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後 尾聲
    十年後

    一個寒冷的早晨,漫天漫地地下了一場絨毛般的飛雪。

    「下雪了,等了這麼多年,終於下雪了。」

    曲密推開窗,驚喜地大喊。

    龍紀皇朝地處偏南,一年四季氣候偏熱,冬天甚少下雪,偶爾幾年也許能碰得上一場雪。

    應雅束裹起厚裘袍推門走出去。

    這場雪對任何人不見得有什麼太大的意義,但是對應雅束和曲密來說卻意義非凡。

    因為,只要湖面結冰,他們就可以踏上湖面而行,就有離開水榭的機會。

    他們等了好多年,終於讓他們等到了這場雪。

    「冰層結得厚嗎?」曲密蹲在岸邊用棍子敲著湖面上的冰。

    應雅束搖搖頭,「可能還要再等一夜,現在還是太薄了。」曲密心急如焚,她實在迫不及待想離開水榭了,她這麼急於想離開的最大原因,就是想見一見她的三個孩子。

    她已經想念他們整整十年了。

    「別抱太大期望,就算我們真的能離開這裡,也不一定能見得到他們。」應雅束柔聲安慰她。

    就在此時,他們同時聽見一陣一陣敲碎冰層的聲音,自遠而近。

    曲密的心涼到了谷底。

    「他們知道我們的意圖了嗎?所以故意把冰層全部敲碎,讓我們永永遠遠只能被關在這裡!」她絕望得哭出聲來。

    「不對,你看。」應雅束往湖面指去。

    有一艘船緩緩破冰行來,船上站著數名男女,全都好奇地朝他們望著。

    不是禁衛軍,那他們是……應雅束疑惑地打量著。

    船愈行愈近,曲密漸漸看清站在船頭的少年和少女,他們那深邃漂亮的面孔幾乎和應雅束一模一樣。

    「是……曼華和曼羅嗎?你看。」

    曲密揪住他的衣袖,心情驀然一陣激動。

    應雅束也看出來了,他心中暗忖著,這幾個孩子同時前來,難道皇宮內出了什麼事?

    船在岸邊靠妥,少年牽著一名小男孩,和兩名少女一起下了船,筆直地朝應雅束和曲密走過去,一個個跪下磕頭。

    「父王,母妃。」

    曲密的淚水滾出了眼眶,她衝過去扶起他們,一個個辨認著。

    「父王,母妃,我是曼華。」最大的少女略微羞怯地喊著。

    「父王,母妃,我是曼羅。」年紀稍輕的少女也有些怯怯的。

    曲密憐愛地看著她們,再蹲下身,輕輕握住小男孩的雙肩,哽咽地問道:「你是曼侖對嗎、」

    小男孩點點頭,圓滾滾的大眼睛轉了轉,卻是不敢喊她一聲,只一味地抓著姐姐的手,當她是陌生人。

    曼侖冷漠的眼神,和她日夜思念的女兒們臉上怯生生的神情,都讓曲密心頭微涼。

    也就在這一刻,她這麼多年來最大的牽掛就這樣被輕輕放下了。

    他們是她最珍愛的人,然而情感隨著時間慢慢流逝,如今在他們的眼中,她只是一個陌生的,沒有深切感情的母妃罷了。

    「父王,請恕孩兒不孝。」

    年紀最長的少年筆直地跪在應雅束面前,深深地叩首。

    「曼武,你沒有不孝,一切與你無干。」應雅束把他扶起來,正色地問:「你們為什麼一同前來?宮裡出事了嗎?」

    「前兩年童將軍病逝,而今,母后也病逝了……」曼武斂住悲傷的神色,低聲說道。

    應雅束和曲密對望了一眼,雖然驚訝,但沒有流露出多少遺憾難過的表情,畢竟對他們來說,這個已經死去的人是他們痛恨了十年的人。

    但是一提起「母后」兩個字,曼華,曼羅和曼侖卻立即悲傷地落下淚來,曼侖更是大哭不止。

    曲密的心口像被狠狠地刺了一刀,這是童皇后對她的報復,她報復得很成功,令她痛得徹骨。

    應雅束輕輕握住曲密冰涼的手,給了她一個溫暖的力量。

    「你們的母后病逝了,現在一同到此是要傳什麼旨意嗎?」應雅束神色淡然地看著自己的孩子們。

    曼武急忙搖頭,「不是,父王,兒臣是前來恭迎父王與母妃回宮的。」曲密垂眸,緩緩別開臉,「我還是留在這裡吧,十年來已經習慣了這裡,回宮去只怕住不慣了。」

    曼羅和曼華面面相覷。

    應雅束輕歎口氣。「聽見母妃的話了嗎?你們都回去吧。」

    「不行啊,父王,母妃--」

    「不用多說了。」應雅束溫和地打斷曼武的話,「若你們對父王和母妃仍有孝心,那就命內務府到這兒來修繕一下房子,或是添置一些日常用品,你們想見見我們時就來走走,坐一坐。至於回宮的事,暫時就不用提了。」曼武大惑不解。

    曲密仍聽見曼侖的抽泣聲,他仍在悲哭著他的「母后」。她的心揪痛不已,旋即轉身走到水榭裡,不想再見他們。

    她趴在床上無聲落淚著,不知道過了多久,傳來船行過碎冰的聲音,她知道他們已經離去,淚水泛得更凶。

    應雅束輕輕走到她身旁,無奈地歎息。

    「他們不再是我的孩子了……」

    她那麼深愛的,苦苦思念的孩子,竟用看著陌生人的眼神看著她,她實在難以承受。

    「在這個世上,沒有誰是永遠都會屬於誰的。」應雅束溫柔地安撫她。

    「但……我是永遠屬於你的,不是嗎?」她怔怔地,長長久久地凝瞅著他。

    應雅束低沉地輕笑著。

    「看來,我們只能在這裡過完我們的今生了,只有在這裡,你才能完全擁有我,我也才能完全擁有你。」

    曲密發自內心地笑了,笑中帶著令他心醉的釋然。

    「對了,我昨天做給你吃的薄餅好吃嗎?今天還要不要再做?」

    「好,但是不要那麼甜。」

    「那加點核桃好了,吃起來香,也不會太甜膩。」

    「好哇,反正你做什麼我就吃什麼。」

    曲密從床上坐起身,摟住他的頸子送上一個香吻。

    被幽禁在水榭裡的十年裡,她日夜想著自己的孩子,日夜想著總能有一天回到宮裡去,但是當這一天來臨以後,這些日夜的思念和牽掛竟如此飄渺空虛。

    十年的歲月輕輕掠過,和孩子們相逢已成陌路。

    這些長年的思念牽掛和今晚要為應雅束做些什麼點心比起來,竟顯得如此微不足道了。

    是呀,這才是她要的天長地久。

    她和應雅束的天長地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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