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安琪果真天天往「傳閣」跑。
無論是到舞蹈教室時經過,還是中午外出吃飯,或者從家中前往排練場,就如同她自己說的,整天都在這個區塊轉來轉去,只要經過「傳閣」店門前,她一定會彎進來打聲招呼,時間不趕的話還會坐下來聊聊天,看看筆。
她不但跟姚怡慧十分投緣,連晚班的阿健也混熟了,阿健還為她素描一副畫,她開心滴問哪裡有幫人裱褙,她要把畫掛在牆上。
羅秉夫從不規定店員上班時什麼該做、什麼不能做,所以,倪安琪每天這樣「干擾」他的店員,他也從來不吭一聲。
「老闆、老闆——」
這天,倪安琪一進門就往後面工作室跑,手裡捧著一本簿子,興高采烈地跑到羅秉夫面前。
「幹麼?」基本上她不大會來煩他,他也就任由她把「傳閣」當自家廚房橫衝直撞。
「你看我寫的鋼筆字漂不漂亮?」她打開本子。「我還特地去買了一本鋼筆字帖回家練習,以前我二姐常取笑我的字像一團擤過鼻涕的衛生紙,全都縐成一團,我覺得現在進步很多耶,這都是你的功勞,是你介紹了一支超好寫的鋼筆。」
羅秉夫瞧她站得直挺挺的,雙手捧著字帖,像個等著老師在作業本上畫蘋果的小學生,忍不住想笑。
「你看看嘛……」她撒嬌地推推他的肩。「要從第一頁看到最後一頁,你就看得出來有進步了。」
他只好接過來看,不看還好,看完想吐血。
「怎麼樣?」她期待地問。
「不怎麼樣。」不知是她的眼睛有問題還是腦袋,寫出那樣的字值得興沖沖跑來獻寶?
「怎麼會……」她好失望。
「我看看。」姚怡慧走過來湊熱鬧。
倪安琪屏息以待,等待好心的姚怡慧給點「善良」的評語,誰知姚怡慧比羅秉夫更不賞臉,才翻開第一頁就噗哧地笑了出來。
「有這麼慘嗎?」倪安琪拿回來自己翻一遍。
「你知道這字帖上的字是誰寫的?」姚怡慧笑問。
「印刷機寫的……」
羅秉夫聽到倪安琪智障的答案,不只吐血,還差點中風。
印刷機會寫字?太先進的科技了。
「這是我們老闆的字。」姚怡慧宣佈答案。「市面上販售的鋼筆字帖有一半是羅先生的字,你按著他的字帖寫成這樣,還問他寫得好不好……噗……」
「哇——大師——」倪安琪張大嘴。「好厲害喔……全世界的人都要模仿你寫字耶!」
「咳……」羅秉夫清清喉嚨,不大習慣這麼直白誇張的讚美——並沒有全世界。
「人家格子明明留這麼大——」姚怡慧指指倪安琪的簿子。「為什麼你的字偏偏要擠在左下角?你搞自閉喔!」
「我習慣嘛……」
「幸好你挑極細筆尖,要不然真像你姐說的,一團擤過鼻涕的衛生紙。」姚怡慧愈看愈覺爆笑。「你這不叫鋼筆字,叫童童字體。」
「大師……」倪安琪求助於羅秉夫,可憐兮兮地請教。「那我要怎麼寫才寫得漂亮?」
「你確定有照字帖上的字形臨摹?」依他看,第一個字或許有,但愈寫到下面的格子就完全「即興發揮」了。
「有時候會忘記……」她吐吐舌頭。「寫這個很好玩耶,像國小學生練習寫字,好懷念,而且有件超神奇的事,就是一拿起鋼筆啊,就會很想寫字,不曉得為什麼,所以我就愈寫愈順,寫到最後就忘了……」
「算了……就當作你的特色吧!唉怎麼寫就怎麼寫,沒有特別規定……」羅秉夫覺得她的脫線性格完全沒救。
而且,每次她一出現,都令他覺得頭痛。
「這算是我的特色嗎?」她開心地問。
「絕對算。」他睜眼說瞎話。
「你是第一個誇我寫字很有特色的呢!」倪安琪瞬間信心大增。「謝謝!」
「不客氣。」羅秉夫的本意絕不是要「誇獎」她,不過,她開心就好。
姚怡慧疼愛地望著倪安琪微笑,也對羅秉夫近來多了點「人性」的感覺而歡喜:和他共事這麼多年,一直到倪安琪的出現才感覺彼此間的距離親近了些,這間店開始經常出現笑聲,更重要的是她發現,他雖然喜怒不形於色,卻不是個冷漠的男人。
這是一種女性的直覺,旁觀者清,或許他們倆正彼此吸引著卻不自知,可惜這是個難解的三角習題……
「啊——對了!」倪安琪想起這次串門子的重要目的。「我們的戲要公演了,這三張票送你們,幫我拿一張給阿健,不限場次。」
「這是售票的……」姚怡慧端詳手中的票。「那我跟你買。」
「不用,是我想請你們去看的。等你們看過覺得不錯,記得幫我們大力宣傳,大力推薦朋友去看,真的很棒,保證值回票價!」她內舉不避親,好就是好。
「不然另外賣我三張吧,我帶我老公、兒子女兒去看。」姚怡慧十分捧場。
「沒問題!」倪安琪又從包包裡拿出三張,笑嘻嘻地說:「我代替我們全體團員感謝您的支持。」
「不客氣。」姚怡慧輕捏她軟嫩的臉蛋。
羅秉夫收下票後默不作聲,看來似乎不怎麼感興趣。
「記得要去啊!」倪安琪搖搖他。「不管經歷多少艱辛,一定要排除萬難去看啊!這可是我嘔心瀝血的演出。」
「知道了。」他被搖得頭昏,受不了她近在耳邊的高分貝,只好答應。
「那我走囉!BYE——」
倪安琪來去一陣風,咻地人就不見了。
姚怡慧拿著票,轉頭問羅秉夫:「老闆會去嗎?」
「能不去嗎?」他無可奈何地反問。
「呵。」她笑了。「安琪這女孩真的好可愛,現在的年輕女孩很少像她這麼單純、這麼討人喜歡的了。」
羅秉夫只回她一種「不予置評」的表情。
連續幾天,羅秉夫工作告一段落後,視線會不自覺地投向大門,待意識到自己的舉動後又倉惶地收回目光。
倪安琪自從送戲票過來後就沒再出現。
幾天了?
習慣她像個背後靈無預警地冒出來,一陣子沒被嚇到反而有種不自在的感覺,像少了點什麼。
「幫我通知錢董事長,他訂的筆已經到了。」他起身走到櫃檯,對姚怡慧說。
「好的。」她從抽屜裡拿出A4大小的皮革記事簿,找到她要的資料。
這間店的裝潢,隨處可見靜謐淡雅的格調,就連店內是用的物品也都充滿古樸的氣息;像姚怡慧手上拿著的記事簿樣式,從羅秉夫的爺爺在世時一直使用至今,從未換過——純手工打造,麻線裝手工紙內頁,內頁上用紅墨印著寬闊的格線,適合毛筆、鋼筆書寫。
這簿子是固定向一位堅持了三十幾年,只做純手工記事本的老人家訂的,姚怡慧還見過羅爺爺當年記事的冊子,的確,這種紙質、墨痕,經過時間流轉,透出一種難以取代的記憶問道,就如他們祖孫倆鍾情收藏的筆。
羅秉夫待姚怡慧聯絡完客人後,轉身走上二樓休息。
這層樓是羅秉夫與一些同好定期聚會的場所,牆邊上鎖的壁櫃展示昂貴稀有的絕版筆與骨董筆,一旁的梨花木桌上擺了台木製喇叭花留聲機,放上黑膠唱片,流瀉而出的音質細膩柔美,層次分明。
時間,彷彿在此凝滯,濃得化不開的懷古氣氛,陳列著許多收藏家眼中的夢幻逸品,視覺、聽覺以及觸覺的饗宴,使得每個來拜訪羅秉夫的賓客,一待便捨不得離開。
他從唱片櫃裡抽出一張老唱盤,擺到留聲機上,上發條,聽著一室熟悉的音符,回到沙發坐下。
學生時代的朋友經常促狹地笑鬧他,笑他年輕的身體裡住了一縷古老的靈魂,像他這個年紀的男人,不是上網聊天就是泡咖啡廳泡夜店把妹,他卻總是跟這些老骨董為伴。
不用行動電話,不懂電腦,聽的是六0年代的西洋老歌,看的是《亂世佳人》那個年代的老電影,休閒娛樂就是逛骨董店、二手書店、紙行,偶爾「出門遠行」,拜訪的全是一些快要失傳的傳統技藝老師傅。
明明擁有數千萬身價,卻藏在這間不起眼的小店裡,白白浪費了一張俊臉,注定打一輩子光棍。
羅秉夫從不被朋友激惱,他不以為意,喜歡也享受這樣的生活方式,更不在乎一輩子做王老五,他的心裡住著個人,即使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回憶她也不夠。
他閉起眼聆聽音樂,腦中莫名其妙地閃過倪安琪的身影——鮮明輕快、熱鬧繽紛地闖進了他的世界;他一下子調適不過來,睜開眼,心情驟然浮動了起來。
這一天下午,他幾乎無法靜下心來,只好將櫃子裡的筆拿出來擦拭,看見許久沒有動過的筆,上上墨,試寫幾個字,再清洗乾淨,擺回架上。
幸好,這些動作很耗時,很能讓人轉移注意力,沉澱心頭的雜務。
晚上九點多,錢董事長親自來取筆。
錢董事長決定收藏整套萬寶龍作家系列時,九二年推出的「海明威套筆」在市場上已經不多見了,近幾年價格又被炒作到翻了幾倍,收藏家更不願輕易出售,但錢董事長執意要買,無論價錢,羅秉夫只好割愛自己的收藏,從朋友那裡換來。
這便是他的工作,也是收藏家不得不結識他的理由,他的手上永遠有別人垂涎萬分卻又沒有門路購得的珍貴名筆。
羅秉夫耐心傾聽錢董事長的「筆經」,不厭其煩地為他分析這兩年的限量筆有無收藏價值,兩人聊了好一會兒,待他送客離去時,才發現時間不早了,晚班的阿健早已下班,而他還沒用過晚餐。
他將店門鎖上,信步朝街口走去,想著這麼晚了,吃什麼好……
這時,眼角忽然瞥見一個像是熟悉卻又不大確定的身影,彎身蹲在地上,像是在哭泣的樣子。
「安琪?」他的腳步不由自主地朝那身影走去。
熟悉的是她那一頭如波浪的長髮和嬌小的個子,陌生的是她居然穿了一身像OL的套裝,這不是她平常的穿衣風格。
「啊……」倪安琪聽見呼喚,抬起頭,淚眼汪汪。「老闆……」
她一直跟著姚怡慧稱羅秉夫「老闆」。
「怎麼了?身體不舒服?」街燈下,她眼中閃著的淚光令他胸口一陣不捨。
跟男朋友吵架了?還是男朋友對她動粗?
羅秉夫直覺地聯想,而且幾乎立刻就冒出火氣,真想搖搖她的腦袋,要她看清現在交往的對象,到底值不值得她如此委屈自己。
只是……他憑什麼說這些話?
「不是……」她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水,站起身來。「沒有不舒服。」
「幹麼蹲在這裡?」
「我在調整情緒,哭完就結束了……」她哭得眼腫鼻子紅,怎麼看都不像沒事,她卻笑著說話。
他不信,因為他觀察到她是那種報喜不報憂的個性,成天笑瞇瞇的,像個傻大姐,但他親眼見過她男朋友的惡劣態度,親眼見過她眼中的淚水。
雖然想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又覺得兩人之間沒那麼熟,也沒那麼親近,不到可以探問私事的交情。
這麼一想,他連走過來關心她都覺得唐突,也許,她根本不想被看見……
「這齣戲啊,到最後我會崩潰到跌坐在地上大哭,今天因為對手的演員臨時有事沒辦法排到最後一幕……」相較起羅秉夫的謹守分寸,倪安琪簡直是毫無親疏之分,自動地解釋起為什麼她要哭。「如果不把最後一幕演完的話,我整個人會性情大變,變成一個討人厭的女人。」
她哇啦哇啦地說話如同連環炮,沒頭沒尾,聽了半天,羅秉夫才明白原來她是「入戲太深」。
「因為這戲我已經人格分裂了,一個人分裂成三個人,排演結束後腰想辦法趕快變回來,不然回家後又會跟我男朋友吵架,他最近可能因為天氣太熱,脾氣比較暴躁,如果我又得理不饒人,跟他頂嘴的話,砰!完蛋……」
聽她提起男友,還為他的壞脾氣找理由解釋,羅秉夫不自覺地皺起眉頭。
世界上就是有這種笨女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能說什麼?
「慘了……」她突然捂嘴。「不能透露太多劇情,這樣你來看演出的時候就知道結局了。」
「我不一定會去……」他覺得心裡不舒服,讓一個沒大腦的女人搞得幾天心神不寧,是不是顯得很蠢?
「老伯伯!我來幫你推——」倪安琪沒聽見羅秉夫最後說的那句話,因為她注意到路旁一個拾荒老人,推著一台紙箱堆得比他的人還高的推車,步伐蹣跚,她飛快衝過去幫忙。
待羅秉夫反應過來時,正想提醒她這段路是下坡,應該要「拉」才對,但來不及,倪安琪使盡吃奶的力氣,將推車往前推。
「啊——救命——」
接著,他便聽到慘叫聲,然後見她一邊追趕,一邊想用那只有幾兩肉的份量攔住不停往前溜的推車,而那位老人家完全愣住了,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災難……」羅秉夫真真覺得遇上倪安琪是個世紀災難。
他邁開步伐衝向她,及時替她拉住了推車把手。
「唔……」好重。
出手相勸的剎那,羅秉夫感覺手腕發出「卡」的一聲,緊接著一陣抽痛,他心想不妙——
手腕扭傷了。
「啊……嘴巴張開……乖!」倪安琪左手捧著碗,右手握著湯匙,湯匙上盛著白米飯和幾根蔬菜,對著羅秉夫示範張嘴的動作。
「碗給我,我自己吃。」羅秉夫臉微微一紅,撇過頭去,不想被當三歲小孩看待。「我只是手扭傷,又不是中風!」
「醫生說受傷的手盡量不要動到,保持高於心臟的位置幫助血液循環,這樣才好得快。」她超有耐心地哄著。
「你帶我去看的是什麼蒙古大夫?」小小的扭傷,需要包成像骨折那麼一大捆嗎?還規定非得用三角巾固定不可。
「亂說,華醫生才不是蒙古大夫。從小,我練舞受傷都是他替我治療的,你看我心臟活蹦亂跳的,完全沒有運動傷害的後遺症,你要聽話。」
「我還有左手,只是湯匙,應付得來。」他搶了幾次都沒能將碗搶過來,看來,她的運動神經強他幾百倍。
不過,他是患者,不能這樣比較。
「我餵你吃不是比較快?省得你吃得滿桌都是,來嘛,都幾歲的人了,有什麼好害羞的。」
他一臉尷尬。就是「都幾歲的人」了,還讓人餵飯吃,成什麼體統。
「你是為了救我而受傷,我照顧你也是應該的,不然我會很內疚……」
昨晚,倪安琪發現羅秉夫受傷後,立刻拖他到華醫生那裡檢查,包紮完後陪他回家,這當中她大概說了六百多次「對不起」跟「我會負責的」。
清晨六點,她就出現在「傳閣」樓下,拚命按門鈴,把在三樓熟睡中的他從床上挖起來,理由是她帶了燒餅油條來給他,而她起點有課,怕他餓著,只好早點來。
中午,她早早買了午飯回家給劉家豪,然後又急忙趕到店裡,接著,就出現剛才那些對話——好說歹說,就是要親手餵他吃飯。
「我根本不是要救你,是不想老人家辛苦整理了一天的資源回收被你毀了。」
他的好脾氣全被她的固執消耗殆盡。
「呵……」
「有什麼好笑?」他現在的樣子很矬、很好笑?
「我發現你喔……」她賊兮兮地瞅著他看。
「我怎樣?」
「明明就是大好人,偏要裝出一副愛理不理人的樣子,我知道你是為了救我,英雄救美還不好意思承認。」
「你不只人格分裂,還有妄想症,重點是……美女在哪裡?」他平日沉默寡言,可是遇到倪安琪這麼神經大條的女人,連他都忍不住「毒舌」了起來。
就算他是英雄,有人自稱美女的嗎?
「我啊!」她毫不謙虛地指指自己,將臉湊到他面前。「從小到大,人家都說我是美女,你覺得我不漂亮嗎?」
他為她突如其來的親近動作而怔住。
她有一雙清澈美麗的眼,小巧挺立的鼻子,豐潤粉嫩的唇,皮膚白皙細緻,如剝了殼的水煮蛋光滑無暇;她的身材當然是不用說了,緊實纖細,曲線完美,最吸引人的莫過於她純淨柔軟的性格,和那惹人疼愛的天然呆。
她的笑容很甜,帶點嬌憨;她的邏輯是幼童程度的,直接、坦率,有時會讓成熟的大人難以應對……
「怎樣?要不要修改你剛才的答案啊?」她被注視得有點不好意思,而且,居然有些微醺的感覺,連忙出聲喚回自己的心神。
他斂回眉眼,這才察覺自己望她望得出神了。
「覺得不美也沒關係,本來每個人對美的定義就不同,我猜你喜歡比較粗壯的女人。」
「為什麼這麼猜?」粗壯?他又不是務農的。「我看你用的鋼筆都長得胖胖的,你這麼愛筆,以此類推,欣賞的女人應該也是同類型的。」
「……」他完全被她的邏輯打敗。
「喂,別顧著聊天,快吃飯,來!」她將湯匙推近他的唇邊。
「不要。」他撇開臉。
她耐性地將湯匙移向右邊,追著他緊閉的嘴。
他往右她就往右,他往左撇她就往左追;她來,他就閃,他閃,她再追。
一口飯搞了五分鐘還沒搞定。
叩!倪安琪冒火了,忍不住伸出手指往他額前一敲。「都幾歲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不聽話!」
她終於明白那些追著孩子跑的母親的辛苦,吃個飯而已,居然比她跳舞跳一整堂還累……
羅秉夫呆呆地靜止不動,她居然「敲」他,像教訓兒子般「敲」他腦袋?
到底誰是大人,誰像小孩?
倪安琪順利將飯菜餵進他嘴裡。「這樣就對了嘛,乖乖把飯吃完,我要趕著回劇團。」
他好悶,遇到一個比他還固執、比他還堅持的女人,他居然屈服了?
幸好他們在二樓,如果這一幕被第三個人看見,他可能會考慮找座深山從此隱姓埋名,無臉再闖蕩江湖了。
「對了……你現在手受傷,怎麼工作?」餵進第一口,接下來就順利多了。
「暫時休息。」他赤紅著耳根,任由她餵他吃飯。
「那你就沒收入了……」她無端地在說了六百多次「對不起」後,又開始內疚。
「是啊,連吃飯都成問題。」他沒好氣地說。
他想自己吃飯,她卻不肯把碗跟湯匙給他,問題很大,他可受不了三餐都這這樣任由擺佈。
「我會負責你的三餐……其他的……如果有困難你再告訴我。」
「嗯。」他由氣轉笑。瞧她一臉愁雲慘霧的,真以為這間店生意很差,他會因為幾天不工作就流落街頭?
「晚上你等我從劇團過來再洗澡喔!」她想起另外一件要叮嚀的事。
「啊?」他目瞪口呆,難不成連洗澡,她都要「親自服務」?
「我先幫你把包紮的繃帶卸來來,等你洗完再幫你上藥。」她接著說。
「喔……」羅秉夫暗暗鬆了一口氣,原來是他想多了。
他暗暗瞄她一眼,瞧見她耐心等著他吞嚥下去再餵他一口的溫柔表情,下意識地轉開視線,心頭冒出了一股難以壓抑的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