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統給我滾出去!」
一道震耳的咆哮從別墅二樓的右方臥室裡傅出,伴隨而來的是玻璃碎裂的聲響,嚇得所有人忙退出房外。
「嚇死人了,太少爺又發脾氣了。」
「是啊,真不想伺候他,賺他一點錢而已,卻不被當人看。」
傭人們竊竊抱怨著,對於性格驟變的唐守謙有一肚子的不滿。
「你們都下去吧。」說話的是唐守逸,他是唐守謙的弟弟。
一得到命令,所有人都如釋重負,一刻也不敢多做停留,爭相下樓。
唐守逸走進臥室裡,望著眼前一臉冷沉卻也消瘦憔悴的大哥,心裡浮現一抹難言的痛。
「哥,你這是何苦?傭人們又沒有錯,他們也希望你可以把身體養好,早日振作起來。」唐守逸語重心長的說。唐家的人都擔心他的情況,無奈他根本不把這些關心放進心裡
「哼,振作什麼!?我已經瞎了,就算振作也沒有用,我只是一個廢人!」他不認為誰能真正體會他此刻的感受,反倒覺得這些安慰刺耳得令人難受。
「哥……」唐守逸難過地垂下眼,以往那個開朗微笑,對誰都溫文有禮的大哥已經不見了,現在在他眼前的,是個對生命再無期望,自我放棄的男人。
「你也出去吧,我不想再聽。」再多的安慰也換不回他一雙眼,說什麼都是多餘。
「哥,你不要這樣,你這樣大家都很難過。」
「我就好過嗎!?你能明白一夕間失去所有的感覺嗎?!?你懂嗎!?」將所有不滿都發洩在無辜的唐守逸身上,此刻他只能顧及自己的感覺,別人再怎麼難過都不關他的事
唐守逸當然明白他的委屈,原本和感情甜蜜的未婚妻已經準備步入禮堂,卻被一場意外奪去了他的幸福,對方不但毀婚,甚至避不見面,就連前來探視也不肯。
身為天之驕子的他,瞬間被奪走所有,當然會無法承受。
「哥,你要相信事晴總會好轉的。」他知道大哥已經失去信心,但他沒有放棄,他一定會把最好的醫生找出來,讓大哥回到過去的生活。
「哼,你以為這種話能安慰誰?眼睛是我的,我自己最清楚,如果你也像我有那麼深切的感受,就不會再說這種不切實際的話了!」他以諷刺的口氣回應。
他放棄了,這輩子從沒遭受過任何挫折,就這麼唯二次,卻讓他跌得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了。
「不會的,我絕對不會放棄的。」
「別浪費時間了,我……算了。」落寞寫滿了向來自信的俊逸臉龐,此刻的他,只是個向生命屈服的弱者。
懸在眼角的男兒淚終於落下,唐守逸悄然抹去,他發誓,他一定會救大哥。
楊雨柔背著背包在大街上晃著,只要是報紙上有刊登徵人啟事的,她一家也沒放過,全留下履歷表等候通知。
一個上午過去,她已經累得走不動,只好坐在公車站牌旁的長椅上稍做休息。
「工作還真難找。」噘起粉唇,她抹去額際的汗水,小臉略顯疲憊。
「欸,這個工作薪水給那麼多,還包吃包住,也不知道是不是暗藏陷阱。」看著報紙上那則打從一開始便被她忽略的徵人廣告,她心裡有些猶豫,但眼前彷彿也只剩下這個選擇了。
「是去還是不去呢?」咬了咬唇,秀氣的眉緊緊攢起。
「算了,就去看看,只要苗頭不對我就立刻閃人。」深吸了一口氣,她決定放手一搏。
楊雨柔真不敢相信,只是一份看護工作,卻吸引這麼多人來應徵,雖然她心裡有十足的把握能勝任,卻不確定對方是否願意給她機會。
等了許久,所有的應徵者都走光了,只剩下她一個。
「楊小姐,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麼覺得自己能勝任這份工作?」照顧大哥的人選不能馬虎,所以唐守逸親自面試挑選。
「因為我能吃苦耐勞,有耐心,脾氣也很好。」她靦腆地微笑著,有些侷促地絞弄著十指。她不擅長毛遂自薦,只能把對方開的條件再敘述一遍。
聞言,唐守逸不禁會心一笑,事實上他也不確定該給誰機會,但他對楊雨柔的第一印象極好,她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和她相處會不自覺地放鬆心情,甚至想微笑。
「的確,照顧我大哥是必須具備這些條件,但我得提醒你,我大哥因為雙眼失明的關係,脾氣變得很暴躁,甚至會砸東西出氣。如果遇到這樣情況,你會害怕嗎?」說話的同時,唐守逸細細地打量著她。
瞧她個子如此嬌小,說有多大的膽識,也難以說服他。
「坦白說,誰都不喜歡面對生氣的人,但我想我會和他講道理吧。」側了側頭,這個答案可是她仔細衡量後的結論。
聞言,唐守逸又忍不住笑了,她似乎把大哥的情況想得太過簡單了。
「那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如果我剛說的那些事都發生在你身上,你會辭職不做了嗎?」他沒時間一直面試人選,也不想要大哥不斷適應新看護,能做長久的看護比什麼都
還重要。
「不會,因為我很需要錢。」她斬釘截鐵地道,眼神充滿了堅定。無論眼前的路充滿多少荊棘,她也要咬緊牙關撐下去。
「很好,就憑你這句話,讓你來試試吧。」也許是直覺,唐守逸的心裡有一道聲音告訴自己,眼前這個女孩可以扭轉一切。
聞言,欣喜立刻躍上暢雨柔的小臉,太好了,她終於找到工作了!
看著她一臉欣然愉悅,唐守逸只希望她說到做到,不要後悔。
「那我什麼時候可以開始上班?」她問。
「馬上。」
「我沒問題。」她用力點頭,就怕再晚一秒,對方就改變主意了。
「我先帶你上樓去看看我哥,往後你得和他一超生活,我需要你二十四小時貼身照顧他,因為他的眼睛不方便。」
要和脾氣暴躁的大哥二十四小時形影不離,著實是委屈她了,但他保證會在薪水上彌補她。
「嗯。」沒有異議,她爽快答應。
上了二樓,佇立在一扇門前,不知她是否過於敏感,光是站在這扇門前,她就隱隱感受到一股沉重氛圍。
唐守逸輕敲房門卻得不到響應,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彷彿已經對這樣的情況習以為常,他隨即逕自推開門。
門板被推開,門後的世界一片幽暗,房裡的窗簾緊緊拉上,男人正一臉陰冷地坐在床邊。
楊雨柔沒先打招呼,反倒直接走至裔邊,大動作拉開窗簾,光線透進房的同時,也為房間增添一絲生氣。
聽見窗簾被拉開的聲音,也聽出腳步聲的不同,唐守謙的臉色陰寒到不行,他對這個不請自入的人的行為明顯很不高興。
「是誰准許你自作主張的!?把我的窗簾拉上!」他咆吼,面容猙獰,然而楊雨柔卻始終很鎮定。
一旁的唐守逸很滿意她這樣的表現,也感覺到一絲希望。
「讓光線透進來對人的身體也比較好。」她粉嫩的唇角勾起甜甜笑容,理所當然地道。
「誰讓你在這裡放肆的!?給我滾出去!」握緊了雙拳,額際青筋暴突,他對她炮轟。
「你好,我叫楊雨柔,從今天起負責照顧你,請多多指教。」對他的壞脾氣視而不見,她神態自若地自我介紹,還鞠躬表示誠意。
「我叫你滾出去,你聽到沒有!?」墨濃的眉深擰,一字一句都挾雜著他深切的不滿。
這女人根本沒把他的話當一回事,為此,他更加氣焰難消。
「哥,是我請她來的。」唐守逸終於說話了,為的是緩和大哥的情緒。
「我不需要人照顧!你這是什麼意思!?連你也認為我是廢人嗎!?」憤恨的情緒瞬間填滿陶臆,儘管這樣的指控對弟弟過於沉重也有失公平,但他根本不在乎!
「哥,我不是這個意思……」唐守逸急忙想解釋,但唐守謙卻抬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我什麼也不想聽,叫她滾!」他只想一個人,不要誰窺見他的狼狽,這對他是另一種傷害。
「二少爺,我想我們還是先出去,讓大少爺靜一靜吧。」知道唐守謙正在氣頭上,也覺得唐守逸被炮轟得很無辜,楊雨柔連忙將他推至門外,自己也暫時退出。
走出房間,楊雨柔對唐守逸說:「二少爺,這裡我一個人來就可以了,你不用操心,他現在火氣正旺,等他平靜一點我再自己和他溝通看看。」
她似乎沒有受到唐守謙的情緒影響,這點讓唐守逸十分激賞。
「你一個人真的可以嗎?」他還是有些擔心,方才大哥好像恨不得殺了她的樣子。
「放心,我可以的。」她自信滿滿地道,雖然她也不確定自己會有什麼好辦法,但她記得要厚著臉皮賴在這裡。
「那好吧,我大哥就暫時交給你了。」雖然不放心,但總得讓她試試。
「嗯。」
夜漸漸深了,唐守謙睡不著,心情依舊煩悶,在這樣的夜裡,四周的寂靜令他感到不安,孤單的感覺更是將他緊緊包圍,令他無法入眠。
下了床,雙手在黑暗中摸索著方向步出房門,靜謐的深夜裡,除了他的腳步聲,似乎還有其他聲音抉雜其中,彷彿是……呼吸聲,才剛辨出那聲音,他的腳立刻踢到一具軟綿的身體。
被他這麼一踢,楊雨柔幽幽醒來,揉了揉惺忪睡眼,眼前的人影漸漸喚回她的意識,她驀地瞠大雙眼,抹去嘴角的口水,隨即又羞澀一笑,她竟然睡著了!
「大少爺,你要去哪裡啊?」站起身與他對視,儘管他看不見,她臉上的笑容卻也不敷衍。
「你怎麼還在這裡!?」不耐的眉宇蹶起,沒回答她的問題,他反倒冷聲地丟了另一個問題給她。
「我一直都在這裡啊!」她一臉理所當然地道,原本她是想等他冷靜下來再跟他溝通,但怎知等著等著就睡著了!
「我不是叫你滾!?」他的耐性有限,她最好別一再挑戰他。
「我不會走的,大少爺,與其一直趕我走,倒不如我們好好相處,我這個人很隨和的,我可以陪你聊天,也可以陪你散步。」她拍了胸脯保證道。
「我不需要!」他瞇起的眼透露著危險。
他誰都不需要,他只要自己一個人就夠了!
「怎麼會不需要?誰都不想要孤單一個人,你這樣封閉自己的心,不覺得辛苦嗎?」精緻的眉微斂,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息是那樣的愴涼孤單,她知道他並不想一個人。
「我的事不用你管!」大掌推開她,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行。
見狀,楊雨柔立刻上前去攙住他,然而他根本不接受幫助,只是揮開她的手,俊臉冷冽,警告意味明顯。
「我要管,你阻止不了我。」不由分說,她又纏上他的手。
被她惹得脾氣全上來,唐守謙認為一定要給她點教訓不可。
驀地,他反手扣住她的小手,將她整個人壓制在冰冷的牆面上,剛硬的身體也欺上她柔軟的嬌軀,憤懣的情緒讓他恨不得一把掐死這煩人的女人。
「別以為我瞎了就拿你沒辦法!我畢竟是男人,如果我想要對你做什麼,你一樣無法抗拒!」老虎不發威,她還真以為他是病貓,他唐守謙就算再怎麼窩襄,也輪不到她這個小女子看輕他。
楊雨柔的心口微顫,因為這樣過於接近的距離,也因為他語氣中的冷冽寒意。
凝望著他含怒的眼眸,沒有加深她的恐懼,反倒感受到一滴一點的勇氣在累積,她驀地露出一副從容就義的表情。
「如果大少爺覺得這麼做可以讓自己開心點,那你就儘管做你想做的事吧,我無所謂。」直覺告訴她,他不會侵犯她,也因此她敢大瞻說出這樣的話。
「該死!」
她的直覺正確,唐守謙甩開她的手,痛咒一聲,責怪她也責怪自己。
楊雨柔揉了揉被他擰疼的手腕,嘴角卻噙著淡淡笑意。儘管他全身上下都散發出危險的氣息,但他的心是柔軟的。
「你別以為我來者不拒!」他忿忿地吐出一句。
「我就是知道大少爺的眼光很高,才敢那麼說啊!」就算他怒不可遏,她依然發揮她的高EQ應對。
她的回答實在令人氣結,但同時也堵得他無話可說,原本以為自己的舉動能逼她退卻,但卻沒料到她這麼執拗,膽子亦不小。
「大少爺,你還沒告訴我你要去哪裡呢!」她好聲好氣地問,完全聽不出一絲氣惱情緒。
「我說了不用你管!」煩躁地吼了她一句,這種被人過度開心的感覺令他十分困擾。
「我也說了我要管。」她的固執可是沒得商量的,就算他睥氣再大也一樣。
沉下臉來,不理會她,唐守謙扶著牆面,逕自邁步向前,但她那雙纏人的手立刻又勾上他的手臂,硬是要攙扶他。
「你再這麼多事,我保證會在樓梯口推你一把的。」他冷聲警告,希望她知難而退。
「隨你高興吧。」她用不甚在意的口吻回道。她知道他根本還沒適應失明的不便,從他膝蓋和手肘上大大小小的碰撞傷痕就能明瞭。
所以,她無法放心讓他一個人下樓。
「哼,我弟給你多少錢,值得你這麼委屈求全?」他諷刺地吐出一句,語氣透露著輕蔑,認為她的關心是看在錢的份上。
「二少爺說底薪至少會有四萬,表現好的話會再加薪。」她有問必答,不覺得這需要隱瞞。
「哼,不過就這麼一點。」語氣依舊輕蔑,他認為她的關心太過廉價。
「對我來說已經很多了,我做過好幾份工作,薪水甚至不及這一半。」這可以說是唐家給她莫大的恩澤,她必須全力以赴。
「我能給你更多,只有一個要求,就是……請你滾!」
「恕難從命,這是關於道義和信用的問題,我遵守的是自己的原則,而不是錢給多少的問題。」笑了笑,她肯定地道。
就算唐守逸給的薪水只有現在的一半,她也想要這份下作,說來有些一不可思議,但第一眼見到唐守謙時,她對他便產生了深濃的不捨與心疼,她發自內心希望自己能照頤他
「很好,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本事繼續撐下去。」殘酷一笑,他不相信她有多大的耐性。
他心裡曉得,唐家所有傭人避他唯恐不及,很快地,她也會像他們一樣逃開,現在把話說得再好聽,將來也只會顯得更諷刺而已。
「那就請大少爺慢慢等吧。」俏皮一笑,因為他這句話,她保證會發揮他想像不到的毅力。
等著瞧吧,她是不會退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