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蝶 第七章
    項家客廳,項西越與他大哥對坐瞪視,不滿大哥的沉默,他繼續咆哮:「大哥,你快跟我說寧寧人在哪裡!」而坐在項西越身邊的,是他父親生意場上朋友的女兒。

    杜依依家與他家是幾十年的世交,而他與杜依依雖是一起長大,但在他心裡,寧寧才是唯一,是以他與杜依依的感情並不深,誰知這一次出國唸書,倆人竟是同校,而杜依依的公寓與他的公寓竟是比鄰。

    或許他該懷疑這一切都是他父母的主意,他也或許對杜依依沒有感情,但這次他要回台灣時,杜依依說什麼都要跟。

    不理會他的冷淡,因為在杜依依八歲時,杜家舉家移民美國,回來台灣,杜依依沒地方住,只有住他家,而面對他的愛理不理,杜依依表現的很大方。一點都沒為他的態度而發小姐脾氣。

    項西越被大哥的話給氣惱到想大吼,他回來都一個多禮拜了,任憑怎麼打聽,怎麼拜託、就是沒有艾寧的消息,她就像是從人間蒸發,完全失去蹤影。

    「艾寧的事,你不要插手。」

    「為什麼不要插手?」他這次回來就是為了帶艾寧去美國。

    「大哥,我喜歡寧寧,我要跟她在一起。」

    聽到他這麼說,杜依依本是帶笑的臉頰逐漸黯淡,而後嘴唇下垂,漂亮的臉蛋失落地看著直盯項大哥的西越。

    她知道在西越的心裡,一直都只有寧寧,但是他卻忘了,在她八歲離開台灣時.他曾親口說過要娶她的,而天真的她卻信以為真,就這麼傻傻地喜歡上他,信守他那時的童言直到現在。

    「所以呢?」項西陽瞇眼看著弟弟,整個身子靠向沙發椅背,雙手搭在胸前,那語調平靜地聽不出端倪。

    項西越被大哥看得心虛,從小沒違抗過大哥的命令,但為了寧寧,他真的無法再聽從大哥的話。

    「我要帶寧寧去美國。」

    如果可以將寧寧帶在身邊,那麼他就可以就近照顧她,就算艾叔真的被判刑,起碼還有他在她身邊。

    這句話,惹來項西陽的冷眼,「我不同意。」

    「為什麼?」

    項西越真的不能理解大哥為什麼會如此堅持反對他跟寧寧在一起?

    如果在台灣會影響大哥辦案的公正性,那麼在美國就不會有這方面的問題了。

    項西陽沒有答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弟弟,而後將目光調向一旁的杜依依,只見她一臉慘白無生氣,像是要哭了。

    「大哥?」沒心思去多理會杜依依的感受,項西越喚了聲。

    「艾寧不會跟你去美國的。」

    「為什麼不去?她答應過會等我的。」項西越抗議,想到他出國前,他們在家裡院子裡的溫馨對話,項西越心裡就更等不及想見寧寧。

    「大哥……,你幫幫我……」項西越明白只要他大哥願意,一定能找到寧寧的下落。

    熟知,項西陽還沒出聲,只聞女傭人走近,「什麼事?」

    兩兄弟同時回頭看了眼那名女傭人,比起情緒有些煩躁的弟弟,項西陽的表情看來更顯沉著。

    「大少爺,白律師打電話找你。」

    白律師?項西陽眉頭皺了下,心頭忽地閃過某道警訊,隨即站起身,「艾寧的事,以後再說。」

    望著大哥上樓,項西越再轉頭看一旁準備離去的女傭人,「白律師為什麼找我大哥?」若是他沒記錯,艾叔的顧問律師也姓白,那麼會不會……見女傭人已轉身,項西越趕忙上前,拉住女傭人的肩膀。

    「我問你,剛才那位白律師,是不是就是艾家以前聘請的那位律師?」

    女傭人被小少爺的態度給嚇了一跳,怔怔地點頭,「是……是的。」

    「那他找我大哥有什麼事?」艾家都被查封了,若是沒事,不可能會找上大哥,「是為了艾叔的事嗎?」

    女傭人搖頭,「不是。」

    「那是為了什麼?」

    「好像是艾小姐出事了……」

    這是怎麼回事?寧寧出事,為什麼白律師會找大哥?項西越的目光再望二樓望去,心裡不覺起了疑問。

    難道說,大哥從頭到尾都知道寧寧的去處,只是不肯跟他說罷了?

    *    *    *

    進了書房,項西陽急忙接過電話,「白律師有什麼事?」這陣子在他審查貪污案的過程中,常有涉案的政商名流要律師直接找他說情,他以為白律師也正要為艾父開罪,語氣自然也沒好到哪裡去。

    「項先生,能請你來一趟醫院嗎?」

    「怎麼回事?」坐在辦公桌前面,項西陽握著話筒問。

    「艾小姐昨天昏過去,現在人正在醫院……」

    「她怎麼了?為什麼會昏過去?」

    知道她身子差,大部份時間若是沒有人陪,他不會同意她單獨外出.但這些天,因為忙,也因為工作,他忘了打電話給煮飯的阿桑詢問艾寧的情況,沒想到昨天還跟她通電話,她竟然住院了。

    「實際的情況我不太確定,能麻煩你來一趟嗎?因為艾小姐身邊沒有親人,醫生認為可能有生命危險……」

    該死!

    聽到這裡,項西陽哪裡還有耐性,掛了電話,二活不說拿了掛在沙發椅上的西裝外套,快步衝出書房,卻沒想到,竟會在門口撞見弟弟。

    「大哥,寧寧在哪裡?」

    剛才大哥與自律師的通話他聽了一些,雖不清楚,但他十分確定,方才白律師是在跟大哥談寧寧。

    「我沒時問解釋,回頭再跟你說。」項西陽揮開弟弟阻擋他離開的手臂,才要邁步,又被弟弟給扯住外套。

    「寧寧人在哪裡了』那聲音是嘶吼,驚得樓下的杜依依以為發生什麼事,急忙跑上樓,卻見倆人怒目相視,而項西越甚至還動手揪緊項大哥的衣領。

    「放手!」項西陽俊容震怒的沉聲道,現在心裡只著急艾寧的病情,醫生說要開刀,那肯定很嚴重。

    「我要知道寧寧在哪裡!」項西越卻執著地不肯退開。

    「放手!」

    推開弟弟的手,項西陽見弟弟的手臂又伸來,出於本能地,他的手握筆直往弟弟臉上揍了過去。

    「大哥!」

    那拳頭硬生生地打在項西越的左臉,過重的力道疼得他退了一步,待他追上前時,大哥早不見蹤影。

    而杜依依則是被嚇得呆愣在一旁,她從沒見過項大哥如此失控……這是怎麼回事?西越喜歡艾寧所以情緒過大這一點她可以理解,但項大哥呢?

    他竟然會揮手打西越?為什麼?是為了艾寧嗎?

    項西陽的車子飛速開往醫院停車場,衝進病房,劈頭就問:「人呢?」那神情帶著焦急,怒目看了病房,只見白律師不見艾寧。

    白律師沒料到項西陽會這麼快就趕來,由椅子上站起身,「艾小姐剛才被護士推去作檢查。」

    項西陽一雙限像是要殺人似地瞪著白律師,此時的他哪還有平時的冷靜風貌,兇惡的他幾乎想大聲咒罵。

    「究竟是發生什麼事?」他努力壓下心裡的怒火問。

    「昨天下午艾先生請我帶艾小姐去拘留所,離開時艾小姐忽然昏倒。」

    「該死!我不是說不准帶她去見她父親嗎?」

    因為怕艾寧被這件案子牽累,項西陽老早以前就警告了白律師,也警告艾寧,但親情的力量畢竟還是大。

    「我想艾先生應該也知道自己的罪行逃不過了,才會想見艾小姐一面。」

    「那為什麼她會昏倒?她知道她父親可能被判重罪嗎?」起訴書已送出,依律師團的看法,艾父這次的罪名少說十年,若是再加上其他的內線交易及不法圖利,那就不只這樣了。

    而這些,他全都瞞著艾寧,就是怕她知道後,身體會承受不了打擊,「這個我不清楚,當時會客室裡只有他們父女倆。」

    項西陽忿然地扒過頭髮,心煩意躁地繃緊下顎,誰知白律師接下來的話更教他捉狂。

    「其實昨天我就想打電話給你,可是艾小姐怕你誤會,又說你在忙,不想要打擾你……」

    「那你又為什麼今天打給我?」那女孩,明明外表看來如此柔弱,可個性卻倔得教他有時也拿她沒辦法。

    「因為醫生認為艾小姐可能需要開刀,但艾小姐的父親根本不能幫她簽字,我一時情急才會打電話請你過來,艾小姐並不知道你會來。」

    他知道艾小姐與他同居,倆人的關係匪淺。

    只是,他本來以為,項西陽對艾小姐應該也只是抱著逢場作戲的態度,但見他此時的焦慮及火速起來的情況看來,項西陽並不是真的冷血。

    或許他對艾小姐也是有心,人非草木,艾小姐又是個好女孩,長得又異常美麗,說不定早擄獲項西陽一顆冷酷的心。

    懷孕!

    虛弱的她竟然懷孕了!

    該死,他竟然忘了,忘了她的身體根本不適合懷孕,而他卻在要她時忘了作任何防護措施!

    該死!他競糊塗到這地步!

    醫生要他決定,若是想要孩子,那麼母體就必須承受生命危險,若是想要保護母親安全,最好是馬上動手術將孩子拿掉!

    醫生說寶寶兩個月了……望著艾寧沉睡的尖細臉蛋,打著點滴,臉色蒼白,本是朱紅的唇瓣而今是淡無血色。

    他才不過回家幾天,怎麼她成了這副消瘦模樣?

    大掌探出手指,輕地撫過她的臉頰,方才醫生說了,若是不開刀,恐怕她的心悸症會更嚴重,很有可能日後會常休克,並且造成生命危險。

    體弱的她,真能承受懷孕的苦嗎?他的手移到她唇瓣,繪著唇形,項西陽心裡多些柔情的不捨。

    就在他沉思之際,艾寧像是感覺到有人的存在,眼睛緩緩睜開,當她看到項西陽時,表情愣了下,眼睛更是眨了又眨。不敢置信地望著他。

    「醒了?」守著她有幾個小時了,外頭的天色也轉沉。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記得要白律師千萬別跟他說自己住院的事,看來白律師還是跟他說了。

    但不知為何,本是空虛的心,因為他的出現,竟然有種依賴感,就連本來萌生的害怕心情,似乎也轉淡了。

    「身體有沒有好一點?」

    她輕地點頭,因為眷戀他的體溫,她的臉頰依偎地靠向他的大掌,這不自覺的動作,教項西陽本是剛硬的臉部線條倏地轉柔。

    「醫生已經決定後天開刀。」

    「開刀……」她喃喃地說了這兩個字。

    他知道了嗎?

    昨天在醫生的告知下,她才知道自己競懷孕了,難怪這陣子胃口不佳,又常容易疲累,原來是因為她懷孕了。

    「我已經簽名了,你只要專心養病,其餘的不要想太多。」

    好像已經很久沒有人這麼關心她,以前有爸爸在,所以她是個無憂無慮的女兒,後來有項西越,他溫柔的呵護她,但最後,在她最需要人陪伴時,冷漠的項西陽雖在她身邊。但她卻不敢太靠近他。

    十九歲的她,在這幾個月裡,似乎一夜之間長大了,在遭逢家變後,舉目無親的情況下,她開始懂得關閉自己的心,不讓人輕易觸碰。

    「可以不開刀嗎?」撫著肚子,她平靜的問。

    這一問,問倒項西陽,法庭上言辯無礙的他,在面對嬌弱的艾寧,竟是無言。

    望著她好半晌,他將目光移到她平坦的小腹後才勉強開口:「開刀對你比較好。」

    「可是我想要生下寶寶。」

    「寧兒……」她的想法教項西陽皺眉。

    「不可以嗎?」因為爸爸不在身邊,她一個人覺得好孤單,如果有個孩子陪她,或許會比較快樂些。

    項西陽見她眼裡的期盼,卻又想起醫生的叮嚀,心一狠,搖頭拒絕,「不可以。」

    熱淚由盈眶的眸裡落下,帶著不諒解的指控別過臉,那是她的抗議。

    「寧兒。」

    「我不會要求你負責的。」她心想,項西陽應該是怕她會賴著他,所以不要她生下這個孩子。

    那哽咽的表白,教項西陽心頭一震,他喉頭一緊,低吼:「你在說什麼?」

    「我會自己養這個孩子。」

    「不可以,後天開刀後,我會帶你同家休養。」他沒改變心意。

    「為什麼不可以?」

    他好壞,真的好壞,知道她喜歡西越,卻執意佔有她的身子,讓她回不了西越的身邊,現在他義不讓她生孩子,他怎麼可以這麼冷酷無情?

    背向他,艾寧輕輕地哭出自己的傷心,那一聲又一聲的啜泣,教項西陽心頭一凝。

    經過好久,病床裡,除了艾寧的哭聲,再無其他聲響,項西陽沒有出聲安慰她,也沒有離去,只是獨自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雙手抱胸地看著她嬌小的身影。

    心裡,卻為她的話,不斷地沉思再沉思,毫無思緒……市區辦公大樓林立的一角,白律師才剛步出法院,準備回辦公室時,即被人給半路攔住。

    「白律師,請等一下。」攔下門律師的人,是項西越。

    他已經在這附近等了一天,心想白律師可能會來法院。所以他從一太早就來等,沒想到真的讓他在下午時等到人。

    心急的他走上前,「白律師,我是項西越,你還記得我嗎?」

    自律師怎麼都沒想到項家二少爺竟會找上他,表情先是一陣錯愕,而後他勉強地點點頭。

    「你不是出國唸書?怎麼會在這裡?」看著項西越一身休閒服,兩兄弟完全不同風格,一個強剛一個溫和。

    「自律師,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寧寧現在人在哪裡?」他大哥,那天出去後,就沒再回家,他猜,大哥一定是故意在避他,怕被問到寧寧的事。

    「項二少爺……」自律師有口難言,不知自己該不該多話,畢竟艾小姐目前的情況,似乎不適合與他碰面,但自小看著艾小姐長大的他,又很清楚艾小姐心裡喜歡眼前這位俊挺的項二少爺。

    只是老天作弄人,一連串的事情,讓兩小無猜的倆人,距離似乎更遠了。

    「白律師,你一定知道寧寧在哪裡是不是?」

    自律師歎了口氣,不知該不該老實告訴項西越,「項二少爺,我想你還是不要見艾小姐的好。」

    「為什麼?」他好不容易才回台灣,就是為了帶她走,怎麼能不見?

    這叫白律師怎麼開口,難道要他說艾小姐已經是他大哥的女人了?而且還懷了身孕。

    見白律師為難的表情,項西越心裡更急,連語氣都顯得急躁:「白律師,不管寧寧現在怎麼樣?請你告訴我,她在哪裡?我真的很擔心她。」

    「你真的要知道?」

    項西越認真的點頭。

    見狀,自律師吁了口氣,「艾小姐現在人在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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