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沒有人不曉得城西那「座」雄偉浩大的城堡,耍盡花招、盡一切奢華浮誇之風,簡直就是種惡趣味。
橫匾上龍飛鳳舞寫著碩大的四個字——「天下世家」,可算來算去也不過才第一代,要成世家還真得好好琢磨。
這城堡的幾位主子說起來沒半點血緣關係,就是當初都游手好閒又臭味相投,想想乾脆結拜吧,再想想結拜了不如住一塊兒吧,再仔細一思量——就這麼辦!
砸桌子拍胸脯寫盟書,再將指頭咬破攪和點兒清水灌下肚,一群烏合之眾頓時就成了兄弟。
於是城堡中這四兄弟,從老大到老么,分門別類各司其職:一當官、二為人、三從商事四玩樂。
還真讓這幫人給成了一番「事業」!
老大索司當官,老二蘇紹籠絡疏通,兩兄弟配合得天衣無縫;再有無商不奸的老三利雋,跟拍著胸脯稱京城玩樂沒有他不精通的小老四封懷……
明明是偷奸耍滑、不學無術的幾人,莫名其妙便成了名滿京城之「最想嫁的夫婿」榜單前四人。
都瞎了眼了!
花寶背著個小包袱在廳中候著,心裡暗自忿忿不平,懷疑京城的女子們都鬼迷心竅。
「喂,大人有話問妳,妳跟我過來吧。」
她抬眼,見方才讓她進堡又將她丟在廳中的男僕,似乎是過去問了主子的話才來召喚她,擠著小眼睛瞥了她幾下,好像她心有不軌一樣。
她還不願意來呢,若不是師父逼迫的招數太狠毒,她寧願在山上待一輩子,也不要來見這個師兄。
瞧這什麼地方嘛,有銀子沒地方花嗎?建個規模如此大得找不著邊兒的城堡,炫耀什麼呀!而且還富麗堂皇俗氣得要命。
「先跟妳講清楚,在這裡要懂規矩,稱謂上一點兒也錯不得。四位主子都是有身份的人,妳記牢在心裡了,做官的是索大人,為人的是蘇少,從商的是利老闆,玩樂的是小懷少爺。」
大人、蘇少、老闆、少爺……作風果然很狗皮膏藥。
花寶的個子雖矮,身材雖嬌小,走起路來卻是腳下生風、利落輕快的,小巧可愛的五官一生氣就黏在一起,一處動便牽動全身,整個人更加生動靈氣起來。
「小哥兒,我不是來這裡當僕人的。」
「那是做什麼?」希罕了,雖說大人在聽了她的名兒後同意要見人,但不是僕人還能是啥?
「你只管領我去見你們大人即可,別的就不要問,多謝。」要說出那人是她師兄,丟臉!
「我先跟妳講,大人現在有點兒忙,妳見了別亂瞄亂哼亂說,說完事自個兒就安靜的離開,壞了大人的興致就不好了。」
這話明裡暗裡在暗示,那位大人此時正在行為非作歹之事,不知為何,花寶感到後背一陣涼汗,有種不詳的預感。
「喏,就這兒,跟著來吧。」
庭院深深,這方格局卻是別有洞天,亭台樓閣小橋水榭,映著上好的紫檀木,風景獨好。
不過……小花寶的眼角輕微的抖了抖,唇角也禁不住有些抽搐,那咿咿呀呀、哼哼唧唧的呻吟是怎麼回事?
「大人,人來了。」
這男僕也不知是不是少根筋,一把便要推開那立於中間的暗色房門,花寶沒來由伸手想去阻攔,可為時已晚,那房門就跟主人一般張狂放肆的打開——
她徹底被震撼了!
哼哼唧唧的聲音戛然而止,裡邊的妖嬈女子還來不及遮掩,先瞠目結舌的瞪著她,嗯……還算有羞恥心。
那女子面容嬌美,雙頰飛滿紅暈,正沉浸在某種歡愉之中,胸前那抹衣襟早就丟盔棄甲,一片雪膩酥香,嗯……身材妖嬈。
一條雪白的長腿「落落大方」的掛在男人的腰胯間,抖動抖動,不住的抖動,嗯……姿勢奇特,勇氣可嘉。
嗯嗯嗯,落入花寶眼中的景色,只有一個形容:放浪形骸!
「眼不見為淨眼不見為淨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該看的都看完了,她才追悔莫及的蒙住眼睛唸唸叨叨。
「鬼念什麼!早不來晚不來,看準了要讓我不爽是不是!就知道老頭弄來的人是禍害。」放肆又火爆的聲音傳進耳中,恨得花寶牙癢癢。
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肆無忌憚的做這種事,能不要臉面說出這種話的男人,不作他想,除了那個齷齪的流氓還能有誰?!
索司的大掌撤離懷中女子的身軀,最後還在女子的翹臀上拍了兩拍,引來妖嬈女子的嬌嗔。
他身上的衣物倒穿戴完好,方才雖是一番挑逗撫弄,但大都是施在對方身上,引得妖嬈女子嬌喘連連,他的火卻還沒點起來。
「怎麼?妳就是那個什麼寶來著?對,花寶,嘖,這是什麼怪名。」
索司的五官線條硬朗,如鬼斧神工的雕刻,再加上身形高大,性格肆意,不說話立在那兒就相當有壓迫感,更別提他一張口就冒不出溫和的話。
說來他的樣貌稱不上俊俏,眉眼鼻都過於深刻,過挺的鼻、過深的眼,一看就很強悍不好惹,遠不如老二蘇紹的溫和雅致、老三利雋的俊美無雙、老四封懷的眉清目秀,卻是四兄弟中最受歡迎的那一個。
花寶緊閉著口不答,又不是沒見過她,奚落什麼啊!
她不由想起初次見面時,這人也是幾乎無異的神態——肆意、囂張、浪蕩。可明明是一張冷硬的臉,明明該深陷慾念中,卻只有唇邊一抹暢快。
他似乎總能保留大部分的清醒,神情透著彷若置身事外的冷靜。
你問她為何會領悟這一點?
花寶暗地裡恨得牙癢癢,那時他既能在看見她後還可視若無睹的一邊……「辦事」,一邊對她冷嘲熱諷甚至奚落,這人簡直可惡至極!
這邊索司挑著一邊眉梢,瞇著眼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幾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還輕微帶點兒藐視。
「我上回見妳是多久?有三四年了吧……怎麼還是一副乾巴巴的樣子,沒胸沒屁股,一點兒看頭都沒有,不知道還以為是個瘦扁男孩。」
除了那張臉還算可愛,整個身材就是顆扁平豆子。
花寶揪得連腸子都快打結,但她還是相當有毅力的抑制住心底那狂轟濫炸的火氣,一聲不吭。
沒必要跟這種人廢話,浪費她的口水、丟她的臉,而且她知道一旦自己開口,就會被奚落得更慘!
「幹嘛不說話?妳這是對師兄的態度嗎?老頭信裡面沒說妳變啞巴。」身形一閃,索司如幻影般疾馳到她跟前,不容分說一把捏起她的下巴,直盯著她的臉瞧。
痛痛痛!野蠻人也不想想他有多高,她又有多矮,人都快被他拎起來了!花小寶一張小臉憋得泛紅,立刻便打開他的手。
索司也沒追究,雙手環抱在胸前,身子懶懶的倚靠在門邊,半晌後臉上浮出詭異的笑容。
「敢情小師妹是被方纔的事給嚇著了?」
這油腔滑調、嘲笑奚落的語氣,讓花寶心生警惕,不會是跟那日……
「我記得上回在山上,被妳撞見我跟……更火辣的場面,這回還沒開始做呢,怎麼越來越沒出息了?」
冷嘲熱諷又不堪入耳的話,喚起小花寶最不願想起的記憶,一瞬間那張紅彤彤的臉便刷得慘白。
齷齪齷齪齷齪,他竟然還有臉提!
明明是上山看師父,明知道還有她在,明明清楚她看見了,他還無所顧忌在山中跟不知打哪兒拐來的女子,行那苟合之事。
不對不對,她噁心的並不是男女之間的情事,若是兩情相悅那也無妨,而索司根本就是流氓!
想就做,拐了誰就誰,而且還明目張膽的做給她看!嚴重傷害了她的心靈,害得她做了好久的惡夢。
她還不敢痛斥他、告發他,而他更是將她當時被嚇得面無血色、搖搖欲墜,只差一口氣就魂歸西天的反應,嘲笑諷刺了夠本!
這人竟然做官?莫要去淫穢皇宮啊!轉念一想,其實淫穢了也好,亂了後宮就被皇帝老兒抓去砍頭!
磔磔磔,心裡發出怪笑,花寶是典型的敢怒不敢言。
「妳下山來做什麼?老頭是不是餵不飽妳了?難怪瘦不拉幾的樣子。」見她嘴一歪、臉一偏,兩眼一轉不睬他,索司氣倒不氣,就是冷哼了幾聲。
好樣兒的,夠膽!比他當年見的那個膽小如鼠之輩有骨氣了,長見識了,活膩了!
索大人面色凝了幾分,冷冰冰的盯著她瞧。
這丫頭打從認識就沒給他笑過,一副他這種人早該浸豬籠的樣兒,有事沒事都躲得遠遠的,不小心碰上還像被蟑螂沾到,一個勁的在身上搓搓搓,就差沒搓下層皮!
老頭兒收的什麼鬼徒弟。
索司不否認自己跟她沒什麼大恨,但一見著就忍不住想要奚落她,讓她氣得跳腳,要見她怒氣沖沖紅臉的樣子才甘心。
這會兒她倒是耐得住性子了。
「滾!別在這兒礙我的眼。」滿腹怒氣,索司揮手就要趕走她。「要留就留,給老頭兒面子,妳找個角落給我安靜的待著,少來煩我。」
「我沒打算留下。」她忽然開口,清脆的聲音卻引來索大人的瞪視,她說啥?
花小寶瞥見他面色不善,一雙眼睛有點凶又有點不屑的瞄她,她趕緊退後了一步,明哲保身為上。
「到你這兒來是為了跟師父有所交代,現在人也見了,就算兩不相欠,我不住你這兒,師兄!」話音落下她轉身就走,似乎是真的一開始就打定主意絕不逗留。
索司也不阻攔,嘴角一提,有些奚落揚聲道:「別說是我這個做師兄的無情,是妳自個兒要離開的。」
「你放心,我一不嘴碎二不小人,三還算有點骨氣。」悠哉悠哉的往外走,花寶想著不用再見到這個流氓,心情就燦爛得不得了。
「站住!」
忽然一道如雷貫耳的厲吼,嚇得花小寶身子抖了一下,兩腿打顫定在原地,氣勢弱了好幾分。
不妙,這人在武學上是盡得師父真傳,內力深厚武功精湛,她卻是半點兒都不懂,年幼時還艷羨過他,被他一吼,竟情不自禁氣虛了下去。
索司定定的盯了她好幾眼,忽而眼睛一瞇,氣勢收斂,也不知在想什麼,似乎只是要給她一個下馬威,把人吼得怕怕的站住了,他卻什麼話也沒說,只是丟了個看不起她的眼色過去。
「我看妳有什麼本事,能把京城摸透了。」
臭丫頭,她就這麼不想住在這裡?寧願冒著露宿街頭的危險也要離開?索司倒不見得多擔心她,就是看她這副巴不得跟自己撇清關係、兩不相欠的態度不順眼。
他就看她這副輕鬆自在的模樣能撐到什麼時候,京城裡除了他,她全無熟人,吃了苦頭還不是得回頭求他,到時候……他會好好教她什麼才是求人的態度。
她若是有本事,也就不會被老頭兒趕下山來投靠他——這是索司自始至終的想法。
何況看她一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又矮又小活像長不大的樣子,且不論是否有求生的手段和技能,僅是模樣就會被人看扁。
所以當索司入夜後,風光無限、風流倜儻的進到京城最富盛名的花樓——「尚香」,美人在抱之際,卻在某個角落瞧見那個「會走動的干扁豆」——那等又驚又怒的心思是可想而知的。
「大人,怎麼了?心不在焉的。」妖嬈女子溫軟的手臂纏住他的脖頸,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她怎麼會在這裡?」而且還一身夥計打扮,衣衫粗糙,頭頂上還蓋了個滑稽的帽子,看上去更像沒長大的男娃兒。
「花寶啊,她跟我一塊兒回來的。」
見索司臉色漸沉,眸中閃過不悅,紅袖立刻解釋道:「是今個兒從大人堡中出來,在門口便碰上她,蹲在門邊像是一直在等,見我便上前來問,可否為她尋個差事。」
紅袖小心謹慎的觀察著索司的表情,平日裡他肆無忌憚,縱容諸多女子戲鬧,她心底卻十分明白,若深究他有幾分認真,最後只會是她們臉面無光。
本就是歡場之人,服侍得好,主子開心寵幸賞賜,是好運,逢場作戲的魚水之歡,又怎敢恃寵而驕?
何況索司在朝中的作風,是出了名的狠絕果斷、軟硬不吃,明裡他大刀闊斧、氣勢逼人,誰敢不給面子?暗裡他二弟蘇紹為人處事圓滑周到,處處打點得好。
一個狂氣霸天,一個算無遺策,索司雖然沒有為官之人所謂的正氣清風,但他深得三皇子器重,又怎會是簡單之人。
紅袖的心思偏了偏,回過神來才發覺,不知何時,他的目光已經緊盯在自己身上,銳利得彷彿能在她身上穿個洞。
心神一斂,暗暗驚歎在這人面前得提起十二萬分的小心。
「她主動來問妳的?」他的聲音低沉。
「是,想想她一個人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免不了受罪,正好這裡也有活兒,就帶了回來。豈料花寶還有點兒本事,隨身揣著珠玉算盤,摸出來一撥真驚人,快得眼花撩亂,準得沒話說,就被喚去賬房做事了。」
紅袖暗自揣測,以她今日在索司那兒看到的情景,這兩人該是不對盤,那她何不賺個便宜人情。
且說花寶確實讓她吃驚不小,明明是撞見了她跟索司的曖昧事兒,跟她尋差事時卻平靜得不得了,再來還有這一手絕活……她哪裡曉得,花小寶不吃驚是因為撞見過更熱辣的情景。
「老頭兒竟是傳了這個給她。」索司哼哼了一聲,那通體透明的珠玉算盤是老頭的寶貝,一盤在手算盡天下萬事,她可是學了幾分本事?
「紅袖,妳去把她給我叫過來,別說是我叫的。」
紅袖心裡驚詫,卻不能忤逆他的意思,也只得乖乖去將「走動的干扁豆」喚過來。
花小寶正一手轉著算盤,心裡還挺樂的,一瞧見叫她的人是誰,二話不說,臉一垂算盤往懷裡一揣,轉頭就溜。
「溜?看是妳溜得快還是我抓得快。」索大人不費吹灰之力,就抓住她的小脖頸,拎小雞一般拎回來。
「我沒礙著你!」
「妳這個人生來就是礙眼,只要看見我就不舒坦。」
「那你走人啊,別來了,又沒人強壓著你在這兒。」
「啊?妳是想被這裡的姑娘們亂棒打出去是不是?」索司嘖嘖地搖搖頭,好似她說了什麼蠢話。
小花寶稍稍尷尬了下,太衝動話一出口,她知道說錯了,這裡的姑娘們可是巴不得他留在這兒不要走。
「最後問妳一遍,妳是要留在這兒,還是跟我回去。」
「這兒。」她毫不猶豫的答。
「別怪我沒提醒妳,這可不是好玩的地方,龍蛇混雜,出了事沒人救妳小命,到時候妳別怨天尤人。」
「我這個樣子還能出什麼事兒?」她看看自己一身小廝打扮,落魄到不行,渺小到不行,該是沒有人注意了吧。
索司好像察覺到她的心思,竟也贊同的點點頭,有些嘲弄地道:「那倒是,妳就算是琳琅環珮、錦衣華服,也只會更像丑角。」
「你何必這樣詆毀我?」她都沒招惹他了,他還想怎樣?
「哼……」他隱晦而險惡的笑了笑,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表情,看得她心驚膽顫的。
「來尚香的都是來尋樂子的男人,有達官貴人,有紈褲子弟,還有好色之徒、變態老兒,還沒等入夜,屋子裡就會源源不絕傳出做那檔子事兒的聲音,我記得妳好像不喜歡吧。」
他說得煞有其事,見她變了臉色,更是說得盡興。「這兒的丫頭有幾分姿色的都免不了要被動手動腳,甚至有老頭兒,還特別喜歡弱小干扁的男孩兒。」
花寶一直在山中過日子,畢竟是沒沾過太多世俗污穢的女娃兒,沒太多奸猾的心眼,心思純良乾淨,被這麼一嚇,免不了有幾分膽怯。
「仔細一瞧,妳這樣兒好像正是某位大人的喜好,對了,晚上睡覺別太放心,說不定就有人摸進去,出了什麼事兒就麻煩了。」
索大人越說越起勁,越描越黑,見她神色益發倉促緊張,他的內心就沒來由的愉快開心得不得了!
「師兄,你瞎說的吧?」
「妳想趁早破掉妳的小處女身,就安心在這裡待著吧!」
暗黑放肆人物索司大人,囂張狂妄的擺著臭臉,不留情面的放下狠話,也不管對方接不接受得了,是不是嚇破膽。
他不想承認,其實看到她又氣又怒、又驚又怕得瑟瑟發抖的樣子,心裡就暗爽得很,愉快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