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宛如白玉盤,高高懸掛於天際,一絲微風徐徐吹來,帶走些許暑氣。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老邁的更夫敲鑼擊梆地喊著,穿越大街小巷。
此時,一道纖細嬌小、穿著暗色衣衫的身影,盡量不發出半點聲響,縮頭縮尾地閃過更夫,跑到城尾那間據傳因鬧鬼而廢棄多年的大宅院正對面。
當她鬼祟地奔到目的地時,突然吹來一陣陰風,讓她從腳底涼上心頭,整個人冷不防地打了個寒顫。
「王家大宅裡不會真的有冤死的鬼魂在作祟吧?」寧千羽害怕地瑟縮著肩,躲藏在一棵大榕樹後喃喃自語,暗自希冀鬧鬼之說不過是嚇唬人的傳言。
「都已經三更天了,可晴怎麼還不來?」寧千羽不安地東張西望,等著與她相約前來的好友——秦可晴出現。
寧千羽是「龍淵山莊」的小姐,莊內專門打造各式精銳兵器販予江湖人士,因此江湖上流傳著一句話——只要你想得出來,沒有「龍淵山莊」打造不出的兵器。
而且,「龍淵山莊」所鍛造出來的兵器,不僅精緻輕巧,更是無堅不摧,讓使用者如虎添翼、所向披靡,所以江湖中人皆想要擁有「龍淵山莊」鍛造出的兵器。
由於「龍淵山莊」的鍛造技術傳子不傳女,所以儘管她不懂鍛造,也不會半點武藝,但嚴格來說,她和江湖還是扯得上那麼一點關係,且因打小看多了威風凜凜的江湖人士出入山莊,對他們自有一分欽羨與憧憬,故而恨不得自己也有飛天遁地的本事,和比鄰而居的秦可晴一樣,當個英氣勃發的女俠。
原本她對深夜到王家大宅一遊這事兒沒半點興趣,但就是禁不住秦可晴出言相激,笑她從小到大都倚賴父兄的保護,若要她瞞著父兄私下行動,恐怕會像是要了她的命一般。
於是,她便應允了秦可晴,與秦可晴相邀今夜三更天時在王家大宅前碰面。訂下約定後,她既興奮又緊張,深怕一個不小心說溜了嘴,被家人與隨侍丫頭蓮香知道。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讓蓮香誤以為她已睡下,等到快三更時,她才獨自一人偷偷離家,可當她來到王家大宅前,望著深夜中透著陰森鬼氣的廢棄屋宅時,她立即就後悔了。
「我會不會太衝動了?」寧千羽好想拔腿跑回家去,但一想到她這麼一走,不就更印證了秦可晴所說的「沒有父兄的保護,她就啥事都不敢做」嗎?這怎麼成?她說什麼都要在今晚讓可晴知道,她寧千羽可是不比秦可晴遜色、是勇氣十足的女英豪。
「不過已經過了這麼久,可晴怎麼還不來?她該不會是怕得不敢來了吧?」想到向來英氣勃發,像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秦可晴竟然也會怕鬼,寧千羽就忍不住掩嘴竊笑。
「嘻,等到四更天,若可晴再不來,我便要回家去了,明兒個看我如何笑她!」寧千羽等到腿酸,乾脆蹲下來,右手托著香腮,等不及明天快快到來,好讓她在秦可晴面前扳回一城。
一陣涼風緩緩地吹過寧千羽的背脊,讓她再次打了個冷顫,唇角的笑容也猛地斂住,雙眸瞪著教她打從心裡感到畏懼的王家大宅。
「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冤死在王家大宅的鬼魂應當不會找上我吧?」她害怕地舔了舔乾燥的唇瓣,努力按捺住想離開的衝動。
忽地,眼角瞥見一道黑影出現,嚇得她驚叫出聲,一顆心差點蹦出心口。
「喲喝!哪兒來的漂亮小姑娘,怎地一個人孤零零地蹲在這兒呀?莫非是找不著回家的路?」一名形貌猥瑣的中年男子,不懷好意地湊近蹲在樹下的人兒,色慾熏心的雙眸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有如白兔般惹人心憐的她。
「你……你別過來!我在等朋友,她很快就到了!」寧千羽感受到男子淫邪的惡意眼神,又看見懸掛在他腰際的兩柄雙斧,害怕地出聲警告,並不斷冀求秦可晴快點出現救她。
「妳在等什麼朋友啊?我左右都不見妳朋友出現呢!還是妳等的朋友就是我?」中年男子得意地發出邪惡的笑聲,有如逗弄落入陷阱的小兔兒般,故意靠近她。
「你不要再靠近我了!」中年男子身上有股酸臭的體味,令寧千羽想吐,她用力將他推開,整個人猛地站起,驚慌地轉身逃跑。
「嘿!小姑娘不是說要等人嗎?怎麼轉身就跑?讓好哥哥陪妳一塊兒等吧!」中年男子可不容許即將到手的軟玉溫香給跑了,他足一點,便使輕功躍到她身前,將她攔下來。
寧千羽逃脫不得,且這名男子的意圖太過明顯,眼見危險步步逼近,嚇得她冷汗直冒,可她旋即告訴自己,緊張和害怕都無法幫助她,唯有冷靜方能對她有所助益,於是她深吸了口氣,冷靜地瞪著止不住淫笑、直朝她而來的中年男子。
「嘿嘿!只消妳乖乖聽話,我保證會好好疼惜妳的。」這小姑娘長得水靈清秀,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教他看了心癢難耐啊!想他採花採了這麼多年,這回碰上的可是難得一見的極品,他猴急得想要立即撲上去呀!
寧千羽強忍住作嘔的感覺,目光牢牢地盯著他,等他靠近、再靠近。
「待會兒,好哥哥就會讓妳嘗嘗什麼叫人間極樂的銷魂滋味!」中年男子見她不再反抗逃跑,笑得更加淫邪。
寧千羽在男子就要碰觸到她之際,雙眸突地一閃。
就是現在!
她猛然抬手,朝男子發射袖裡箭!
男子見她袖裡銀光一閃,立即下腰躲過她的偷襲,他躲得驚險萬分,倘若有所遲疑,凌厲的箭矢恐已射穿他的胸膛。他當場嚇得冷汗涔涔,也漸漸失了憐香惜玉的念頭了。
寧千羽見父親特別為她打造、用來防身的袖裡箭,沒能出其不意地傷到他,便驚駭地往另一個方向跑,擔心自己會被惱羞成怒的男子抓到。
「快來人啊!救命啊!」她跑得跌跌撞撞,驚慌地大聲求救。
無奈,自從王家大宅傳出鬧鬼的流言後,據說住在附近的人能搬的早就都搬走了,而沒搬走的,聽見夜裡陡然出現女子的求救聲,就算本要起身察看,但一想到王家大宅死去的冤魂正是一名年輕女子,八成也沒人敢起身一探究竟吧?
「小兔兒,妳叫得愈大聲,好哥哥我就愈開心啊!哈哈哈∼∼」中年男子唇角掀揚,享受著寧千羽的驚慌失措,篤定現下夜深人靜的,沒人會無聊到出來管閒事,因此有恃無恐地在此放縱惡行。
眼見老天爺沒能聽見她的祈求,讓她自淫惡之徒手中逃脫,想到自己等一下會有何種下場,寧千羽就不禁嚇得一顆心都快抖散了。
「啊!」猛地,她腳絆了下,整個人撲倒在地,熱辣的疼痛感立即自手肘、膝蓋處傳來,但也因這一跌,讓她撿拾到一顆石頭,她趕緊暗暗握藏於掌心中。
「嘖嘖!瞧妳,跌得這麼重,一定跌疼了吧?不過妳別怕,待會兒就不疼了。」中年男子淫笑地蹲下來欺近她。
「走開!」中年男子這一靠近,她馬上將掌心的石頭用力擊向中年男子的頭顱。
中年男子沒料到她會突然出擊,要閃躲時已來不及,額際被她手中的石頭給打得鮮血淋漓,也因此惹得他爆出怒吼。
寧千羽趁他疼痛發怒之際,不理會跌傷的痛楚,立即從地上爬起,繼續奔逃。
「該死的臭丫頭!別跑!」中年男子的額際流淌著鮮血,整個人勃然大怒。
寧千羽不敢回頭看,拚命地往前跑,忽然間,她看見一道高大黑色的身影出現在前方,她無暇細看對方的模樣,率先躍入腦海的念頭即是——不管來者何人,我都要向對方求助,或許可以尋得一線生機也說不定!
「有人在追我,請你救救我!」寧千羽快步跑到那名男子身後,向他求援。
一身黑衣的仇釋劍如自幽暗間走出的鬼魅,冷眼看著朝他直奔而來,最後躲在他身後抖顫著聲求助的小姑娘。他一言不發,陰冷的雙眸如寒冰般射向額際流淌著血的中年男子。
「臭小子,老子警告你,你最好是摸摸鼻子,當作啥事都沒發生,現下就轉身離開,否則老子會讓你知道多管閒事得付出多大的代價!」中年男子氣急敗壞地瞪著中途殺出的程咬金,對於出手擊傷他的小白兔,他已徹底失了憐香惜玉的興致,現下只想狠狠地教訓她。
寧千羽瑟縮著肩,躲藏在身形高大的男子身後,一方面害怕這男子會受她拖累,被邪惡的中年男子所傷,另一方面又怕男子會丟下她不管,內心痛苦地兩相煎熬著,但小手卻像是自有意識般,悄悄地拉著男子的衣袖,無聲乞求男子別絕情離開。
「你叫我臭小子?」仇釋劍劍眉輕佻,唇角冷漠地輕勾,眸底凝聚殺氣,渾身泛著冷意。
「老子叫、叫你臭小子又如何?」中年男子突然感到遍體生寒,突來的恐懼竄至心頭,他不安地左右張望,最後對上男子那雙令人見了便頭皮發麻的眼瞳。
那是一雙嗜血、不帶一絲暖意的眼瞳,中年男子在那雙眼瞳中看見了自身對死亡的恐懼。不論眼前這位程咬金的身份為何,中年男子已開始為先前所說的大話感到後悔,他似乎惹上了不該惹的人……
「不如何,只是想讓你知道,上一個叫我臭小子的人,早已下地府見閻王去了。」仇釋劍語氣輕淡,狀似聊天,卻又透著一絲冰寒。
寧千羽發現情勢丕變,原本追她的惡徒,彷彿被擋在她身前的男子所說的話給嚇到,一張臉變得難看鐵青。從身前這名黑衣男子散發出的、形於外的驚人氣勢,與惡徒臉上的驚懼一對照,她立即確信了對方應有本事制住惡徒,這才稍稍放下心。
「你、你以為這樣說,老子就會怕了你是嗎?」明明怕得要死,中年男子卻仍是要打腫臉充胖子,裝作無所畏懼的模樣。
「我沒要你怕我。」仇釋劍淡淡掀唇一笑。
對方唇間的冷意直竄上中年男子的心頭,讓他打了個冷顫。
中年男子困難地吞嚥了下口水,不知該如何回他話,心想乾脆想個辦法讓自己摸摸鼻子轉身離開好了。
「今、今晚的事,我就看在你的面子上,這麼算了!」中年男子的腦子快速轉動,終於讓他找到了下台階的方式,趕緊以施恩的口吻說道,想要全身而退。
「誰說要算了?」仇釋劍挑眉問。
「你不會是想要逞英雄吧?」中年男子擔心他想來個英雄救美。
「我對當英雄沒興致,但像你這種只會對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下手的敗類,倒是使我興味盎然。」仇釋劍如相準了獵物的獵人,牢牢盯住心生不安的中年男子。
寧千羽始終未出聲,靜靜地聽著身前的男子與惡徒的對話,在聽見身前男子要懲治惡徒時,她的心思複雜緊張,怕會看見血腥的畫面,但又覺得惡徒的確是需要被整治一番,往後才不會再欺凌其它姑娘。
「要說大話,也得看你有沒有真本事!」中年男子心想眼下是逃不了了,既然要動手,就讓他殺對方個片甲不留吧!
中年男子手執雙斧,奔上前劈向凝定不動的黑衣男。
「小心!」寧千羽見危險來到,驚呼提醒。
「彫蟲小技!」仇釋劍冷哼一聲,電光石火間已抽出懸佩在腰際的佩劍,身形仍舊不動,輕鬆抵擋了雙斧進擊。
「喝!寶劍﹃醉闇﹄?!你是仇釋劍!」直到對方將寶劍出鞘,中年男子這才藉由清明的月光看見劍身上有著龜殼般的六角紋及他出劍時如鬼魅般的森冷陰駭,進而猜出仇釋劍的身份來。
一得知與自己交手的人是仇釋劍,中年男子便驚懼到差點握不住手中的雙斧。仇釋劍乃江湖上知名的殺手,出手詭譎,宛若鬼魅。
據傳,要請他出來殺人,除了要出得起豐厚的謝金外,還得看仇釋劍的心情,倘若他心情不好,謝金再高,他也是不接。
據傳,死在他手上的王公貴族、江湖好手不計其數,可說是雙手染滿鮮血,聰明的人絕對不會笨得與他作對。
但,仇釋劍素來是來無影去無蹤的,中年男子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竟會倒霉到和仇釋劍撞個正著,他衷心期盼自己的鮮血不會染上「醉闇」。
「原來你識得我。」仇釋劍淡淡一笑。
這一記輕漫的笑容,讓中年男子感覺自己彷彿已經半隻腳踏進鬼門關,嚇得臉色發白,但既已和仇釋劍交了手,便再也無路可退,他硬著頭皮,雙斧繼續狠劈向仇釋劍。
仇釋劍。
原來出手救她的男人名叫仇釋劍。寧千羽仔細記住救命恩人的大名,日後若有機會,肯定要好生報答。
仇釋劍全然不把中年男子狂亂揮舞的雙斧放在眼裡,他的雙眸閃過一絲冷酷的殺意,劍刃如愛撫般撫過中年男子的頸子,旋即回鞘,恍若無事般。
劍回,血落。
中年男子只見一抹劍光閃耀,根本來不及交代遺言,整個人便倒地,氣絕身亡。
寧千羽見到中年男子命喪於仇釋劍的劍下,嚇得倒抽了口氣,瞪大眼,抖顫著小手,久久說不出話來。
仇釋劍輕蔑地看了地上的屍首一眼後,便欲旋身走人。
「等等!仇大俠,謝謝你出手相救。」寧千羽見他要離去,連忙出聲喚住他的步伐。
她的心思好生複雜,見他出手殺人後感到害怕,畢竟仇釋劍殺人如切豆腐般容易,使得從小到大總是過著安逸、不見血腥生活的她很難不感到驚恐,可又想到仇釋劍之所以殺了惡徒,不僅是在幫她,也是讓惡徒再也無法欺凌其它人,她就覺得其實他並不是個可怕的人。
「是他礙了我的眼,我並不是在幫妳。」仇釋劍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說道。
「不論如何,仇大俠終究是幫了我,不是嗎?」於情於理,她都要感謝他,畢竟他出手救了她是事實,更何況,她沒忘了先前他對意圖欺負她的惡徒所說的話,他正是看不過惡徒的所作所為,才會出手殺了惡徒。
「大俠?」大俠二字使仇釋劍的唇角勾起一抹輕蔑的微笑,他轉身看向她,淡漠的目光掃視著她,望進她靈燦、充滿信任的眼瞳。
她的身形嬌小玲瓏,膚白勝雪,配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櫻唇般的小口,雖不是令人驚艷的容貌,卻是我見猶憐的皮相,一看就知道她從小到大都被家人保護得很好,不曉得人心險惡,才會一味地認為出手救她的人即是好人。
也對,倘若不是蠢得不長腦子,怎麼會在夜深人靜時,獨自一人在街上閒晃,為自己招來危險?
寧千羽傻愣愣地看著他,不懂稱他為大俠有何不對?雖然她不懂武功,但可以感覺到他劍法高超,否則那名死去的惡徒豈會在得知他的名號後,就嚇白了臉,一副悔不當初的模樣?所以,他一定是到處行俠仗義、令惡徒聞風喪膽的俠客。
「從來都沒有人稱我為大俠。」仇釋劍譏諷地說道。
「為什麼?」寧千羽不懂,他整個人看起來是冷情,但那並不影響他心懷熱血當大俠不是嗎?
他那一雙泛著冷意的眼瞳鑲在清峻的臉龐上,配著瀟灑的劍眉與淡漠、帶著譏笑的薄唇,組合成一張非常吸引人的臉孔。他的好看是屬於陰柔型的,和三個哥哥們的陽剛之氣截然不同,卻使她不由自主地想要一看再看。她心想,人人稱頌的大俠,就該是長得像他一樣吧!
「因為我是殺人不眨眼的殺手。」仇釋劍衝著她殘忍一笑,聲音如鬼似魅般飄忽不定,足尖一點便揚塵而去。
他已順手解決掉欺凌婦女的雜碎,倘若她要傻傻地繼續在街上閒晃,再遭遇危險的話,那便是她蠢笨的選擇,怪不了其它人。
「什麼?!」寧千羽先是愣了下,等她回過神來,他已飄然離去。
「不,不可能,他一定是在同我開玩笑。」寧千羽搖搖頭,完全不相信仇釋劍是殺手。「……對,他一定是想要嚇唬我才會這樣說!不過,可晴怎麼還不來?」寧千羽呆望著眼前的死屍,再抬眼望向傳說中鬧鬼的王家大宅,此時一陣微風似有若無地吹來,讓她更覺恐怖,也沒有再待下去的勇氣了。
「是可晴害怕失約,可不是我膽小怯懦,她可沒理由能再笑話我。」不管了,這裡她待不下去了!而且,她發現人比鬼魅還要可怕,會做出更駭人的事來,假如她又遇上不懷好意的惡徒,恐怕沒能像剛剛那樣好運,能夠全身而退,所以還是快點離開,別傻傻地死守在這裡才是。
打定主意後,寧千羽馬上離開這陰森森、令人起雞皮疙瘩的地方,迅速趕回家去,絲毫不敢再多加停留。
隔日,陽光普照,鳥語花香。
「龍淵山莊」內面對庭園湖水、擁有最好景致之處的「千羽閣」的主人,此時仍陷於睡夢中,小巧的臉蛋因夢魘而糾結在一塊兒,嬌小玲瓏的身軀則因不安而不斷地在床上翻轉。
「小姐,已經日上三竿了,妳該起床了。」丫鬟蓮香走進房內,撩起紗帳,輕喚著。
「不要過來……」寧千羽依然緊閉雙眸。
「小姐,妳作惡夢了是嗎?快醒醒啊!」蓮香見寧千羽整張小臉佈滿冷汗,遂輕輕推醒她。
「救命啊!」突來的推移動作使寧千羽倒抽了口氣,猛然睜開雙眼,整個人彈跳坐起,靈燦的雙眼瞪得老大,宛如正遭遇了驚心動魄的一刻。
「小姐,是我,我是蓮香。」蓮香發現寧千羽尚未回過神來,連忙要她看清楚。
「蓮……香?」寧千羽愕然地看著眼前的人,再定眼看了下四周,發現她早已回到家,馬上鬆了口氣。
昨夜她在四更天時回到家後,馬上鑽進被窩裡,不願去想上半夜所遭遇到的危險,怎奈一閉上雙眼,就會看見對她不懷好意的中年男子。頭一回遇到有人惡意要傷害她,最後還慘死在她面前,嚇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一整夜,她全身抖得不像話,好不容易挨到睡著,孰料夢見的儘是那中年男子追逐她的畫面,再不然就是那名男子死去的模樣,害得她在夢中驚叫連連,幸好蓮香喚醒她,要不然她肯定還深陷於夢魘當中。
「小姐,妳究竟是作了什麼惡夢?怎麼會怕成這樣?」蓮香取了塊帕子,為她抹去額際的冷汗。
「那是一個非常可怕的惡夢。」寧千羽害怕地低喃道。
「所以到底是怎麼個可怕法?」蓮香走到巾架旁,為她擰了條巾帕讓她擦臉。
「我……不記得了。」寧千羽接過巾帕,聳了聳肩,不敢告訴蓮香關於她昨夜的遭遇。蓮香一旦知曉,肯定會告訴她爹娘還有上頭三個哥哥,到時莊裡絕對會鬧得天翻地覆,她以後就算想大白天出門遊玩也不會被允許,所以為了日後的自由,她選擇不透露隻字詞組。
「不記得了?小姐妳也真是的,都怕成這樣,竟然還會不記得。」蓮香搖頭歎氣,沒再追問。
「就是不記得了嘛!」寧千羽乾笑了聲,想要輕輕帶過。
「不過依我說,小姐妳會作惡夢,很可能是被城南荒廢的王家大宅給沖煞到了。」蓮香邊整理床鋪邊說道。
「妳怎麼會突然扯到城南的王家大宅?」寧千羽怔了下,暗自猜想蓮香是否知道了什麼,不然怎麼會沒事提起王家大宅。
「小姐妳有所不知,我今兒個一早聽廚房的陳媽說,王家大宅前頭死了個男人,有人說那男人死於江湖仇殺,也有人說其實是死在冤魂手中。還有,這王家大宅前莫名其妙死了一個人已經夠嚇人了,沒想到連城南人稱﹃神槍手﹄的蔣老爺,昨夜也被刺客殺死了。令人驚奇的是,他死得無聲無息,沒有人發現曾有刺客潛入,連和蔣老爺同房的蔣夫人也沒能察覺房裡多了個人,直到今兒個起來,才發現身畔的蔣老爺已經被殺了。妳說玄不玄?所以啊,我猜是王家大宅裡的冤魂作祟,不然怎麼短短一夜就生了這麼多事?」蓮香說著今天早晨聽到的消息。
「王家大宅的冤魂若要作祟,也該是在王家大宅裡,怎麼可能會跑出來?」蔣老爺是怎麼死的,寧千羽一點都不清楚,但她很清楚死在王家大宅前的那個中年男子,是命喪於誰人手中。
「誰說不可能?住在王家大宅附近的人說,昨夜聽見一名年輕女子的哭求聲,聽見的人都說那就是死去的冤魂出來索命了。昨晚誰也不敢出來一探究竟,全都躲在家裡,結果今兒個一早一看,果然有人被索命了!再說了,人真有辦法無聲無息地殺了蔣老爺嗎?我想唯有冤魂才辦得到吧!小姐妳會作惡夢,肯定就是被王家大宅給沖煞到了。幸好咱們山莊在城東,否則真不知會出啥亂子呢!」蓮香說得活靈活現,一副王家大宅裡的冤魂真在夜裡出來到處索命作亂似的。
「蓮香,妳想太多了,正因為咱們住在城東,離王家大宅快半座城,怎麼可能被沖煞?妳就別胡思亂想,自己嚇自己了。」寧千羽不好讓蓮香知道,她就是眾人口中那名昨夜出來求救索命的冤魂。
「哎,小姐,說冤魂出來作祟的可不僅有我一人啊!唉呀,妳不信就算了!對了,可晴小姐來找妳了,要我去請她進來嗎?」蓮香快手整理好床鋪後,開始為寧千羽梳妝穿衣。
「可晴來了?妳快請她進來。」寧千羽迫不及待要見秦可晴。
「是。」蓮香欠身出去請秦可晴進到寧千羽的香閨。
很快地,秦可晴如一陣風般飄進寧千羽房裡。秦家與「龍淵山莊」比鄰而居,雙方兒女自小就玩在一塊兒,秦父擅使陰陽刺輪,以陰陽刺輪揚名於江湖,身為大女兒的秦可晴得了父親的真傳,於平輩的江湖人士當中,算是出彩人物,她在無須外出替父親辦事或練武時,總會到「龍淵山莊」和寧千羽玩鬧。
「可晴,妳可來了!」寧千羽雙手插腰,一副佯怒要與秦可晴算帳的模樣。
「是啊!蓮香,妳去幫妳家小姐搬早膳進來吧,都日上三竿了,千羽她還沒吃,肯定餓壞了。」秦可晴向寧千羽使了個眼色,要她別不小心將昨晚的事說漏了嘴,並特意支開蓮香,不讓蓮香聽見她們倆待會兒要交談的內容。
「是,我這就去。」蓮香倒了杯茶水給秦可晴後,馬上退下到廚房去準備寧千羽的早膳。
「可晴,妳昨晚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在王家大宅前等到四更天都等不到妳。妳老實說,妳是不是怕了?」寧千羽期待秦可晴會說出「害怕」二字,這樣的話,以後她在秦可晴面前就可以很神氣了。
「我才要問妳是不是怕了呢?我在城南的李家肉包鋪等妳一塊兒到王家大宅,結果一直等到五更天了還不見妳出現,這才死心回家呢!」秦可晴沒好氣地說道。
「咦?咱們不是約好三更時在王家大宅前見面嗎?」寧千羽愣了下,不懂秦可晴怎麼會跑到李家肉包鋪等她。
「是約三更時在李家肉包鋪前見。」秦可晴斬釘截鐵地對著她說道。
「可是我明明記得,妳說三更時約在王家大宅啊!」寧千羽一臉納悶。
「一定是妳記錯了!妳啊,老是這麼糊塗怎麼成?」秦可晴受不了地以食指輕點了下寧千羽的額際。
「原來是我記錯了呀……唉,瞧我這記性,怎麼會這樣?」寧千羽見秦可晴說得十分篤定,發現自己竟連這麼點小事都會搞錯,讓她不禁鬱悶地抱頭哀號。
「對了,我聽人說今兒個一早被人發現王家大宅前死了個人,妳不會正好撞上吧?」秦可晴向寧千羽打探第一手消息。
「唉!被妳說中了,真是讓我倒霉撞上了那個惡徒。」寧千羽幽幽地歎了口氣。
「惡徒?此話怎講?」秦可晴緊張兮兮地追問細節。
「那個人是個大壞蛋,他見到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在王家大宅前等妳,於是想要……嗯……總而言之,他很壞就是了。」一提及死去的惡徒,寧千羽仍舊心有餘悸。
「既然他那麼壞,妳是怎麼逃過一劫的?而且還出手殺了他,我怎麼不曉得妳這麼厲害來著?」秦可晴可是非常清楚寧千羽不懂武藝,除非防身的袖裡箭出其不意地傷人,否則她可不認為寧千羽有殺人的本事。
「正好有人出現救了我,不然我就慘了。」寧千羽簡單帶過。
「原來有人救了妳啊!幸好妳沒事,妳若出了事,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自己的。」秦可晴話鋒一轉,為寧千羽能夠全身而退感到開心。
「幸好我安然無恙,不然讓妳為我傷心難過,我一定會更難受。」寧千羽看著她,微微一笑,感受到深厚的友情持續在兩人心間滋長,不敢再想倘若仇釋劍沒出現,她會遭遇到怎樣悲慘的後果。
「話說回來,妳可知道出手救妳的人的來歷?」秦可晴繼續繞著昨夜的事打轉。
「來歷?我不曉得啊!」寧千羽搖搖頭,並無向任何人透露仇釋劍名字的意願,畢竟他出手殺了一個人,她不想他為此惹上麻煩。
「嘖,妳向來不懂江湖事,我問妳豈不是白問?瞧我,也和妳一樣犯糊塗了。」秦可晴這才想到她是問錯人了,寧千羽全然不懂江湖事,昨夜恐怕是嚇傻了,又怎會想到要詢問對方的來歷?
「我是糊塗蟲,妳也是糊塗蟲,這樣我們才能當一輩子的好朋友啊!」寧千羽開心笑著。
「我可一點兒都不想和妳一樣啊!」秦可晴的食指再次點了下寧千羽的額際,這次力道較大了些。
寧千羽不以為意,仍是格格嬌笑著,為她和秦可晴是物以類聚而兀自開心。
「咱們倆要不要再找一天來測試妳的膽量啊?」秦可晴興味盎然,再次提議。
「還試啊?別忘了,昨兒個夜裡我可是獨自一人走到城南的王家大宅,還等妳等到四更天呢!那樣一段長路再加上遭遇的危險,我想已經足以證明我沒有爹娘和哥哥們的保護,所擁有的勇氣依舊不輸妳這個江湖俠女。」老實說,要她再於三更半夜時獨自一人在外頭行走,她真的會害怕,怕的不是來無影、去無蹤的鬼怪,而是心生歹意的惡人。
「妳啊,還差得遠呢!」秦可晴翻了翻白眼,再以食指用力點向寧千羽的額頭。
「可晴,妳再點下去,我的頭都要被妳點出個洞了。」寧千羽捂著被秦可晴一點再點的額頭,嬌聲抱怨。
「偏要點破妳的頭!」秦可晴故意不理會寧千羽的抱怨,繼續點、點、點。
寧千羽笑嘻嘻地閃躲秦可晴的一指神功,和秦可晴在房間內追逐嬉鬧,她笑著、鬧著、叫著,跑得香汗淋漓、氣喘吁吁,漸漸擺脫了昨夜惡徒所帶給她的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