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後
西域 唐軍駐紮地
一道削瘦敏捷的黑色身影,幸運地通過了重重的嚴密守備,進入了主帥營帳內,竊得了一隻羊皮卷。
黑衣人迅速的將羊皮卷攤開,確定這是一張軍力配置圖後,唇邊不由得勾起了一抹令人心寒的笑容。
就在他一臉洋洋得意,準備溜出營帳的時候,一道低沉駭人的聲音冷不防地由一旁的角落裡,不疾不徐的竄出。
「怎麼?就這麼單槍匹馬闖入我夏侯曜陽的營帳,你可真有種啊!」黑衣人根本還來不及有所反應,一把透著冷光的利劍已經抵上了他的頸項,令他動彈不得。
「說,是誰指使你竊取我朝的軍事機密?說出來,本王便不為難你。」
黑衣人仰高了頭,不發一言,似乎早已抱定了視死如歸的打算。
「好,不說是吧!」下一秒,夏侯曜陽手一使勁,一道血痕已經烙上了黑衣人的頸子,卻不至於取他的性命。
只見黑衣人渾身一震,開始發抖,「有……有種你就一刀殺了我,我……只求死得痛快。」
人在面臨生死邊緣時,是最容易喪膽的。
「哼!對付你這種賣國賊,我通常是不會一刀就宰了你的,我會先慢慢的割下你的肉,再灑上鹽巴,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說著,夏侯曜陽劍光一閃,作勢要削下他的耳朵。
黑衣人一驚,嚇得往地上一跪,拚命磕頭求饒,「我說、我說,我什麼都招了……求求您別殺我啊……」
兩個月後
夏侯主府 霽月閣
「小姐、小姐,王爺回來了!」
當夏侯霽月的貼身丫鬟——楊柳,氣喘吁吁的奔進了霽月閣向她報告這個消息時,正在彈琴吟曲的她,立即止住了動作,杏眼圓睜。
「回……回來了……」夏侯霽月一聽,一雙清亮的朋眸倏地蒙上了一層憂鬱,原本掛在唇邊的一抹醉人淺笑,也因這些話而驟然消逝。
他不是上邊關打仗去了,怎麼這麼快就回來啦?夏侯霽月攢起了兩道秀眉,不解的想。
記得臨行前,他還親自來到霽月閣告訴她,他這回離府最起碼也要半年以上才會回來。當時她聽了,還在心裡面高興了好久呢!因為她終於可以暫時擺脫掉那個可怕的魔鬼。
可是……為什麼還不到三個月的時間他就回來了?
「是的,小姐。王爺這一路上風塵僕僕,一回到府裡都還沒來得及稍作休息,就急著要見你了。」楊柳趕緊將一臉呆愣的她扶進了房間,拿起鏡台上的梳子微笑的說道:「楊柳這就替小姐梳妝打扮,王爺正在大廳上候著呢!」
「我……我不去。」抬手揮開了楊柳手中的梳子,她別過臉去,倔強的說道。
「那可不行啊,小姐。」此一舉動,可把楊柳嚇得哇哇大叫,「這王爺要是發起脾氣來,咱們這些做下人的可就遭殃了!」
「你就告訴他我人不舒服不就得了。」站起身來,她索性躲進棉被裡頭,當只縮頭烏龜。
「小姐……」見她這個樣子,楊柳也拿她沒轍,「小姐,大夥兒都看得出王爺真的非常疼愛你,可是為什麼你卻這麼怕他,還要處處躲著他呢?」她納悶的問道。
「你不會懂的。」她咬牙切齒的說,腦子裡又憶起了四年前全家慘死的情景。雖然他只是奉命行事,但她還是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
「唉……那好吧!」楊柳只好輕歎了一口氣道:「不過要是王爺怪罪下來,小姐你可得出面幫我說說情,否則我這條小命恐怕就不保了。」
「知道啦!」
一走近霽月閣,夏侯曜陽遠遠的就聽見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清脆的由裡頭傳了 出來。
一走進庭園,夏侯曜陽更是破眼前的景象給震懾住。
「來呀!這很好吃的,趕快來嘗嘗嘛。」
只見披垂著一頭及腰秀絲,身穿一襲白色絲質長袍的夏侯霽月,站在百花齊放、柳絮飛舞的花叢中,舉高雙手露出了兩條雪白的藕臂,一臉興奮的對著枝頭上的鳥兒輕聲喚道。
樹上的鳥兒似乎聽得懂她的話,紛紛飛下了枝頭,停佇在她的手掌心上,輕啄起她手中的糕餅屑。
「好不好吃?如果好吃的話我就叫廚娘再多做一些,讓你們吃個夠。」
夏侯曜陽就這樣杵在那兒,癡迷的盯著她天真迷人的側臉,微微發著愣。
當她還是個小女孩時,他就曉得她是美麗的。而且在經過了漫長歲月的洗禮後,十四歲的她更是出落得亭亭玉立。
他輕舉步伐想站近一點看她。然而,這悉悉的腳步聲,卻驚飛了感應敏銳的鳥兒。
當夏侯霽月發覺有人靠近,她立刻慌亂的垂下手,將裸露在外的雙臂藏人衣袖之中,轉身面向驚擾者。
看著夏侯曜陽正迎面朝她走來,她一顆心也開始沒來由的急遽跳動著。
「王……爺……」她急忙彎下腰來,禮貌的朝他欠身,謙卑的喚道。
這孩子怕他,夏侯曜陽一直是知道的。雖然他已經竭盡心力的呵護了她四年,卻仍然沒有辦法消除她心中對他的懼怕。
「抬起頭來看著本王。」他輕柔的命令道。
「是的,王爺。」
依言,她仰高了頸子,將盈盈秋波對準了他黝黑深沉的眸子。霎時,兩人的心中同時一震。
她好美。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張略顯稚氣,卻已教人傾心不已的絕麗容顏,他心中不免讚歎。
此刻的她就仿若是個掌管百花的花國仙子,美得虛幻且不真實。
而她,同樣也帶著欣賞的眼光,凝視著他似柔情卻殘冷的剛毅面孔發呆。
他真好看。粗獷的五官除了散發出一股懾人的氣勢之外,相對的也俊朗得教人捨不得移開視線。
沉寂了半晌後,夏侯曜陽首先找回了自己,出聲問道:「聽丫鬟說你不舒服,著涼了嗎?」
舉起右手,他將佈滿粗繭的厚掌緊緊的貼上她的前額,關心的探測她的體溫。
「月兒……沒事,月兒好多了!」脖子一縮,她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小步,輕巧地避開了他的碰觸。
她到底在幹什麼!?他可是她的仇人啊!她怎麼可以對他有所感覺,她應該討厭他的。回復心神後,夏侯霽月開始咒罵自己。
她的閃避,令他相當不悅。
這回倘若不是為了想要盡快見到這丫頭,他又何苦把自己弄得這般疲累。甚至在打了這場勝仗之後,他連犒賞宴都懶得參加,就在部屬們張口結舌的目送下,馬不停蹄的遠從西域趕回洛陽。
伸出手,他握住她的手臂將她拉近,轉瞬間又恢復了他貫有的冷漠與霸道。
「再過一個月你就及笄了,到時候本王要你侍寢;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學習如何適應我。」他冷冷的告訴她。
天知道他等待這一天的到來,等得有多麼辛苦。
侍寢!?這兩個字讓她臉上的血色頓時褪去,變得慘白。
「我……不要……」搖著頭,她用力的推開他;拼了命的往後退去,彷彿站在她面前的是妖魔鬼怪。
她寧可一死,也絕不會讓這個冷血的殺人兇手碰她一根寒毛!
「由不得你不要。」幾個大步上前,他伸手攬住她纖細的腰身,將她用力揉向他如鋼鐵般的堅硬身軀,冷笑道:「你的命是我冒著欺君之罪搏回來的,所以你的人、你的心都將屬於我夏侯曜陽,明白嗎?」
低下頭,他再也克制不住的覆上了她因驚嚇而略微分開的紅唇,忘情的吸吮她口中甜蜜的芳香,直到饜足,他才猛地放開她,轉身離開霽月閣。
望著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她眼前,夏侯霽月這才跌坐在草地上,舉起手背使勁的抹著隱隱發疼的嘴唇,絕望的哭了起來。
長安 皇城御書房
「夏侯愛卿,你不是早在幾天前就應該來見朕的嗎?是什麼事情比朕還重要,居然教你給耽擱了?」皇上抬手輕撫著下巴,似笑非笑的緊盯著心神不寧的夏侯曜陽,好奇的問道。
認識這小子也十年了,他還是頭一次見到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回想當年,由於長兄圖謀叛變,慘遭父皇罷黜,其他皇兄為爭奪太子之位,莫不用盡心機,處心積慮的討好父皇。後來,父皇宣佈改立他為太子後,自然招來了有心人士的眼紅。
話說,有一回他微服出宮去祭拜母后,不料卻在途中遭到一群不明人士埋伏狙殺。就在他被逼得走投無路,生命堪虞之際,夏侯曜陽宛如天神般降臨,出手解救了他。
當時,夏侯曜陽替他解了危之後,揮揮衣袖便要走人,是他一直緊纏著他,才逼得他不得不與他稱兄道弟、義結金蘭。
因為他可以斷定這個武功不俗、自命不凡的小子,將來一定是個人才。
後來,兩人漸漸熟稔之後,夏侯曜陽也不避諱的同他道出——他夏侯氏本是閥閱巨室,累世曾仕曹魏、劉宋、隋等皇朝,只不過到了隋未大業年間,由於當時局勢混亂、奸臣當道,所以便萌生辭官退隱之意,並且告誡後代子孫不得涉足政事,以免招來殺身之禍。
言下之意就是在暗示他——他對當官這事一點興趣也沒有。
可是,他堂堂一名東宮太子,豈可這麼輕易就被他給打發掉。
最後,當然還是得靠他的死纏爛打、威脅利誘,才煩得他終於點頭答應,肯當他的得力助手。
但是他卻渾然不知,其實夏侯曜陽會答應出任官職的最主要原因,是因為先皇曾在私底下召見過他,誠懇的說服他能夠摒棄成見,助他那生性柔弱、優柔寡斷的兒子一臂之力。
「回皇上,因為臣在回程中突然接獲了一封家書,所以便先回府中處理一些事務,如有怠慢之處,還請皇上恕罪。」夏侯曜陽隨便扯個謊唬弄他。
他怎能讓皇上知道他是為了個還未及笄的小女娃而耽擱了行程?這豈不是要讓他笑話了!
「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朕?」突然,皇上臉色一暗,沉聲問道。
「臣不敢。」難不成他知道了些什麼嗎?夏侯曜陽狐疑盯著他。
還裝蒜,那麼他就說得明白一點。
「那麼夏侯霽月是誰?朕記得你好像提過你是家中的獨生子,沒有兄弟姐妹,那麼這個姓夏侯的女子身份就有點可疑了。」
這些話,居然令一向冷靜沉穩的他發愣了。
好半晌,夏侯曜陽才又開口道:「皇上怎麼會知道她?」
難道他身邊有內奸不成?夏侯曜陽的眼睛瞬間瞇成了一條細縫。
「拿去吧!」皇上從袖懷中掏出了一隻信箋,遞給對座的夏侯曜陽,「這上頭寫的,你自個兒瞧瞧。」
夏侯曜陽接過信箋,一看,臉色不由得陰沉了起來。雖然信中只有短短幾個字,卻已將他和霽月之間的關係描繪得清清楚楚。
照這麼看來,王府中應該藏有奸細才是。到底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與他作對。
「皇上,您這封信是打哪來的?」他問道。
「朕也是一頭霧水。」只見皇上聳了聳肩,「今天早上一起床,這封信就擱在朕的案上了,看來是有人存心想置你於死地。不過那人似乎太低估了你我的交情。」
該死的!夏侯曜陽一聽,拳頭不禁緊握了起來。如果讓他查出這個人是誰的話,他一定不會輕饒。
「那麼皇上您打算如何處置微臣這欺君之罪?」他依舊不卑不亢、神態自若的詢問道。
「朕怎麼會治你的罪呢?朕感激你都還來不及啊!」只見他重重的歎了一口氣,神情變得黯然無比,「是朕對不起司徒將軍這一家子,這次若不是你用計揪出了那批賣國求榮的奸臣,先皇辛辛苦苦所掙下的這座江山,恐怕就要毀在朕的手上了。」
由於當年先皇淬崩,剛登上皇位的他也不知該如何治理這大片江山,所以才會因一時的求好心切,誤信讒言,居然憑藉著一隻偽造的通敵信函,便不顧朝中大臣的反對,硬是定了司徒忠義一家人的死罪,讓他們含恨九泉。
如今,夏侯曜陽所留下的這名司徒家的遺孤,總算讓他有機會為他所做的錯事贖罪。
「她本名喚什麼?」皇上拿起書案上的茶盅,輕啜了一口。
「司徒雙,不過當時臣為了掩人耳目, 就將她改姓夏侯,並且對外宣稱她是臣的遠親。」
「嗯!」他點點頭,又啜了一口。
看來,這臭小子應該早在四年前就覬覦那名女子了。否則依他那麼自傲的個性,怎麼會隨便讓一名陌生人冠土。他的姓氏。
「幾歲啦?」他再問。
「再一個多月就及笄了!」
「噗!」這話,讓皇上原本到口的人參茶全數噴了出來,「你……你可別跟我說你就是為了一個未及笄的小姑娘而……」他瞠大了眼睛,一臉的驚愕。
「正是。」他倒也回答得乾脆。
既然皇上都已經知道了,他也無須再隱瞞什麼。
「這……這簡直是荒唐。」
放下茶盅,皇上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傾過身跟他臉對著臉,鼻貼著鼻,滿臉不可思議的叫道:「夏侯愛卿,如果朕沒記錯的話,你應該跟朕同齡,算算也二十有六了吧,難不成你是想老牛吃嫩草?」
「皇上後宮三千佳麗當中,也不乏十四、五歲的小姑娘不是嗎?」夏侯曜陽馬上反駁了回去,將皇上的話給堵得死死的。
「那倒也是。」坐回座位,皇上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太過於大驚小怪了。
想想他那早逝的母后,還不是十三歲就嫁給了父皇。
「能讓朕見見她嗎?」他倒挺好奇那個小女娃到底有何魅力,居然能將他這個愛將給迷得神魂顛倒。
「臣這就上洛陽帶她進京見您。」
「不用麻煩了!」皇上咧開了嘴,似乎已經等不及了,「朕跟你一道去,順便視察民情,體驗一下民間疾苦。」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