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捷運到站的廣播,楊君遠稍稍挪開位置,把放在身邊的包包拎到膝蓋上,視線隨意亂飄,看見前方車門邊站著個老太太,深紫色旗袍的樣式顯得非常老舊古樸,就像老家黑白相片裡的曾祖母,他猶豫地看了看四周,雖然車上人不少,但是也還有不少空位,老太太旁邊也就有二個空的博愛座,他想大概是老太太不想坐下,也就不再理會,把視線放回手上剛開始讀的書上。
直到聽見到站的廣播,他拎起包包走下車,考慮著是該坐二站公車,打電話給易仲瑋,還是走回家。
站在捷運出口思考了一會兒,正好眼前的綠燈亮起,他決定用走的。快步跑過馬路,就在剛過馬路要左轉的時候,他眼角餘光似乎閃過什麼,他回頭一看,剛剛那位紫色旗袍的老太太正站在路口的紅綠燈下,他有些訝異地想老太太不知道是從哪邊過的馬路,居然比他還快。
再轉念一想,大概是自己方才思考太久了,笑了笑地朝回家的路走去,心裡惦著手上那本新到手的書,跟背包裡剛剛跟陸以洋借來的一套絕版書,他開心的加快腳步,心裡想著待會兒回家就可以徹夜把他們看完。
心情不由自主的轉為興奮,抬頭看著紅燈,正等著要過馬路的時候,他望著馬路對面一怔。
馬路對面的紅綠燈下,站著的那位紫色旗袍的老太太,不就是剛剛那位嗎?
他腦子裡空白了二秒,就算那位老太太很健康,也不可能趕上自己的速度……
楊君遠覺得心裡毛毛的,自從學妹的事件後,他特別害怕那種莫名其妙就會出現的東西。
他左右看看,時間還早,路上行人也還蠻多的,他沒有思考多久,決定不過這個馬路,右轉朝比較遠的路走,雖然這條路比較遠,但是一路上商店很多,比較亮也比較寬敞,那會讓他安心一點。
楊君遠更快速的行走,只想快點到家,想著只要再轉二個彎……
一轉彎,楊君遠愣了住,回頭再看了看,確定這裡是剛剛自己沒有過的馬路……他覺得渾身開始發涼,那個紫色旗袍的老太太,還站在馬路對面,看著他。
他伸手抓住背包的背帶,用力到指節發白,不這樣做的話,他知道自己會無法克制的發抖。
他轉身就跑,朝他剛剛明明走過的地方跑去,明明只要左轉再右邊就可以到家的,可是只要他一右轉,一定站在那個剛剛沒過的馬路上。
他覺得整個人都在發冷汗,而那個老太太正慢慢的,從馬路對面走過來,現在他確定自已又撞鬼了。
他心口發涼喉頭發緊,再一次轉身逃走,可是不管朝左朝右,最後一定會回到那個路口,而那個老太太,只是每次都更靠近馬路這一頭……
楊君遠不曉得為什麼又會再次遇到這種事,明明自己就不是靈感體質,為什麼那些東西不去找別人……
楊君遠在心底大叫,眼睜睜看那位老太太已經站在身前,她駝著背低著頭,往下看只能看見她梳得整齊的髮髻。
『……請……幫我個忙……』
楊君遠吞了口口水,才能努力的發出聲音,恐懼感讓他沒有辦法再移動腳步離開那裡,「……我、我不知道能、能幫你什麼……」
『我需要……跟那個孩子說話……可是……我無法靠近他……請你幫幫忙……』
也許是老太太的語氣很客氣,他想對方可能沒有惡意,於是力持鎮定的回答,「我不知道你在說誰……」
『你剛剛見過的……那個孩子……他必須幫我……他有責任……』老太太緩緩抬起頭,像是在看他,但她的雙眼是全然的白,只有眼白沒有眼球。
楊君遠只能別開頭,連後退也不能,他現在大概弄懂了,老太太講的人是陸以洋,他剛剛去跟陸以洋拿了書才回家的,因為那孩子說他最近不能出門,所以自己去找他拿了書……
楊君遠覺得腦中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雖然他知道那個孩子常跟鬼混在一起,但是他也不曉得這個老婆婆是不是想傷害陸以洋。「我……我不知道……你想要我做什麼?」
『去找他……告訴他……他得幫忙我……我就在這裡等他……如果他不來,你也過不了這個路口……』
老婆婆沒有眼球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楊君遠不由自主的退了兩步,然後看著她消失。
心臟還激烈的跳動,恐懼感還留在全身,他微微的顫抖著想到底該怎麼辦,他是不是再也回不了家了?再也不能看見易仲瑋了?
他還在原地微微發抖的時候,突然有人從後面扯住他的手臂,他失聲尖叫,用力的想甩掉那隻手,可是那隻手卻緊緊的拉住他,強迫他翻過身來。
「君遠!」
熟悉的聲音跟面容,他怔了幾秒,看見易仲瑋擔心的臉,全身突然沒了力氣的蹲在地上,他把臉埋在膝蓋上,用力深呼吸想讓自己鎮定一點。
他感覺得到易仲瑋的手輕輕撫在頭上,沒有問他怎麼了,只是輕聲的開口,「沒事了、沒事了,我在這裡。」
楊君遠有一點點想笑,易仲瑋總是這樣,一副不管發生什麼只要有他在就沒事,他好幾次想告訴他,自己不需要這樣的依賴,但是卻又無法拒絕他,也無法抗拒心裡那種不由自主覺得安心的感覺。
過了半晌,他才緩緩抬起頭,看著易仲瑋,努力用不再顫抖的聲音開口,「我得回去找小陸……」
易仲瑋沒有問,只是拉著他的手讓他站起來,「那就走吧。」
一路上易仲瑋都沒有放手,雖然引起不少側目,但是易仲瑋似乎完全不在意,只是緊握著他的手。
楊君遠略微冷靜之後,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也不想放開易仲瑋的手,只是默默的讓他牽著,走回去搭捷運。
看著易仲瑋的穿著,他想他大概只是想下樓買包煙,順便走出來晃晃看自己回來沒有,所以才會連錢包也沒帶,就這樣陪他去搭捷運。
站在車門角落,他移近易仲瑋身邊,感受從手臂上傳來的溫度,他不知道那個老婆婆是不是還跟在他身後,但易仲瑋溫熱有力的手掌能讓他感到安心。他們一路上就這樣沉默,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直到站在陸以洋家門口,楊君遠還遲疑著該不該按下電鈴。
在他還沒有考慮清楚前,易仲瑋已經伸手按下了電鈴。
他看了易仲瑋一眼,猶豫了半晌才開口,「我不確定……萬一……」
易仲瑋只是笑笑,「你會要來找小陸一定是什麼嚇到你的東西吧?本來就是不確定的東西,找瞭解這些東西的人談談也沒有什麼不好。」
楊君遠也沒有再說什麼,隨即門就開了,陸以洋睜著他圓圓的眼睛,沒有驚訝多久就開了口,「學長們怎麼了嗎?先進來吧。」
楊君遠看了易仲瑋一眼,才走進他不久前剛離開的公寓。
陸以洋倒了茶給兩位突然拜訪的學長們,在他們對面坐下來,「發生什麼事了嗎?」
楊君遠低著頭思考半晌,才抬起頭看著陸以洋,「我……回家的路上,又撞鬼了……」
「咦?怎麼會?」陸以洋有些訝異,楊君遠並不是什麼靈感體質,理應不會那麼容易撞鬼,難道是因為學妹的影響嗎?
陸以洋不太理解,他不曾聽過有人撞過一次鬼之後就會很常撞鬼。
「那個……是什麼樣的?有說什麼嗎?」陸以洋側著頭望向楊君遠。
「是……是一個老婆婆,穿著紫色旗袍,她說……」楊君遠停了一下,猶豫地看著陸以洋,才又接著說下去。「她說想要你的幫忙,說……是你欠她的,你得要幫她,她會在我遇到她的那個路口等你,在你見到她之前,我不能回到家……」
易仲瑋皺起眉,「為什麼要找你?她為什麼不直接找小陸?」
「啊……她進不來吧……」陸以洋馬上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他歉疚的看著楊君遠,「學長對不起,我不曉得會變成這樣,我應該叫你不要來找我的。」
楊君遠搖搖頭勉強露出微笑,「是我自己要來的,我很想看那套書才硬要跑來的,不是你的錯。」
「那怎麼辦?那個老婆婆會不會想害你?」易仲瑋望著陸以洋,心裡有些擔憂,自從知道這孩子能見鬼之後,總看他在做些奇怪的事。
陸以洋想那個「有責任」該不會是指他封了那個洞的關係吧?
「唔……我想,應該不會吧……」停頓了一會兒,陸以洋抬起頭來看著似乎驚魂未定的楊君遠,覺得十分抱歉。「學長對不起,因為我的關係又把你嚇成這樣。」
楊君遠只是搖搖頭,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易仲瑋神情嚴肅的看著陸以洋,「小陸,沒有辦法解決嗎?他以後會這樣三不五時就撞鬼嗎?」
陸以洋偏著頭思索,他也不曉得居然會有鬼因為自己的關係而盯上楊君遠,「我不曉得……不過我想春秋知道怎麼辦,不如學長們今天先住我這裡吧,我明天帶你們去找春秋。」
楊君遠和易仲瑋對看了一眼,開口的是易仲瑋,「方便嗎?你室友……那個高警官今天不在嗎?」
陸以洋展開很可愛的笑容,「他今天值夜班,回來也很晚了,學長們不用介意,睡我這裡就好了,啊、我再去拿床被子。」
陸以洋想著衣櫥裡似乎還有床被子,馬上起身進房去翻。
「這樣方便嗎?小陸他到底是不是在跟那位高先生交往?」楊君遠小聲的開口。
易仲瑋聳聳肩,「我不曉得,上回問他半天也沒解釋出個理由,臉紅了半天倒是真的……」
陸以洋搬著被子從這個房間跑到另一個房間,邊跑邊喊,「兩位學長就擠一下吧,睡我房間。」
楊君遠沒頭沒腦的開了口,「那你睡哪?」
陸以洋一怔,臉紅起來的速度比什麼都快,楊君遠馬上發現自己問錯了話,易仲瑋輕咳兩聲開口,「我們打地鋪也無所謂,如果沒辦法回家的話。」
陸以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著,「不用啦,高懷天今天也不一定回來,我可以借他房間睡,不然我一個人睡客廳也比兩位學長擠在客廳來得好。」
「那……不好意思,麻煩你了。」楊君遠有些尷尬的回答。
「不會啦,不要這麼說,學長們餓了嗎?我有煮消夜。」陸以洋笑著衝進廚房。
楊君遠本來想說不用,易仲瑋拉住他笑了笑,「就讓他去忙吧,不然他的臉要紅一晚上了。」
楊君遠吐吐舌頭,也沒有再拒絕,至少他覺得好多了,待在陸以洋這裡,看著屋裡的關公神像,也不再覺得害怕。
他鬆了口氣,和易仲瑋在沙發上又坐了下來,問過陸以洋後,打開電視隨意轉台,邊等著吃消夜。
「不太能想像呢。」過了半晌,楊君遠才又開了口。
「什麼?」
「小陸呀,跟那位高警官。」
「……小陸喜歡就好,他看起來是個好人。」易仲瑋撇撇嘴角,看起來像是有些無奈。
「你是女兒被搶走的爸爸嗎?」楊君遠不由得爆笑。
「欸,我好好的保護了六年耶,你不知道這孩子在學校的時候有多遭人覬覦,這個笨蛋根本不知不覺,要不是我罩得好,早就不知道被拐到哪裡去了。」易仲瑋不滿的瞪著在廚房忙碌的陸以洋。
「是是是,辛苦你了。」楊君遠笑著,邊敷衍的摸摸他的頭。
結果三個人很難得的一起吃了消夜,聊了好一會兒,到楊君遠開始覺得昏昏欲睡,才先去陸以洋的房裡睡,易仲偉則幫著收拾餐具,洗好碗才去休息。
陸以洋坐在沙發上思索,想著明天要怎麼出門才好,杜槐愔有交代,他沒允許之前自己不能出門,除非有高懷天跟著……
陸以洋偏頭想了下,高懷天應該三點左右就會回來了吧……中午再請他載他們出門應該沒問題。
陸以洋在沙發上趴下來,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打算等高懷天回家。
凌晨三點,高懷天回家一進門就笑了起來。
客廳還開著小燈,陸以洋趴在沙發上看起來睡得很熟,他習慣性的把鑰匙和手錶放在玄關櫃上,他走向陸以洋,在他身邊蹲下來,伸手輕輕撫過他的臉。「小陸?」
陸以洋半睜開眼睛,聲音還帶著濃濃的睡意,一邊抓住他的手掙扎著想爬起身,「你回來了……」
高懷天笑著拉他起身,「怎麼不進房睡?」
「唔……學長們來借住……」陸以洋揉揉眼睛,還解釋得不清不楚就停了下來,抬頭望著高懷天,「你餓不餓?」
「還好,家裡有客人嗎?」高懷天起身脫下西裝外套,隨手擱在椅背上。
「嗯,學長們……就是上次你見過的那兩位學長,因為一點原因不能回家,所以我請他們住下來,啊……」陸以洋仰頭看著高懷天,「明天可以麻煩你載我們去春秋那裡嗎?」
高懷天想這個不能回家的理由,大概又跟那些奇怪的事有關了,他笑著摸摸他的頭,「好呀,早上?」
「不用啦,中午就可以了,現在都三點多了。」陸以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他一直就很喜歡高懷天的手輕撫在頭上的感覺,雖然他學長跟葉冬海也常常這麼做,但是高懷天給他的感覺就是不太一樣,他不由自主笑了起來,「你明天下午再上班就可以了吧?」
高懷天看著陸以洋的臉,有些移不開視線,他的笑容看起來很甜,粉嫩的臉頰上有著淡淡的粉色,他忍不住傾身在他柔軟的臉頰上輕咬了口,輕聲在他耳邊開口,「那你晚上怎麼辦?跟我睡?」
盯著他頸側圓潤的線條,可以看見他瞬間連頸部都泛著紅,臉頰微微發熱,高懷天忍不住低頭在他頸側也輕咬了口。
陸以洋身子一僵,連動都不敢動,覺得從頭頂開始發熱到腳底,雖然是彼此告白過的狀態,應該好歹也算在交往……吧,但是從李東晴離開以後,實際上再也不曾進一步過……
大概是察覺到他的緊張,高懷天微微一笑放開他,「你煮了什麼?」
「唔……粥……牛、牛肉粥,還是你想喫茶油麵線?我學長吃素,所以我另外煮了麵線。」愣了好半晌,陸以洋才得以把話好好說完。
「都給我一點好了,我先去換衣服。」高懷天笑著走回房去,陸以洋鬆了一口氣,趕緊跑到廚房去熱消夜。
自從李東晴的事件後,他也做過很多心理準備,他感覺得出來高懷天對他應該是存有慾望的,只是他還不曉得該怎麼應付。
那種心跳加速,整個人都不受控制的感覺對他來說有點可怕。
雖然不是不舒服,但是……總是覺得有哪裡不對。
拿現實來說的話,明明都是男人卻要做這種本來應該得跟女生做的事,就有點問題。他當然不覺得同性戀有哪裡不行,但是男人先天上的生理條件就不是用來跟男人做那種事的……他想過很多次,也不覺得高懷天會想被他壓……自己也無法想像,但是萬、萬一很痛怎麼辦……
扁著嘴把熱好的粥和麵線端到桌上去,他坐下來趴在餐桌上等。
高懷天大概順便沖了澡出來,見他趴在桌前又伸手揉揉他的頭,「先去睡吧,等下我吃完會收,我已經多拿了個枕頭出來。」
陸以洋怔了怔,想起剛才說的一起睡,臉不由自主的又紅起來,本來想說沒關係,不過如果一起進房去睡的話,不是更讓他不知所措?
愣了半晌,他才點點頭,起身跑進高懷天房裡。
窩進他的被子裡,深吸了幾口氣,被高懷天的味道所包圍,又讓他不由自主覺得渾身發熱,趕緊閉上眼睛逼自己睡著,可是閉上眼睛就想起高懷天掌心的溫度和唇間的氣息。
他想,自己也許是期待的吧……對於高懷天的靠近。
「啊啊……我怎麼這麼麻煩呀。」陸以洋翻身把自己縮成一團,有點自我厭惡了起來,「這就是所謂的口嫌體正直嗎……」
隨意替自己矛盾的想法下了註解,他理不清自己到底想不想要高懷天的親近,坐起身用力的抓抓頭,又喃喃自語的開口,「還是叫期待又怕受傷害?……」
好白癡……
一下子又倒回床上去,拿棉被把自己裹起來,決定不要去想那些有的沒的。
就順、順其自然好了……
聽見碗盤輕微的碰撞聲,他想高懷天應該吃飽在收拾了,他移動身體讓出大半的空間,把棉被拉過去一半,然後向裡側蜷成一團,想讓自己在高懷天進來之前睡著。
當他真的迷迷糊糊快睡著的時候,感覺到背後床墊微微下陷,一緊張又清醒了起來,只是靜靜的不敢動。
「睡了嗎?」
高懷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停頓了一會兒搖搖頭,翻身過去面對著高懷天。
「你學長們又發生什麼事嗎?」高懷天替他拉好被子,神情看起來很平常。
陸以洋怔了怔,慚愧起自己只會想些有的沒的……
「嗯,好像是我的關係……有……那個、找不到我,所以找上來跟我借書的學長,就害他鬼打牆回不了家了……哈哈哈……」自己乾笑了幾聲,覺得對楊君遠滿心歉疚。
「不要緊嗎?你不是說最近你不能出門?」高懷天微擰起眉,顯然有些擔心。
「嗯,槐愔說的,不過他有說跟你一起的話就沒關係。」陸以洋不自覺的傻笑了起來。
陸以洋發現高懷天沒有反應,他抬起頭,不由自主的屏住氣息。
高懷天正用一種很專注很柔和的神情看著他,陸以洋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敢再隨便閉上眼睛,只垂下眼瞼想著是不是該說些什麼。
當他正在腦中雜七雜八的胡亂思考的時候,高懷天緩緩的靠近他,近到他可以感覺到溫熱的鼻息,就算已經接吻過好幾次,他還是會感到心臟猛烈的跳動,緊張到快要窒息。
高懷天只是慢慢的靠近,輕輕的吮上他的唇。
然後聽見他像是強忍笑意的聲音,「你呀……不呼吸的話會沒氣。」
陸以洋怔了怔,這才發現自己覺得快要窒息是因為屏住了呼吸……
他趕緊用力的吸進空氣,然後吐了一大口氣。
呼……我還以為會窒息而死……
抬頭看高懷天一臉很想笑的表情,他覺得很丟臉,乾脆把臉埋到被子裡。
半晌才聽見高懷天很溫和的嗓音。「你如果不喜歡我這麼做的話沒有關係,只要告訴我就好了。」
也、也不是不喜歡……
露出小半顆頭,睜著他那雙無辜至極的眼睛看著高懷天,也不曉得該怎麼回應,最後扁著嘴開口,「……也、也不是……我也不曉得……」
高懷天被他那種有點委屈的神情給逗笑了,伸手撫上陸以洋頸側,感覺到他似乎僵了一下,他柔聲開口,「你怕嗎?」
陸以洋看著高懷天,他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怕,用想像的的確很可怕,但是當他看著高懷天,感受他溫熱的手貼在臉上的時候,他不確定那種感覺是不是叫害怕。
凝視著高懷天半晌,最後垂下眼瞼緩緩的搖搖頭。
高懷天像是笑了,低頭認真吻上他的唇。
陸以洋的唇很軟,紅潤的臉頰發燙,還像個少年似的身體有著柔軟的線條,他伸手撫上他喉間,拇指劃過細小的喉結,指尖處微微震動的是被自己的唇舌吞噬掉的細碎呢喃。
高懷天的手緩緩滑下他手臂,攬上他的腰,翻身覆上他的身體。
陸以洋覺得一片暈眩,完全沒辦法思考。
他感覺得到口中澈底被侵佔,無處閃躲的舌被緊緊交纏吸吮著,他聞到的是高懷天身上淡淡的沐浴乳香氣,那還是自己覺得香味很好聞才買下來的,當初覺得清淡的香氣現在卻變得強烈,霸道的充斥在他鼻端,他不敢睜開眼睛,但是閉上雙眼卻更清楚的感受到高懷天在他身上的動作。
身上微微的重量是高懷天的身體,從寬鬆的T恤下滑進腰間的手也是他的,原本微熱的溫度,在滑上腰間的時候,竟然變得微涼。
陸以洋縮了下身體,一片混亂的腦子意識到那是因為自己在發熱。
高懷天微冷的手從腰間揉撫著往上移,動作很輕很溫柔,陸以洋一直閉著眼睛,呼吸從幾乎是屏息的壓抑到微微的喘息,意識變得迷離,身體彷彿不再受控制。
「唔……那、那裡……」陸以洋下意識的輕攀住高懷天的手臂,和自己完全不一樣的,堅實有力的手臂,有些粗糙的手掌正輕撫在他胸口。
陸以洋咬著下唇努力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帶著水氣的雙眼微微睜開,他看著高懷天輕吮著他鎖骨附近,他想伸手撫摸那張看著自己時總是很溫柔的臉。
這時他卻在視線的角落裡看見一個人站在那裡,他吃了一驚睜大雙眼,用力拉住高懷天的手,掙扎著微起身想看清楚,但見到那個人影只是一瞬間,他什麼也沒有看清。
他用力的眨眼睛,想確定自己是不是昏頭了才看見幻影,但是那個人影卻那麼真實。
「怎麼了?」高懷天撫上他下顎,把他的臉轉了回來。
陸以洋不曉得怎麼解釋,說他在房裡看見了人嗎?還是見鬼?
有些不知所措的擰起眉,在這種時候……該怎解釋呢?
看著他的神情,高懷天微微一笑把他攬進懷裡,「好吧,睡吧。」
陸以洋埋在他胸口想是不是該解釋一下,他並不是不想做……只是……剛剛那個該不會是……
陸以洋覺得很不可思議,從來也沒有聽說有人做到一半會出現幻覺,更何況他們才剛開始吧?
他微抬起頭看看高懷天,似乎也沒有不高興的樣子,才鬆了口氣。
這才開始懊惱自己怎麼那麼沒有用……萬一高懷天誤會的話怎麼辦,但要是開口解釋說不是不想做的話……不就變成他想做了嗎?
暗自歎了口氣,他不曉得別人都怎麼談戀愛的,為什麼他談起來那麼麻煩……
高懷天看著他變來變去的臉色,不由得失笑,輕拍他的背,「不要想那麼多,等你想做的時候再說吧。」
就……不是不想做了……
陸以洋悄悄扁起嘴,埋在他胸口沒有回答,許久,才又歎了口氣的點點頭。
現在最該思考的不是要不要跟高懷天做,而是……方纔那個人影,他確定他沒有看錯,而且他認得那個人影臉上的那對血紅雙眼。
他悄悄勾起頸上的繩子,把滑到背後的盒子給勾回手上,將它牢牢貼在胸口。
他不確定他剛剛看到的,是不是從盒子裡出來的,畢竟他見過別的、擁有血紅雙眼的極惡之魂,但是感覺不太一樣……陸以洋想他能認得那種感覺,那種和他的心跳融合在一起的,十分親近的感覺。
他微微的歎了口氣,想明天得去找杜槐愔才行。
只是……這要怎麼解釋呀!
陸以洋在心裡大叫著,伸手按住盒子,默默的在心裡念著。
拜託……你們千萬不要跑出來……
陸以洋一邊努力祈求,一邊聽著高懷天的心跳和規律的呼吸聲,在一團雜亂的思緒下,慢慢跟著進入了夢鄉。
結果做了一夜惡夢,早早就心不甘情不願的悄悄爬起身,陸以洋輕手輕腳地爬出棉被,就怕吵醒了高懷天,但結果還是在下床的時候,手臂被一把抓住。
「沒睡好?」
「沒有啦,我學長起得早,我去弄早餐,你多睡一下,現在還不到九點。」陸以洋看著高懷天一臉睡眼惺忪,笑著幫他把被子拉好,才下床走出房間,小聲關上房門,想走進廚房的時候才發現楊君遠已經坐在沙發上看書了。
陸以洋嚇了一跳,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學、學長早,這麼早就起來了?」
楊君遠笑了笑,裝作沒注意到他從哪裡出來,「是呀,我有點認床,不過也是想早點起來把書看一看。」
「學長真是愛看書,這套真的有那麼好看?我哥送我之後我都沒看過哩。」陸以洋趴在沙發椅背上,盯著楊君遠翻開的書頁一臉好奇。
「超好看的,我快點看完還你,你有空就看一看吧,這麼好的書不看太可惜了。」楊君遠回頭看著陸以洋,滿臉的笑容顯得非常開心。
陸以洋心想自己大概明白他家學長為什麼一天到晚都在買書,明明不是那麼愛看卻把每個月出了什麼新書都查個一清二楚,大概就為了想看這個開心的笑臉吧。
「嗯,我有空會看完它的。」陸以洋用力點點頭,「那學長慢慢看,我去弄早餐,想吃點什麼嗎?」
「不好意思麻煩你了,什麼都可以。」楊君遠邊回答,一邊已經把視線放回書頁上。
隔了兩個小時之後易仲瑋爬了起來,差不多時間高懷天也出來了,隨意的寒暄兩句,吃了早餐就準備出門。
只是才一踏出家門,陸以洋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掏出手機一看,陸以洋吐吐舌頭,「喂……」
『我叫你不要出門你聽不懂嗎?』
陸以洋心想杜槐愔怎麼這麼神,才踏一步出去而已他就知道了,乾笑了幾聲開口,「我有請高懷天載我啦,我要帶我學長們去春秋那裡,我學長昨天鬼打牆回不了家,好像是我的關係……」
『……去春秋那裡之後就不要動了,再忍耐幾個小時就好,我說好才可以從春秋那裡離開。』
「嗯,我知道了。」陸以洋掛上電話朝在等他的三個人笑了笑,「沒事啦,我們可以走了。」
上了車到夏春秋家裡的那一段路上,陸以洋深刻地感受到為什麼杜槐愔不許他出門。
沿路上有非常多的「人」在注目他。
他現在不像以前一樣人鬼不分,他分得出來哪些是人,哪些是鬼,哪些是有惡意的,哪些沒有。
而那些在注目他的,多半帶著好奇的目光,雖然葉冬海說過他很醒目,但是沒有引「人」注目到這種地步,想來還是因為他封了那個奇怪的洞的緣故。
等車停下,他拉開安全帶,正想謝謝高懷天的時候,見他熄火拔下鑰匙,趕緊開了口,「你不用下車,我自己進去就好了。」
高懷天沒有停下動作,「沒關係,我送你到電梯口,沒幾步路。」
陸以洋停頓了一下,雖然覺得很麻煩高懷天,但是杜槐愔既然說不要一個人走在路上的話,就算只有幾步……也會被他打吧。
他沒有再拒絕,和高懷天一起下車,與已經先下車的易仲瑋和楊君遠一起走向葉家大樓。
進到大樓前他一轉頭看見小夏站在路邊,吐著舌頭雙手合十的朝他抱歉的微笑,陸以洋一怔,正想開口的時候,楊君遠叫了起來。
「小、小陸!那個!」
陸以洋側頭一看,一個身穿紫花旗袍的老婆婆站在一百公尺外的街角看著他,神情看起來非常不高興。
易仲瑋和高懷天當然什麼都沒看到。
也許是因為陸以洋也在,楊君遠沒有覺得那麼害怕,只是拉著易仲瑋的衣袖,有些緊張的看著陸以洋。
「學長們先進去吧,我馬上就來。」陸以洋安撫似的朝楊君遠笑笑,易仲瑋看了陸以洋一眼,點點頭就拉著楊君遠先走進大樓。
陸以洋正想朝那個老婆婆走過去的時候,高懷天拉住他的手臂。「你要去哪裡?」
「那邊而已。」陸以洋指著街角,高懷天看著他指的方向,跟著他前進了兩步,那個老婆婆馬上朝後滑了一百公尺。
陸以洋一愣,連忙拉住高懷天,「我想……還是不要過去好了……」
陸以洋回頭,小夏還在原來的位置,「她說的我有責任是指我封了那個洞嗎?」
小夏聳聳肩,有點無奈的開口:『你沒有什麼責任啦,那個老太婆自己想亂跑,洞被封了她出不去,所以沒辦法警告她孫女有危險,她把罪怪在你身上而已,那不是你的責任,而且不過是個洞,他們想出來馬上就可以找到別的洞,過一陣子就沒事了啦。』
陸以洋皺起眉,凝望著小夏,「那個孫女……出了什麼事嗎?」
小夏抓抓頭,看起來很困擾的樣子。『你不要問那麼多啦,那不是你的問題,為了這件事我被槐愔罵得要死,那都是我的錯,所以拜託你不要想這件事了。』
「可是……」陸以洋現在才覺得他似乎做了很不對的事,正想再問下去的時候,小夏突然轉身就消失了。
「以洋?你站在路邊幹嘛?」
「欸……」陸以洋一呆,回頭看見葉冬海無奈的朝他走過來,「我、我看一下……那家小七好像重新裝潢過了……」
「裝你個頭,又在跟鬼說話?」葉冬海無奈的瞪著他,然後朝高懷天微笑打招呼,「學長,要上來坐坐嗎?」
「不用了,我該回局裡,你下來正好,這個就交給你,聽說他不能一個人走在路上。」高懷天笑笑的把陸以洋推過去,他想葉冬海在的話應該沒問題,他在學校的時候也看過這個學弟做過怪事。
陸以洋也只能乾笑,跟高懷天揮揮手,然後跟葉冬海一起上樓。
「你又做了什麼事?」四個人一起走進電梯裡,葉冬海看著陸以洋忍不住開口問。
「……其實我也不太確定……」陸以洋扁扁嘴,有點委屈的開口。
葉冬海笑著揉揉他的頭,「不能亂跑的話就在家裡待幾天吧,春秋早上接到槐愔電話叫他把你綁起來別讓你亂跑,他開心的很呢。」
「欸?不要把我綁起來啦,我是無辜的。」陸以洋哀怨的看著葉冬海。
易仲瑋笑著,「把你綁起來也許是個好主意,省得你一天到晚就做些怪事。」
看著陸以洋一臉委屈的神情,三個人都笑了起來。
進了門,夏春秋果然心情很好,馬上列出一長串想吃的東西,把陸以洋塞進廚房後,才帶著楊君遠他們兩個去拜觀音。
「請問……我為什麼會一直看見鬼呢?」楊君遠拜完,看著夏春秋把香插好才問出口。「我以前從來沒見過的,可是自從學妹之後……」
楊君遠想起死去的學妹,覺得有些難過,但是也不願把這想成是學妹造成的。
「簡單的說呢……」夏春秋望了楊君遠一眼,「是陸以洋害的,你可以選擇不要和他做朋友就不會遇到這種事了。」
因為夏春秋說得過於乾脆,楊君遠和易仲瑋都怔住了。
「這怎麼可能,那為什麼我沒有遇到過?」易仲瑋朝廚房望了一眼,確定陸以洋在忙,應該聽不到他們的對話才開口問。
「個性的關係,越是怕就越容易被纏上,要嘛你就別去怕那些東西,不然就離小陸遠點吧。」夏春秋用著極為平常的語氣說明。
易仲瑋皺起眉,就算為了楊君遠,以他的立場當然不可能就此不跟陸以洋做朋友,他只擔心陸以洋要是知道夏春秋這麼說,可能會躲到不見人影,而且,他知道楊君遠雖然覺得恐懼,但不會這麼做。
「這就是你都不出門的原因嗎?」楊君遠突然問了夏春秋一句,他常常聽陸以洋說夏春秋不能出門的事。
夏春秋停頓半晌,回頭看了楊君遠一眼,「……這也是原因之一,但不是最主要的。」
楊君遠側頭思考了一會兒才回答,「我不會因此就跟小陸保持距離的,他幫過我,我不會這樣對待朋友。」
「你不怕嗎?」
「很怕……不過小陸可以習慣的話,我也可以習慣……吧?」
楊君遠看了易仲瑋一眼,看著他臉上的溫柔笑容和認同的目光,他想不管是遇到什麼,易仲瑋都會陪著他,陸以洋也會幫他。
夏春秋沒有再說什麼,從佛壇的櫃子裡拿出一串透亮的水晶佛珠,在觀音前拜了拜,過了香爐後遞給楊君遠。
「這個戴在手上,除了洗澡以外不要拿下來。」夏春秋說完,側頭看著易仲偉,「你去請尊佛像回家鎮著,可以省很多麻煩。」
「要到哪裡請呢?」易仲瑋之前也曾經想過,不過他沒有特別拜拜的習慣,也不知去哪裡請比較好。
夏春秋拿張便條紙隨手寫了個地址給他,「到這裡去,跟負責人說是我叫你來的,他會幫你準備。」
「謝謝你。」易仲瑋朝夏春秋道了謝。
楊君遠把水晶佛珠戴在手上看了半天,總覺得這個看起來有點昂貴……不過他想就算他問了,夏春秋大概也只會說不戴就還他之類的……
「謝謝你幫我。」楊君遠想了半天,還是乖乖的道謝就好。
「嗯。」夏春秋只是隨口應聲就轉身走回客廳,邊扯開嗓子朝廚房喊:「你好了沒?我餓死了。」
「好了好了!再兩分鐘!」
聽見陸以洋從廚房大喊的聲音,楊君遠笑了起來,看著易仲瑋把那張紙條細心的收進錢包裡,他側頭想想,沒頭沒尾的問了句,「要放在哪裡呢?」
易仲瑋側頭思考,「把客廳那個木櫃移開,買個佛壇好了。」
「要這麼……隆重嗎?」楊君遠苦笑了起來。
「總是得找個好地方放吧……不然到時候再請教人好了。」易仲瑋抓抓頭,他也不太確定是不是得注意方位什麼的。
「學長!我煮了茶給你們。」
陸以洋從廚房端了夏春秋跟葉冬海的早餐走出來,一邊朝他們喊著。
易仲偉笑了笑,「回去再商量好了。」
「嗯。」楊君遠點點頭,跟著易仲瑋走向陸以洋,摸著手上冰涼涼的佛珠,心裡覺得安穩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