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鐘響了兩輪,羅霈芯還是起不來,她趴在床緣伸長了手,閉著眼睛試圖搜尋早被撥到床下的鬧鐘。
拜託不要再響了!
不留神,她半個身體已經懸空,眼看就要從床上摔下來。
一隻大手飛快攬住她的腰際,直接把她勾回床上,高大的身子翻個身壓著她的嬌軀,為她找到吵人的鬧鐘,再按掉惱人的聲響,隨即再滾回自己原本睡的位置,只是攬住她的大手,沒有因此而放開。
這下子,羅霈芯完全清醒了。
她張大雙眼死瞪著天花板,感受著在她腰上的溫度……那股熱氣很明顯直接貼著她的肌膚!驚覺到不太對勁,她猛地轉過身去,才不得不認清現實—她的床上正躺著別的男人
「哇呀—」她忍不住扯開嗓門,一邊尖叫一邊坐起身,但因為過於震驚,所以整個人重心不穩,還是難逃摔下床的命運。
「喂!」男生被尖叫聲驚醒,馬上從床上探頭看著她,「妳在幹麼?怎麼一轉眼就摔下去了?」
羅霈芯疼得癱在地板上,一雙大眼睜得好圓,不可思議的看著裸著上身、躺在她床上那活生生的男人!
「你、你是誰」她這才發現自己也是一絲不掛!
「嗯?」男生勾起一抹壞壞的笑容,「名字不重要吧?」
「當然不重要,我管你是誰,我是說你為什麼會在我床上!」她吃力的爬起身,她滾下床時連被子也一起拉下來了,所以床上的這個男生現在應該是光溜溜的!
看到不該看的部位,她倏地臉紅,飛快地轉過身去。兩個人都沒穿衣服
她聽到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男生穿上四角褲,神態自若的走到她身後,直接把她連同棉被一起摟進懷裡,順便在她裸露的白皙肩頸上啄了一下。
「昨晚這麼激烈,妳怎麼能說忘就忘?」他的語氣藏不住調笑,看到她僵硬得動也不敢動,便心滿意足的鬆手,自然的起身往浴室走去。
咦?咦什麼東西啊!
羅霈芯眼睜睜的看著陌生男生堂而皇之的躺在她床上,現在又自顧自的走進她的浴室,一副就像在自己家的囂張模樣,滿肚子悶氣不知道要從何發洩。
她抓著床單借力讓自己坐回床上,開始回憶事情的經過—她昨天跟學長分手,一個人到夜店去,然後喝了好幾杯GinTonic,接著有個男……男生
記憶開始慢慢浮現,昨天晚上她跟這男生熱情擁吻,兩身相貼進入家門的畫面愈來愈清楚。
不會吧……她下意識撫上自己的唇,那個剛滿十八歲的男生,吻技的確很棒,她還沒進門就被吻得七葷八素,兩個人脫衣服的速度也很快,完全不浪費時間,直接上了床。
而且,他還隨身自備保險套。
羅霈芯僵直身子,緩緩的拉動卷在身上的被子。她昨天晚上真的跟那個男生……那個了嗎?她皺著眉,視線在床單上來回梭巡,真的在熏衣草色的床單上看見落紅的痕跡。
天哪!她真的在夜店隨便找一個人搞一夜情了
就在她還在對自己的行為感到誇張不可置信時,浴室的門此時剛好被打開,一頭亂髮的男生看起來依然迷人,她警覺的從床上彈起來,揪緊身上的被子,直直的瞪著他。
「眼睛怎麼瞪那麼大?」他對她的表情感到好笑,「妳不記得我啊?」
「不、不記得。」羅霈芯終於鼓起勇氣開口,「我完全不記得你、不記得昨晚發生過什麼事!」
他明顯一怔,表情似乎有點失落,狐疑的瞅著她。
「奇怪,可是妳昨天晚上明明很熱情的啊!」他不以為意的聳聳肩,開始在散亂一地的衣物堆中尋找自己的,「要一起吃早餐嗎?Lauren。」
「Lauren」她驚訝得提高音量,「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正在穿褲子的男生又是一愣,笑看著她,「妳跟我說的啊!」
「我跟你說?我幹麼跟你說那麼多!」她一個箭步上前,湊到他面前,怒問:「我還說了什麼?」
他明顯停頓兩秒,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但接著揚起笑容,答道:「沒有。」
騙子!羅霈芯在心裡直覺閃過這兩個字。不過她沒再說什麼,撩起拖地的被子,吃力的走向浴室。
「我現在要去沖澡,希望等我出來就不會再看見你了!」她臉色不佳的回頭瞋了他一眼,擺明對他下逐客令。
男生挑起一抹邪氣的笑容,毫無意見的點了點頭,還伸出右手,五指輕輕動一動,說了聲,「掰!」
非常好!很識相的傢伙。
羅霈芯憤恨的咬著牙,火速鑽進浴室,等到一把門關上,她頹然的貼著門,懊悔著自己昨晚荒唐的行為。
她在幹什麼啊?怎麼可以自暴自棄到這種地步!只不過是失戀,有必要學電影演的在酒吧買醉,再隨便來場一夜情嗎?
太差勁了!羅霈芯把臉埋進掌心裡,沒想到酒精害人不淺,竟然能讓她如此突破自我,大膽的做出這種事。
不過做都做了,總不可能讓時間重來一次,所以她隨即打起精神,不打算讓自己一直沉浸在懊惱的情緒中。
她聽到關門聲,知道那個素昧平生的男生已經離開了,反正他們之間只是一夜激情,以後也不會再有見面的可能,根本沒有成為朋友的必要。
她不禁為兩個人的相遇感到可惜,如果換個場合,或許相識是件好事,畢竟那個男生給人的感覺很好,長得帥又可愛,天真又帶點邪氣,想必很受歡迎。
等等……他說他剛滿十八歲?羅霈芯努力回想昨夜的片段,才十八歲的男生怎麼感覺「身經百戰」咧?
思及此,她的臉蛋禁不住一陣赧紅,走到鏡前一瞧,身上到處都是他種的草莓,就連肩頸也不放過!看樣子她得要在下星期才能開始找工作了,否則大熱天繫著絲巾,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羅霈芯好好的沖了個澡,她對自己的初夜實在沒什麼印象,酒精洗去了全部記憶,她突然慶幸是一夜情,而不是醉倒在路邊,發生什麼可怕的事……
她發誓,以後絕對不能單獨在外面喝醉,實在太危險了。
半晌後,她裹著浴巾從氤氳蒸汽中走出來,肩頭佈滿晶透的小水珠,雙頰紅潤宛若朝露玫瑰,她雖然不是像模特兒那種頂尖美女,但是五官秀麗小巧,只要稍加打扮,依舊很吸引人。
只可惜她的理智凌駕感性,年方二十,精明幹練的模樣卻表露無遺,做起事來從不拖泥帶水,就事論事的功力一流,至今無人能及。
再加上她公私分明,不會因為人情而有所通融,所以身為系學會會長的她,一方面讓系學會的人恨之入骨,另一方面卻也得到教授跟繫上同學們的讚揚—誰教她接任以來,繫上事務不再拖延,而且福利比以前更完善。
上學期副會長因為不滿她的作風而鼓動其它成員集體罷工,想讓她在聯合迎新時出包,結果她不但一個人扛下所有事,還成功舉辦了繫上有史以來最有趣、最生動的迎新會。
無敵鐵金剛—這是繫上對她這會長的「尊稱」。
不過羅霈芯不管系務再怎麼繁忙,她始終都是繫上第一名,還拿走高額獎學金,證明真正厲害的人,玩社團的同時也能顧及課業,最誇張的是—
她還有打工。
也因為這樣,她和男友已經被人看衰很久了,眾人都覺得他們分手吵架是遲早的事,只有她一個人毫無所覺。
羅霈芯瞪著床,腦中想起兩人曾在上頭捲過,三不五時想起他留下的吻痕,為了不讓自己像花癡一樣,她用力地敲了一下左邊腦袋,希望他的影子可以從右耳掉出去。
她彎身把床單扯下來,枕頭套也不放過,連同剛剛被她帶進去浴室的薄被,全部都要洗得乾乾淨淨,最好再來個臭氧殺菌!
她解開原本裹在身上的浴巾,打開衣櫃,等一下要跟姊妹淘見面,得找一件勉強可以遮掩肩頸那片草莓園的衣服……
羅霈芯太認真在翻找衣服,沒有留意到門鎖被人轉開的微弱聲響。
直到傳來尖銳的拉門聲,她才突然僵住。奇怪,這個聲音很像她房間那扇很久沒上油的門被打開的聲音耶……可是怎麼可能?
她緩緩回首,看見門口站著應該已經離開的帥氣身影,此時他正認真的上下打量著她。
「哇呀—」她嚇得連聲驚叫,隨手拉下一件衣服,慌亂的把自己包起來,整個人也重心不穩的摔進衣櫃裡。「你幹麼!不是叫你滾了嗎?」
「還是很凶。」男生不知道是脾氣太好還是喜歡嘲笑她,饒富興味的看著極為狼狽的她,「我可是很貼心的去幫妳買早餐耶!」
「買早餐?」她瞠目結舌的望著他手上的早餐,「謝謝你……不對!你一向都這麼貼心的對、對、對一夜情的對象嗎?」
「嗯?」彷彿她的問題很困難似的,他表情認真的思索了一會兒才答道:「沒。」
「那你何必特地去、去幫我買什麼東西!」她知道自己現在一定面紅耳赤,因為她耳朵好燙喔!
「不知道,心情好吧!」他笑著把早餐放在桌上。
也有可能她是第一個一醒來就把他趕出門的女伴,不過最大的原因是她家裡囤積了太多泡麵。
「總之,謝謝你……」她又羞又氣的瞅著他,生怕他會突然走近,「你、你真的可以走了,這次千萬不要再回來。」
瞧,就是這種態度,他在床上的表現有差到讓她急著趕人嗎?
「好吧,這次是真的再見了。」他關門前還不忘給她一個曖昧的眼神,「何必遮得那麼辛苦,我早就看光光嘍∼」
「閉嘴!」這下子,她把自己關進衣櫥裡了。
看過不代表可以再看一次好嗎?確定人已經離開之後,羅霈芯才放心的從衣櫃裡出來,一顆心卜通卜通的跳著,她遲早會被他嚇出心臟病。
她重新換上等一下出門要穿的衣服,盯著桌上的早餐。好吧,再怎樣也別跟食物過不去。
從這一刻開始,她要過一段沒有男友的新人生,她要趁暑假再多兼幾個家教,沒辦法,誰教她要自己賺生活費。
二十歲的生日,就當是一場災難吧!
裙裝OK,利落的馬尾OK,鞋子OK,羅霈芯站在一扇鏤空雕花大門前,再一次上下打量自己,認真檢查自己的裝扮。
確定一切完美後,她的眼神不自覺瞟向大門裡的建築物。哇……蓋在天母的獨棟別墅,佔地似乎超過兩百坪,歐式建築,還有庭院跟自家停車場,看來這戶人家真的是「好野人」。
不知道來這裡當家教,薪水會不會多一點?
由於她各個科目都是強項,又頂著第一學府的光環,所以在網絡上想找她當家教的人多得是,不過其實她從高中就開始兼家教,只是因為那個學生去年全家移民美國,要不然她也不用再另外找學生。
說實話,她將來信的人加以分類,住在天母地段的為第一優先,距離不是問題,薪水跟水準比較重要,她試教過家住鐵工廠旁邊的學生,吵到試教兩小時,她就破嗓了。
她也教過那種只要稍微念一下,家長立刻皺著眉頭要她注意措辭的學生,這種溺愛的家長根本不曉得要怎麼教小孩,只會怪天怪地怪老師。
羅霈芯深吸了一口氣,伸出纖長的手指按下門鈴。
對講機那頭的人詢問過後,她終於得以進入這棟異常豪華的別墅,才剛推開門準備走進去,就有傭人上前引領,她可傻了,天哪,這戶人家真的很有錢!
跟著傭人進屋走到客廳,學生父母早就坐在沙發上等她了,她馬上感受到螫人的視線。
沒錯!她正被仔仔細細的打量著,被兩雙銳利的眼睛,像光掃瞄一樣從頭到腳審視過一遍。
「您好。」她趕緊出聲,禮貌優先。
「妳好。」中年男人很親切的跟她頷首,「羅同學,請坐。」
她看著玫瑰桌前的玫瑰椅,嘖嘖,她還沒坐過這麼華麗的椅子。
女主人冷眼瞧著她,眼神充滿質疑。
「羅霈芯同學嗎?妳的履歷表上寫著托福高達一百一十五分?」戴王欣愉皮笑肉不笑的瞅著她,「能說兩句來聽聽嗎?」
羅霈芯微微一笑,立刻出口成篇的英文,她完全沒有台灣腔,如果只聽到她的聲音,會以為是一個外國人在說話。
這對經常走訪美國的夫妻面面相覷,他們沒想到她的英文如此流利。
「羅同學是在國外長大的嗎?」戴王欣愉立即轉變態度,雙眼熠熠有光。
「不是,我完全沒出過國。」開玩笑,有錢出國她還需要在這裡拚命嗎?
「妳的英文說得真好,發音也很標準,跟外國人幾乎一模一樣!」戴先生滿是讚許,「完全自修?」
「是的,完全自修。」羅霈芯乘勝追擊,「所以我對我的英文能力絕對有信心,也一定可以把學生教好!」
夫妻倆對望一眼,突然面有難色。
「我家兒子其實英文不差,聽說讀寫都算流利,但就是文法亂七八糟。」戴王欣愉歎了口氣,「他在美國長大,說話根本不需要什麼文法,但一回台灣接受教育,英文成績一落千丈。」
「喔!這是自然的,就像我們不覺得中文有多難,但真要我們學文法,可能也會一頭霧水。」她謙恭有禮的解釋,誰也不得罪。
「就是這樣,這孩子對文法興趣缺缺,我們幫他找了好幾個家教,卻都被……」說到這兒,戴王欣愉突然急忙打住。
什麼意思?該不會是個該死欠揍的紈子弟吧?不學就算了,還惡整家教老師?說不定還仗著在國外長大,故意打擊家教老師的信心?
嘖,沒關係!她羅霈芯沒有闖不過的難關。
「讓我試試吧!」她毫不猶豫地提出要求,「我想或許我有辦法。」
「真的嗎?」戴氏夫婦眉頭深鎖,不知道是不信任家教,還是太瞭解自己的孩子。
「試教兩堂課,不滿意的話我分文不收,滿意的話這兩堂課一樣要支薪,如何?」她立刻從包包裡拿出活頁夾,抽出一張A4紙遞到他們面前。
戴氏夫婦看到內容,驚訝得說不出話,那居然是張契約書,針對試教兩堂課的契約,她不是才二十歲嗎?竟然連這種小事都要簽約?
「一個保障而已。」羅霈芯看到他們吃驚的表情,嘴角上揚的弧度更大了,「我想兩位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沒問題、沒問題。」戴先生趕緊在合約上簽名。
羅霈芯還貼心的準備一式兩份,把雙方簽好名的其中一份交給戴先生,然後滿意的把自己的那一份收進公文夾裡。
約已經簽好了,她開始左顧右盼,通常面試家教時學生也會在場,不過這次這個學生全場沒出現過。
「請問……學生呢?」
「啊!他在樓上!」戴王欣愉急忙起身,「我帶妳去。」
「對了,即使是試教,我還是有我的原則,還請大家配合。」羅霈芯正襟危坐,表情異常嚴肅,「第一,上課時,我不希望任何人進出打擾,也不要送點心,兩個小時就是專心上課;第二,請家長不要干涉我的教學方式以及課後作業,干預我的做法等於讓孩子有靠山。」
戴氏夫婦被她這一席話怔愣住,他們看著眼前才二十歲的年輕女生,不過才大二,說話竟然這麼義正辭嚴,甚至還有自己一套「教學理念」?
「好,我們同意。」戴先生懾服於她超齡的氣勢,沒再多說什麼。
接著戴王欣愉領她上樓,學生的房間在三樓,一路上她略帶保留的提醒羅霈芯,孩子個性比較活潑一點,也比較沒大沒小,聰明反應快,之前的家教完全跟不上他的速度……
「呃,請問他幾歲呢?」不管他反應有多快,如果她堂堂一個大學生,還會鬥輸一個小鬼頭,就真的太誇張了。
「啊!忘了跟妳說,其實你們年紀差不多,當初找妳來的時候也猶豫很久,但是妳的成績實在太優異了,所以……」
羅霈芯很有耐心的掛著笑容,但是眼神卻彷彿會說話,提醒戴太太:說重點。
「他剛滿十八。」
「十八?」她心跳漏了一拍,怎麼最近很常遇到剛滿十八的人?
那不就……她掐指一算,剛考完大學聯考?才小她兩屆?
「他叫戴灝烽,妳可以稱呼他Derek。」走到房門口,戴王欣愉壓低音量,然後敲了敲房門。
Derek?羅霈芯怎麼覺得這個名字她好像在哪裡聽過。
她站在房門口,發現三樓就只有這一間房間。這小子會不會過得太優渥啊?
「灝烽,是媽咪,你的新家教來了。」
沒有任何回應,戴王欣愉尷尬的跟羅霈芯道歉,悄悄轉動門把,拉開一條小縫,只見公子哥兒正專心的打著電動。
「我來就好。」羅霈芯一個跨步就進到房間,果然超級大,她非常有信心的說道:「交給我吧,沒問題的。」當然,也把戴太太給請了出去。
「上課了!」她出聲喊道,不過音響傳來的打鬥聲更為高昂。
羅霈芯挑了挑眉,這種等級還嗆不倒她!
她大步走上前,看到地上有個延長線開關,計算機的插頭也剛好插在上面,她飛快地蹲下來,的一聲關掉電源—畫面瞬間消失,椅子上的人呆若木雞。
「妳在幹麼」天哪,他都快升級了!
「我是你的英文家教,現在是上課時間!」羅霈芯猛然站起來,這傢伙還敢頂嘴!
咦?她瞪大了眼睛,為什麼那個男孩會出現在這裡?
戴灝烽也錯愕的望著站在遊戲桌旁,膽大包天關他計算機的「新家教」。怎麼這麼面熟?
「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