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晉親王府大總管,冷少懷有屬於自己的屋院。這座屋院在府內南側,佔地不大,卻清幽雅致,名為「菊園」這裡前頭有個小庭園,前門進入是廳堂,左側書房,右側寢室。冷少懷平時雖然冷漠少言,面無表情,但他年紀輕輕就當了王府大總管,肩扛著府內重務,能把樣樣事都處理得妥當,沉著穩重的態度,又有一張好看細緻的臉蛋,入府不久就已經成為府內未婚女子們憧憬的對象。
過去曾經有熱情活潑的丫鬟,半夜溜入菊園,名為獻身,實則是偷襲,幸虧那次冷少懷在書房忙碌,才沒讓那丫鬟得逞。
從那以後,冷少懷就不許任何人再進入屋院,就連打掃工作也改由李副總管負責。天氣逐漸炎熱,窗外蟬聲不停……冷少懷抹去額際熱汗,擱下毛筆,輕晃信紙待干,才折入信封內封起來,離開書案。
他走出書房,將信交給等候的李忠,問道:「他暫居何處?」
「南街上的柳家別苑。」李忠動動眉毛,習慣性地扯嘴微笑,忽然想到總管屋內沒有外人,上揚的眉毛、嘴角這才放鬆,恢復一副天生的凶相。
「柳家……患不明惡疾,以暴怒之法療治,口吐黑血後而痊癒,是那位柳老爺?」
「是……」李忠眼底泛光,對他又敬又佩服。「柳老爺生病已是多年前的事,主兒療治之人何止上千,總管不提,我都不記得柳老爺當時的病症。主兒常誇總管耳目聰明,乃天下奇才,這幾年來始終對你惦記思念。」
冷少懷不想緬懷過往,垂眼道:「他若問起,你只須說我臨有要事,別提起王爺,免得他不悅。」
李忠點點頭,謹慎地收起信來,轉身要去辦事,忽然又回頭道:「總管若無要事吩咐,呃……廚房何大嫂的小孩病了,已經連續三日沒來,我送完信後想順道去看看她。」
冷少懷一頓,想起何大嫂的親切熱誠,每回看見他總是笑容滿面,聽說她年紀輕輕就守了寡,現在也才二十八歲,孤兒寡母住在一塊兒,小兒還未滿十歲……
他深深望了李忠一眼?思慮一會兒,淡淡道:「你先去探望何大嫂、若她孩兒病症難治,就托他過去一趟。」
李忠一臉驚喜,雙目感激,連連點頭道:「是、是……有總管金口,何大嫂孩兒有救了,多謝總管金口……呃,我代何大嫂多謝總管。」
他高大的身軀深深一彎,直到表達了謝意,才趕忙去辦事。
冷少懷目光落在他離去的背影,思緒飄遠,想起他入晉親王府當總管,如今過了一年五個月。
時間,倒是過得一點也不快……
今日一早,宮中派人來,王爺被急召入宮,不知所為何事?
難得他一年才進京一趟,此時他卻走不開。冷少懷雙眉微蹙,走出書房,等著禎貴妃派人來通知……希望不是王爺又闖了禍事。他一邊忙碌府內事務,一邊等待,不知不覺已入了夜。
他派人查探方知,一早是所有親王全被召入宮中,並非只有王爺一人……是宮中出了事情?
「冷總管,你還沒休息……瞧我真糊塗,問這多此一舉的話。總管一向親力親為,認真負責,王爺未歸,總管不會先合眼……哈哈。」賈小六坐在最接近大門的堂屋裡,主子不在,他坐得東倒西歪,張著嘴巴頻頻打呵欠j 不時揉著通紅的眼睛,一見冷總管出來,他趕緊跳下椅子,站得筆直,乘機慇勤巴結,卻見總管一張冷面不領情,他只能乾笑兩聲。
「王爺今晚應該不會回府了,你去睡吧。」冷少懷看他一眼。
「呃……可以嗎?」他雙眼一亮,巴不得立刻衝回房爬上床去。
冷少懷點點頭。
「多謝總管!」他兩手拱起,揖了又揖,趕緊走出堂屋。講實在話,他平時挺怕冷少懷的,不過他確實是比主子可靠多了,既然他說主子今晚不會回府了,那肯定是錯不了了。
冷少懷站在門口,目光深遠,仰望無盡黑夜,過了一會兒,才離開堂屋,回到賬房繼續忙碌。
這一晚,賬房燈未滅。
直到清晨,羅璟才回到府中。
他雙目紅腫,神態疲憊,臉上是未曾有過的肅穆。
冷少懷只是看他一眼,就叫人燒了熱水,叫小六伺候他梳洗更衣,讓丫鬟們把早膳端進他房裡。
羅璟自從入門,神思恍惚,沉默不語,任憑冷少懷指使下人在他房內來去,默默伺候著他。
直到他坐下來,嗅到身上清爽乾淨的味道,方才回過神來,注視著一桌早膳,開始有了飢餓感,才想起他已一日未進食。
「爺,屬下盛粥給您。」賈小六見主子瞳孔聚焦,立刻就笑嘻嘻道。
羅璟望他一眼,目光從他的笑容轉開,瞥到站在一旁的冷少懷,他依然面無表情,也未曾出聲,他怔怔看著他許久。「小六,你們先下去,本王要同冷總管說話。」他最後這句話,是說給冷少懷聽的,要他留下。
「是,爺。」賈小六和幾名丫鬟退出房外。
門關起,冷少懷上前一步,「王爺有事吩咐?」
「貴妃派人來過嗎?」
「王爺入宮這段時間,娘娘不曾派人來過。」
「你已知本王進宮為何事?」
「屬下不知。王爺深夜未歸,屬下派人探消息,得知親王們都入了宮。」
羅璟望著他,冷少懷還是一如往常,沉著冷淡,只做好分內事。他不知宮中出了何事,也不問他,卻能明白他的需求,為他打點一切……這是他觀察入微,還是出於總管的本能?
回到府中來,明明小六比較貼近他,小六雖然平時散漫,嘴巴卻絕對嚴實,不該說的絕對不會說。但是發生了事,他想找個能信任,可以說話的人,卻是留下冷少懷……也許是他想到,憑母親對冷少懷的信賴,這件事早晚也會告訴他的。
「昨日我父皇突然倒下,昏迷不醒,太醫們幾乎束手無策,直到清晨才讓我父皇恢復意識,但病情仍不穩定,至今尚無法開口言語。」
冷少懷吃驚的望著羅璟。他馬上憂心想到,一國之君豈能倒?若此事傳出,將引起百姓恐慌,世態不安,何況儲君未立,難避免一場內鬥,外族更可能趁勢而起,屆時國家動亂,內憂外患-
「太醫有說,皇上患何種疾病,采何種療治之法嗎?」思及家國安危,他出言追問,腦中晃過一念,此時「他」正在京中,或可治癒聖上病體。
瞧他平日冷情冷淡冷言語,想不到他原來也有溫暖的一面,懇切的語氣聽得出來全然出自內心的關懷。
羅璟望著他,莫名地眼眶熱,開始滔滔不絕的怒罵道:「父皇為了國事,為國家安樂,日理萬機,日夜操勞,他才一倒下,那些成日逢迎奉承父皇的朝臣嘴上憂父皇病體,私下卻忙著選邊站,急著巴結討好最有可能繼位的大皇兄和二皇兄!各個私慾私利,無情無義!」
冷少懷看著他。
「大皇兄想坐龍椅,眼裡充滿慾望,對病重的父皇只有表面關心;二皇兄對龍位雖無野心,但他也極力阻止大皇兄穿上龍袍的可能,對父皇病況分了心;三皇兄、五皇兄生性淡泊,主張生死由命;四皇兄不知為了何事與父皇鬧翻,離京已久;六皇兄也不在城內……父皇平時身邊總圍滿了人,可是一倒下,真正為他病體操心的有幾人?」他眼眶泛紅,滿面憤怒,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冷少懷深深看著他。從他迎回宋宛兒的牌位,為宋宛兒蓋了宛芳園,不時在宛芳園裡停留,已可看出他感情豐沛,秉性良善,熱情熱性,不過他一直以為他年紀尚輕,愛玩愛鬧,孩童心性,只重享樂,卻不知原來他一雙眼目也看盡了人情冷暖,只是從來不說而已。
羅璟抬頭望他一眼,「太醫們眾口紛紜,意見不齊,有說是因勞心致氣血逆亂,五臟移位;有說是飲食不節,起居無償,疲勞過度,勞傷致病,病症深入骨髓;有說是邪氣入侵,正氣難抵,傷及臟腑。有人主張湯藥為主,針灸偽輔,有人說該以移精變氣來改變氣血逆亂的病理狀態,卻沒有人敢說自己提出的療治之法正確有效,大膽出手,每個都深怕皇上若有萬一,惹來殺身之禍,你觀我,我觀他,遲疑猶豫,全都是貪生怕死之輩!」
「太醫們也是人,家中有父母、妻小,他們為一家大小著想,想保住項上人頭乃人之常情,如同王爺為皇上心急一般,全是為親情。」他看羅璟蹙眉不能認同他的話欲變臉,仍然不疾不徐道:「皇上乃一國之君,龍體違和,影響國運,與凡人不可一概而論;的確身為人臣,自該盡心盡力,置生死於度外,但如若今日王爺非皇子,而是太醫之子,是否還會希望父親因此而惹災禍,禍及九族?」
「冷少懷,你這是在指罵我,說我也是同滿朝百官和太醫們一樣私心重嗎?」
「王爺,人皆有私心,若此私心為維護家人、為親人而存在,並不可恥。」冷少懷並不因他的怒氣而退縮,冷靜而沉穩地道。
羅璟沉默,久久不語,直到冷靜下來,把他的話想過一遍後,才看向冷少懷。
「……你的話刺耳,卻是事實,的確是我為父皇重病過度心急,遷怒他人,不辨是非了。」
難得他能聽進勸言,還肯反省。冷少懷看著他,眼裡隱隱讚許,臉上線條柔和許多。他張口欲言,本想安慰他,勸他不必心急,若是太醫們束手無策,他能舉薦一人進宮為皇上療治,但話到嘴邊,向來深思熟慮的個性阻擋了下來。
「他」曾經惱怒說過,今後為天下人盡力,獨排皇族中人……此人固執,想法難變,未能求得他同意之前,不可隨意出口。
「王爺,皇上突然倒下,太醫們難免亂了手腳,一時之間難以整理出一套可靠有效的療治之法。我想此時太醫們也正在努力,不久定能找出皇上病症,對症下藥,幫助皇上痊癒。」
他的聲音依然冷淡無波,冰冰涼涼,幾乎不帶感情,但比起宮內那些諂媚虛假的聲音,當真要好聽許多。他原本心亂如麻,憤懣難平,憂心如焚的心情因此而平靜下來,也開始選擇要相信太醫們的能力,並期待父皇的病能早日出現轉機。
羅璟內心一陣莫名激動,瞇眼把他看了又看,忽然起身拉住他雙手,緊緊握住了。「冷少懷,你不愧是受母妃重托之人,我現在終於能夠明白為何母妃如此看重你!你真真是個值得仰賴之人。」
「……王爺言重了。」冷少懷輕輕抽手,卻抽拔不出,兩手都被他緊握不放。
看他眼光熱切,神情感動,大有決心視他為「心腹人」的態勢,他雙眉緊蹙,顧不得尊卑,兩手用力抽拔,一點都不想被他「看重」
羅璟以為他性情淡,面皮薄,才急著抽手,為表他這個王爺對他這個總管從此以後的倚賴之心,他敞開雙臂一摟,抱住他後頸,緊緊貼著他,和他親密擁抱,再無距離。
「冷少懷,不用管你的賣身契簽了幾年,你以後就安心在府裡當總管,本王不會虧待你的!」
冷少懷身體僵硬,兩手緊握成拳,面色難看,鳳眼染了後悔的情緒。
「離開了?」難掩錯愕,心中悵然若失,今年兩人還未能見上一面,為何他……來去匆匆,不能在京城多待一些時候?
「是,不過主兒離開之前主動開口要去探何大嫂的孩子。多虧總管金口,前日主兒雖然不悅,終究還是肯去了。何大嫂的孩子本來已經昏迷不醒,經主兒診治,沒幾個時辰就張眼睛了。主兒還留下幾帖藥給何大嫂,這一切都是總管的功勞。」李忠難掩喜悅和感激,笑容滿面。
「他何故離開,可有說明?」
「主兒沒說,不過他寫了一封信要給總管。」李忠見他神色黯然,難掩失望,趕緊從懷裡掏出信來,希望他看了信能緩和心情。
他知道不管主兒走到哪,都會有信來給總管,每回的書信總是厚厚一迭,總管收到信時,神色就特別的不一樣,他總是雙眼生光,雙手溫柔地撫摸著書信,嘴角隱隱有一抹柔柔的笑容。
只是相較於過去寄來的信,這回他帶回來的信,只是薄薄的一封。
李忠一面遞給他,一面看著他小心低聲道:「主兒這回還特別叮囑,要我必須把信親自交到總管手上,不許給任何人看到。」其實主兒明白這事不必說,他一直都是這麼做,這回會特別叮囑他,可見此信內容「重大」,絕不能落入他人之手,因此他這回便更加小心,方才回府聽說王爺進宮未歸,他才趕緊拿來給總管。
冷少懷接過信來,望了他一眼,沒有立刻拆開,他問李忠:「他還有交代什麼嗎?」
「沒有。」
冷少懷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你去做事吧。」
「是。」
他看著那封信,直到李忠離開菊園,他才坐下來拆開信封。
這幾年來,他總是捧著他寄來的書信反覆細讀,一遍又一遍,直到他的下一封信寄來。
攤開紙張,信紙上有別於過去的字跡,令她一愕,卻望著端正有力的字,焦距迅速擴散,久久回不了神來。
陌生又如此熟悉的字……
冷少懷一怔,看見紙上的名字,緊握書信,匆忙將屋門關起,走進寢室之內,才重新打開信紙!
宛兒:喚你宛兒,是為提醒你,記住你是宋宛兒,更謹記羅氏父子蠻橫霸道,恩將仇報的無恥行為,不許心軟!你必不解我為何提前離開,因此留此信給你。
皇帝病重,我已得知,我猜想你念天下蒼生,會來求我進宮為他醫治。你須知,天下不為一人而存在。在百姓眼中,他或許稱得上是好皇帝,在我眼中,他卻是個自私傲慢的皇帝,少了這種皇帝,於我無礙。
因此,他生、他死,交由天定,你我不需插手。
宛兒,你該用心之處不在此,別再讓我失望!
你該用心之處不在此,別再讓我失望……他這是在指責她請求他去為何大嫂的孩子醫病之事。他至今還氣著羅璟要求皇上賜婚,害她必須詐死,連帶也恨上了晉親王府中人。
他居然能夠早一步得知皇上重病之事,想來宮中也有受他極大恩惠之人……或者,已經有人在她之前,前去求他了?
她甚感無奈,想他本是心胸開闊,親和謙善之人,卻因為她,雙目染上仇恨,為此痛恨皇族……
他為了她一向小心翼翼,這回特地親自提筆寫信給她,卻是認為她讓他失望……
「唉。」
「稀奇了,你居然也會歎氣!誰給你的信?本王瞧瞧。」羅璟突然冒出在他面前,見一向冷情的他居然看著信在歎氣,好奇心大起,一把抽走了信。
「王爺!」冷少懷鳳眼瞪大,面色一白,瞪著落入他手中的信,心臟瞬間跳得不成拍,上前急著搶回。羅璟手快地把信藏到身後,訝異地看見他府內的冷總管居然也有如此緊張慌亂的一面,他本以為他只有一張面無表情,即使有人在他面前扔了一條毒蛇,他也只會淡淡投以一瞥,往後退開兩步而已。可能連毒蛇都會覺得自討沒趣而離去。
「王爺,把信還我,私人信件,非禮勿視。」冷少懷面容冰冷,嚴詞道。
羅璟眉頭一皺,嗤聲道:「你賣身王府,你的人是本王的,你身邊的一切都屬於本王,本王想看便看!」
他轉過身去,攤開紙張!
冷少懷來不及搶,急忙伸手掩去他雙目!
「冷少懷,你好大膽子,還不快放手!」
「王爺,此封私信乃少懷重視之人親筆,少懷不願分享,盼王爺歸還。」
「原來是情書,哈哈!聽說你有個家鄉愛人時常給你寫信來,每次都是厚厚的一迭,一個月寄來好幾封,本王真好奇如此熱情佳人生何模樣。你若允本王把她的樣子描述一遍,本王就答應把信還你。」
冷少懷深深蹙眉,望著在他手上高高揚起的紙張晃著「宛兒」兩字,心臟跳得厲害。
「我答應。」為了守住秘密,只得應允。
羅璟這才把信往後遞,冷少懷趕緊搶過,鬆手放開他,立刻把信捏成一團,緊握在手裡,心跳才緩緩穩了下來。
她瞥他一眼,方才在身後摀住他眼睛,和他貼得極近,心情鬆懈後,她這時才發現,短短數月,他又長高不少,幾乎與她齊肩了。
羅璟眨了眨被她壓痛的眼睛,突然看著她的手道:「我聞到你手上有淡淡的藥味兒,跟信紙上的味道一樣,莫非是你愛人生病了,所以你才望信歎息?」
「王爺,屬下屋門已關起,王爺進來之前,應該先敲門。」她淡然不悅道。
「就因為你大白天的關門,我才好奇你在裡頭做什麼?要是先敲門還有什麼樂趣。」羅璟笑嘻嘻地直言。
他不是一早進宮去探皇上的病了嗎?出門之前他面色嚴肅,毫無笑容,此時看他神清氣爽,如沐春風,莫非……
「王爺,皇上好些了?」
羅璟雙目一亮,笑起來猛力拍她的肩,「你說得不錯,太醫們後來商量出一套方法來醫治我父皇的病,今日我進宮,父皇已經能夠坐起來進食了。」
「這麼快?」她難掩訝異,極想知道太醫們用了什麼法子,正欲進一步追問。
「冷少懷,你休想轉移本王的焦點,快快說來,你愛人究竟生何模樣?」他四處張望,本想找一張椅子來坐,他這小房間內簡單得很,只擺了幾個櫃子和箱子,唯一能坐的只有床。他就近往床上一坐,拉起寬袖揚了褊,道:「去把窗子打開,熱死了!」
見他坐在床上,冷少懷眉頭微扯,開口道:「王爺,外頭有椅子,請到外面坐!」
「你真囉唆,本王愛坐哪就坐哪,你快說吧!」
她手握一團紙不能放,轉身走到窗邊,打開房內的兩扇窗戶,站在窗前,午後的微風穿過樹梢撲面而來,她才發現她臉上儘是汗,連頸項都濕了。
「總管,是你愛人標緻,還是我宛兒美麗啊?」
冷少懷繃著一張冷臉,幾次啟齒難以回答,避題回道:「王爺畫中美人更勝一籌。」羅璟年輕的臉龐馬上笑逐顏開,鼻子高高挺著驕傲,「我就知道我的宛兒傾城絕色,艷冠群芳。」
冷少懷依然面色冷漠,也不接話。
羅璟繼續說:「總管,雖然你的愛人容貌不比我宛兒,不過她慇勤來信,對你情深意重,倒是個癡情佳人。你與她如何結識?她究竟生得如何啊?」
她怎麼知道一個無中生有的女人,生得如何?
她沉默一晌,瞪著他白哲的臉皮,紅潤的嘴唇,若有所思。
「王爺真想知道她的長相?」
「是啊、是啊,你快說。」他最愛聽別人的風花雪月了。
「……她臉皮白皙面皮厚,一雙濃眉粗性情浮,鼻高耳大傲慢無狀,唇紅齒白口無遮攔,身形……正與王爺一般。」她筆直看著他的臉道。
羅璟聽得認真,愈聽愈同情,聽到最後那句話一愣,摸摸自己滑嫩的臉皮,狐疑地啾他一眼。「冷少懷,我怎麼覺得你話中有話?你愛人當真如你所形容?」怎麼聽這形容倒有九分像他,唯一一分不像的只有性別。
「王爺,若非大膽厚顏,性情浮躁,口無遮攔的女子,豈敢密集寫書信給男人?」
「唔……此言有理。」但一個女子長得像他的身形……羅璟低頭看看自身,他不練武,沒有結實肌肉,不過他可是堂堂男兒,胸前平平,腰身直,絕對沒有女子的柔軟胸房,纖纖柳腰,若有女子身形像他!這能看嗎?
這冷少懷根本是在欺他!
「總管,聽你口氣似乎不喜於她,你不說她是你重視之人嗎?」他瞇起了怒眸斥聲:「冷少懷,你前言後語矛盾,是以為本王好戲弄嗎?」
……這時候他倒精明了,怎麼不見他在書房聽夫子講課時拿出腦袋來?
「既然皇上龍體好轉,王爺也該專心學業了。屬下去請夫子,王爺請先回書房溫習功課。」她面色一整,鳳眼冷。
羅璟原本在床上坐得好好的,正擺著好大的架式生氣著,一聽他要去請夫子,馬上像火燒屁股彈跳而起,「你這狗奴才,本王才覺得你有點人性而已,你馬上就露出冷血無情的一面來!該知本王數日未合眼,此時體力不濟,哪有精神聽夫子說課!」
「我瞧王爺很有精神探聽屬下私事,也該有精神聽課了。」
「……本王回府,還未去向宛兒報喜,她必還掛心我父皇病情,我去宛芳園,稍後回房小憩,晚膳再叫我。總管今日無事不必來擾!」他寬袖一揮,逃難似的匆匆溜出房去。
冷少懷也沒攔他,緊緊握著手中一團紙,手心已然濕透。
等她確定羅璟跑遠了,不會再回頭,她立刻點起燭火,把紙燒成灰燼,隨風湮滅了她是宋宛兒的證據。
「總管」之位,她須坐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