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想承認自己愚蠢,但好友的一句話,的確動搖了她那顆皺折不多的腦袋。
整個下午,楚小茜都在瘋狂的思考那句話的可能性,一直到兩人分道揚鑣,被魏伯恩嘲笑她很好拐又太單純,解釋他那句話只是個玩笑後,她還是忍不住一直鑽著那死胡同。
由此可見,她真的很蠢。
捂著盤中的義大利面,楚小茜食不知味,一雙大眼不時在盤子與對面的男人間來回穿梭。
如果律仁哥真的也喜歡男人該怎麼辦?搞不好他以前喜歡女人,現在轉變性向改愛男人……完了,公司那麼多男人……怎麼防也防不完吧?
「小茜。」
「有!」聽見叫喚,楚小茜終於拉回心神。
「在想什麼?」周律仁發現一頓飯吃下來,對面的人兒一直頂著欲言又止的表情,不時瞄向他,讓他不得不問,想你是不是Gay……話梗在喉嚨,她很想直接就這麼問個清楚,但又怕聽到讓自己驚嚇的答案。
「律仁哥……你覺得大頭怎麼樣?」最後,她試圖以別的方式尋找答案。
「大頭?」
「對呀,大頭、阿志、志平……還有阿翔,他肌肉挺漂亮的……」數了幾個人名,她沒發覺心中的想法也跟著溜出口。
「他們幾個工作都滿認真的。」肌肉挺漂亮的什麼意思?
「除了工作外呢?」聽見回答,她不能控制的欺身向前,接著急問:「比如說長相啦?個性?或是身體的肌肉線條?還有屁股夠不夠翹之類的?」
屁股……「小丫頭,想問什麼直接問。」他一點也不想費腦力去猜她又想到什麼怪問題了。
「你喜歡的是軟綿綿的胸部,還是硬邦邦的胸部?」
OK,這句話他懂了。
「又在亂想。」歎了口氣,他輕啜手中的咖啡,搖頭。
丟下手上的餐具,楚小茜神情激動的往桌前湊近,「噯,話可不是這麼說的!在你身邊查探敵情查了那麼久,我知道你很久沒交女朋友了呀!要是以往的方向錯誤,那真的就完蛋了,我們公司近九成都是男人,男人耶!我漏了多少情報、做了多少錯誤的判斷呀?」
該死,搞不好哪個傢伙就曾偷偷趁他出去跑Case時,在辦公室和律仁哥眉目傳情,甚至和她最愛的厚實大手偷偷在辦公桌下十指緊扣……
天呀——她不能接受!
和她激動得只差沒抱頭原地尖叫的反應相比,周律仁只是默默端起她的飲品遞到她手上。
「喝口茶冷靜一下。」
「律仁哥,你一定要告訴我,你到底愛的是男人還是女人?」不理會手上多出的茶杯,她緊抓住杯身,堅持要得到答案。
沒聽到他開口保證,她腦內愚蠢的妄想一定停止不了!
看著眼前誓不罷休的臉蛋,周律仁沒轍的吐出兩個字。「女人。」
「真的?」
「假的。」
「律仁哥!」
見一張甜美的臉蛋又像河豚般鼓脹起來,他低笑出聲。「說真的你懷疑,配合你也要生氣。」
「我只是想再確認而已嘛!雙確認比較保險,不是嗎?」她不滿的嘟噥。
喝了口咖啡,他很配合的說:「是女人,不是男人。」
「哦……」
「小丫頭,不要整天亂想。」
「我很認、真、的!才不是亂想!」掃向他的五官糾結成一團,表示抗議。
「好吧,請繼續。」他聳肩,不置可否地淺笑。
就是這樣!從小到大,律仁哥總是拿對待小孩的方式應付她,好像她所做的一切之於他都無關痛癢。
楚小茜中不斷重播他剛才回答的「女人」兩個字,沉重的心情非但沒因此轉憂為喜,反倒更湧上一股鬱悶,窒住呼吸。
是呀……律仁哥愛的是「女人」,可是他根本就不把她當女人,她在他口中,一直都是「小丫頭」……
盯著水果茶中那塊蘋果,想到不管自己怎麼倒追,或許這輩子到老死還是入不了他的眼,她不禁悲從中來。
「小茜?」察覺她情緒突然低落,周律仁皺起眉。「累了嗎?」
「嗯……」她抓著杯子低垂著頭沒抬眼,悶聲回應,「有一點。」
「還要吃嗎?還是要外帶?」他眉頭蹙得更緊,看了眼她面前還剩下一大半的白酒蛤蜊義大利面。
對方給他的回應是腦袋左右晃了兩下,但依舊只看得見她的頭頂。
「還是要吃甜點?外帶回家,你想吃再吃?」他又問。
他的體貼,完全是把她當妹妹一樣在照顧吧……楚小茜更難過了。
「小茜?」
「好。」放下杯子,她胡亂點頭,「我先出去外面等你,你幫我挑。」沒等他反應,她朝他扯了一抹笑,隨即起身離開。
周律仁沒阻止她,只是默默看著她往門口移動。
小丫頭心情不好!
和小時候一樣,她只要心情一低落就會躲起來,自己想辦法釋懷。雖然猜得出她心情突然轉變和自己十成脫不了關係,但……
他能怎麼辦?
「唉……」低歎了口氣,他端起未喝完的咖啡,不急著結帳跟出去,是想讓外頭的小傢伙有些緩衝時間處理情緒。
光是看見她臉上勉強的笑,他就胸悶,也不得不懷疑起長久以來保持的無謂態度能堅持到何時?
「真要命……」口充斥著黑咖啡的苦澀,他勾起同樣苦澀的唇角。
推開掛有銅鈴的大門,屋外帶著些許悶熱的晚風撫上周律仁臉頰。
楚小茜纖細的身影坐在撐有陽傘的籐椅上,見到等待的人終於出現,抿著的小嘴忍不住抱怨。
「律仁哥,你好慢哦!」
「抱歉。」看樣子小丫頭的情緒似乎已經恢復,他心情跟著放鬆的揚起笑,邁開大步朝她走去,「喏,你的宵夜加點心。」
「哇!你想害我身材變形呀?」接過頗有重量的紙盒,她驚叫。
「你運動量大,想變形很難。」他笑著揉揉她的秀髮,發現她手上多了
「你運動量大,想變形很難。」他笑著揉揉她的秀髮,發現她手上多了一朵未開的玫瑰花苞,「怎麼有花?」他又將紙盒接回。
「人家送我的呀。」她指了指遠處正在整理花草的一名工作人員,「他說我可把這朵花拿回去插著,等到玫瑰盛開時,也就是我的戀情開花結果的時候。」邊說,她還心虛的吐吐舌。
「那就加油了。」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瞧了那工作人員幾秒,他笑著聳了聳肩,「走吧。」
楚小茜馬上跟上他的腳步,還不忘送了他一個免費鬼臉。「蛋糕比較重,不要說我要你請客後又佔你便宜哦,律仁哥,要不要跟我換?」她揚高手中的花在他眼旁晃。
「免了,一個大男人拿著一枝玫瑰走在路上,那畫面光想就引人發噱。」而且,他不能保證那朵玫瑰的「安危」。
「哦——律仁哥大男人!」
「是大器,要捧就一大束,一枝太單薄。」
「那我生日那天,你願意捧一、大、束、花到公司送我嗎?」揚起賊笑,楚小茜的貓眼眨呀眨地瞅住他。
「你哦?」他側頭瞟她一眼,狀似沉思地蹙眉,「嗯……我願意搬一盆盆栽到公司送你,你喜歡鐵樹還是蘭花?」
「律——仁——哥——」
「比起花束,盆栽重多了。」無視身邊那只怒吼的河豚,他正經地繼續瞎扯。
「你乾脆搬一座佛像到公司,早晚三炷香膜拜算了……」她將頭撇到一邊不看他,以示抗議。
將他含在嘴中的話全聽了仔細,他忍不住噴笑。「咳……如果你想要的話……我會考慮。」
「吼!你還講!」
「好好好,我道歉。」周律仁笑著投降。兩人這時正好到了停車位置,他紳士地為她打開車門,「請接受我的賠罪。」
「就這樣?」幫忙開個車門就想打發她?
「還會幫你關車門。」
「哦——好吧。」撇撇嘴,她佯裝不滿,但還是勉為其難的接受。
「你哦。」他失笑。
將蛋糕紙盒交給坐定的人兒後,他關上車門,繞回駕駛座。
車子穩駛入車陣,時間接近晚上八點半,這一帶辦公商圈車流量不大,車子很快的往目的地移動,不到半小時,他就將她送到家門口。
耳邊傳來解安全帶的聲響,周律仁如往常般側過頭,準備和身旁的人兒道再見,但頭才轉過去,黑影就壓了上來。小茜吻了他。
溫香綿軟的觸感印在他的唇上,讓他有幾秒的呆愣,直到那生澀的小舌試圖侵入他的領地時才回過神來。
她像麻雀般輕啄他的唇,一下一下,輕輕軟軟,動作生疏,卻十分引人犯罪。
周律仁一手握著方向盤,另一手還壓在手煞車上,雙眼盯著眼前星眸緊閉、雙頰微紅,努力自行「研究」進攻路線的人兒,他只是看著,沒試圖阻止他的舉動,也沒回應的任她擺佈。
這不是兩人第一次接吻,她的初吻早在大學畢業時就獻給他,接下來陸陸續續發生過幾回,當然,情況大致相同,都是她偷襲……一次又一次的偷襲……成功。
他在心中苦笑。
若是對小茜沒有一點點心動,依兩人的各方差距看來,她怎麼可能有辦法偷襲成功?
兩人濕潤的雙唇緊貼,周律仁靜靜看著眼前的人兒,鼻中充斥著她身上淡淡的果香,他們的氣息全交雜在一塊。
他享受著她的生澀探索,那小巧的粉舌不斷試著想鑽進他嘴裡,卻總是徒勞無功,只好又重複不斷的輕啄他的唇,像在吮布丁般的吻著他。
本想放任小傢伙在自己唇上繼續研究,但隨著一雙軟嫩小手悄悄攀上他肩頭,一對綿軟的胸部也擠壓上他厚實的胸膛,終於讓周律仁不得不強迫兩人分開,好阻止情況失控。
「小茜……」他抓下她的小手,將兩人拉開一些距離。
被強制中斷的「加害人」酡紅一張臉蛋,眼神還帶著些許迷濛。
「你該進屋子了。」他嗓音低啞地提醒。
聽見後頭那句,楚小茜才緩緩回過神來。
「我不想進去。」她聲音微弱,眼神卻異常認真,渾身散發出氣勢,讓周律仁一度有投降的衝動。
「小丫頭——」
「記得嗎,我快滿二十六,早就不是小丫頭了。」她抗議地打斷他的話。
周律仁看著她,那雙美麗的大眼也同樣回瞪著,裡頭閃爍的堅定,叫他又是一陣心悸。
「我知道,我還要幫你訂蛋糕不是嗎?」他勉強勾起嘴,輕撫那白嫩的臉頰。
「小女孩早就長大了。」
楚小茜瞪著他,粗糙的觸感摩挲著她細緻的肌膚,原本帶著迷濛的眼神,漸漸清醒。
一句普通的話,聽在耳裡,明顯又是拒絕。
她,第N次的投懷送抱,再度刷新失敗紀錄。
本想繼續拗下去,或問為什麼不接受她,但眼前人那失了笑意的表情,讓她將所有想說的話又全吞回喉嚨。
「你好難追。」最後,她只能扁扁嘴,吐出這句。
拒絕就拒絕嘛,反正不是第一次,再接再厲不就得了?好歹今天得到一個吻,也算豐收。她在心中為自己第N次的失敗自我安慰。
周律仁只是微笑,輕拍她的頭,「進屋去。」
重重歎了口氣,她瞪視他幾秒後,還是聽話地彎下身拿置於椅下的蛋糕盒和前方的玫瑰,下了車,關上車門,卻沒馬上離開,而是倚在車窗旁。
「律仁哥。」她朝他喚。
「嗯?」
「你知不知道女生也是會有那方面的需求呀?」
他沒回答。正確的說,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小茜是在跟他說……什麼?
兩人隔著車門大眼瞪小眼,楚小茜由他的眼神知道,他似乎在懷疑她說的內容是指什麼。
「我是說,性需求。」她馬上決定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喜歡你,想要你,這很正常吧?」
「小茜——」
「好啦好啦,我會進屋去咩,不要趕我啦!」她搶先一步截斷他的話,「我真的想要你嘛,反正你都能讓我強吻成功,哪天要不要讓我強撲得逞?」會拿出來商量當然是需要他的配合,憑兩人的身材和力量的懸殊,她單方面絕對壓不倒他。
適才緊繃的心情瞬間消逝,周律仁頭大的揉揉額側。「小茜,不要隨便向男人求愛。」這妮子的大腦回路總是出乎他意料。
「我是向你求愛,又不是隨便向別的男——好啦好啦,進屋對吧!」他用眼神就能命令她,她的奴性果然夠堅強。「好,我要聽話的進屋子去了,你開車小心,Bye。」聽話歸聽話,她還是以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適度傳達她的不滿。
車窗旁的人兒轉身離去,坐在車上目送她走進屋內,周律仁,那張原本扳起的冷臉在見到她表達不滿的表情後,忍不住破功。
驅車回到租賃的公寓,他打開燈,讓光線照亮一室。
踢掉腳上皮鞋,再隨手將脫掉的髒襪子往旁一丟,任它滾到已積了層灰的地板角落,解開染上室外塵土的襯衫,他在回到房間前,將脫掉的上衣往已經疊滿雜物的沙發上拋,讓它加入原本的混亂中。
無視沿途所經之處狼籍一片,他對這亂七八糟的室內環境非常熟悉,甚至感到無比舒適。這裡是他不讓人進入的私人領域。
從大門回到房內,不過幾十秒的時間,平時在外頭「形象端正」的好男人已是衣衫不整,身體呈大字型地陷在涼被與「還不算髒」的衣物中。
處在熟悉的混亂環境,不同於在外的禮貌笑臉,他露出慵懶放鬆的表情。
回到家了。這才是他私底下最真實的模樣,如果可以,他非常樂意窩在家中當宅男,只是身為家中長子,與生俱來的責任感讓他在外人面前非常自然地將自己扮成社會標準下的優秀形象,所以回到家中的他,只想全然放鬆,不受打擾。
叮叮——
被扔躺在床邊的手機響起短促的簡訊聲,他伸手探去,摸了幾下後順利撈到手機,將它拿至眼前。
律仁哥,晚上早點睡哦——接下來一個禮拜城公司見到你,我會非常非常想你的!你也要小心別被人拐走羅——我愛你(啾)親一個吧!
「呵。」
滿滿的愛心圖片躍入眼簾,如同發訊者本人般的文字內容,令他笑出來。
晚安簡訊?又是告白又是提醒,最後還不忘補上一張紅唇圖片呼應內容,能在短短一封簡訊將腦中所有意圖都表達清楚,他真是不得不佩服這小妞。
看著那小小的紅唇圖案,他憶起剛才車上的那個吻,手,下意識地撫上唇。
這裡對那香軟觸感的記憶依舊清晰,唇邊笑意卻在此時染上些許苦澀。就算有那麼一點點的心動……又如何?
太多的前例證實,沒有一個女人可以接受男友回到家後,就像到了異次元般消失,完全Call不出門,更不能接受男友從不讓她進入自己的「單身」公寓。
無庸置疑,他是個防心很強的人,從小只有回到家後才能全然放鬆的習慣,讓他更加保護這個私人領域。可歷任女友別說接受他的毛病,光是一點的不完美,都不容許在他身上出現。
腦中閃過歷任女友的指控,他目光往旁一瞥,掃過比客廳、廚房乾淨許多,但還是與凌亂劃上等號的房內,唇邊的苦澀瞬間淡去。
雖然小茜不同於他過往的女友,總是直來直往,率真得連抱怨都單純可愛,自己也從沒接收過來自她的壓力。但,實在不需要再增加一個實例來告訴自己,女人交往前的溫柔與善解人意,在交往後有多麼不堪一舉。
他沒空再去安撫一個可能會因他不想買宵夜送上對方家門而氣哭的女人,更厭倦了每回都昨上演的分手鬧劇。
所以,就這麼保持下去吧。
單身,還是單身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