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昏黃的西餐廳裡，坐著三三兩兩的情侶。
「你現在過得如何?」顧心彤自咖啡杯邊緣偷覷著久違四年的前男友，發現裴文變了。
好像多了一種熱情與執著。
「還不是一樣在學校教書，不過身旁多了個未婚妻，我訂婚了。」裴文直接表明自己的情況。
「回國後我就聽雙茹說了，是譚嫩的妹妹吧?」顧心彤垂下眼睫，用小湯匙輕輕地拌著咖啡。
「嗯。」裴文給予肯定的答案，並未再多說什麼。
四年的時間，過去那段感情變得模糊。
顧心彤頓了會，才又輕輕說：「沒想到你會這麼快就定下來，據雙茹說，譚嫩的妹妹今年才十九歲。」
裴文但笑不語。
顧心彤也不知自己究竟想說什麼，是疑問吧?她想知道一個答案，為何兩人交往多年，始終無法踏人婚姻的禮堂，到最後只剩下如朋友般的情感。
如今，裴文卻對一個小他十歲的小女孩許下婚姻的盟誓，這令她感到萬分不解。
或許是女性的較勁心態吧!她想知道對方是怎樣的人?也想知道自己失敗的原因。
不可否認，她對裴文仍有眷戀。
「連我也想像不到，我居然會與一個小我十歲的小女孩相戀。」裴文淡笑以對。
相戀多年，他怎會不知心彤此時的心思，好勝的她，向來不喜歡認輸。
他啜了一口咖啡繼續說：「是緣分吧!歲月累積了種種閱歷，安排在一個合適的時間裡，將她送到我眼前，讓我懂得欣賞她的優點與缺點，進而一步與我的未婚妻相戀。」
她還能說什麼呢?顧心彤歎了一口氣，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其實與裴文當情侶時，熱度始終無法增加，兩人的關係一直停滯在夥伴或哥兒們，或許他們適合做普通朋友。
「那就祝福你了，到時結婚別忘了寄張喜帖到洛杉磯邀請我回來參加你的婚禮，記得要附來回機票。」她打趣著說。
「那你有得等了，我打算等琳琳大學畢業後再結婚。」裴文拿起帳單，到櫃檯付帳，結束兩人的談話。
燠熱的夜風輕拂，兩人步出餐廳外。
「等一下我送你回去。」裴文將車子開過來。
「那就麻煩你了。」顧心彤笑著坐人車內。
琳琳將數學課本放人袋子裡，騎著機車前往未婚夫家。
阿文等一下看到她一定會嚇一大跳。
不知他現在在做什麼?
當她將機車停在騎樓下，背著袋子正想走人大門時，一輛車子剛好停在大門口。
「裴文，真不好意思，臨時居然……」顧心彤怎麼也料不到，隔了多年再看到舊情人居然會吃壞肚子，害她還得向舊情人借個廁所。
「別客氣了，快上去吧!」裴文迅速地將車停好。
琳琳一認出裴文的車子時，馬上躲到柱子後面。
她是誰?為什麼阿文會帶她回家?心中充滿疑問，琳琳不假思索尾隨於後。
兩人看起來好像很親暱的樣子，像是認識多年。
到了五樓，琳琳躡著腳小心地不發出任何聲音，在未婚夫大門口停住，猶豫地伸出手轉動門把
門沒鎖!她輕輕地推開一點小縫，聽著兩人的對話。
「真糗!和舊情人重逢的第一天居然就吃壞肚子。」
舊情人?這女人居然是阿文的舊情人!她怎麼從來沒聽阿文說過!琳琳緊張地屏住氣息，等待裴文的回應。
等了好一會兒，一直都沒聽到未婚夫的聲音。
她探頭想從門縫偷看時，那女人又說話了。
「這就是譚嫩的妹妹?真的好小喔!」顧心彤拿起放在電視上的相框，裡面放著裴文與琳琳的合照。
照片裡的少女笑得燦爛，雙手攏住裴文的脖子，瞧那神情，彷彿擁有了全世界，是跟她完全不同的類型。
「跟她在一起，我也常覺得自己老了，畢竟我大她十歲。」
琳琳在門口拚命搖著頭。
不不不，阿文你一點也不老!這樣剛剛好!你別這樣說。
她越來越討厭那個女人。
「要不是知道你的為人，我還真會懷疑你是不是有戀童癖。」顧心彤打趣昔日舊情人。
裴文摸著鼻子苦笑。跟琳琳結婚時，他已有被同窗好友取笑的心理準備。
琳琳聽到戀童癖三個字，心頭更氣。這女人是存心想破壞她跟阿文嗎?阿文真沒眼光，以前居然會跟她在一起。
顧心彤放下相框感歎地說：「遇上不一樣的人，戀愛也不一樣了。相片中的你，是你跟我在一起時我從未看過的。」
哼!虧你還有一點自知之明，快離開吧!別賴在阿文家！」
什麼吃壞肚子?她才不相信!琳琳好氣好氣，裴文居然沒跟她說他今天晚上要跟以前的女朋友見面!
氣歸氣，她豎起耳朵繼續聽兩人的對話。她聽到裴文說：「你說得沒錯，緣分真的很奇妙，出社會多年，我也曾想過未來伴侶會是誰，結果設想了再多都沒有用，我就這樣跟琳琳在一起了，連我自己都感到意外。」回憶起當時的情景，琳琳睜著圓圓的大眼，認真地向他告白的瞬間，他的心頓時撼動了，毋需考慮，他聽從自己的心意，與琳琳戀愛。
與裴文在一起多年，顧心彤從話裡聞出一絲不對勁的氣息。
「怎麼了?聽你說話的樣子，好像你們兩人現在進展得並不順利。」
我們進展得非常順利!你這女人走開!別想破壞我們之間的感情!
琳琳在門外暗暗揮表達心中的氣憤。她多想給那女人一鄭，叫她以後別接近阿文。
「阿文，你快說啊!快跟你以前的女朋友說，你跟我兩人現在感情很好，叫她別想動什麼歪念頭搞破壞。
她全身繃緊著，滿心期待裴文的回應，希望他的回答可以使那女人死心。
遲疑許久，裴文終於說話了。
「你說得沒錯。」果然瞞不過心彤，多年的感情與默契雖不足讓他們一同踏人婚姻，但是彼此間的瞭解遠勝其他人。
「十年的距離，有時我真的對琳琳一點辦法也沒有，也無從理解她的想法，或許這就是所謂的代溝吧!想要知道她的一切，又怕她認為我是個噦唆的老頭子。」
「怎麼會?你想太多了。沒想到一個小你十歲的女孩竟會讓你慌了手腳。」顧心彤坐在沙發扶手邊緣，低頭取笑著以前的男朋友。
裴文苦笑著。
他的心結就在這裡!
他自認年長琳琳十歲，許多事應該更冷靜地沉著應對，而不是被一個黑眼圈就弄得不知所措。
顧心彤看著昔日的男友，兩人以前相處的情景襲上心頭。
一時情動，她低頭吻住裴文的唇，感受舊情人的氣息。
她將吻加深，可裴文始終沒有回應。
「心彤，我們不可能在一起，我已經有了琳琳。」裴文斂容的說。
「你不也說她年紀太小，兩人之間有代溝，何不讓我們重新開始?」
「不可能。」門口忽然傳來一絲聲響，裴文發現門沒有關好，起身要將門關上時，竟發現琳琳居然站在門口。
他嚇了一跳。糟糕!琳琳聽到多少?
「為什麼不說?為什麼不說你跟我現在很好?我們之間的感情很順利，一點問題也沒有!」琳琳傷心的質問。
可惡!她不要讓阿文以前的女朋友看到她現在醜醜的樣子，但是大顆淚珠卻不受控制地撲簌簌往下掉。
「琳琳，你怎麼在這裡?」
不理會裴文的問題，琳琳用眼神控訴地看著他。
看著小未婚妻傷心的樣子，裴文感覺自己的心都擰疼了，他急於想抹去她的淚水，但一時之間卻說不出話。
「裴文，我有事先走了……」見情況不對，汗顏的顧心彤低頭想逃，沒料到自己的一時兒鬼迷心竅，竟做出這種壞人姻緣的事。
「心彤，我載你回去——」裴文不忘發揮紳士風度。
可看在琳琳眼裡，更為氣惱。都這節骨眼了，他還想送舊情人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坐計程車回去就行了。」看到琳琳眼裡瞬間揚起的火苗，顧心彤識趣地離開，期盼裴文與他的未婚妻能合好。
忽然她心中有一股發笑的衝動，沒想到當初與她在一起向來冷靜自持的戀人，也會有這麼倉皇失錯的神情，這一趟回來看他，也算值得了。
這種情況男主角該說些什麼?
說他一個老男人只因為小未婚妻的小小黑眼圈一事就驚慌失措、胡思亂想?以至於在舊情人一句話下就說出自己的軟弱?進而接受舊情人的吻?
琳琳瞪大圓圓的雙眼，緊抿著嘴，等候未婚夫的解釋。
過了半晌，裴文仍找不出話來解釋剛剛的行為。
到底要怎麼說才好?才能顧全他的自尊和他想在琳琳眼前維持的形象?
琳琳又等了一會兒，還是沒聽到下文，心中的氣惱更甚。
「我們現在不是很好嗎?為什麼你要跟她說你跟我之間有代溝?我從未認為你的年齡是個問題，為什麼你會這麼想?」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的炮轟，炸得裴文毫無招架之力。
為什麼?在他們發生關係後，她跟阿文感情不是會更堅固、更契合嗎?她從未曾想過年齡會是問題，為什麼阿文會這麼想?
裴文終於決定將最近的疑慮說出口。「琳琳，你最近在做什麼?」
琳琳愣住，這跟他們現在討論的話題有什麼關係?
「我想知道。」他終於放下老男人的自尊問道。
「這……我……」這下換琳琳說不出話來。
裴文耐心等待她的解釋。事實證明他的懷疑沒錯，要不然她不會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我……」第一次面對未婚夫的咄咄逼人，琳琳退卻了。
「不能告訴我嗎?」
「還是你真的覺得我們的年紀相差太多，不好意思開口跟我說?」裴文說出心中的疑慮，只是她可會瞭解他心中的恐懼?
「你為什麼一而在、再而三地提到年齡?這跟年紀一點關係也沒有，我只是在寫小說!」琳琳忍不住脫口而出。
「寫小說?」裴文剎那間無法會意過來。
看著未婚夫一臉茫然的神情，琳琳解釋著。
「就是言情小說啦!你忘了我國中時很愛看言情小說?我想嘗試看看，想說等稿子若被錄取了再告訴你，這樣以後我們結婚的話，我也可以在家專職寫小說。」
裴文漆黑的雙瞳變得幽深，眼底漸漸凝聚一場風暴。
「那大學呢?」
「我想讀空中大學，身為我的未婚夫跟導師的你，應該知道其實我不是讀書的料子。」說了，她終於全說了!
「像這樣重大的事情，你打算最後才告訴我，而不是事先跟我商量一下?」裴文一字一句咬牙地問。
琳琳心虛了，絞著手指。
「我……我是想說等錄取了之後……再……我不是故意要隱瞞你，只是想說找個適當的時機再告訴你……」
咦?他們不是爭吵年齡問題?為什麼話題會轉到這裡?
「適當的時機?現在就是適當的時機?在你即將畢業的時候你才丟一顆炸彈給我，告訴我你其實一點也不想考大學?」裴文捶桌怒吼。
相戀三年多，他從未對琳琳發過一次脾氣，若是兩人稍有口角，他總是讓她、寵她，捨不下心嚴詞苛責她。
琳琳瑟縮了下身子，她完全沒想到裴文會這麼生氣。
「看來我做錯了，我太寵你了。班上的同學每個都交了志願卡，唯獨你遲遲未交，我知道你對未來還沒有一個目標，想說耐心的等你作出決定，讓你慢慢地想。」
「我知道!我只是——」
裴文抬手做出制止的手勢，要琳琳繼續聽他說。
「豈知這一切的設想全是多餘的，在我為你擔心的同時，你其實已經作了決定，你從未想跟我商量，看來在你心中，我一點都不重要!」
「不是的!我是怕你笑說我異想天開，不切實際，才不敢跟你說，怕你會反對!」琳琳急急揮手解釋。
「因為怕我反對，你就獨自作決定?原來我在你心目中是一個不近情理、不聽自己未婚妻說什麼就極力反對的人?我做人也未免太失敗了。」裴文頹然地坐在沙發上，埋頭苦笑。
「不是的、不是的——」這時琳琳才知事態嚴重，急著想向他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因為你總是說以後我們如何如何，像讀大學的事或兩人何時結婚等等，你總是自行決定一切!」
「可是你曾嘗試著讓我知道你心中真正的想法嗎?」這個夜晚真是一團糟!
「我……」回想自己的作為，琳琳捫心自問，自己的確未曾努力讓裴文知道自己的看法。
「還是真如我擔心的，是我們年紀差太多了?最近我一直在擔心你眼上的黑眼圈，好幾次想問出口，卻又怕你笑我小題大作。」
「阿文，我不知道你會在意我們之間的年齡差距……」琳琳難過地想走近沙發，告訴裴文自己錯了，卻被他制止。
「別說了，看來我們彼此不知道的事太多了，不是嗎?」裴文苦笑。起身將琳琳的袋子撿起來遞給她。「走吧!我開車送你回去，讓我一個人想一想。」
裴文將琳琳送到家門口後，一言不發地開車離去。
上午十點多，還在房裡工作的譚嫩聽到房門的敲門聲。
「進來，門沒鎖。」譚嫩仍埋頭努力工作，單聽腳步聲，她便認出來人是寶貝小妹。「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姊，怎麼辦?阿文生氣了……可是是他自己不好，居然將以前的女朋友帶回家，兩人還接吻……」琳琳抽噎地說，一張小臉哭得紅通通的。
什麼?沒想到擔心的事情居然應驗了，譚嫩不禁自責，她之前應該跟小妹提的。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拉著琳琳坐下來。
琳琳將事情的原委全告訴譚嫩，也包括剛剛裴文前女友出現的事。
「姊，我真的做錯了嗎?」大顆大顆淚水沿著她的雙頰不斷地滾落。
剛剛裴文在車上冷然的表情是她從未見過的!三年來，他對她始終和顏悅色，任她撒嬌耍賴，從未曾對她發過一絲脾氣。
「琳琳，很多事情重點不在結果，而是分享過程。你們是未婚夫妻，要牽手走過二生，許多事是要雙方共同去參與，而不是由一方逕自作決定，等事情確定後，再直接告訴另一方你的決定。」譚嫩沒有正面回答琳琳的問題，關於愛情很難說誰對誰錯。
「那……怎麼辦?阿文會不會就不要我了?」琳琳很擔心的問。
譚嫩微笑著摸摸寶貝小妹的頭，給她打氣。
「不會的!給裴文一點時間讓他好好地想一想，相信他很快就會想通的。」
在這之前，她會打電話罵罵裴文，雖說見面三分情，但他已經訂婚了，居然還去吻心彤，讓琳琳這麼傷心。
「真的嗎?」不是她對大姊沒信心，但她真的好擔心萬一裴文不要她了怎麼辦?
「會的!對裴文要有信心。現在你要做的事就是好好讀書，一切等高中畢業再說。這段時間讓裴文好好想想。」
琳琳扳扳手指頭算了算，離期末考還剩兩個星期，考完之後，學生就不用去上課，在家等待六月畢業典禮的來臨。
好，她要好好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