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是美夢的話,真希望不要醒來。駱子甯偶爾會這麼想。這裡的人都很好,雖然她還是習慣賴在平平身邊,不過她覺得自己彷彿來到一個跟過去完全不同的世界;以前的日子就像溫家那處灰暗窒悶的閣樓一樣,如今她每天睡在乾淨又舒服,而且有好多新奇事物的大房間,過去的孤單與惶恐變得好遙遠,她常常害怕當早上睜開眼時,會發現自己還在原來髒兮兮的閣樓裡。
她真的作過那樣的夢,夢見自己在溫家的閣樓裡醒來,她難過得想哭,想去找淳於叔叔卻走不出房間。每當她作惡夢時,平平就會把她吵醒,所以她最喜歡平平了。
每天早上睜開眼,看到平平,看到乾淨整齊的大房間,都讓她覺得開心,因此那陣子她比較不怕生,至少當同一個空間裡有其它人時,她不會緊張地縮在角落了。
這天,黑恕平那票狐群狗黨來訪時,管家本想讓駱子甯回房間休息,因為黑恕平不在,子甯又怕生,老管家可不想那些成天只知玩樂,瘋起來又不知節制的千金和少爺們嚇到子甯。不過子甯一聽說來者是黑恕平的朋友,忍不住好奇又小心翼翼地,像怕生的小貓咪一般悄悄接近偏廳,探頭探腦的模樣讓人好笑又心疼。管家想起黑恕平說過,子甯以前在溫家是不被允許見客的,於是當下又不忍心要子甯回房,只好吩咐在偏廳接待客人們的所有傭僕關照著點。
她好奇又羞怯的模樣,很快就引起黑恕平那票狐群狗黨的注意,尤其是男性,其中幾個馬上發揮花花公子的把妹絕技,哄著害羞的子甯陪他們聊天。
傭人們一致稱子甯是表小姐,他們也就相信了,自然也不敢太放肆。加上子甯都已經認定「這裡」的每個人都是好人,當下也就防心全無,雖然她其實聽不太懂他們講的笑話和聊的話題,只是微笑著點頭或搖頭響應。
然而這樣的清純小白花,對這些整天跟辣妹廝混的豪門公子哥兒來說,卻是一大誘惑。
竟然有這樣的小美人,不像名門千金那般矜持難伺候,也不像一般小家碧玉那樣做作,更沒有那些平凡麻雀的粗野沒見識- 要這群山珍海味、清粥小菜全吃到不想再吃的豪門公子哥兒不把全天下女人都嫌棄過一遍還真難,難得看到一個以前沒吃過的珍稀異類,怎能不趨之若騖?
那天黑恕平回到家時有些晚了。放完暑假,他白天要回學校上課,子甯則得去接受輔導,如果他比較早下課便會親自去接她,否則便由黑家司機和傭人接送。都已經大四了,社團活動對他不再有吸引力,今天是因為答應了大姊的男友,要幫大姊的新居架設保全監視器和網絡。這項工作當然不是非他不可,不過就算家人沒要求,他只要有空到兄姊家,也會順道檢查過一遍才安心。
哪知道今晚他才剛到大姊住所樓下,就遇上極有可能是他未來大姊夫的秦蘭斯氣沖沖地奪門而出。他陪秦蘭斯喝酒解悶,不過似乎一點忙也沒幫上,兩人可能分手分定了吧……
既然相愛又何必互相傷害呢?他搞不懂。像他和前女友,她要bye bye時他連屁也沒放一聲,自己躲起來耍憂鬱,還差點要改行當搖滾歌手,現在事過境遷,他還不是一條好漢,而且瀟灑地祝福她?
雖然,他是很同情那個無緣的大姊夫啦,秦蘭斯真的慘斃了,要走前還沒忘記叮嚀他要把大姊家的保全系統全檢查過,自己卻不肯主動向大姊表達這些關心與掛念。
他忙到快十點才回到家,心裡想著子甯一向早睡,不知她睡了沒有?現在應該比較不會認床了吧?他本來還想可以在晚飯以前回來陪她的。然而當他回到黑家大宅,傭人接過他的外套,一邊告知他有朋友來訪,當他聽到子甯也在時,眉頭擰了起來,快步走向招待客人的偏廳,就看到那差點讓他抓狂揍人的一幕!
已經困極的子甯忍耐著睡意,不停地點著頭,得勉力睜開眼和身旁的人應對,她身邊兩個男的都是學校裡有名的花花大少,專長是披著羊皮誘拐無知小羊,其中一個已然親暱地圈住子甯的肩膀,不時把臉湊向她說著悄悄話……
看在黑恕平眼裡,只覺那傢伙一臉變態癡漢的詭笑,不停嘟起涎著口水的豬嘴往子甯白嫩嫩的芙頰上貼。
「你做什麼?」他的大喝聲瞬間讓喧鬧的偏廳靜下來,連原本快要會周公去的子甯也驚醒,一見黑恕平,她立刻像看到主人回家的小狗狗般,雙眼亮了起來,飛撲向他。
黑恕平快一步扶住腦袋已經不太清醒,腳步顛躓的小傢伙,又心疼又氣惱地橫抱起她。「都幾點了妳還不上床睡覺?」而且還笨笨地坐在這裡讓那些色狼吃豆腐,他以後要規定不准讓她見男客人!
「等你回家。」駱子甯把頭枕在他肩上,眼睛已經像愛困的小貓般瞇起,還撒嬌地贈了贈她的專用「枕頭」,咕咕噥噥地,話語像熱膩的麥芽糖似的,柔軟還黏著絲,教人聽不清楚。
黑恕平的怒氣霎時消了大半,只是看向那票狐群狗黨- 尤其是那個一臉曖昧、方纔還膽敢把豬嘴往子甯臉上親的混蛋時,又覺得體內火山轟轟作響。這些傢伙一向任性慣了,在別人家待到三更半夜也不覺得不好意思!然而他卻忘了,他自己也曾經是這些任性的大少爺之一。
「你們等我一下,子甯的睡覺時間到了。」說著,他頭也不回,完全不理會那群白目奧客的抗議,抱著小傢伙步履輕盈地離開偏廳。
他把子甯抱上床,陪了她一會兒,小丫頭早在躺進他懷裡時就睡得天塌下來都不管了,還發出小小的鼾聲。老實說他真的不想再下樓去應付那些不請自來的傢伙,可又不甘心子甯被白白吃豆腐。
正要起身時,才發現子甯抓著他的襯衫不放。黑恕平傷腦筋了,想扳開她的手指,睡夢中的她嚶嚀著,小臉泣然欲泣,像是夢見誰要搶她的寶物似的,害他一陣不捨,只得放棄,拍著她的背安撫著。
僵持了半天,黑恕平靈機一動,乾脆脫下上衣留給她算了。只是這簡單的動作卻費了他好大的勁,就怕動作太粗魯把小傢伙吵醒了。
身體一恢復自由,第一件事就是進浴室拿毛巾打水擰乾,回到床邊,小心翼翼,但眼裡又難掩肅殺之氣地擦拭著子甯的臉頰。
那可惡的豬哥不知有沒有把他滿是細菌的口水噴到子甯臉上!他等一下一定要閹了那傢伙!
黑恕平的動作輕如羽毛,怕吵醒駱子甯,也怕擦傷她幼嫩的皮膚,但每一處都擦拭得細心確實,務求將豬哥的口水從她臉上完全消滅。好半晌,當他終於起身,離開房間時連上衣也懶得穿了,裸著偏瘦卻精實的上身,全身肌肉像戰鬥的野豹般繃緊,一出房門就大步衝回偏廳,連招呼也沒打,一拳就揮在竟然還敢問他子甯有沒有男朋友的豬哥男臉上。
「她沒有男友,以後也不會有,你給我離她遠一點!」狠狠地揍了一頓多年好友,黑恕平揪住對方的領子,凶神惡煞!宛如妒夫般搖下狠話。
真個是有異性沒人性的最佳寫照啊!
這家人喜歡把飛機當一般交通工具,沒事東半球西半球飛來飛去,更不用說待在台灣的,一大早可能看到老四抱著女兒不知死活地向剛和男友分手的長女炫耀,中午老三回家陪老人家吃飯順便借司機載女朋友,下午時則可能會碰見奉命回台洽公的老五在大廳和長輩問安後便回房間休息。
對於駱子甯,大伙有志一同地當作多了個小妹妹,算是代舅舅照顧他的養女,也就是他們的「表妹」。在黑家來說,等於家裡多了新成員,不管冷淡或疏遠都是一種失禮的表現,黑家長輩對晚輩的教育很開放,胸無大志也無妨,但在家人的關係上卻很要求這些晚輩,這也是為什麼這群年輕人長大了,不管是住在天涯海角,還是常常往家裡跑的原因。多了小妹妹,最開心的除了黑恕平外,應該是老二和老四吧?黑恕容一向最疼唯一的妹妹,因為家裡女孩子不多;而黑恕宥從來就把弟弟們當麻煩精,哪天要是丟了一個都無所謂,稀少的妹妹無論如何都是寶。
大伙知道小女生的情形,也不勉強她,看到她時微笑招手就對了,不過小女生很怕生,通常躲得遠遠的,只敢在角落用大眼睛偷偷地觀察這些大哥哥大姊姊……
「唉,小涵這輩子都不知有沒有這麼乖巧過。」老四歎氣,暗暗祈禱自己的女兒以後個性千萬要像媽媽。雖然天常常不從人願,黑智晴小姑娘還在襁褓中就已經會搶堂哥的奶瓶了,跟她老爸小時候一樣惡霸。
住在大宅的黑家人不多,因此除了黑恕平之外,最快和子甯混熟的便是老太夫人和在黑家待產的金蒔芸。老太夫人讓小女生想起奶奶,她喜歡在上午時把昨晚平平念給她聽的故事書再讀給老奶奶聽,老人家也鼓勵她這麼做,還會要管家準備糖果點心,無形間讓子甯更樂意去學習新的字彙。
只是簡單的東西就能讓小丫頭露出開心滿足的笑,這讓老人家很心疼。而金蒔芸有跟丈夫相處的經驗,對子甯也忍不住產生移情作用。她發現子甯對她的大肚子很好奇,不過子甯更常在她拿著單眼相機時露出好想一探究竟的眼神。金蔭芸離開北美後,開始把生活中的一切用底片紀錄,幫她時空快遞,期待那個一身是傷的男人也能參與他正在錯過的一部分。
「想玩玩看嗎?」金蒔芸忍著笑意問。這小女生好可愛,剛開始站遠遠地看,大概隔著五十公尺吧,然後一天一天地縮短距離,今天已經紅著小臉,躲在她幾步外的花圃旁了。
駱子甯有些驚喜,也有些怯懦,她眨著大眼,搖搖頭。「我不會。」她怕玩壞了,對不起姊姊。
金蒔芸早有準備,她從口袋裡拿出一台專門為少女設計的傻瓜型數字相機,色彩鮮明,造型秀氣,果然一下子就吸引了子甯的注意力。
「這給妳玩,試試看,很簡單的。」她示範了一次開機跟按快門,幾乎佔據機體背面的屏幕上立刻顯示出成相。
駱子甯雙眼閃亮地接過。「可以嗎?」她好怕碰壞哦!以前莉娜表姊從不讓她碰她的東西,有時她只是不小心摸到一下,就要挨耳括子,莉娜表姊總是跳著腳,嚷著東西被她玩壞了,她要換新的!
她想,那些東西一定很脆弱,要很聰明的人才可以使用吧?她是表姊口中的白癡,什麼東西被她碰到了一定會壞掉……
「給妳啊,我有很多台。」廠商送的,自己買的,都快要可以開相機展覽了。黑家雖說不干涉她的工作,但其實有了黑家媳婦的光環,多少案主和廠商主動來找她接洽。這些年來她身段變得柔軟了,並不排斥這樣的方便,而且能挑簡單的案子做,比較不會動到胎氣,何樂而不為呢?
駱子甯真是受寵若驚,看出她想推拒,金蒔芸聳聳肩道:「我不用傻瓜相機……」她頓了頓,「意思是給外行人的玩具,像妳這樣的普通人都可以玩的。」她希望這單純的小妞別誤解她的意思啊!
在黑家,所有人只要有機會就提醒駱子甯,她跟大家一樣都是正常人,這彷彿已經成了習慣,尤其是金蒔芸,子甯讓她看見自己丈夫當年可能的模樣。
「謝謝。」她終於還是慢慢學會接受他人的好意。
那天開始,就常看見子甯像小跟屁蟲一樣跟在金蒔芸身後,第一天她只會簡單的按快門動作,胡亂拍,拍老管家有點嚴肅,但其實快要破功的臉;拍老奶奶忍俊不住地偷笑的小動作;拍蔭芸認真取景的模樣;拍花園裡的小花、小草、小蟲和天空……
當天晚上黑恕平還教她那台相機的其它功能,現在她已經會把拍好的相片放到計算機上了,黑恕平還準備了一台計算機專門放她亂拍的照片,捨不得刪了任何一張,小傢伙想刪,他還不准哩。
「你的小女朋友有一顆善感的心呢。」金蒔芸看著相片,忍不住道。
「什麼小女朋友啊……」黑恕平嘴裡這麼說,臉上卻一陣燒紅,嘴角和眼裡都是騙不了人的笑意。「她怎麼了嗎?」
「我想跟她要這幾張相片,可以嗎?」金蒔芸點選了幾張駱子甯隨手拍下的照片,照片裡是專心拍下生活點滴的她。
雖然只是傻瓜相機,雖然駱子甯不懂任何取景技巧,卻善感地捕捉到她專心一意,綿長思念濃得化不開的側影。
她想把這些照片寄給遠方的他,讓他知道自己是用什麼樣的期待與癡傻,把相思寄藏影像之中。
黑恕平眼裡忍不住多了同情與溫柔,「妳和子甯說吧,她一定很高興能幫上妳的忙。」也許同樣敏感卻受傷的心靈,更容易產生共鳴吧?他們眼中看到的世界,也許有著相同的語言,更能夠傳遞那一瞬間所感受到的撼動。
黑恕平嘴裡叼著根白管子,像電視上帥氣地叼著煙的牛仔,他一邊拉著駱子甯的手摸摸捏捏,接著又得寸進尺,大掌在她藕臂上來回熨貼觸撫,還湊上前在小妞頸間嗅了嗅。駱子甯咯咯嬌笑,一旁的傭人全都識相地對這大白天也要放閃光閃瞎人的小兩口視若無睹。
被騷擾得無處可躲的駱子甯,最後乾脆伸手抽走黑恕平嘴裡的……呃,加倍佳棒棒糖。
那是她最喜歡的水蜜桃口味。
「妳要吃幹嘛不自己拿一枝?」黑恕平又從旁邊的糖果罐抽出一枝水蜜桃棒棒糖往嘴裡塞。
「你都把水蜜桃的吃掉……」她委屈地指控。
「我幫妳試試味道嘛!」黑恕平笑得痞痞的,把較新的拿給她,再抽走她含過的重新放回自己嘴裡。
他本來下定決心,等大學畢業他要學抽煙,可惜他不想子甯吸二手煙,這計劃只得作罷,夢想中帥氣地叼煙草的動作只得改成加倍佳棒棒糖。
老管家面無表情地看著小兩口一點也不覺噁心地交換口水跟棒棒糖,一旁新來的女傭忍不住偷笑,老人家只得乾咳兩聲,「那麼,少爺,這款乳液可以嗎?還是要換一款?」
黑恕平一手繼續在駱子甯身上摸來摸去,回道:「這款好多了,擦起來不會太油膩,味道也不會太香讓子甯睡不著,不過只能春天或秋天用,夏天她在冷氣房待久了皮膚會太干。」
黑家少爺和小姐生活中使用的一切東西,大多由管家發落,本來駱子甯也是,不過黑恕平堅持所有她使用的物品,都得經他大少爺審核通過。
有時想想他也覺得自己真是變態,子甯的衣服都是經他挑選,搬到黑家大宅後,他就只讓她穿各式各樣的小洋裝或裙子,她的衣服多到每天穿一件都不會重複,再配上得用一個小房間收藏的配件,涼鞋、娃娃鞋、腰封、帽子、別針、髮飾、各種首飾……每天早上他出門前就幫她搭配好,子甯簡直像他專屬的洋娃娃一樣。
當然,穿在子甯身上的衣服質料絕對要上等,免得她皮膚發紅髮癢;清潔保養用品要選子甯喜歡的味道,不只要求品牌,還要一一確認成分;市面上流行哪些電子3C產品,或是哪個設計師又推出新款的文具和玩具,子甯統統有一份;就連女性生理用品,他大少爺也甘願厚著臉皮向兩個姊姊討教。
除此之外,黑恕平還有一本神秘小冊子,死都不讓人碰一下,老管家曾在無意間看過一次內容,所以現在只要看到少爺一個人偷偷翻開本子,神情嚴肅地寫注記,都會忍俊不住。
那小本子上不只記了子甯的生理紀錄,連她哪天起床時體溫有點高、幾月幾日不小心受傷、最近好像比較不開心、說過想吃什麼或想去哪裡玩……都寫得一清二楚,因此只要子甯生理期一結束,黑恕平就會交代廚房準備補品。老管家並不認為小少爺這種行為是不信任他的專業,誰教子甯小姐是小少爺的心肝寶貝呢?用要用最高級的,吃也要吃最好的。不過這樣也好,至少子甯小姐讓小少爺不再一天到晚幹些無聊事,結果自己卻窮到只能吃泡麵!
黑恕平當然不能再吃泡麵。他的考慮是,萬一子甯對泡麵產生好奇,哪天要求讓她也吃吃看怎麼辦?他才不允許她吃那種垃圾食物!
駱子甯沒時間知道黑恕平在她身上花了多少心思,因為失去接受幼兒特殊教育導正後天發展遲緩的先機,她得花更多時間去接受專業輔導和學習,但是日子倒也過得充實豐富,單純卻快樂。
話說回來,黑恕平真的收拾玩心,從此改邪歸正地邁向成熟理智的成年人之路了嗎?
這天,又開始放長假,閒閒在樹下打盹的黑恕平被掉到他臉頰上的不明物體驚醒,莫名其妙地伸手往臉上一摸,定睛一看,大少爺嚇得差點大叫出聲。
還好附近沒人,這太丟臉了,他竟然被一隻毛毛蟲嚇得魂差點飛掉。黑恕平有點起床氣,瞪著手上毛茸茸又黑不溜丟的玩意兒,突然靈光一閃,頑童般惡作劇的詭笑悄悄浮現在俊臉上。他雙手擺在身後,回屋子裡找到正在練習輔導老師交代功課的駱子甯。
「送妳一樣禮物。」他湊近她,挨著她身旁落坐,賊笑道。駱子甯對他從來只有百分之百的信任,當下自然是開心地點頭,笑容甜得像溫暖的蜂蜜似的,足以融化最頑固的冰山。
可惜,大男孩的玩心比冰山更堅定不移。用各種方法欺負女人!好的,壞的,甜蜜的,火辣的,或者卑鄙無恥,或者無聊捉弄……似乎是男性體內千古不滅的基因。
「閉上眼睛,把手伸出來。」嘿嘿嘿,哈哈哈哈……
單純的駱子甯乖乖照做。
黑恕平賊笑不止,把肥肥軟軟、蜷成一佗的毛毛蟲放到她手上,萬般期待她睜開眼之後的反應。「好了,快看看!」嘻嘻嘻……
駱子甯充滿期待地睜開眼-
嚇到了吧?
「好可愛哦!」駱子甯白嫩嫩的臉頰泛著喜悅的紅暈。「謝謝平平。」滿心歡喜的小人兒湊上前,在他頰上親了一口,害得毫無心理準備的大男孩心跳坪坪地失控。
「那個……」儘管俊臉正滋滋地冒煙,但黑恕平還是顧著男人的面子,卻又忍不住忐忑地開口,「如果害怕的話……」我的懷抱在這裡啊!「嗯?」駱子甯一臉不解,一手寶貝地用指尖撫著毛毛蟲。自作孽的某少爺突然雞皮疙瘩爬滿全身,他努力維持男子漢形象,「妳不覺得那個有點……」噁心嗎?
「我可以養牠嗎?」駱子甯一臉期待。
黑恕平臉上滑下三條線。「嘎?」
駱子甯垂下小臉,有些落寞地道:「我以前一直都想養寵物。」
她想要有朋友作伴,可是沒有小朋友願意陪她玩,連和她說話都覺得厭惡。莉娜表姊可以高興養貴賓就養貴賓,養膩了就送人,她靈機一動,心想:那麼她可以養螞蟻啊!於是她把餅乾偷偷留著喂螞蟻,卻被阿姨痛打一頓,還說既然她這麼浪費食物,以後只要一天吃兩餐就夠了。
黑恕平看著她的反應,想起了她很寶貝她的怪怪小兔玩偶,玩偶完成的那一天,她很害羞也很興奮地告訴他:她的第一個朋友完成了!
「為什麼它的身體那麼多顏色?」當時,他問出好早之前就存在的疑問。
「因為……」小傢伙努力裝作若無其事,好像她一點也不曾受傷地說,有時她做好的一部分會不見……她沒說明白,但那一瞬間他突然明瞭,不是不見,而是被像他一樣的無聊頑童惡作劇地搶走,不是為了那玩意兒有多稀奇,只是因為好玩,因為劣根性作祟,而她不敢同他們搶。孩童和少年間的霸凌有多可惡,他不是不知道,在那當口他的心都扭疼了,連眼眶也泛紅。
他自己也曾是那些對她惡作劇的人之一,難怪她只因為他願意把毛球還她就感動莫名。他抱住子甯,以免她瞧見自己沒有男子氣概的模樣。「那我可以當妳第二個朋友嗎?」他發誓,從今以後絕不會讓任何人欺負她。
那天的子甯很開心,她在一天裡得到兩個朋友,雖然打從黑恕平幫她把奶奶的鐵匣子拿回來以後,她早就偷偷把他當成好朋友了……
想起這些緣由,黑恕平連最後一絲拒絕駱子甯的想法也瓦解了。
「妳養吧。」他假裝沒看見她手中的蠕動物,靠意志力撫平越來越多的雞皮疙瘩。
「謝謝平平,好棒哦!」她趕緊找來她心愛的小碎花手帕,用管家爺爺給她的糖果盒子當毛毛蟲的小窩。她會慢慢幫小毛蟲佈置出溫暖的家。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老管家常會留著一些漂亮又用不著的小玩意兒給她,大概是發現了,小女生總是對那些可能會被丟棄的漂亮裝飾物露出惋惜又渴望的眼神。
「我想叫牠小平。」
可不可以不要?黑恕平臉上的黑線更多了,但是對上駱子甯期待的小臉,還是只能給予一個安撫且包容的微笑。「妳高興就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他無言。
更可怕的還在後頭,從那天起他得忍受駱子甯把「小平」擺在床頭,每天晚上睡前,他就開始恐懼隔天早上起床時,「小平」可能消失在任何可以鑽的洞穴之中!包括人體的某些部位;又或者哪一天「小平」會不小心被輾到只剩蟲汁,直到某年某月某日才被發現屍體只剩一抹可疑痕跡,屆時他就得面對子甯淚漣漣的小臉……
黑恕平頭大地閉上眼。這就叫自作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