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漸深沉,霓虹燈在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間逐一亮起,這都市的夜晚繁華亮麗,就像一座永不知疲倦的不夜城。
夏凝露開著新款的BMW在馬路上奔馳,兩側是如同夜明珠般朝遠方蜿蜒而去的街燈。
突然間,手機響了,她按停音響,將聽筒塞到耳朵裡。
「喂,哪位?」
「凝露,是我。」
「維文?你好嗎?」
「我很好,剛吃完晚飯,現在正在酒店裡休息,從窗口就可以看到雪黎歌劇院的全景。」
「真的嗎?那很好啊。」夏凝露微微一笑,「好好休息,坐了這麼久的飛機,你應該很累了。」
「我想你,凝露,真希望此刻你就陪在我身邊。」
夏凝露遲疑了一下,深吸口氣。「維文,等你回來後,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一定要和你好好談。」 「什麼重要的事?不能在電話裡說嗎?」
「電話裡說不清楚,我一定要和你當面談。」 「好,等我回來吧。」
「嗯,很晚了,你早點休息吧。」
「好的,再見,凝露,還有……我喜歡你。」
聽見任維文深情的聲音自話筒裡傳來,夏凝露握在方向盤上的雙手不由得收緊了。
她並非鐵石心腸,又豈能無情?但感情的事必須兩相情願,再這麼拖下去,只會對維文造成更大的傷害,她必須快刀斬亂麻,早點了結這場本來就不應該開始的交往。
「再見。」咬著牙不說出讓任維文期待的話,夏凝露迅速切斷通話,凝視著前方的景物,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不知怎的,眼前突然浮現任天成的臉龐,那冰冷的視線、彷彿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氣質,還有熾熱得幾乎要焚燒她的吻……
夏凝露不由得蹙緊秀眉。每每在她心煩意亂之際,他的影子就趁虛而入,陰魂不散地糾纏著她,哪怕想要徹底遺忘他的意願再強烈,他的身影還是能突破她的防衛,冷冷地嘲笑她的情不自禁。
從來沒人能讓她如此不安,帶給她這麼強烈的感覺,難道……
夏凝露用力地搖頭,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暮色更加深沉,烏雲逐漸堆積在天邊,幾聲悶雷後,便下起浙瀝的小雨。
夏凝露啟動雨刷,開了沒多久,突然發覺車子有點不對勁,車速毫無預兆地變慢,踩了幾次油門都不見起色,油門似乎在空轉,車身絲毫沒有加速。
內心暗叫不妙,夏凝露閃了閃車燈,小心地把車停在路邊,然後再次試著發動,但車子卻一動也不動,變成完全熄火的狀態。
這下糟了……夏凝露下了車,打開引擎蓋,裡面錯綜複雜的電路和線路讓她徹底傻眼。
糟糕,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雨勢漸漸加大,無論是偶爾出現的行人還是車輛,都無暇注意站在路邊徬惶無助的女子。
夏凝露心想,再等下去也不是辦法,看來只能將愛車留在這裡,先攔車回家再說。然而現在正好是晚餐時間,她所在的馬路又非主要道路,等了大半天,竟然連一輛計程車的影子都沒見到。
漫天的銀線織成雨幕,漸漸淋濕了她的衣服,風中吹來絲絲寒意
夏凝露無助地抱緊雙臂,望了望陰沉的天色,輕鎖的秀眉流露出一絲荏弱。 「小美人,是不是車子壞了?要不要我們幫忙?」
流里流氣的聲音傳來,幾個嘴裡叼著煙的小混混將她團團圍住。
夏凝露不想理他們,逞自往前走打算脫離包圍,卻被領頭的小混混擋住,粗魯地朝她臉上噴出一口煙。
「美女,你想去哪裡?我們兄弟幾個好心要幫忙,你怎麼不領情啊?」
「我自己可以處理,不需要你們幫忙,請讓開。」夏凝露不卑不亢地看著他們。
「呵呵,好個倔強的美女,我喜歡!」領頭的小混混伸手去摸她的臉,卻被她俐落地閃開。
「你想幹什麼?」夏凝露蹙眉低斥。
「美女,幹嘛這麼不近人情?我們可是好心好意來幫你的忙,你可別不識好歹。」
說著,領頭的小混混使個眼色,兩名手下便一左一右地捉住夏凝露,讓她動彈不得。
「放開我!放開我——」夏凝露拚命地掙扎,然而大雨如注,街上行人寥寥無幾根本沒人注意這邊發生的異常狀況。
難道她真要被這幾個流氓給輕辱了?夏凝露的內心隱隱感到絕望……
「放開她!」
突然,一輛黑色哈雷機車像閃電般飛掠而來,停在他們身邊,機車發出的轟隆隆引擎聲,完全蓋過了嘈雜的雨聲。
機車上的騎士穿著一身黑衣,戴著全罩式安全帽,夏凝露抬起頭,雨絲頓時模糊了她的視線。
「你是誰?竟敢來破壞我們的好事!」半路殺出程咬金,領頭的小混混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我再說—遍,放開她!」來人—字一字說道,緩緩地解下安全帽掛在機車上。
一看見那張難以忘懷的臉龐,夏凝露不禁紅了眼眶。為什麼來的是他?竟然是他!
「任天成……」
「你們認識?哈,看來是有人想表演英雄救美了,不過也要問問我的兄弟們答不答應?」四個對一個,他這邊大有勝算,領頭的小混混不禁張狂地笑了起來。
「別廢話,四個人—起上吧。」任天成冷冷一笑,雙手環胸站在機車前,絲毫不將他們放在眼裡。
雨絲打在他寬厚的肩膀上,他的身形散發出強烈而黑暗的氣勢,讓人打從內心感到害怕。
夏凝露忍不住想著,就是這種氣勢,讓人渾身發寒,既想要逃得遠遠的,偏偏又抵抗不住被他誘惑的渴望,內心矛盾至極……
「小心!他們有刀!」眼見四個小混混—起撲向任天成,其中一個還亮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夏凝露擔心地叫了起來,一顆心頓時提到喉嚨。
灰濛濛的雨幕中,只見一道黑色人影敏捷地閃來閃去,出拳的動作快到連眨眼都來不及,很快地,撲向他的四個人就相繼東倒西歪地癱軟在地上,呻吟連連。
「饒了我們吧……」
「不要再打了……」
「廢物!」任天成冷冷地卒了一口,眼中儘是鄙夷。
密集的雨珠自他髮梢不斷滑落,俊美冷冽的輪廓因大雨而顯得朦朧,看不真切,但他眼中放浪的光芒,卻在雨幕中更加鮮明突出。
夏凝露呆呆地看著他,胸口微微起伏。
這個男人,絕對不是和她同一世界的人。為什麼她竟如此受他吸引,不可自拔?
「跟我走。」
任天成朝渾身盡濕的夏凝露伸出手,她受驚嚇似地動了動,然後,被他的眼神所震懾,乖乖地把手交給他……
「啊,你受傷了!」夏凝露倒抽一口涼氣,看到他左手臂內側有一道被匕首劃破的口子,暗紅的血液緩緩滴落地面,旋即被雨水沖淡。
「不小心被劃了一下而已。」任天成毫不在意地甩甩手,就像甩掉身上的雨水一樣,甩掉手臂滲出的鮮血。
「快點去醫院包紮一下吧!」夏凝露著急地看著他。
「去醫院?」任天成不由得嗤笑出聲,「大小姐,你未免太小題大做了吧,這點小傷根本不用管,放著它自然會結疤的。」
因母親早亡,父親續絃的速度又太過迅雷不及掩耳,那個家對任天成早就沒有溫情可言,所以一滿十八歲,任天成便離家獨立,反正對他來說,有家和沒家並沒有什麼不同。
自那以後,他就一直過著孤兒般獨自打拼的生活,受人欺負時自然免不了要以一雙鐵拳打天下;對他來說,這點小傷根本不算什麼,以前他曾被人用酒瓶砸破腦袋,血流滿面,照樣回家洗洗倒頭便睡,自然慢慢痊癒。
他就像一匹孤狼走天下,即使受了傷也獨自躲在角落舔傷口,這種人生,像夏凝露這樣嬌生慣養的大小姐怎麼可能體會?
「不行!怎麼可以這麼馬虎,萬一發炎怎麼辦?」
看到這個「弟弟的女朋友」緊緊抓住他的手不放,清麗的臉上滿是憂急交加的神情,任天成的心沒來由地動了一下。
「你在擔心我?」他的唇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淺淺的戲謔。
「我只是擔心你的傷口。」夏凝露垂下眼瞼,逃開他彷彿能看穿一切的眼眸。
「口是心非的女人!」任天成抓住她的手,輕輕一拉,她便整個人跌人他懷中。
凝視著懷中如雨後梨花般清麗的容貌,任天成突然有一股衝動,想要吻上她蒼白的唇瓣。
內心的波動令他感到詫異,他翻身跨上機車,取出備用的安全帽丟給她,冷冷地說道:「我送你回家。」
「謝謝你。」夏凝露乖巧地坐在他身後,摟住他的腰。
引擎發出震天的怒吼,幾秒之後,便如離弦之箭般疾速自雨幕衝出。
綿密的雨絲隨著強勁的風不斷打在臉上,讓夏凝露根本睜不開眼睛,只能把小臉埋在他寬闊的後背,藉以逃開風雨的鞭打。
他的身軀就像一座高山,為她擋去所有風雨。
雖然渾身都淋濕了,又冷又凍,還微微打著寒顫,但夏凝露卻沒有難過的感覺,反而充滿說不出的歡喜,一顆火熱的心在胸膛裡雀躍不已,和外界的寒風暴雨形成強烈對比。
只是因為這個男人在她身邊嗎?
只是因為他及時伸出援手,還為了她而受傷嗎?
只是因為他這麼做,代表著其實有一點在乎她嗎?
內心的糾結猶如亂麻般,斬不斷、理還亂,可是她的唇角仍因為男人的出現而揚起淡淡笑容。
視線所及,腳下的路面飛快地後退,頭暈目眩之際,也產生幾乎沒有終點的錯覺。
如果一直奔馳下去,他和她之間……是不是永遠都不會有盡頭?
夏凝露閉上眼瞼,雙手卻抱緊男人的腰身。
她拒絕所有的思考,任由自己沉溺在這種錯覺裡,以為能夠就此和他天荒地老……
「這就是你住的地方?」
眼前的高級公寓位於市中心,寸土寸金,果然和她的千金大小姐身份很相配。
「以後開車小心一點,這次幸虧我路過看到,下次就沒這麼巧了。」任天成淡淡地說潮她點了點頭,「再見。」
「任天成……」夏凝露下意識地揪住他的衣袖。
「什麼事?」任天成微揚起眉毛。
「你的手臂受傷了,我家裡有醫藥箱,可以替你包紮一下,還有……你全身都淋濕了……」
任天成盯著她,一瞬也不瞬,「你知道一個單身女子邀一個單身男人進門,會有什麼後果?」
「我……我不是邀你……」夏凝露咬了咬下唇,「我只是想替你包紮傷口而已。」
因淋雨受了寒,她原本紅潤的臉色有點蒼白,濕濕的長髮技散下來,透露出誘人的嬌弱。
如果說,第一次強吻只是因為想要戲弄她、讓她難堪的話,任天成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像個急躁的毛頭小伙子,一再地撩撥她?
這種不成熟的舉動,像極了小學時期明明喜歡鄰座的女生,卻總要惡劣地欺負她,非得逼出她的眼淚內心才能舒爽似的,但事後卻又會為自己的輕率感到深深內疚。
這麼幼稚的舉動,完全不像他會做的行為。
任天成很清楚,眼前這位淑女絕對不是他能碰的。
無論她再美、氣質再好、讓他再心動,也是他同父異母弟弟的女朋友。聽說,雙方家長對彼此都滿意得不得了,巴不得兩家早點聯煙,所以她也許很快就會和任維文訂婚,之後的事實便是——
她會成為他的弟媳。
一想到這裡,沒來由的強烈焦躁感突然湧上心頭,任大成皺起眉心。
「你確定想讓我進去?」
他警告過她,也給了她選擇,如果她依然要他留下,那麼便不是他一個人的錯。
夏凝露抬起眼,一接觸到他銳利的視線,又迅速垂下,這麼近的距離,他幾乎能看到她睫毛的微微顫動,宛若蝶翼。 「我……我只是想替你包紮傷口而已。」
她的聲音雖輕,但他卻一字不漏地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