,動作之快,令廳房裡的眾人都不由得一愣,但一想到她竟不怕冷耆那張鬼臉,還沖第一,眾人又笑了。
恩靜賢自然不覺自己的動作有何不對,她只是擔心冷耆。
她知道他是個好人,要不然,昨晚他可以對自己做任何事的,就這一點,她就好感激他,也暗下決定,她會好好的照顧他,像照顧小主子一樣。
一奔進房裡,就見到床上的紗簾已被拉開,而冷耆正困難的想要起身。
「小心!」
她連忙快步走過去坐在床上,將他的手拉往自己纖細的肩膀,想將他撐起身來。
這個動作太流暢,也自然得過份,冷耆不得不承認,他很錯愕,但令他更難以相信的是,潘紫嬣似乎對他這張恐怖的臉沒什麼感覺?
他對她而言似乎真的太重,即便她使盡力氣要撐起他,但只是弄得自己頻頻喘氣,連額上都冒出香汗。
但令他佩服的是,她始終沒有放棄。
站在門口看好戲的冷家人及他的好友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沒人想上前幫忙。
冷耆不由得瞪了他們一記,才假裝讓她給撐起,微喘著氣下了床。
冷采芸笑嘻嘻的過來將擺置在一角,請工匠特別製作的輪椅推到床邊,再幫忙小嫂子攙扶起他,讓他坐下,順便朝哥哥眨眨眼,暗示他那張鬼臉可讓她尖叫了七、八天才能看習慣,可小嫂子竟然面不改色的接近他,而且那雙美眸裡的關心可是貨真價實,莫非兩人……
冷耆卻完全不理她,只是看著站在他一旁的新婚妻子,她還微微喘著氣。
「去倒杯茶給你小嫂子喝。」
咦?這句話一出,冷家大小又都很有默契的挑高了眉,眼中也有打趣。
因為原本冷耆對這樁婚事是很抗拒的,理由有二——
杜德開是名好官,善於諂媚,他「大發善心」為他們找來比自家女兒還要好的大家閨秀……想也知道絕對好不到哪裡去!
二來,他還沒有成家的打算,就算身為冷家獨子,他有很多事想做,但絕不包括傳宗接代一事。
可瞧瞧,總是對女人不嫁辭色的他,竟然憐香惜玉起來了?
冷采芸戲謔的對兄長一笑,沒想到小嫂子個頭嬌小,動作卻很俐落,一下子就走到桌邊,替自己倒了杯茶,不過——
「你喝吧,你剛剛也在喘呢!」恩靜賢將杯子遞到冷耆面前。
他怔怔的看著她,「你真的不怕我的臉,也不怕我的怪病,是不是?」
她微笑。雖然她是代替小主子嫁給他,但認真說來,他跟她已是一對夫妻了,她怎麼會怕她?
眼見兩人四目相對,氣氛變得有些曖昧,梅姥姥急忙使了個眼神,其他人立即很有默契的退出房間。
「紫嬣,待會兒替冷耆洗個臉,餵他吃點東西後,推他到院子去走走、曬曬太陽。」臨走前,梅姥姥又轉頭交代。
「是的,姥姥。」
恩靜賢慌亂的逃開冷耆那雙專注而溫柔的眼。這太奇怪了,她從不會看一個男人看到傻,而且,還是一個面目全非的男人啊!
梅姥姥跟孫媳婦交代完後,再笑看向裝病的孫子,「你帶紫嬣看看環境,說說她日後要做的事,還有流酣齋為何沒半個丫鬟伺候——別讓她人在狀況外。」
「是,姥姥。」
他原本打算今早跟她說的,哪曉得他們一早就全來了?
梅姥姥微笑的再看了孫媳婦一眼,這才走出去。
不一會兒,兩名高大的男子即敲門走進來,其中一人端來一個銅盆,另一個則端了好大一個托盤,上面有粥、包子、米線、饅頭和幾樣小菜,還有兩幅碗筷及一壺茶。
冷耆見兩人分別將手上的銅盆和托盤放到盆架及桌上後,才看著妻子道,「他們是玄陽、古安,是我的隨身侍衛。你們見過少夫人吧。」
雖然是王爺之後,還被先皇封為齊郡王,但他們都清楚主子對那些封賜及稱謂並不喜歡,所以,兩人對主子要他們喊「少夫人」而非「王妃」,並不覺得奇怪。
「少夫人。」玄陽及古安立即行禮。
「呃——免禮。」恩靜賢顯得很慌亂。「群聊社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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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耆自然發現她的手足無措,遂向兩名隨侍道,「你們下去吧。」
兩人隨即拱手退下。
若有所思的看著暗暗吐了一口長氣的妻子,又見她熟稔的捲起衣袖,將乾毛巾放到熱水裡弄濕、嬣干後,很貼心的以手臂試了試毛巾的溫度,才輕輕的為他擦拭臉,不知怎麼的?他總覺得她不像個金枝玉葉。
此時,他注意到她的手微微顫抖,眼圈也紅了。
「我來就好。」他相信她是害怕了,那也是應該的。
沒想到她卻搖頭。
「沒關係,你會害怕碰到我的臉是正常的。」可惜這張臉皮並不能隨意撕下,明倫山莊裡也許還有皇上暗中收買的暗樁,一個大意很可能就被皇上掃上叛國的帽子,抄家滅族。
他的話讓恩靜賢的頭搖得更急,她拚命想忍住淚水,可淚水卻不聽話的直落。
「對不起,我不是害怕才哭,只是——只是,覺得你一定很痛……很痛……」
他驚愕的看著她心疼難過的模樣,忍不住疑問:「我跟杜大人很熟,所以真的很難想像,在他那群同為利益、自私自利的政商友人間,會有你這樣的閨女。」
因為潘老爺並非杜惡官的那群友人之一啊!她難過的想。
察覺她眸中的傷感,雖然不明白原因,但冷耆發現自己不喜歡看到她難過。
「吃東西吧。」
「呃——是,你餓了吧?」她連忙將傷感丟諸腦後,伺候他用餐。
冷耆一邊吃一邊告訴她,流酣齋只有玄陽及古安兩名僕從,他們平常就負責守衛這裡的安全,也負責他的生活起居,也就是三餐、用藥甚至洗澡更衣,都是他們幫忙的。
一來,他身形壯碩,二來,他的臉太嚇人,還有,雖然他的病不會傳染,但山莊裡的丫頭或小廝對進流酣齋伺候一事,仍然心生恐懼,所以,如果她需要丫鬟,他會讓她搬出流酣齋……
「不用了,我就住這裡,那個黑檀木椅很好睡,真的!」
恩靜賢急急表態。她是丫鬟啊,肯定不習慣讓人伺候,留在這裡還自在些。
冷耆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無法不感動。雖然他的病是假的,但這一、兩年來的人情冷暖,他可是點滴在心頭,甚至認為除了自己的家人、還有,及兩名曾經陪他縱橫沙場的隨侍之外,這世上的人全是虛偽不可信的!
可是她卻出現了,帶給他一種嶄新的感動。
「我不得不承認你很特別,我曾經在臉還沒完全潰爛時獨自上街,那時候,我染怪病一事仍對外隱瞞,所以,街上的人不知道我就是大名鼎鼎的齊郡王,有人喊我是「鬼」,有人喊我「妖魔」,就連小孩也會拿石頭丟我,沒有一家商店、飯館願意讓我進去。」
他心緒複雜的說。那時是卓相文要他去試試他的面具夠不夠嚇人,雖然覺得無聊,但仍被推了出去。
而他不得不承認,那種經歷對他而言,是一場極大的震撼教育,已習慣眾人推崇、羨慕及傾心眼光的他,沒想到一張猙獰似鬼魅的皮相就讓他明白了人是多麼膚淺!
「你沒那麼可怕,真的。」她只能柔聲安慰,雖然她也可以理解那些人的反應。
冷耆搖頭,「可不可怕我很清楚,只要是正常人,絕對不想跟我同處一室,更甭提你是金枝玉葉。」
她不是……望著這張眼神溫柔但面容慘不忍睹的臉,恩靜賢突然感到不安起來。
自己是不是做錯了?或許她應該讓小主子嫁進來的,因為直覺告訴她,冷耆是一個很好的良人,如果他的病可以治癒的話……
「想什麼?」他忍不住問,因為那雙會說話的眼睛一連閃過好幾個複雜的情緒。
她一愣,尷尬搖頭,「沒有,我推你出去曬曬太陽吧。」
不行!她得找個機會向桌大夫問問,如果他的病不若外傳那般恐怖,那她就得趕緊將冷耆還給小主子啊!
陽光暖暖,微風柔柔,恩靜賢推著冷耆走在美麗的江南園林中。
她知道流酣齋不過是明倫山莊的一部分而已,但在冷耆以低沉的嗓音一一介紹之後,她才知道分為東、西、中、北四大區的明倫山莊有多麼的大,而流酣齋其實只是位於北區的一部分。
這裡有假山造景、雅致的花窗迴廊,一走過曲橋,便處處充滿花香,亭台樓閣四周可見各式花卉搖曳,而長長的迴廊旁有一寂靜的蓮池,池邊楊柳飛揚,而在蓮池對面有一古香古色、藏書豐富的書房,這裡便是冷耆處理冷家生意、做相關決策的地方。
此刻,恩靜賢靜靜的坐在一角,看著他熟稔的拿起桌上的帳本翻閱。
「我以為你臥病不起,沒想到——謠言傳得實在太過了。」
這是肺腑之言,看著他,恩靜賢愈覺得自己太莽撞、太衝動、誤信謠言了,除了那張臉之外,他看來壓根不像一個行將就木的人。
冷耆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只是放下帳本,直勾勾的看著她。
她起身走到桌子旁,「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在外面傳得沸沸揚揚的那些傳言,有哪一部分是真?哪一部分又是假的?」
「知道真假又如何?你害怕我會碰你?」
「不是那樣的,而是我真的想知道——」
他不讓她把話說完,「你怕你很快就要當寡婦?」
「不是,但請你告訴我好嗎?這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
當丫鬟習慣了,恩靜賢想也沒想的就雙膝跪下磕頭,就如當初她要冒名代嫁時,向潘家老爺、夫人請求時的動作一樣。
但一看到冷耆黑眸中的驚愕,她立刻意識到這動作欠佳,又急急站起身來。
冷耆不由得蹙眉,有時他真的覺得不僅沒有半點名門小姐的架子,更像一名——
丫頭?他搖頭,不可能!杜德開就算私心作祟,沒將自己的女兒送進來,但不至於大膽到將一名丫頭送進明倫山莊才是。
但這事他也許得找姥姥聊聊,先前由於不贊同這樁婚事,所以有很多細節他也沒問清楚,包括岳父、岳母未抵達杭州參加喜宴一事……
面對他嬣眉沉思的模樣,恩靜賢嚇得臉色蒼白。他是不是發現什麼了?
「原來走到這裡來了,冷耆,該吃藥了。」
就在兩人心思各異之時,卓相文突然敲敲門板,走了進來,手上還端了一碗熱騰騰的湯藥。
將藥碗放到桌上後,他很認真的察看冷耆的臉色,接著突然一笑,「看來沖喜頗有效,你氣色很好。」
睜眼說瞎話!他臉上一堆假的爛肉,哪有氣色可言?冷耆給他一記大白眼。
恩靜賢也看不出冷耆和昨日有無差別,不過她還是拿起湯藥,像昨天一樣輕輕吹涼,一湯匙一湯匙的餵著他,但不知是否她看錯了,總覺得冷耆的眼神好像在……冒火?
「喝完了,桌大夫!你可以先走了。」冷耆隱忍怒火瞪著好友。
可惡的損友,到底在想什麼?這碗湯藥比昨日更苦了!
「等等,呃——我有點事想問桌大夫。」恩靜賢想起自己的顧慮,急急朝他點個頭,便跟著卓相文走了出去。
透過書房花窗,冷耆看著好友沉眉鎖眼,又是歎氣又是搖頭,至於他的妻子則是眼眶微紅,可見淚光,不一會兒,便見她淚如雨下的邊拭淚邊跑開。
她的淚水令他的心立即揪成一團,在看到好友走進來後,他鐵青著臉,火速起身走向他,「你到底跟她胡說了什麼?」
卓相文臉色一變,「快坐下!別讓這一出快要結束的戲毀在你這一站上面。」
冷耆火冒三丈的扯下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俊美出眾的臉孔,但倒是乖乖的坐回輪椅。
「你究竟跟她說了什麼?她為什麼哭了?」
卓相文挑眉,「我不知道你這麼在意她?不對,應該是說,在我們確定她真的對你無害之前,如果你對她有了什麼情不自禁的感覺,都得先克制。」
「你在胡說什麼!」他竟然覺得臉上有些燙燙的。
不好!卓相文心中立即冒出這兩個字來,雖然他一眼看到潘紫嬣也是極為驚艷,可是身為他的好友、大夫及軍師,有些話不說不成。
「她很特別,竟然能夠面不改色的對著你、伺候你,還跟你在一個屋簷下睡覺,沒有尖叫昏倒或是奪門而出,也能替你洗臉、伺候你吃,最重要的是,她還吞得下早飯——」
「你監視我們!」
他沒否認,「沒法子,總覺得她有秘密,不太像千金大小姐,別說你沒發覺。」
聞言,冷耆無話反駁,他也覺得她不太一樣,可是,又忍不住想為她說話。
「也許她天生有一副悲天憫人的好心腸,怕傷害到我,所以才會一切反應都不像常人,至於吃東西——你當初做好面具給我戴之後,不也當我的面照吃湯包、東坡肉?」
「怎麼會一樣?偏心也別偏這樣,面具是我做的,還是慢慢做的,而且,好幾回我也是邊做邊吐啊!」說到這裡,卓相文忍俊不住的哈哈大笑,「不過,一想到可以讓你這張貌似潘安的俊臉變成醜八怪,我就愈做愈起勁!」
冷耆當然知道好友是開玩笑的,也知道他會長時間留在這裡幫他,除了不想看到他被那昏庸的皇帝殺了之外,還有他妹妹的關係。
只是,他要當他妹夫,可能得再等一等。
「對了,說到面具,這張新的給你——你可以開口要你家娘子抱抱你,再好好觀察她的神情,看她真的是膽子大,還是別有用心。」
瞪著好友從袖子裡拿出來那薄如蟬翼,但比他手上這張面具更可怕數倍、皮肉潰爛到好像一碰就要剝落下來的面具,他忍不住低斥。
「你存心想嚇死她?」
「你以為我愈玩愈上癮?我對她印象也極好,但不得不測試她。」
「為什麼?」
「嘿,你這張俊臉沒戴面具,一發了火,看來也有些猙獰可怕——」看出好友一點開玩笑的心情也沒有,卓相文才聳聳肩,「好吧!她找我問你的病情,雖然是人之常情,不過,在我說了你患重病是真,來日不多也是真,陰陽交合一事能治你的病也是真的後……」她蹙眉,頓住了話。雖然潘紫嬣哭了,看來也很難過,但詭異的是,那雙會說話的眼眸裡又出現了如釋重負的情緒,這太奇怪了!「總之,她的神態及反應就是不對,所以,我們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話說清楚,別拐彎抹角。」冷耆知道他另有想法。
「好,我就怕她是杜德開替皇上安插的內應,來找你麻煩的!」
「不可能!」
冷耆的直覺告訴自己,她不是,她不適合當內應。
「我也知道她不像,可是——小心點總是好。皇上昏庸愚昧,杜德開這幾年把女兒賭在你這裡,你卻得了怪病,這讓他極可能把目標轉到皇上身上,主動向皇上示好。」他頓了一下,「你也知道,皇上雖然才登基兩年,但已有三千寵妃,若不是杜嬌嬌的心掛在你身上的事眾所皆知,皇上不想招來橫刀奪愛的臭名,她早被攬進後宮了。」
聽完好友的長篇大論,冷耆只是繃緊了臉。
卓相文也相當懂他,明白好友就是不高興他對潘紫嬣的質疑,又說:「好吧,最後一句話,小心駛得萬年船,你很清楚皇上到現在都還沒有完全相信你染了怪病的事。」
他當然明白,所以才會下衝喜這劑猛藥,想讓多疑的皇上相信。
說來,若不是顧及冷家一家近三十口的生命,他才不會忍著這口怨氣到現在!
只是——
「為什麼你的態度變得不一樣?你掌握了什麼?一開始你對潘紫嬣並沒有這麼多的戒心。」他敏銳的質問。
卓相文也不想瞞他。「因為今天一早才從姥姥那裡問出潘紫嬣為什麼會嫁過來?她的父母為什麼會答應?又為什麼沒有前來參加女兒的喜宴,也沒來瞧瞧你的狀況,我想你知道後,就會明白我為什麼會開始對她有戒心……」
半個時辰後,冷耆從好友口中得知妻子嫁過來的來龍去脈,也明白了姥姥的心思。
雖然她也想到這個孫媳婦有可能是內應,但她派出去的探子也說了,潘紫嬣相當有正義感,在汝州可是很出名的,她不是在規矩禮教內的千金小姐,做事很有自己的想法,好管閒事,但極得當地百姓的喜愛,所以,即便是被迫成為杜德開的棋子又如何?依她的行事作風,杜德開怕是利用不了她。
但卓相文憂心的是,杜德開是個卑鄙無恥的人,難保他不會用什麼下三濫的方法去逼迫潘紫嬣……
「好!我會再派探子前往汝州監控杜德開,也探查潘家二老的生活有何異狀。」語畢,冷耆將原來的面具再戴上,將新面具揣入懷中。
卓相文微笑點頭,明白好友認同自己的憂心了,也會配合讓他的病況「加劇」。
「對了,那貼苦到不行的清心寡慾消火湯你得繼續喝,否則我怕你英雄難過美人關啊。」丟下這話,他趕忙溜了。
冷耆咬咬牙,本想吼人,但念頭一轉,也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有那麼一點點渴望她,所以,還是勉為其難的多喝幾帖藥好了,免得一失足成千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