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御林後,哲勒沐腳步加快,俊臉也沉下來,胸腔內醞釀的怒火再也壓制不住。「說,這是怎麼回事,那女人怎麼會在朕的宮裡?」
這時在身後追著他走的赤力與庫開,兩人互望一眼,臉色微變。
方才在王爺面前一派平靜,甚至什麼也沒多問,怎麼一轉身便風雲變色了?
赤力無奈的搖了搖頭,這時也想起那宮女的身份了,但見主子如此動怒,他不敢多言,還是請庫開自己解釋。
庫開歎了一聲,硬著頭皮跪下。「汗帝,那女子是您的救命恩人,您交代過要安置她的。」
「所以你就將她帶進宮裡了?」
「是,我以為您會想再見到她的。」這女子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當日要不是因為她的關係,自己護主不力的事回宮後早教汗帝問罪了,基於這點私心,再加上汗帝當時負傷還拚死趕去救人,他以為這女子應該從此飛上枝頭做鳳凰了,也才會自作主張的將她帶進宮。
「那讓她進宮之事,事後為何沒對朕說過?」哲勒沐怒而再詰問。
「自從貴州行館後,您始終沒再問起過她,至今半年了,您不問臣也不好主動再提起,所以將她交給赤力公公,請他安排她的去處。」庫開無奈的解釋。
哲勒沐臉龐緊繃。回宮至今他確實不曾想起過她,沒料到今日會與她偶遇,而且,還見到她對額倫巧笑倩兮的模樣。
「主子,您若不高興,奴才即刻將那女人送走。」赤力額上背上頻頻盜著汗,揣測上意的道。
這話卻招來哲勒沐犀冷的一瞪。
這一眼讓赤力更慌了。呃,這主子是喜見還是不喜見這女人,她到底是留還是不留啊?
他猜不透主子心意,亂了思緒,怕開口再錯,正想靠邊閃,主子命令忽下!「赤力,去查,給朕查清楚!」哲勒沐雙眸含煞道。
「查?查……查什麼?」他不解,顫聲詢問。
「去查額倫是怎麼與那女人熟識的,還有,他們親密到什麼程度?」
他語落,赤力與庫開都是一愕。查這事,主子是惱額倫親王勾搭宮女,還是懷疑這漢族女子有什麼意圖?
「是,奴才這就去查。」在他的盛怒之下,赤力不敢稍有遲疑,誠惶誠恐的應承。
「去,三天內朕就要知道一切!」他拋下這指示後,快步進到大明殿內。
一進殿,隨即撒離左右伺候的宮女太監,獨自站立於龍案旁,眉頭深鎖起來,回想起那林中驚艷的一瞥。
原來,她竟是如此美麗絕塵,那一日的落難相處,她一身滿臉的骯髒,他沒細瞧過她的容顏,只依稀記得她的輪廓,大概心知她長得應該不俗,之後在貴州行館召見,她始終低著頭,讓他惱得將人攆退,所以他始終沒有見過她真正的容貌。
這次再見她,自己差點認不出她來,要不是由她的輪廓以及聲音,他不會聯想到她就是當日為他殺雞趕蚊而耽誤了自己逃命的女人。坦白說,在乍見她的瞬間他是驚喜的,內心也出現莫名的激動,原來,他並沒忘記她,並沒有忘記那個捨身為他驅狼,蓬頭垢面的笨女人!然而正當他喜出望外之際,再見到她對額倫親近的態度,不禁反思起她對自己畏懼的模樣,一把無明火即刻在胸臆間燒起。
所以在一怒之下,他選擇忽視她,故意不認她,就當她是一般宮女對待,她既然怕他,就讓她繼續怕,他是主子,金棧的汗帝,她會畏縮也是應該的!
他腦袋雖這麼想,然而雙拳卻重重的往桌子上慣。她怕他,倒是可以與額倫有說有笑,還送上香包!好個香包,好個情義深重的香包!
金棧汗帝后宮,目前皇后無人,有側妃三人,分別是察妮妃、燕裡安妃、完真妃,其中隱隱以察妮妃為首。
此刻三妃難得的集聚在慶喜宮裡,察妮以著主人之姿招呼各家娘娘。
她算是三人中最受汗帝寵幸的一個,平日待人趾高氣揚,不太將其它嬪妃瞧在眼底,今日竟大大方方、正正式式的邀請其她娘娘過來她寢宮,燕裡安與完真雖不想來面對她的傲慢,但卻無法推托不來,還是出席了。就見三個女人都是一身的金翠珠玉,瞧得出全精心打扮過,大有互別苗頭的意味,因為誰也不想讓自己的美貌被比下去。
「我說妹妹,你這大費周章的邀咱們過來,莫非是有什麼喜事要宣佈?」完真飲完了一杯茶後,終於皮笑肉不笑的問起了。三人說來位階一般高,完真比察妮大上兩歲,便稱她妹妹。
察妮得意抿笑,卻又裝模作樣的摸了頭上的金鳳釵,完真與燕裡安這才往她頭上瞄去。這釵子不是蒙古的伊利甘汗敬贈給汗帝的嗎?
這釵子制工精美,當初三人都開口向汗帝討了,但汗帝沒說給誰,這會,原來是給了察妮了。
現下清楚明白察妮這是找她們來炫耀的。
登時兩口怨氣同時梗上心頭。這察妮可真是囂張透了頂!
她嬌笑著,刻意的晃動著頭上的金鳳釵。「其實我找兩位姊姊來是真的有事要宣佈。」接著摸了摸肚子。「我!有喜了!」她不客氣的又丟下個大震撼,震得燕裡安與完真霎時臉色發青。她若有喜,這將會是汗帝的第一個孩子!汗帝膝下空虛,也不知為什麼,她們陪侍汗帝多年,始終孕不上孩子,如果察妮真的有了,難怪那支金釵會落在她頭上。
完真忍不住嫉妒得牙癢癢的。
「恭喜你了,察妮。」燕裡安是三人裡頭年紀最大的,也是陪侍汗帝時間最久的一個,聽到這消息雖感到青天霹靂,但也努力保持著風度,開口道賀。
「謝謝姊姊了。」察妮笑得越發得意揚揚。
此時一個宮女提了壺水進來添加茶水,一滴水珠不小心灑出完真的茶碗外,匡哪一聲!茶碗竟教人掃下茶几。
宮女呆住了。
「笨手笨腳的奴才,又是你!」完真大怒,這水杯便是她掃落的。
「奴婢該死,請娘娘恕罪!」冉璧璽慌忙跪下。
「你是該死,一個低賤漢女得以進宮服侍咱們,就該盡心,卻總是做不好事!察妮妹妹,雖說這奴才是赤力公公拜託硬塞給你的,可你宮裡難道就沒人教她規矩嗎?」完真道是借題發揮,將得知察妮有孕之事的怨怒藉此發洩。
察妮冷笑,「是這奴才沒規矩,關我什麼事?你要打罵罰她,我都沒意見。」她是冉璧璽的主子,可竟連自家奴才也不維護了。
完真當真氣上來就給她一巴掌,打得她愕然發怵。
其實察妮不挺她也是有原因的,漢人在金棧的地位低等,冉璧璽初入宮時根本沒有人願意理她,連說上一句話都不屑,讓赤力安置她無門,直到說出此女是汗帝在貴州帶回的救命恩人後,一聽到救命恩人四個字,三個女人眼睛一亮,態度也變了,爭著要人,最後由最受汗帝寵幸的察妮向赤力要到了人,其它兩人還為此扼腕不已。
要知道既然是汗帝的恩人,若幫著照顧,汗帝若問起便能討到功勞,多博些恩寵,哪知半年過去,汗帝壓根沒提起過這號人物,這女人頓時又變得人見人厭。
尤其再加上她生得花容月貌,姿色賽過後宮裡的任何一個女人,女人都是心懷妒意的,見到她無不倍感威脅,於是眾妃爭相整她,如果能弄死她,再好不過。
冉璧璽處在這樣的環境裡,簡直欲哭無淚,卻也無法脫身,這一巴掌在臉上還辣痛著,她只能委屈垂淚,一句話也不敢吭。
察妮起了身,腳上穿著花盆鞋,一腳又朝她踢了過去。「無用的奴才,留在我宮裡真是丟臉了!」她鄙視之色明顯。冉璧璽吃痛的縮了身。「還敢躲?」察妮平日就對她打罵不手軟的,這次雖知完真是借題發揮,要掃她的顏面,可無所謂,比起完真,她更厭惡冉璧璽,只因這女人的美麗是自己怎麼也比不上的。
察妮一怒,抓過她手上的那壺熱水,就往她身上摔去,登時熱水灑上她的身,瓷壺也落地碎了。
「這是做什麼?!」一襲白色的錦繡紗袍翩然而至,烏黑雙眸盯上受熱水洗禮正疼得皺眉咬唇的冉璧璽,哲勒沐臉上竟沒有任何情緒顯現。
「汗帝吉祥。」一見他出現,屋子裡的女人大大小小全跪了一地請安。
察妮尤其擔憂。她一向在汗帝面前表現得溫良柔順,方才粗暴的樣子可教他瞧見了?不知他是怎樣的想法,是否會因此不高興?她忐忑不安起來。
哲勒沐目光冷淡的掃了眾女一眼,再睨向冉璧璽,見她身上濕灑灑一片,沒衣物隔著的手背以及頸子全紅腫了。
他嘴一抿,眼眸深處多了絲冷峻,旋身坐到炕上。「都起來吧。」他冷聲說。幾個女人這才起身立於他兩側。「這丫頭做了什麼,怎麼惹怒你了?」他淡笑的問向察妮。
見他臉色和悅,她這才緩下一口氣。汗帝寵她,應該不會為了她責打一個宮女而覺得有什麼不妥。
她嬌媚的靠向他,「汗帝,這奴才做事不稱心,笨手笨腳的,溢了完真姊姊的茶水,我和姊姊正在罰她。」她把完真也拖下水,有意讓汗帝知道教訓人的不只她一個,若汗帝覺得她待下不厚道,那完真也一樣。
完真聞言暗自惱怒不已,暗罵道:這女人真不是個東西!
哲勒沐瞧了完真一眼,也沒說什麼,就又伸手拉過察妮,摟著她的腰讓她坐上他的腿。「你動什麼手,要教訓奴才吩咐一聲就行了,萬一動了胎氣,瞧朕怎麼罰你!」他溺愛的說。
察妮一聽可樂著,完真與燕裡安則都眼神黯淡了下來。
冉璧璽眼眶裡轉著淚。奴才就不是人,而他真就當她是奴才,一點也不念舊情嗎?還是,當真認不出她是誰?
她心頭莫名痛著,有著說不出的苦悶。
察妮自滿的將雙臂摟上他的頸子,嬌聲道:「臣妾知道了,以後可不敢隨意動了龍胎。」她刻意用了龍胎兩個字,簡直讓完真恨上心頭了。
哲勒沐欣慰疼惜的笑著。「來人。」他忽而轉頭喚人。
赤力立即趨前到他身側,「在。」
「去喚來御醫吧。」他吩咐。
「是。」赤力領命要去。
「慢著,」他又將人叫回。「記得讓程太醫親自前來。」再交代這一句後才讓赤力離開。
察妮一臉欣喜。汗帝可真是緊張她呢,非要找來御醫,而且還是御醫之首過來確認一下她的肚子是否安穩才放心。
她嬌滴滴的倚在他懷裡,享受完真與燕裡安妒恨的目光。
不久程太醫趕到。
「見過汗帝與眾位娘娘。」他入內後先行施了禮。
「嗯,看診吧。」哲勒沐道。
「是。」這察妮娘娘有孕便是由他診出確認的,程太醫自然的走向還坐在汗帝腿上的妃子面前,可見汗帝毫無放開娘娘的意思,臉上不禁浮現為難之色。
察妮遂輕笑一聲,「汗帝,您再這麼抱著我,程太醫要怎麼向臣妾問診呀?」
自從她確定有孕後,汗帝是越發疼愛她了,像這麼當眾摟著妃子不放的情形還真是少見,她算是母憑子貴了。
哲勒沐一雙劍眉揚起,「你好端端的看什麼診?」
她回以驚愣的表情。「汗帝找來御醫不是為臣妾而來,那是……」
「程太醫,那宮女教熱水燙傷了,你去瞧瞧。」他竟然指著趁眾人不注意時,痛得偷偷朝自己被燙傷的手背呵氣吹風的冉璧璽。
眾人目瞪口呆的齊看向猶不知自己已成為目光焦點的她身上。
這御醫之首是為她找來的?!
一個宮女、低下的漢人,用得著御醫之首親自出馬嗎?
還在自怨自艾的冉璧璽總算感受到周圍的視線,她僵硬的抬頭回視。這、這又發生什麼事了?怎麼幾個妃子的眼神像是受到了驚嚇,而那察妮妃更是氣得臉色漲紅?自己沒再犯什麼錯惹起眾怒吧?
「還不去?」瞧程太醫也愣在當場,哲勒沐催促,眼中出現了些許的嚴峻。
程太醫這才匆匆舉步,可內心也覺得非常不滿。自己可是專門照看汗帝的御醫之首,如今竟教他來為一個漢人宮女診治,這也算是一種污辱了。
這御醫氣沖沖的朝她走來是想做什麼?冉璧璽方才沒注意到哲勒沐對程太醫說了什麼,這會忙縮腿退步,不敢讓他接近。
程太醫瞪著她,她一驚,跑得更遠,可幾步後便撞到了一堵人牆。
她回身望去,是赤力,他正領著一票太監擋在她身後。
「別再跑了,汗帝恩典,你乖乖讓程太醫看看你的傷勢吧,這燙傷若拖久了,怕是會留下疤痕。」赤力勸著她道,一雙眼往主子方向瞄去,見他雖抱著察妮妃不動,可那雙黑眸凌厲十足。這女人要是再不安分就診,屆時不知是誰要吃苦頭了。
什麼?是那男人要御醫來為她治傷的?他會為她這麼做?
冉璧璽倏地望向哲勒沐,而他只是不動如山的啾著她,最後還不發一語的撇開視線,模樣萬般冷傲。
見她猶自發怔,赤力索性要人圈住她,押她坐上凳子,讓程太醫上前醫治。半個時辰過後,程太醫處理完她的燙傷之處,起身向哲勒沐稟告,「臣已為她的燙傷處用藥了,所幸熱水並非極燙,她身上又有衣服擋著,傷勢並無大礙,不過頸子與手部則要注意,短期間只要別觸碰到傷口,過些日子就會復元,也不會留下傷疤。」雖不高興診治一個宮女,但這既然是汗帝的旨意,他自是謹慎達成。
「嗯。」他早放下察妮,安靜啜茶沉思,此時更什麼也沒多說,連再看冉璧璽一眼也沒有,就這麼起身離去了。
哲勒沐一走,先前噤聲大半時辰的眾女,立即不可思議的齊瞪向冉璧璽,對她審視再審視。
汗帝今日的表現到底是什麼意思?若對這奴才有意,可又表現得過於冷淡,甚至沒開口對她說過一句話,也沒對弄傷她的人責備上一句,若說無意,又請來御醫之首為她看診療傷……
眾女眼中各自隱透著深意跟猜度。
冉璧璽胸口坪坪跳,面對這麼多雙投射過來怪異的眼神,膽小的她渾身不安,更遑論自己也想不透那男人的態度為什麼如此冷熱難辨?絞著手指,她也不敢瞧向眾人的神色有多怪,兀自惴惴而立。
「啟稟汗帝,您要查的奴才給您查來了。」
「說吧,查到了什麼?」
「是……事情是這樣的,奴才將人安排在慶喜宮,由察妮娘娘照看著,可因為您長時間對她不聞不問……呃,是因為您不知她的存在,所以後宮眾娘娘就將她當成一般奴才對待了,而她又是漢人出身,難免不受歡迎,遭了人欺凌,被推入御池中,是額倫親王在泛舟時碰巧撞見,救了起來-……從此額倫親王便經常進宮……」
「她落水是多久前的事?」
「三個月前。」
「他們交情好到了什麼程度?」
「這個……應該也就是您那日在御林中見到的程度吧……」赤力尷尬的說。
哲勒沐忽然沉默了下來,似在沉思著什麼,好一會才道:「達利說願意與咱們坐下來談了,你傳朕旨意,讓額倫去一趟蒙古,代朕去見達利,要他即刻起程。」
「是。」他應聲接旨,不過心中不禁忖度。這是要支開王爺離宮嗎?
「對了,是誰推那女人落水的?」
「這個……」
「說!」
「聽說是察妮娘娘嫌她不會泅水,推她入水……奴才想,娘娘應該也是好意要教她學會泅水……」
哲勒沐提醒,「你方才不是說她是遭人惡意欺凌的嗎?」
「呃……」
「沒用的東西,連真話也不敢講,就只會胡詔!」
「汗帝恕罪……」赤力惶恐求饒。
「朕再問你,她在慶喜宮這麼久,朕為何未曾在那見過她?」
「這……奴才斗膽猜測,恐怕跟她的絕色容貌有關吧。女人是不會讓比自己出色的女人,出現在自己的男人身邊的!」這會他不敢再胡縐了。
「你是說她被刻意藏起,那日朕若沒有在御林意外見到她,也許永遠不知道她在慶喜宮裡?」
「奴才多嘴了……」
「哼!」哲勒沐表情難看。
七日之內,汗帝出現在同一個妃子的宮裡三次,這是前所有的,以前他再寵幸察妮,也頂多七天來慶喜宮一回,而現在,她果真得了好大的榮寵了。察妮認為這是因為她身懷龍種的關係,一開始還樂不可支,對著其它妃子驕矜炫耀,但當汗帝持續出現一兩次後,她逐漸感到憤怒了。
這男人來連碰也不碰她,甚至,看也不看她!
他每次來只做一件事,就是將一個人召來,讓她站在跟前,見她不安的發抖,等抖到最高點、站不住時,他便起身離去。
今日也是一樣!察妮對此怒不可遏。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他的出現根本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一個低下的漢女!
她再也忍不住了,動氣的拍了桌。「汗帝,臣妾的這個宮女是哪裡得罪您了,要讓您經常來罰她站?!」
哲勒沐蹙起眉的扭頭賞她一眼,「怎麼,不歡迎朕來?」他聲音清冷得可以。
「不是臣妾不歡迎您,恐怕是臣妾的宮女不樂意見到您,她抖您愛看,既然您這麼愛看她的蠢樣,那臣妾就讓她抖得徹底,您說這可好?」察妮仗著懷有身孕,管不住舌頭,咬牙切齒的故意說。
正雙腿打顫被罰站的冉璧璽,聞言驚駭得倏地抬首。察妮妃又想整她?!
一滴斗大的汗由額上迸出,她焦急的猛搖頭。拜託,不要再整她了!
這幾日,這男人經常來將她嚇得半死後又離開,等他走之後,又換察妮妃對她施虐,不是要她跪地就是要她手抬水盆,搞得她筋疲力盡,也惹得她更怕極他的出現,因為他走後她會更慘。
這讓她不禁懷念起沒遇見他之前的「好日子」,那時雖然也被這群女人欺侮排擠,但還沒這麼難熬,現下的她壓根是生不如死了。
「好啊,你說要怎麼才能讓她抖得更凶?」哲勒沐竟笑笑,一臉感興趣的問。
冉璧璽險些暈倒。這傢伙欺人太甚了!認不出她就算了,還這般欺侮人,他到底有沒有良心啊?
「您真捨得?」察妮冷笑問。
「不過就是個宮女,有什麼不捨的?」
她一聽,可有幾分高興了。先前為這奴才請了御醫之首看診之事,她只當他是報恩,畢竟這女人曾經救過他,可這之後他的作為又讓人摸不著頭緒,不知他到底重不重視這女人?如今得他這句話,那可真是太好了!
察妮轉身時露出了毒笑,這笑容落入了冉璧璽眼中,驚恐異常。
她囁嚅著,「娘娘……」求饒的話卻嚇得半句話也吐不出。
「來人,到地窖裡扛出冰塊來!」察妮興奮的吩咐。
哲勒沐雙眸輕瞇,冷眼瞧著她想做什麼。
沒多久,一大塊厚實的冰塊被兩個太監抬了進屋,放置在地上。
「脫了鞋上去吧!」察妮對著她道。
冉璧璽睜大眼。她竟想到用這種方法惡整人?!
「我……不……」
「押上去!」哪容得她拒絕,察妮示意兩個宮女將她強行脫去鞋子,赤腳押上冰塊。
白嫩的腳板子一踩上寒冰,立即凍得她縮跳不已,想下來,馬上又被宮女制止住。
啊!好冰啊!冰得刺人心骨!
「汗帝,您說這樣是不是抖得更有趣了?」察妮得意的倚上他的身側說。
「是有趣多了。」哲勒沐臉上笑著,但眼底卻是一片冰霜。察妮卻壓根沒發現,兀自嬌笑連連,「是吧,臣妾說得沒錯吧!」
「嗯……」
冉璧璽凍得腳板子紅透,雙腿左右跳著,好不狼狽,瞧著面前的人當她是猴子般戲耍看戲,她忍不住悲從中來,覺得自己的命運真是乖舛,救了不該救的男人,讓自己驚恐度日,陷入這般悲慘的境地裡。她這是招誰惹誰了?越想竟淚眼婆娑起來,淒怒而埋怨的瞪向哲勒沐。
她這惱恨的一眼終於教坐著看戲的男人動容了,眸光閃出好似他等的就是這眼神的模樣。
他霍然起身,「你終於敢直視朕的眼睛了!」
「什麼?」她正氣怨著,他卻突然來這一句,還真讓她愣傻了。
「你不畏懼朕了,不怕朕了。」他居然浮現驚喜之色。
「你這是……」什麼跟什麼?她都快凍昏了,他卻對她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這人是瘋子嗎?
「恨朕就說出來,惱朕也無所謂,就像那日在荒地裡一樣,你儘管膽小傻氣,還是敢抱怨,也敢對朕發脾氣。」
冉璧璽聽得杏眸圓睜。他這是在逼她罵人、對他使性子嗎?還有,原來他認得她,壓根就知道她是誰,既然如此,竟還對她這麼冷漠的任她被欺侮?
「說吧,想怎麼樣就說吧!」他眼底蘊笑的催促。
她正對他莫名的態度感到驚訝,腳底這時竄出一股椎心的刺痛,她咬唇吸氣,索性雙腳齊跳,當真是越來越惱了,積壓已久的怒氣再也控制不了的爆發!
「那好吧,你……你真的很可惡!再怎麼說,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報恩就算了,還這麼虐待我,你、你是不是人!」
她這話一出,不只赤力抽氣,就連察妮都驚訝得張大了嘴。
她竟敢出言不遜的辱罵汗帝!
她不想活了嗎?
「然後呢?」可哲勒沐居然不怒反笑。
冉璧璽跳著腳,腳已然凍傷,難受得讓她腦袋也要炸開,什麼都豁出去了。
「還什麼然後?你這忘恩負義的傢伙,還不快放我下去,我腳要廢了!」她大吼道。
「沒問題。」想不到他應允得這麼乾脆。頓時,她腳上一輕,發覺竟是他親自將她攔腰抱離。
「放我下來!」突然讓一個男人抱住,她臉燙如火,馬上驚慌的打踢著腳要下來。
「你真要下來?」哲勒沐笑問。
「對,你快放我下來!」她惱極的說。
「那就放了嘍。」他一臉的惡意,然後真放下她來。
「啊!」她腳才一落地,即刻發出慘叫聲,身子隨之又重回他的懷抱。
「赤力!」他扭頭沉喚,「傳御醫。」
赤力立即要人奔去御醫所。
這回來的當然又是程太醫,他瞧要診治的又是同一名宮女,表情甚是訝然,再見汗帝親自抱著她坐在炕上等他,心下多了幾分瞭解。這名宮女絕非一般!
當下在診治時,比上回更加謹慎起來。
「汗帝,您要抱著她到什麼時候?這樣抱著一個宮女可是有損您的威儀。」察妮見他連讓御醫上藥時都將人扣得緊緊的,像怕那女人會溜掉似的,看顧的態度竟比之前漠然的神色差之千百里,這是她在整人前始料未及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已然醋勁大發。
然而這股醋勁,在接觸到哲勒沐令人噤若寒蟬的神情後,盡數化為烏有,自己平日雖受寵,但心知肚明,這份榮寵有多麼的縹緲虛空,所謂的寵,不過是每幾天能見到他一面,一見面沒有溫情蜜語,只有床第翻滾,許是她在床頭放得開,能博得他多些快感戚,而他也需要子嗣,這才定期向她播種,而當他轉身下床時,她幾乎認不出他的面貌,這人不是她的丈夫,不是她的男人,倒像是陌生人……
所以當他神情一變,她立即如驚弓之鳥,哪敢再囂張,再在他面前造次。
哲勒沐朝她冷冷一瞥,「朕的威儀是你能妄論的嗎?」
「不是的……臣妾的意思是……」察妮連笑都擠不出了。
「你有孕在身,先下去歇息吧,朕有話改日同你說。」
不知怎地,他的這番話陡然讓她起了一陣雞皮疙瘩。有話要說,這話……她竟不敢聽了……
「臣妾這就下去了,這就下去了!」她慌亂的屈腿行禮就要退下。
「娘娘別走!」冉璧璽突然哀求的留住她。她可是很清楚要是讓察妮妃這麼一走,之後必會遷怒於她,回頭她可有苦頭吃了,因而趕緊叫住人,力圖自保。
可察妮這會心思不在這上頭,再瞧見哲勒沐的臉色似乎更陰沉了幾分,膽怯得走得更快。
冉璧璽急得眼淚都掉下來了。「娘!」
「你叫她做什麼?」哲勒沐依舊緊抱著她,撇嘴笑問。
「我……」瞧著他那嘲弄的笑靨,她落淚的粉頰頓時竄燒灼熱起來。
「你若是想找她求救,會不會蠢了點?啊,你本來就不聰明,這是朕早就知道的,可,你真的還是太笨了點!」
他肆意的污辱,讓她火頭又上來了。「別以為你幫我請了御醫,就算有恩於我了,你、你依然是個高傲、不可一世的混帳男人!」她破口大罵。
哲勒沐眼神遽亮,臉上出現的儘是放肆的笑意。
她心中犯著嘀咕。這是怎麼了?這人真是奇怪,越罵他,他越開心?!
「喂,你瘋了嗎?」她愣愣的問。
他倏然止住了笑。「維持這樣吧,不要再對朕畏畏縮縮的,教人看了厭煩。」
「嘎?」
「聽明白了吧,朕的小老鼠!」他霸氣的嗓音在她耳鬢間遊走,溫熱的鼻息靠得她好近好近。
她漲紅了臉,「我知道了……你別靠我那麼近啦!」她大著膽子將他的臉推離了一些。
他臉一僵,「放肆!」
冉璧璽立時縮了下身子,滿臉的懼怕。教她怎麼可能不怕他?這人說變臉就變臉,真是陰晴不定、喜怒無常,她早晚會被他嚇死!
哲勒沐瞪著她,瞧著她臉上的懼色,眉頭一皺,忽然喚人,「赤力!」
「奴才在。」
在赤力還搞不清狀況下,他將她丟進了赤力雙臂中。
「抱好,摔下小心掉腦袋!」說完,跨步離開慶喜宮。
「喂。」冉璧璽見狀,怯怯的連忙開口。
他沉著臉的轉身,表情還是很難看。她猛吞了口水,有些後悔叫住人。
「朕是金棧皇帝,不是一個喂字,你喚朕什麼事,說!」他臉還真臭啊!
「我、我……」見他如此,她竟嚇得口吃。
「朕回頭了,你又不敢說話了啊」哲勒沐攏了攏雙眉,語調微厲起來。
冉璧璽一窒。這下再不說話,他會不會翻臉的就命人擰下自己的頭了?
「呃……那個……這個給你。」她忽然抽出了條小絲絹在空中輕晃兩下,要遞給他。
「這是做什麼?」他訝然蹙眉,沒有伸手去接,是身邊的小太監接過的。
她臉頰染上了兩朵排紅。「方纔……你抱著我時,我哭花了臉,弄髒了你的衣服,這個……讓你擦……回頭要我幫你洗淨也成……」
哲勒沐一愣,忽地,搖了頭,仰頭大笑起來。「你還是一樣!傻氣!」
他轉身暢笑離去,小太監手上的那條絲絹順手被抽了去,直到他消失在大門,她彷彿還能聽見他洪亮的笑聲。
「奇了,他為何罵我?」冉璧璽愕然的嘟噥道。
抱著她的赤力跟著苦笑。「汗帝罵得沒錯,你是傻氣,汗帝的龍袍髒了,難道還擔心沒人洗嗎?」
「啊……」她不好意思的張大了嘴。是啊,他罵得好,罵得真好,因為自己真是個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