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韓顥努力工作的結果之下,員工更加兢兢業業,新推出的建案,在預售屋時期就熱銷八成,公司決定辦個慶功宴,獎勵所有辛苦的員工,還有參與的人員、廠商,日期就訂在月底的週末夜。
由於這是公司第一次舉辦大型慶功宴,請來了樂隊、外燴,連場地都精心佈置,大家都十分期待。
慶功宴的日子終於到了,果然是燈光美、氣氛佳,就連與會的記者都拿起相機猛拍,看來明天的版面與今晚的新聞都會帶到畫面,對公司的形象與房子的銷售會有正面的幫助。
韓顥很早就到場了,對於今晚的情形,他早有預期,畢竟他是商人,在花錢犒賞員工的同時,也要有相對的回饋。
會場裡,韓顥端著雞尾酒,面帶笑容與配合廠商聊天,態度一派輕鬆自在,像是完全融合在這個場合裡。
時間一久,竟笑得有些疲憊,於是韓顥偷了個空,打算到角落裡喘口氣,他快速移動腳步,卻在轉彎時停頓了下來。
「關於室內設計的建材部分,我還想再做一些調整……」輕柔的嗓音,似曾相識的心房悸動,驀地教他停下腳步。
那是……
聽到熟悉的聲音,韓顥的身軀僵硬了,他緩緩抬起頭,轉向聲音出現的方向。
心跳得好快,像是快要跳出胸口,他在急什麼、慌什麼?又在期待什麼呢?
一個顯而易見的答案,韓顥卻無法回答,他只是將一顆心提在胸口,像是等待著轉彎處會出現一個「某人」……
下一秒,別著員工證的女孩從轉彎處走了出來,在迎視他的目光時,嚇得倒吸了一口氣。
「總、總經理……」女孩趕忙點頭打了個招呼,不曾看過總經理用那種迫切的眼神盯著人看,讓她驀地小臉一紅。
不是她……
見到來人不是「她」,韓顥一怔,說不出是訝異還是失望,神情一片呆滯,強大的失落感幾乎令他站不住腳。
是醉了嗎?所以腳步踉嗆;是醉了嗎?所以產生幻覺;是醉了嗎?所以他才會脆弱地無法控制自己,幾乎想馬上衝出去,尋找那個在他心口盤旋許久的人兒。
韓顥呼吸一窒,頹敗地將身體往牆上一靠,俊臉後仰,將全身的力氣全交付在這片牆上。
該死!他還以為他忘了,不料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就撩起了所有的想望,心揪了起來……
這個事實帶給他太大的衝擊,他只能倚著牆,腦袋呈現當機狀態,無法運作。
「在實木門的使用方面,最近橡木進口量多,品質好且價格便宜,可以考慮……」輕柔的話音,結束在韓顥進入她的眼簾之後。
某根緊繃的弦應聲而斷,紀海芯僵愕原地,腦中一片空白,不經意地撞入一雙深得像大海的眸中,頓時無數根細針猛地扎入胸口。
他……他怎麼會在這裡?
兩人目光交會的同時,韓顥也發現站在身前的佳人並不是他的想像,而是真真實實的。
兩人的思緒頓時被炸成灰屑,全部僵愣在當場,臉上皆是驚愕,胸口緊得無法呼吸。
「你……」紀海芯聽到自己開了口,聲音卻微弱得不像是她的。
「總經理,原來你和紀小姐認識?」一邊的經理沒察覺兩人的心思翻攪,逕自開了口。「那事情就好解決了!」
韓顥疑惑地看了經理一眼,一方面示意他繼續講下去,一方面則貪婪地盯視著想念已久的嬌容。
「因為之前配合的設計師臨時應邀到法國去,於是介紹了紀小姐,希望來接替他的工作,我本來想說慶功宴之後再向總經理報告……」
經理的話進了耳膜,韓顥總算明白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她是為了工作,不是為了他。
心頭五味雜陳,不知道什麼成分居多,但顯而易見的是,這個事實讓他很不舒服,心口像是突然被壓了塊大石頭。
氣氛持續沉默,慢半拍的經理終於覺得事情有異,趕忙先閃人。「兩位先聊,我有事先忙去。」
氣氛沉悶得緊,音樂在響著,他們卻緊張得可以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我不知道你是這家公司的總經理。」半晌後,紀海芯吶吶地開口。
韓顥微挑起眉。知道又怎麼樣?就不來了嗎?
不知為何,他沒有開口的慾望,他不想知道答案,怕是他無法接受的結果。
這一次見她,他斂下鋒芒的刺,不想再傷她,也不想——傷了自己。
「我也不知道,原來你是設計師……」韓顥淡淡開口,笑得有些麻木。
他們……還真是該死地熟!
熟到知道彼此的性感帶,熟到知道怎麼讓對方發出誘人的呻吟,卻也熟得不知道除了情慾之外最基本的一切。
更奇怪的是,他怎麼能在這種情形下,卻又這麼想念她,這麼想不顧眾人的眼光將她擁入懷中?
發現自己真的太過在乎她,這個念頭嚇了他一跳,教他不自覺地退了兩步。
紀海芯的眼裡閃過某種類似受傷的表情,先是低下了頭,長長的眼睫掩住明眸,幾秒鐘後才又將小臉揚起面對他,已是笑容滿面。
「總經理大概有事要忙,我不打擾了。」紀海芯朝韓顥點了點頭打算離開,她沒有忽略剛才他想拉開距離的動作。
原來,他那麼不想跟她扯上關係……紀海芯早有心理準備,卻沒想到現實如此傷人。
「海芯……」韓顥開口喊了她,不想讓她離開。
紀海芯轉過頭,看見韓顥眼中那不明所以的什麼,心裡又是一揪……
不懂!她真的不懂。
說結束的人是他,不想跟她有牽扯的也是他,那他現在眼中那種不捨又是怎麼回事?
他一方面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們的關係,另一方面卻又表示出不捨,他該死地是在眷戀什麼?
一個念頭閃入腦中,紀海芯變了臉色,突然知道他貪戀的是什麼……
這天殺的男人,莫非是捨不得之前配合良好的床伴——也就是她——意外地出現之後又消失?
要耍人、要欺負人,也不用這樣!
莫名地,一股怒氣竄上紀海芯胸口,讓她氣紅了眼。
那些夜晚,她枕著他的臂,聽著他平穩的心跳,漸漸感覺到自己的心跳也融入相同的頻率;但是最後結果揭曉,她只是他報復的工具。
縱使他最後選擇用最溫和的方式結束這一切,縱使她不承認,但他還是傷了她!
更可惡的是,他竟然在離開她之後,又用這種深情的眼神看著她……
「你想說什麼?」紀海芯冷冷地開口,省去了「總經理」的稱謂,憤怒地回頭瞪著他。
他如果敢說要她陪他,她就撲上去揍他!
「你好嗎?」韓顥直凝著她,終於問出這句話。只有他知道,有多少的真心隱藏在這句話的背後。
紀海芯呆若木雞,就連呼吸都忘記,一直到胸口因為缺氧而疼痛時,她才知道自己一直是屏住氣息的。
他……他問她好嗎?
那溫柔的態度,像是對著最深愛的人,那慎重的低語,像是在討論一件多重大的事;但他卻只是問她好不好?
紀海芯咬著唇,沒有開口,避開視線不去看他,卻無法欺騙自己,更無法忽視心中因他這句話而起的波濤。
她這一輩子從來沒有這種感覺,她好想不顧一切地撲進他的懷裡……只可惜,這可能不會是他想見到的畫面。
她想,那一句顫動她心的話,在他的解讀裡,應該只是普通的問候,她不該想得太多。
紀海芯深吸一口氣,凝眾所有的力氣,也讓心中翻騰的情緒稍微平息。
她不是孩子,她也不是不知道兩人之間只是因為一場詭計,所以她不會因此而動容,甚至動心。
不會!她不會的……
不會嗎?
問到最後,她完全對自己沒有信心,這輩子從不曾像現在這樣,深切地迷戀著一個男人。
一個她不該愛、也不能愛的男人。
「我過得好極了。」紀海芯咬緊牙關,刻意忽視眼睛裡陌生的濕潤水氣,防衛性地開口,連指節都泛白了。「沒有你的日子裡,我過得比以前快樂,不勞『總經理』煩心。」
她刻意把話說得無情,為的是提醒自己不該繼續沉迷下去。
只是,她的話卻讓韓顥臉色一沉。
原來,在她的心裡,他們的相處、他們的歡愛,都不算什麼嗎?有沒有他都沒有關係嗎?
她漫不經心的態度,更讓他感到憤怒。
「『總經理』?你叫我『總經理』?」韓顥吼了一聲,再也壓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在你的心裡,我就只是一個『總經理』?」
這一點,真教人惱怒。
「是啊!你是個貨真價實的總經理。」紀海芯點點頭,無暇猜測他為何突然變得暴怒,她目前只想盡早離開,找個地方療傷。「如果『總經理』沒別的事,我要回去準備設計圖,畢竟,我還需要『總經理』賞口飯給我吃。」
她忍不住連連往後退,想乘機離開,卻因後腦沒長眼,背部反而緊貼著牆壁而動彈不得。
逃?她竟然還想逃?
「好極了!」她的反應徹底激怒了韓顥。
紀海芯看他一眼,不明白這句「好」指的是什麼,他的表情根本跟「好」一點關係也沒有。
「你現在是我的設計師了。」韓顥深吸了幾口氣,平復心情之後,好整以暇地對她微笑。「那我要求你,每天都必須到我的辦公室,跟我溝通、報告你最新的設計理念與想法。」
「每天?」紀海芯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不是極力想撇清跟她的關係嗎?為什麼又……
「是的!每天。」韓顥肯定地點頭。「我的海芯,我要見你,我每天都要見到你!」
他親暱地喚著她,挑起眉頭看著她。
縱使不能讓她像以前一樣心甘情願地出現在他的面前,他也要讓她無法逃離他身邊!
她是他的——這一個想法,在這個時候,竟如此明顯。
*
這個可惡的暴君,這個假公濟私、公器私用的男人!
一直到現在,紀海芯才發現韓顥的可惡。
「你根本沒有在聽我說話!」她生氣地瞪著他,差點沒把手裡的設計圖丟到他的臉上。
他是怕她的愛戀不夠深、怕她傷得不夠重嗎?還是想用其他的方式繼續傷害她的自尊?
要不然,為何要這麼費力地,叫她每天都來向他報告進度,叫她想離他遠一點,卻偏偏事與願違。
更可惡的是,這一個禮拜以來的相處,她發現無論她說什麼,他根本沒在聽,那他是找她來做什麼?
支著下顎,韓顥睨了紀海芯一眼。「你又知道我沒在聽?」
「你當然沒有!光是廚房的設計,我一個禮拜前後講了三次不一樣的設計,而你根本沒發現。」紀海芯瞇起雙眼,考慮是該先敲他的頭,還是直接揍向他的鼻子。
「那你覺得我在幹嘛?」韓顥摸了摸鼻頭,好奇地問。
「你從頭到尾一直盯著我看……呃!」才開口吼了出來,紀海芯就發現自己失言,俏臉一紅,匆忙轉開了眼。「我是說,我怎麼知道你在幹嘛。」
「原來,你並不是沒有發現。」韓顥輕笑幾聲,說出觀察的心得,撫著下巴審視著她難得害羞的表情。
一直以來,她都是恣意妄為的,從她答應跟他同居,甚至不在乎處子的身份跟他發生關係,在在都是驚世駭俗的。
一直到現在,她回歸設計師的角色時,那超乎邏輯的行為模式才似乎有所改變,在面對他的凝眸時,她竟然選擇逃避他的注視。
「我又不是瞎子,我當然知道。」紀海芯氣急敗壞地瞪著他。
早就察覺到他的熱切眼神,卻沒有勇氣迎視。以前敢挑釁她,是因為對自己太有自信,認為自己不會深陷在那雙深黝的黑眸裡;而如今……她什麼都不確定了。
「既然發現了,為什麼還要躲?」韓顥態度有幾分慵懶,而那雙眼睛卻灼熱依舊。
這句話,激起紀海芯的怒火,教她全身的戰備豎起。
「我不明白你又在玩什麼把戲。」紀海芯瞇起眼睛,冷著聲音說道。
韓顥只是聳聳肩,沒有給她答案。
「我是來工作,不是來陪你玩遊戲的!如果你還想為王道明出氣,你大可直接叫我回家吃自己,用不著在這裡浪費彼此的時間。」紀海芯深吸幾口氣,壓抑住翻騰的怒氣,每句話都是從牙縫中硬擠出來的。
韓顥聞言挑眉。原來,這就是她對他總是針鋒相對、一臉氣沖沖的原因。
「我很久沒跟王道明聯絡了。」韓顥淡淡丟出一句。
「啊?」紀海芯一怔。
什麼?!他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打從他開口羞辱你之後,我就沒打算要跟他繼續做朋友。」韓顥又補了一句。
所有的怔愕,全寫在紀海芯眉間。
他的意思是說,打從他們上次分開之後,他也同時跟王道明絕交了?
「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讀出她眼裡的震驚,韓顥很慷慨地給了答案。
紀海芯這一次真的完全傻了,太過震驚的結果,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怔愣地看著他。
不看還好,這一看才發現,他的臉色有些異常的紅……
紀海芯微微皺眉,想著他今天的異樣,狐疑地開了口。「你喝酒了?」要不然,他今天幹嘛說那麼多話,還用那種慵懶性感的眼神看著她?
「沒有。」韓顥肯定地搖頭。
「還是……你吃錯藥了?」紀海芯又問。
韓顥頓了頓,偏頭想了一下,好像真的有什麼藥……啊!他想起來了,的確有包被丟在角落裡的藥包,那是他昨天頭重腳輕去看醫生之後得到的戰利品,不過……
「我沒吃藥。」他曾要求醫生直接幫他打針,但是醫生不肯,所以藥包被扔到角落裡,他連碰都沒碰。
紀海芯臉上的疑惑沒有減少,反倒有增多的傾向。
他沒喝酒,又沒吃錯藥,那他臉上那麼紅是怎麼回事?不可能是害羞吧?
一個念頭閃過腦際,她的行動遠快於她的思考能力,一隻盈白小手已經貼到他的額頭上,答案很快揭曉——
「你發燒了!」紀海芯沉重地歎息。
原來,他臉紅是因為發燒了。
原來,他的多話是因為發燒了。
原來,他鬆懈了一切,是因為發燒了。
不該有這樣的心思,但是一抹竊笑仍不由自主地出現在紀海芯的唇角。
他沒有說謊,他跟王道明真的沒有聯絡了;因為,他已經快把他的腦袋燒壞,應該沒有其餘的心思去想謊話了。
「笨蛋!」她輕輕推了他一下,竟有一絲難掩的寵溺。
「我帶你去看醫生。」她輕輕扶起他,發現他的體溫真的高得嚇人。
韓顥沒有拒絕她,反而自發性地更加貼近她。「我已經看過醫生了。」
「那藥呢?」紀海芯蹙眉。
「在家。」韓顥笑了,喜歡她那帶點責怪又有些心疼的表情。
「你真的燒壞腦子了,竟然還笑得出來。」紀海芯又深深歎了一口氣,扶著他直接往外走。
門外的秘書好奇地投來一眼。咦?這兩人水火不容,就算隔著辦公室的門也時常傳出吼叫聲,什麼時候這麼熟了?
「我帶總經理回家,他發燒了。」紀海芯交代了一句就往外走去。
秘書只來得及應了聲,懷疑自己是不是產生錯覺了,不然怎麼會看到總經理臉上好像帶著一抹傻傻的笑容?
*
紀海芯火速載他回家,在韓顥的指示下,找到那包跟垃圾桶距離不到一公尺的藥包。
「看醫生不吃藥,你是看心安的啊?」她翻了翻白眼,以為只有小孩不吃藥,原來大人也有這麼討打的。
韓顥看了她一眼,濃眉皺得很緊,只因為看著她端著茶、拿著藥朝他走了過來。
「我不愛吃藥,而且我也沒事。」韓顥替自己的身體狀況辯駁。
「是呀,燒到快四十度而已,其他倒真的沒事。」紀海芯扯出冷笑,到這個時候了,他還要逞強?
她找出了退燒紅色藥包,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張口。」她眨眨眼睛,存心裝傻到底,假裝自己沒看到他一臉鐵青的表情。
「我不吃!」韓顥難得地耍起脾氣來了,拒絕得理所當然。
「你、在、發、燒!」紀海芯第一次覺得男人「番」起來,同樣也很不可理喻。
「好,我吃,不過……」韓顥聽出她的怒氣,盯著她手心裡的小藥丸,下定決心似地瞇起黑眼。
「不過?」這男人還真會討價還價。
沉默了半晌之後,韓顥慢慢地開口,一字一頓地宣佈。「我覺得我發燒得很嚴重,一顆小藥丸不能舒緩我的熱度。」
紀海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剛才還說沒事,現在又說他燒得很嚴重?
「一顆不夠……要不然吞兩顆?」這樣會不會真的吃壞腦袋?
「不!」韓顥搖了搖頭,顯然對她的提議沒什麼興趣。
「要退燒……還有其他的方法。」他的眸光轉熱,眸色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