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後師範女生日記 第一學期2
    12月5日 新班主任

    班主任要重新組建班委,班裡更亂了。同學們怨聲載道,紛紛抗議。

    忽然,有人傳言:「八八二要換班主任了!」消息傳來,格外激動人心。最近那位年輕的政治教師任老師常到班裡來,還愛瞭解班裡的情況,原來是為接班主任做準備的。

    週六晚上沒有晚自習,成了同學們放縱自己的時候,教室裡亂成了花果山,幾個男生在打牌,不時高聲叫喊,旁邊有兩個錄音機播放著流行歌曲,音量震人耳膜。詠春被吵得頭疼,但又無奈。她正和宇建坐在一起學英語,那幾個男生的吵鬧讓她靜不下心。雖然廣播函授沒報名,但詠春還是決定堅持學習英語,她相信將來一定用得著,她不能讓自己將來成為一個落伍者,更不能荒廢現在的大好時光。宇建跟她的想法一樣,剛好有個同伴可以互相激勵,也不至於半途而廢。

    任老師不聲不響地進來了,他沒有制止男孩的喧鬧,到妙妙那邊探討文學去了,聽不見他們說些什麼。詠春盡力讓自己集中精力閱讀文章。一直到了宿舍熄燈時分,幾個愛鬧的男生才玩膩了,鬧夠了,回宿舍睡覺去了,熱鬧的教室頓時冷清起來。詠春和宇建還在學習,任老師走過來:「你倆在學英語呀?」

    「嗯。」他倆從書中抬起頭來。

    聊了會兒閒話,任老師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詠春腦袋湊過去一看,原來是她班的同學名單,四十五人一個不缺。每個名字的旁邊,用紅筆密密麻麻地寫著些蠅頭小字,仔細看是每個同學的籍貫、性格、愛好等個人資料。

    「你們兩個叫什麼來著?」他把名單遞給詠春和宇建,二人在上面指出了自己的名字。

    「呀,馮詠春,你不是乒乓球打得不錯嘛,改天我們較量一下好嗎?」詠春被他真誠爽朗的話逗樂了,點頭答應著。

    「你,李宇建,該是籃球打得不錯嘍?」詠春吃了一驚,沒想到他把大家的底細摸得這麼清楚,心下暗自佩服。

    「你們看我班存在的主要問題是什麼?」

    一陣沉默過後,詠春大膽地說:「紀律鬆散,班幹部過多。」

    「班干剛改選過」,老師搓著雙手,眼睛向四周掃視,好似一個無計可施的孩子,「怎麼辦呢,假如讓你來當班主任,你怎麼辦?第一步棋怎麼下?」

    詠春和宇建都被問愣了,他們根本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他們接下來談了很多,大家都很開心,那是他們第一次和任老師坐在一起說那麼多話。臨走,任老師告訴他們,有什麼困難可以去找他,他那兒有書看,可以去借。

    第二天上午,詠春就約了妙妙去找任老師,他很熱情,全沒有老師架子。他還披露了他的打算,要求同學們必須說普通話,眼下大家都講方言,不符合師範生要求。「他的想法真鬼!」詠春暗自說。

    詠春和妙妙回到教室,發現地面髒得不成樣子,義務勞動吧,就算是為了迎接新班主任!她的行動,立即帶動起一群人,裴軍去提水,很快,教室就乾乾淨淨了。按理說,晚自習該宣佈新班主任的事了,可一點動靜都沒有。任老師第二節課來了,帶來的卻是壞消息,當晚的學校工作會議上,沒說這事。太令人失望!

    第二天的音樂課,班主任韓老師一反常態,上課充滿激情。歌聲渾厚明朗,熱情洋溢,陝西民歌經他一唱,地方風味十足。詠春都聽得呆了。冷不丁的,快下課時,他拋出一句話:「你們的政治任老師接任你們的班主任,今後有什麼事就找他。」詠春吃驚地張大了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這樣,戲劇性的,新班主任走馬上任了。

    臨近元旦,班裡刮起了卡片熱,同學們趴在課桌上從早到晚地給老朋友寫賀卡,作業卻遲遲交不來。這不,陳曦和章睿的幾何還沒做完,詠春不得不等他們,可等待是那樣的漫長,真讓她受不了。兩位終於寫完了,詠春抱起兩摞作業就往老師住處跑。還好,幾何老師尚未休息,詠春懸著的心剛放下,就發現壞了,代數老師已經休息了。梅老師讓她把作業放到窗台上,她照辦後正要離去,就聽梅老師拋出一句話來:「今後要等到下自習,就不要再送了。」詠春有些發愣,怪自己懶,多跑一趟也許就好了。

    12月26日 學生會

    晚自習,詠春正在座位上練毛筆字,體育朱老師進來叫她出去。詠春有些迷惑,跟他出了教室,才知道學生會組織部分學生學跳舞,要她參加。到了會議室,同班秀珍也在。人很多,顯得很擁擠。錄音機裡放著迪斯科音樂,奔放熱烈。詠春有些不知所措,因為以前沒接觸過。幸好有個姑娘走過來,教她們送胯。後來她才知道,這位姑娘就是任老師的女友,她還沒有畢業,最近趁實習回家鄉看看,被學校拉來幫忙。她長得非常漂亮,高高的個子,美麗溫柔的大眼睛好像會說話,誰見了都會喜歡的。詠春她們盡力學著,但動作都很笨拙。

    上完早操天還沒亮,詠春疾步向教室跑去,因她拿著鑰匙,怕去遲了有同學挨凍。正跑著,忽聽校廣播站的廣播響起來:「現在通知,以下幾個同學到教導處來:李勝利、張陽、孫浩、馮詠春……」詠春不由一愣,又有什麼事?她百思不得其解,不想去,可拿起英語書還沒看呢,廣播聲又催起來。她煩躁地扔下書,極不情願地離開教室,心裡默默祈禱:「但願早點結束。」十幾分鐘後,廣播通知的人陸陸續續到齊。原來是學校要成立學生會,學生會共六個部,詠春被分在了勞委部。會議很拖沓,詠春急著去讀英語,在那兒如坐針氈。好容易挨到散會,天快要亮了,一個多小時就這麼浪費了!詠春回到教室,拿起書剛看幾眼,丁鈴鈴……下課的鈴聲響了,她只好掃興地往食堂走去。

    晚上又學健美操,詠春老是做不好,有時自我感覺還可以,可朱老師說她動作太呆板,越發弄得她不知如何是好。喜梅因跟不上節拍,被朱老師當眾批評,委屈地兀自哭起來。練習持續到十一點多才結束,寢室裡,大家早已睡熟了,望著大家甜甜的睡相,詠春心裡很不是滋味。

    十五日下午學校組織學生聽法制報告,做報告的幹警英姿颯爽,怎奈聲音太小,會場紀律也有些亂,詠春只看得見那人一張一翕的嘴唇。太陽光蒼白無力,哪抵得住西伯利亞的寒流,詠春冷得發抖,抱住珍妮,想借此取暖,效果不佳。後來,詠春趴在瑩瑩的背上,瑩瑩的衣服上有陽光的味道,詠春居然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詠春醒過來,不由打了個寒噤。太陽已經西斜,身上陣陣發冷,腳早被凍木了,寒氣透骨。見有同學離位,詠春也逃離那裡,回到宿舍,鑽進被窩,把被子裹緊,她發現自己拽被子的手竟然也在抖,好久,她才暖和過來。偏偏這時學校的喇叭又大聲響起來,真糟糕,要散會了,學生會查人數怎麼辦?詠春一咬牙,鑽出溫暖的被窩,向操場跑去。謝天謝地,一場虛驚,還沒查人數呢,她沒被人發現,心下竊喜。

    十二月十六日,晚自習,又得去練迪斯科。學校不知從哪兒又請來一位女老師。她給大家編了隊,詠春和秀珍成了編外人士,被不冷不熱地晾在一邊。朱老師似乎為了安慰她倆,說:「秀珍跟著學吧,讓詠春在一邊看看。」這句話對詠春來說不亞於五雷轟頂,她強忍住眼淚,等心情平靜些,就離開了那裡。她真想找個地方大哭一場,她還從來沒有這麼失敗過。

    回到宿舍,躺到床上,她到底忍不住,淚水順著臉頰往下淌。姐妹們發現了,都關切地問她怎麼了,她大哭起來,訴說了自己的遭遇,姐妹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哄勸她、寬慰她,她覺得很幸福,心裡好受多了。梅子又告訴詠春,明早她們班醞釀已久的長跑隊將開始行動,這個好消息給詠春帶來了莫大的安慰。在姐姐們的勸慰聲中,詠春進入了甜甜的夢鄉……

    12月17日 長跑隊

    清晨,詠春還在睡夢中,身旁的梅子推醒了她:「詠春,快醒醒,該長跑了!」詠春一骨碌爬起來,姐妹們也都起來了。詠春和梅子怕男生貪睡晚起,到男生宿舍外叫。誰知,男生比她們起得還早呢!大家到校門口集合後才發現,大門鎖著呢。

    高吉輕輕敲了敲傳達室的窗戶,禮貌地說:「張師傅,我們出去跑步呢,把大門開開好嗎?」

    不料張師傅卻說:「這麼早出去幹啥,想學陳炳德嗎?」(陳炳德因犯罪被判刑,前一陣他們還在學校的組織下一起去看公審呢!)

    這下把大家惹惱了,有同學性子急,忍不住罵人。張師傅起了床,和男生們吵了好一陣,還是不肯開門,返回屋睡覺去了。

    這群十四五歲的孩子一商量,翻!大家互相幫忙,女孩子也毫不示弱,愣是從大門上方翻過去了,因了這點意外,大家群情激憤,跑得比往日更快。踏著崎嶇的山路,他們排成一隊出發了。天還很黑,山路又是高高低低的,害得大家深一腳淺一腳地跑,顛簸得讓人有時感覺五臟六肺都要吐出來了。女生有些吃不消,遠遠落在了後邊,不過別擔心,體育委員高吉一直跑在最後照顧她們。詠春不由得感慨起來:凜冽的寒風在考驗他們的意志,惡劣的環境在鍛煉他們的耐力。風雨中,這群少男少女頑強地成長著。

    12月23日 詠春的老毛病

    上午第一節是化學課,化學老師對大家的要求最嚴格。他年輕英俊,瘦高的身材,很容易讓人把他同體育老師聯繫起來。他講起課來非常投入,激情洋溢,詠春本來很愛聽他的課的。這天他一直在講題,講到第五個時,詠春特別困,看看這題自己會,不知怎的就睡著了。正睡得香呢,同桌推了她一把,她醒來覺得教室突然特別安靜,有無數目光正向自己射來,她趕緊揉揉眼睛,就聽化學老師訓斥道:「第一節課你就睡覺,後面的課怎麼上?」她自覺理虧,沒敢吭聲。

    其實,她經常上課打瞌睡,晚上精神好,這是老毛病了。

    上中學那陣,最後複習階段,除了上課睡覺,她還經常逃課。她拿上一兩本需要背的書,出了校門直走,穿過眼前重重的農田,到一個只有她知道的地方去。那是她們鄰村一處提灌站的起點,那裡有一片非常美麗的水域,像湖泊一樣,蔚藍清澈。水邊有高大的垂柳,坐在岸邊,微風習習,格外涼爽而愜意。學習累了,把腳伸進水裡,任滑膩清涼的水觸著她的肌膚,周圍鳥兒的啁啾,使這裡更顯靜謐。她從沒帶任何人去過那裡,那裡像是她心靈的一個營地,每次到達那裡,她就分外平靜。她常常整整一個上午就呆在樹下背書,學習效率很高。因為臨近大考,她又是應屆生,老師們並不看好她,復讀生那麼多,哪顧得上她呢?所以,她可以不在老師們的目光下生活,可以經常逃出去,在一個仙境般的地方放鬆心情,刻苦讀書。

    晚自習鐘聲剛響過,詠春正在教室看書,忽聽雅娟說樓下有人找。詠春猜想可能是勞委部要檢查衛生了,便放下書出了教室,倚著欄杆往下望,可漆黑的夜色中看不到人影,她只好轉身回了教室。後來到底有個男生找來了,果然是檢查衛生。他倆找到衛生部長和負責檢查工作的李老師的時候,衛生檢查已進行完一部分了,他倆就跟在後邊看,衛生部長按李老師的指示不時在本上記下些什麼。檢查到男生宿舍的時候,她發現那裡真是太亂了,雖然能看出是整理過了,仍各處可見亂扔的襪子、亂掛的毛巾、亂擺的書籍……她們班的男生也不例外。「那些男孩子平時看著乾乾淨淨、利利索索的,沒想到自己的窩搞得這麼亂。」詠春心下暗想。

    12月25日 搶琴

    又是一個週末,教室像往常一樣亂哄哄的,風琴聲、口琴聲、吆喝聲,聲聲入耳。詠春期待著時間快點流逝,好給她一片寧靜,另外,她還計劃趁今晚人靜琴閒時練會兒腳踏琴。教室裡的人漸漸少了,可她一沒注意,高吉把琴抬到宿舍去了。

    她急了,追過去嚷:「你們把琴抬這兒幹什麼,別人還要用呢?你幫我抬回教室吧!」

    高吉今天不知吃錯什麼藥了,滿臉不高興地說:「不行,不讓抬。」他邊說邊用手使勁按著琴,還試圖蓋上琴蓋把琴鎖起來。

    「那不行,你不能鎖!」詠春的強勁來了,抱住琴蓋就是不放手,讓他鎖不成。高吉氣壞了,倆人差點吵起來。

    這時,曹東翔走過來,笑著勸高吉說:「高吉,咱不能跟女孩兒爭琴,這會讓人覺得咱男生欺負人,你就讓她抬走吧。」

    東翔的話奏了效,高吉丟開琴,黑著臉跑一邊去了。東翔詠春把琴抬回了教室。

    詠春坐到琴前彈了好久,心情慢慢平靜下來,想起自己剛才的任性,有些不好意思,今晚多虧了東翔,要不然,自己該怎樣收場呀!改日,一定得謝謝他。

    一場大雪,山野間到處白茫茫一片,原本清晰可見的山嶺失去了輪廓,地連著天,天接著地,蔚為壯觀。宇建幫詠春解開了兩道幾何題,大家都很開心。

    吃過午飯,詠春拉起雅娟就往雪地裡跑。她們踩著厚厚的雪,叫著跑著笑著,一下子好像又回到了童年。跑累了,開始滾雪球,一人一個,雪球越滾越大,後來靠一個人的力量實在滾不動了,倆人開始合作滾一個,直到筋疲力盡。望著眼前小山似的雪球,她們露出孩子般燦爛的微笑。

    「我們用它做個雪人吧?」詠春的提議立即得到響應。

    她們取下手套,細心修整雪人的面部,只是缺少顏料。詠春望見剛才滾雪球時露出地面的紅土,靈機一動,挖了一些往雪人的臉蛋上一抹,頓時紅撲撲的,真可愛。雅娟不知從哪兒找來些黑色的雪,摶成了漂亮的眼球。她們的雪人招來很多人駐足觀望。

    學校食堂的管理真是太差,由於飯菜質量問題,學生會曾多次出面提意見,可並不見有明顯改善。這回可好,中午停電,飯菜索性不供應了!一大群飢餓的孩子湧到美麗善良的梅老師住處,向她求援。梅老師熱情接待了他們,無奈僧多粥少,只能等著慢慢做。

    詠春跟梅老師告了別,買個麵包,獨自向大山走去。她避開前人留下的腳印,專挑雪厚的地方走。腳下時而是鬆軟的白雪,時而是叢生的荊棘,有幾次她摔倒了,好在厚厚的雪保護著她,一點也沒傷著。有些地方太陡峭,她只好手腳並用奮力向上攀,小心踩下每一個腳印。一個個險關過去了,山頂是一片比較平坦的開闊地,向陽的地方積雪已經融化,露出黃色的枯草。在一片尚未融化的積雪上,詠春發現了先行者的蹤跡:「公元一九八九年」。字跡顯然是前兩天留下的。每次山行都讓她心胸開闊,山是她的魂。站在山頂,遠遠望到自己的學校,想起班裡的事,她有個疑問存在心底:「最近宇建有些怪異,顯得很不開心,跟老師、同學說話時還常常語帶諷刺,他這是怎麼了呢?」

    1月7日 梅老師

    八八二的孩子們又闖禍了,幾個淘氣的男生在數學課上不遵守課堂紀律,惹惱了一向溫良賢淑的梅老師,她圓睜杏目,沖搗亂者一頓訓斥之後,拂袖而去。梅老師做事素以嚴謹認真著稱,眼裡可容不得沙子,她罷課了。

    教室裡,這些自知做錯事的孩子們在飛快地忙碌著,先把衛生搞好再派代表去請罪。不大工夫,地掃得乾乾淨淨,平時髒亂的講桌擦乾淨後鋪上了嶄新的報紙,黑板擦得油亮。幾個班委來到梅老師門前,忐忑不安地輕扣房門,裡面沒有動靜,小巧玲瓏的淑琴推開了房門,老師正坐在火爐邊烤火。

    「你們來幹什麼?」梅老師佯裝不知,故意問道。

    見沒人回答,詠春說:「我們是來負荊請罪的。」

    「荊呢,荊在哪兒?」

    「這不過是個比喻嘛。」方正趕緊為詠春開脫。

    「走吧。」

    「去哪兒,去上課嗎?」方正問。

    「不上,你們回去吧。」梅老師下了逐客令。

    班委成員呆立著,沒人動。「我們是帶著四十五雙眼睛來的,來的時候同學們把我們送出教室,你讓我們回去怎麼向同學們交待?」曹東翔嬉皮笑臉地說。他總是幽默得很,並且很會說話。

    但這次他的話沒有奏效,無論我們怎麼勸都沒有用。方正找機會溜了出去,搬來了班主任。

    任老師灰著臉來了,詠春從沒見他的臉色那樣難看過,有些害怕。他一句話沒說,接過方正遞來的凳子坐下,把火爐由梅老師面前提到屋中間:「讓大家都暖和暖和,我們不能脫離群眾。」都什麼時候了,他居然還不忘幽默地跟大家開玩笑,只是臉色依然鐵青。

    「你的煤球不捨得用?跑到我這裡來烤火。」梅老師不知怎的說出如此尖刻的話來,任老師沒說話,只顧低頭烤火。時間好難熬哇,梅老師用腳把封煤爐的插簧踢開,「啪嗒」一聲,正巧落在任老師面前。

    任老師對我們說:「梅老師還有事,你們先回去吧。」班干們得救似的趕緊逃離了那裡,他們垂頭喪氣地上了樓,誰也不願進教室,就站在走廊裡,沉默著。

    這天的代數課到底沒上成,也就沒佈置作業,詠春作為課代表,心裡不舒服,就去八八一問了作業,再佈置給大家寫,她想做出個樣子給梅老師看,好讓梅老師知道,八八二是好樣的。

    晚自習前,交來了二十本作業,詠春抱著,約了梅子與她同行。到了梅老師住處,兩人輪番勸說,畢竟是女教師,經不住兩個女孩子的軟磨硬泡,梅老師終於答應明天上課去。不料汪眾恰巧此時趕來交作業,這個愣頭青,邊放作業邊說:「你不給我們上課,我們就自學。」他的話差點讓詠春和梅子的努力前功盡棄,眼看梅老師臉色要變,詠春急忙連哄帶訓地把他趕走。

    1989年1月11日 爬雪山

    吃過午飯,梅子拉詠春到操場打雪仗。她們在雪地上追逐著,不斷找機會向對方投射「炮彈」,「炮彈」一經射出,便紛紛散開,飄飄悠悠,天女散花一般,飛入對方的衣領裡、頭髮上、背上。她們顧不得抖落身上的雪,嬉笑著,躲避著,打鬧著。校門口不知何時聚了很多人在看她們,她們也不以為意。等她們打累時,班裡傳來消息,要去爬山。

    這本是中午時詠春向高吉提議的,當時他對該提議不屑一顧,好像詠春多事似的,可不曉得他何時跑到哪裡借了雙膠鞋,組織大家一溜煙出發了。

    詠春和梅子見他們已走遠,憑著對道路的熟悉抄小路追趕,到一個小山頂趕上了大部隊。他們今天的目標是烈士陵園所在地——南大山。

    蹚著沒膝的積雪,隊伍往南大山進發。越過一道道溝坎,一條一丈多高的山澗橫在詠春面前,山澗很長,如果繞開走,不曉得要走多遠。

    小強跟詠春在一起,他嫌高不敢下,詠春說:「讓我先來吧。」詠春攀著草,試探著往下滑,剩下不高時跳了下去。溝裡積雪足有一尺深,摔一跤也沒事。詠春站起身,發現任老師居然就在下面,剛才看著詠春往下跳,擔心得不得了,但沒敢吱聲,這時見詠春沒事才鬆了口氣。

    小強也跟下來了,他倆沒隨隊伍,沿著一條別人沒走過的路向上攀。那是大山的北面,也是最陡峭的地方。他倆把戴著手套的手插進厚厚的雪裡,拽著枯籐的根部往上爬,有時乾脆匍匐前進。詠春看小強累出了一頭汗,再回頭看看雪地上歪歪斜斜的腳印,由衷地笑了。他倆相互鼓勵著,終於勝利地出現在山頂。站在山頂遠眺,王傑說他的家就在大山東邊,他甚至能夠看到那個村莊。大家豪情滿懷,陳曦、王傑、裴軍、小強、詠春高唱《黃土高坡》,歌聲在山野間迴盪,震落了草上的積雪。

    下山的路並不比上山容易,到得山腳,抬頭仰望,班主任正領著一幫男生從最陡的地方往下走。

    詠春有些擔心,:「下來吧,同胞們!」詠春喊。

    「上來吧,馮詠春!」……

    他們就那麼喊著叫著,誰也沒停止腳步,在山腰處匯合了,又一起連走帶滑地往山下跑,可苦了班主任,他穿了件大衣,行動不便又不肯落後,誰讓他比他的學生才大六七歲呢!

    1月20日 哥哥

    東翔跟詠春訴苦說他們幾個男生今天又沒吃到飯,原因是食堂的飯菜賣完了。再說男生的飯票也不夠用,經常不到月底就沒了。詠春聽了很替他們難過,就把自己的飯票給東翔一些,反正自己也用不完,救救急吧。東翔開始不肯接,後來看詠春誠心想幫他們,就收下了。

    幾個人正在那兒滿臉陰雲密佈,淑琴打來電話,說自己行李太多,需要有個男生到縣高中接她。宇建當仁不讓地去了,雖然飢寒交迫,但遇到求助,身為男子漢的他是絕不會推辭的。

    忽一日,有消息傳來,劉裕兒和東翔結拜為乾姐弟了,宿舍裡頓時熱鬧起來。宿舍的十姐妹中裕兒排行第四,姐妹們嘻嘻哈哈地要四姐買糖吃。

    晚上,詠春去打開水,路上與宇建不期而遇,宇建遞給她一本藍色塑料皮兒的日記本,讓她有空看看。她又詫異又慌亂,心跳得快極了。

    「我來自大山,所以在你面前一直感到自卑……你最近有難題總去問別人,是不是看不起我……」

    詠春覺得特別冤,自己不過是看他在忙別的,不忍打擾他,當然,也有點別的原因,她發覺宇建看自己的目光有些異樣,她想躲開……詠春發會兒呆,提筆寫了回信:

    「我絕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我的家鄉也在農村……我最喜歡的就是大山,因為它沉穩、堅定、可靠……」

    睡覺前,姐妹們在一起說笑,因詠春最小,大家攛掇要給她找個哥哥,還開玩笑說讓她自己在班裡選幾個。詠春傻得可愛,居然在心裡認真地把每個人想了一遍:汪眾,熱情有餘,穩重不足;章睿,風趣而深沉;魏民,穩重大度,豪爽開朗;東翔,已與裕兒結為兄妹;高吉,男子漢味兒足,只是待人冷淡,心高氣傲;趙元龍,人很和善,但比較封建;石忠永,敢做敢當,可以信任;裴軍,勤懇好學,思路敏捷,可對他知之甚少;王京,身上有一種別樣的風度,最令人羨慕的是他的一手好書法。……詠春想得頭都痛了,害得姐妹們都笑她。

    第二天,一句玩笑話,小強認詠春做了姐。小強其實比詠春還稍大些,這是以後大家才知道的,但姐弟的稱呼從沒有因此改變。小強個頭小,勤快,誰想買個東西,首先想到的總是他,他也總是有求必應,樂意為大家跑腿。沒想到姐妹們想讓詠春認個哥,先認下的卻是弟弟。不過,詠春也需要弟弟,再說他們關係本來就不錯,兩人都很高興。以後的兩年多時間裡,姐弟倆始終形影不離,度過了令人難忘的美好時光。

    上午考完試,十姐妹一起上街,有三個姐妹要過生日,詠春精心挑選了帶有毛茸茸的小雞的卷筆刀,她們都很喜歡。晚上舉辦小型生日晚會,東翔、忠永和魏民三位男生被請到女生宿舍。晚會輕鬆、熱鬧,大家正玩得開心,學生會的人把詠春叫去開會,詠春身在曹營心在漢,沒等會議開完,就找借口溜了回來。幾位男生要走,被詠春攔下,大家又玩了好一陣才散。

    要放假了,東翔邀請裕兒到自己家去,裕兒猶猶豫豫,最終告訴東翔和姐妹們她不去。詠春就傻傻地等裕兒一起回家。東翔活潑開朗,風趣幽默,很會體貼人,雖出身官宦世家,但沒有紈褲子弟的陋習,組織能力很強,只是貪玩,重實惠,再有就是他身上缺少一種氣質,至少詠春這麼認為。在心裡,詠春漸漸把他當作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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