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的海水,好藍好藍。她浮沉在溫暖的海水之中。恍惚中,似乎看見家人正為她的失蹤而擔心。可菲在哭,阿震砸壞了計算機,阿鷹、武哥和嵐姊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奔波,勤哥身在陌生的城市裡,撿起她遺落的手錶……
有那麼一瞬間,他似乎看見了她。
她喊著他的名字,但兩人的意識還沒有來得及接觸,她就失去了他的影像。
她沮喪的哭了起來。忽然間,她在黑暗中,看見媽咪臉色蒼白的坐在陰暗的房間裡,如月阿姨陪伴著她。
桃花端來熱食走進去,要她們倆多少都吃一點東西。
老爸守在電話旁,疲倦的用手揉搓著臉,海洋叔叔要他去睡覺,但他只是大聲的對海洋叔叔咆哮。念棠安慰著弟弟與妹妹們,替他們蓋好
床被。莫森叔叔在計算機旁,抽著早已戒掉許久的煙……夜,很黑,好黑好黑……她好難過,想告訴所有親愛的家人,她沒事、她很好,卻對一切都無能為力。
突然間,寒意襲來。
她在夢裡瑟縮著、抖顫著,被拉離遠方的家人。
清醒是在一瞬間的事,她痛苦的緩緩睜開眼,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這不知名深山的小屋之中。
原來……是夢……
不由自主的,她感到一陣悲傷。
桌上的油燈已經熄掉,壁爐裡的火也已燒得差不多了,只剩微紅的餘燼,還泛著紅光。
空氣裡,飄散著玉米的香味。
那個大鬍子烤了一個糕點,切了一些放在桌上,爐子上擺放著一鍋熱湯,但屋子裡並沒有任何人影,連那隻狼也不見蹤影。
飢餓引發腸胃一陣空響,她需要熱量,所以即使很想繼續躺在床上逃避現實,她最後還是禁不起食物的誘惑,起身下了床。她到爐邊,舀了一碗肉湯走到木桌旁坐下,然後拿起他放在桌上的糕點,慢慢咬了一口。
那糕點甜甜的,充滿了玉米的香味。
她咀嚼著這陌生卻香甜的食物,然後吞嚥下去。
先是一口,再一口,又一口。
她慢慢的,一點一滴的進食,吃著他用玉米烤出來的糕點,喝著他加了香料熬煮的肉湯,不覺中,熱淚又濕了眼眶。
過去幾天,她真的是個很糟糕的人。
今天清晨,她更是把怒氣和失望遷怒到他頭上,可即使如此,這個陌生人依然照顧著她。
初靜一邊吃著他準備的食物,一邊清楚領悟到這件事。她抹去滑落的淚,小心珍惜的,吃著這溫暖的糕點和鮮美的肉湯。
吃完之後,她自己洗了碗盤,在爐旁的大水桶裡有融化的雪水,上面還飄浮著殘餘的冰。
他很聰明,利用爐火的餘溫,把雪水融化來用。她之前看過他用這桶水洗東西,她舀了一些雪,把碗盤洗乾淨。但即使已經融化,水依然很冰,刺骨凍人。她忍著寒凍洗完碗盤,卻更加感覺到自己過去這陣子的無禮和不知感恩。摩擦著冰冷的雙手,她蹲在只剩餘溫的火爐旁暖手,雖然旁邊有著木柴,但她不敢多加。經過昨天愚蠢的逃亡冒險,她很清楚,這些柴火有多珍貴,外面雖然有森林,但可不是隨手撿拾即可得。
以前和家人一起出去露營,讓她知道,新鮮的木頭其實很不好燒,他必須要砍樹,還得先陰乾,才能把那些樹木當柴燒。新鮮的樹木含有水氣,直接燒剛砍下來的樹,非但很難燒起來,而且會弄得滿屋子都是煙。
他事先積存了過冬的柴火,但那恐怕只是一個人的份。
這地方只有他一個人,她現在知道了,也非常清楚,自己對這個男人來說,是個麻煩,雖然讓她自己在雪地裡走到死,對他最省事,但他依然冒著危險,在黑夜中出來找她。
縱然她如此愚蠢又忘恩負義的偷他東西,他依然把衣物和食物分給她。
那個男人,雖然長相兇惡,但他是個好人,比只會懷疑他的自己,要好上太多了。看過山頂那可怕又荒涼的景象後,現在她知道,她在雪融之前,是不可能離開這裡的。她得在這裡和他待上好一陣子。或許她對家人的擔憂無能為力,但她的確有能力做些什麼事。
她可以盡力平安的活下去,直到能夠回家。
但是,首先,她得先去和那個男人道歉。
初靜在火爐邊把手烤暖了,才站起身,鼓起勇氣,穿上鞋襪,套上外套,開門走出去。
推開厚重的門之後,她在門邊站了一下,讓眼睛適應雪地裡的光線,屋外的空氣既干又冷。
她吐出氤氳的白煙,很快就找到那個在左邊木棚下活動的高大身影。
道歉,她得和他道歉。
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她朝他走去。
等到靠近了一點,她才發現,他把昨天那頭野獸扛回來了,他正在剝皮。
剎那間,一股噁心反胃倏然上湧,她差點把剛剛吃的東西都吐了出來。
她忍不住倒抽了口氣,捂著嘴,克制著嘔吐的衝動,有那麼幾秒,她想回頭轉身逃走,但最後還是忍了下來,在原地站定。他看了她一眼,只一眼,然後就再次低頭,沉默的處理著手上的工作,沒有多加理會她。他利落的以刀子剝著那頭野獸的皮,動作無比熟練。
初靜尷尬的站在一旁,有點想回屋子裡,不再多看這讓她反胃的恐怖場面,卻又覺得自己很虛偽。
她能理解他為什麼又去把那野獸扛回來。
這是個嚴苛的世界,這裡沒有便利商店,沒有餐廳飯館,當然也沒有菜市場讓人買菜,要活下去就得打獵。
對他來說,動物的皮肉都可以拿來利用,不能浪費。
她強迫自己站著,即使他根本不理她,她還是忍著窘迫,在原地站著,看著他做事,等著他再次抬起頭來,好和他道歉。
但,他始終沒有再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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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就剝好了皮,把肉分成一塊一塊的裝入麻布袋,然後開始清理那塊皮,清好之後,他把它用一旁事先融化的雪水清洗乾淨,跟著將它攤開,用長木頭撐開。他的工作,似乎永遠也做不完。久了,她開始有點腿酸,然後那只有著銀灰色溫暖皮毛的狼,忽然出現。牠輕快的在雪地裡小跑步,先是來到那個忙碌的男人身邊,然後嗅聞了一下那個裝滿肉的麻布袋,但牠並沒有再進一步的做些什麼,反而晃到了她身前來?
一開始,她有點緊張,忍不住退了一步。
「卡卡,坐下。」
那隻狼聞聲停下腳步、坐在雪地上。
聽到他的聲音,她愣了一下,抬起頭來,和他對上了眼,她這才發現,原來他其實一直有在注意她。
他知道她在怕。
她張嘴,想和他道歉,可他已經把視線拉了回去,沒有給她機會。
初靜尷尬的一愣,只能把張開的嘴,再次吶吶閉上。
雖然說,她不一定要看著他的眼才能道歉,可是在語言不通的情況下,她總覺得必須看著他道歉,才能讓他理解,才比較能知道他是不是!
知道她在做什麼,然後這個道歉,才真的會有意義。
所以,她捺著性子繼續等著,跟著卻突然發現,眼前那只坐在地上的狼,正對著她搖尾巴。她愣了一下,以為自己搞錯。但牠的確看著她,搖晃著牠那蓬鬆的尾巴。忽然間,她才猛然發現,這隻狼根本不是狼,而是隻狗。
一隻很像狼的大狗!
她瞪大了眼,越看越覺得牠其實是隻狗。
這發現讓她差點笑了出來,她不知道自己之前到底在怕什麼,如果她之前不是在做夢的話,牠還曾和她一起躺在床上,讓她抱著呢。
牠繼續坐在原地,用那金黃色的眼睛看著她,長長的尾巴像稻草一樣,在屁股後面搖啊搖。
情不自禁的,她上前一步,慢慢蹲下來,有些緊張的伸出手,禮貌的先讓牠嗅聞自己汗濕的手。
牠沒有咬她,只是聞了聞。
她鬆了口氣,當牠舔了她的手心一下,她才試探性的抓搔撫摸牠的下巴。
牠仰起脖子,開心的搖著尾巴。
她忍不住微笑起來,牠是只親切的大傢伙。
撫摸著牠柔軟的毛皮,揉揉牠的腦袋,不自覺的,她放鬆下來。
她才開門,他就聽見她了。
在那一剎那,他原想停下手邊剝皮的工作,但最後還是決定把它處理完。冬天的天色暗得很快,再過不久天就要黑了,今天不把這頭獅子處理好,明天可能就會被別的野生動物吃掉。
雖然他技術很好,沒有弄得到處都是血,但這依然不是很好看的景象,他已經習以為常,她則不然。
她嚇得臉色發白,一副要吐出來的模樣。
他猜,她一定覺得他很野蠻,就像城裡那些膽小鬼一樣。
他原以為發現他在做什麼時,她會回屋子裡,可她一直站在那裡,就在他身後不到幾公尺的地方。
搞不清楚她想幹嘛,他沒有理她,只是煩躁的做著自己的事。
然後卡卡來了,牠朝她靠近,嚇到了她,他忍不住出聲喝止牠。誰知道,沒有多久她卻主動靠近牠,那只平常對陌生人一點也不友善的狗,一反常態的任她撫摸。奇怪的女人。他一邊處理皮毛,一邊用眼角餘光偷看她。
看得出來,她其實一開始還是會怕卡卡,然後經過一兩次的試探之後,確定牠不會咬人,才慢慢放鬆下來。
卡卡並不是不會咬人。
但他看得出來,那隻狗喜歡她,牠一副爽樣子,只差沒躺下來,把肚皮翻過來給她摸。
他也想讓她摸,不過不只肚皮,但她恐怕不會願意。
根據他的經驗,意外發生之後,女人都不喜歡他,無論城裡的或山裡的,沒有人喜歡他。
她們害怕他,忍受他,但不喜歡他。
揮去那遙不可及的妄想,他面無表情的把皮毛在木架子上撐好,抓起麻布袋,轉身走回屋裡。
她又嚇了一跳,慌張站起來,似乎想和他說什麼,他忍不住停下腳步,看看她究竟想怎樣。
「那個……」她緊張的絞著手,抬頭仰望著他,看起來有些手足無措。他捺著性子等著。
「對不起。」她小臉微微泛紅,抿了抿唇,「還有,謝謝你。」
說什麼呢?
他看著她水汪汪的眼,暈紅的臉,猜測著。奇怪為什麼這個女人,之前可以如此勇敢,此刻又變得這麼緊張。
是因為他嗎?
他向來讓人們緊張害怕。
他的身材太過高大、長相太過野蠻,幾年前的那場意外,更讓他原本就不和善的臉,增添了猙獰的燒傷,他留長了頭髮和鬍子,遮住那蜿蜓醜陋的傷疤,卻沒有多大用處。
她有東西吃,有衣物保暖,有床可以睡,而且終於搞清楚狀況,但她卻依然怕他。
他不應該覺得意外,她也是人。是人都會害怕野獸和怪物,這兩個頭銜,他當之無愧。明知如此,他卻還是無法阻止苦澀和失望爬上心頭,不想再看著她那瑟縮緊張的模樣,他移開視線,繞過她,舉步離開。風,酷寒如以往。
眼前雪白的大地,依舊冰冷。
突然間,一隻溫暖的小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等等……」
他一怔。
「等一下,我還沒說完,你懂我的意思嗎?」她急切的道:「我很抱歉,真的……」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眼裡浮現著急。
他不懂她說什麼,卻更驚訝她勇於觸碰自己的那隻小手。
「該死,你聽不懂……」
她輕咬著唇,顯得有些沮喪,然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下一秒,她往前再走一步,靠近他,接著抬手抓著他的衣襟,踞起腳,親了他滿是鬍子的臉頰一下。
在那瞬間,在那個令人驚異的剎那,他完完全全呆住了。她的唇瓣很柔軟,帶著些許溫度,壓在他粗糙的臉上。只有不到一秒的時間,卻恍若永恆。然後,她退了開來,紅著臉,喘著氣,張開那小嘴。
「謝謝。」她直視著他,粉色的唇往兩旁拉開彎起。
她在笑。
緊張、羞窘,但那的確是一抹笑。
他傻傻的瞪著紅暈爬上她的臉,完全無法動彈。
「呃,抱歉,我不是故意嚇你的……我只是想……那個……謝謝你……」她看著瞬間石化的他,結結巴巴的說著,越來越慌張。「反正……大概就是這樣……我想,你應該知道我的意思了……」
她慌亂的揮著小手,邊說邊轉身,然後匆匆落荒而逃。
他呆滯的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只能看著那在雪地中,笨拙的走回屋子的嬌小背影。
過了好半晌,他依然不是很能理解剛剛發生了什麼事,只有左邊被吻的臉頰有一些熱麻。
她剛剛做了什麼?她親了他?他不敢相信那真的發生了,可是她唇瓣柔軟的觸感,依然殘留在臉頰,雖然隔著鬍子,但他的確清楚感覺到她溫熱的唇瓣印在皮膚上。緩緩的,他抬起手,呆愣的摸著自己的臉,然後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指。
他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隆隆的在耳中迴響,只覺得彷彿連手指都沾染到那酥麻的溫暖。
他被嚇到了。天啊,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如此衝動!
可是他不懂她的意思,在那一秒,她真的只想得到這個表達感謝的方法,這至少是全世界通用的身體語言。
但她忘了有些地方非常保守,在回教國家,女人甚至要把頭臉都包住,不可以露出來,更別提親吻男人了,就算只是親臉頰也一樣。
一回到屋裡,她就轉身躲在門後,緊張的從門縫中偷看外面。
他還站在原地,一副嚇傻的模樣,然後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再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看了超級無敵久。
噢,她這個笨蛋!初靜捂著自己的臉,尷尬又羞愧的在心底哀號著。啊啊,誰來給她一個地洞鑽吧。
抵著厚實的門,她歎了一口氣,只希望自己不要再做錯事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抬起了頭,動了起來。
她嚇了一跳,只見他舉步朝這邊走來。
糟糕,他要回來了!
像被燙到似的,她迅速從門旁退開。
怎麼辦?怎麼辦?
她緊張的在原地團團轉了兩圈,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回床上?不對!她得找點事情來做,假裝她在忙,才不會太尷尬,而且她當廢人夠久了,既然要留下來,總得要幫點忙。
對,找點事做!做什麼?
她東看西瞧,然後看到了那個火爐和鐵板。
煮飯!她可以來煮飯!初靜深吸口氣,鎮定下來,快步朝爐子那裡走去。拿下吊掛在牆上的玉米放到桌上,然後坐在那邊,開始把玉米粒,一粒一粒的從上頭剝下來。他走進來時,她緊張得要命,只能低著頭,專心的把那些已經開始變得有些乾硬的玉米剝下來。
他脫掉了外套,在門口停了幾秒,她清楚感覺到他的視線停留在她身上。
不自覺的,她屏住了呼吸,有些慌亂的加快手中剝玉米的速度。
然後,他開始走動,她依然覺得心臟跳得太快。
要鎮定,要鎮定,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一個感謝的吻嘛,而且她是外國人啊,他應該能夠理解,她只要保持鎮定就好。
才這樣想,她就因為太緊張太用力,把手中的玉米粒給剝得飛了出去。
壓下一聲驚呼,她紅著臉,趕快跑去把那粒彈到牆邊的玉米給檢回來,然後莫名心慌意亂的偷瞄了他一眼。
那個男人沒有看她,像是沒注意到她的笨拙,只是蹲下身,拉起一個鑲在木頭地板上的鐵環,然後把裝了肉的麻布袋丟了進去。
她抓住機會,快速坐回桌旁,繼續剝她那根玉米。
他走到水缸旁,洗了手,然後拿起桌上油燈的玻璃罩,將它點著。屋子裡,一下子變得亮了起來。只是一盞燈而已,沒想到竟會差這麼多。她偷看著他從櫃子裡拿出兩袋粉,各舀了一瓢到木盆裡,跟著加了適量的水進去,又加了一點油,一併和好之後,用手開始揉起麵團。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沒想到要做麵包。
不過沒關係,她可以煮玉米濃湯。感謝桃花阿姨多年來的教導,她的確知道該如何煮飯做菜,她從來沒有如此慶幸自己擁有這項手藝。
他沒有多說什麼,也沒有阻止她,只是站在一旁,在爐邊的木檯子上,熟練的揉著麵團,她則緊張的繼續剝她的玉米。
沒有一會兒,他揉好了麵團,她面前也多了一堆像小山一樣的玉米粒。
糟糕,她弄太多了。
初靜瞪著自己眼前的玉米小山,只覺得窘。
沒關係,反正他平常煮的湯,好像也放滿多的。
她安慰自己,在他還在揉那團面時,起身去拿了另一隻木盆來裝那些玉米粒,用水缸裡的水稍微清洗過,然後去拿剛剛被她洗好晾到一旁的鐵鍋,那鍋子比她想像中重上許多,方纔她就得用兩隻手才拿得動它。費力的將它放回爐子上,她把乾淨的水裝進去,再加了乾柴到火爐裡,把火弄旺之後,就站在爐子邊等水開。她盯著那鍋水,只忍耐了三秒,終於還是忍不住偷看了他一眼。他已經把麵團分成兩份,然後壓成餅狀。
當他朝她走來時,她趕緊移回視線,忍住想退開的衝動。
他把餅放到鐵板上,拿了一個鐵蓋子將它們罩起來。
水很快就滾了,她把玉米粒放進去,它們只差一點就要滿了出來,不過幸好還是全放進去了。
湯勺,她需要湯勺。她東張西望的找著,避免看著他。
可他似乎知道她要找什麼,她還在找,一隻湯勺已經被他拿到眼前。
她愣了一下,紅著臉開口。
「謝謝。」不敢看著他,她邊說邊接過湯勺,迅速又移開視線,盯著眼前的鐵鍋,小心的攪拌著,然後拿了一些他還放在桌上的麵粉,先放在大湯勺裡和了一點水,跟著再放進湯裡勻開。
在這段時間裡,他龐大的身體就一直站在她旁邊。
雖然一再告訴自己,放輕鬆一點,可她忍不住就是覺得緊張。明明他並沒有靠得很近,但她就是會意識到他的存在。當她要找鹽時,他就會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似的,把鹽罐拿過來;當她想弄些奶油塊時,他就拿來奶油塊。他幫著她,煮著那鍋湯,從頭到尾沒有離開過,而且一直看著她。
她清楚的意識到他的視線,卻始終不敢抬頭,只在他幫忙時吐出謝意。
終於,濃湯煮好了。
雖然沒有太多的材料,只有過多的玉米,但總算也是一鍋湯。
當她要把鍋子拿到桌上時,才發現加了湯的鐵鍋重到她完全拿不起來,再一次的,他伸出了援手,幫她把湯放到桌上。
再一次的,她禮貌的道謝。
他還是沒有反應,只是把烤餅放到兩個盤子裡,再端到桌上。
她回到桌邊,替自己和他各盛了一碗湯,看著不知何時來到腳邊,癡癡的看著她的那隻大狗,她偷看了他一眼,想起他之前也會弄湯給牠喝,於是也裝了一些到牠的飯碗裡,這才坐下。
他拿起烤餅吃了幾口,她也沉默的吃著。
這個餅,也有玉米的香味,所以,另一袋是玉米粉囉?她邊吃邊猜測著,一邊忍不住在他喝湯時,又飛快的偷看他一眼。他喝了湯,但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味道,應該還好吧?她收回視線,有些忐忑,不知道他喜不喜歡她煮的湯,他的做法和她不太樣,搞不好他不喜歡她煮的味道。
「伊拉帕。」
聽到他說話,她愣了一下,猛然抬起頭來。
那個男人手上拿著烤餅,用那雙深幽的黑眼看著她,開口重複。
「伊拉帕。」
什麼意思?
她眨了眨眼,心慌的想著,該不會是很難吃的意思吧?
看出她的困惑,他伸出食指,指著她。
「初靜。」他開口說,然後再指著自己,慢慢重複道:「伊拉帕。」
她一怔,剛開始還沒聽懂,但他又重複了一次。
「初靜。」他指著她。
這一次,她聽懂了,不禁睜大了眼,微張著小嘴,她怎樣也沒想到,竟會從他嘴裡聽到自己的名字。
「初靜?」大概是看她那目瞪口呆的樣子,他又說了一次,這一次帶著些許不確定。
她猛然回過神來,連忙點頭,驚喜的開口:「沒錯,初靜。那是我的名字。我叫初靜。」
他滿意的看著她,收回手指,再指著自己,緩聲道:「伊拉帕。」
「伊……爾帕……」她遲疑又好奇的開口:「你叫伊爾帕?」
「伊拉帕。」他耐心的重複。
「伊拉帕。」她慢慢的跟著念了一次。
他點頭。
她試探性的指著自己,說:「初靜。」
然後再指著他,問:「伊拉帕?」
「沒錯。」
他再次點頭,然後指著一旁低頭猛喝湯的大狗,說:「卡卡。」
那只有著黃眼睛的大狗,聞聲抬起頭來。
「卡卡。」她領悟過來,開心的抬起頭,指著那隻狗,看著他道:「牠叫卡」
他拉扯嘴角,雖然被那茂盛的大鬍子擋住了,但她依然清楚辨認出來。那,是一個微笑。他笑了,不只嘴邊有笑,那雙黑暗的眼,也帶著溫暖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