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我動了你的老婆 13
    我把手機掏出來,想看看幾點了。

    開機一看,發現自己有好幾條新短信,都是洪歌發來的。

    短信上說,孩子出了車禍,現在已經在XX醫院做上手術了。

    我扔下車子就往公園門口跑。

    打車趕到了病房樓下,我扔給司機五十塊錢,撒腿就往樓裡跑。手術室在三樓,電梯還沒下來,我就趕快順著樓梯往上跑。

    跑到地方的時候,我累的想吐。

    洪歌見到我,趕快過來了。

    我使勁兒抓住她的胳膊,「孩子咋樣,咋樣!」

    洪歌疼的直咧嘴,「孩子沒大事兒,被自行車撞了一下,摔了一跤。大夫說是橈骨小頭縱行骨裂,孩子小,骨頭好長,固定一下,有個四到六周就差不多了。還有點外傷,縫針、包紮一下就可以了。」

    我稍微鬆了口氣,「豆腐乾的小轎車是紙糊的,破自行車都能把我兒子撞出來?」

    洪歌漲紅了臉,「他,他兩個月前吞了單位的錢,把家裡的錢也捲走,自己跑到X國去了。現在房子都讓人收走了。我和跳跳眼下住在我媽那兒!」

    我不說話了。

    看看洪歌的穿戴,也沒那麼講究了。

    沉默了一會兒,我問她,「生活咋樣?錢夠不夠?」

    洪歌一下子哭了,「老胡,還是你好啊!現在我住在我媽那兒,天天遭我嫂子的白眼,他孩子還老欺負跳跳,要不是我每月給他們交五百塊錢生活費,早被他們趕出來了。」

    「唉!」

    我歎了口氣,「以後,我每個月多給你們五百塊錢吧!」

    「老胡!」她哭哭啼啼地朝我肩膀上撲過來。

    看著她抖動著的嘴唇,我突然想到豆腐乾曾經吻過那個地方,不由得一陣噁心。

    我往後坐了坐。

    她也很有眼色,自己坐好,拿袖子擦擦眼淚。

    「老胡,我跟你商量個事兒!」她怯生生地說道,「你能不能跟單勃商量一下,孩子的治療費你們全出了,我以後會把我那份兒還給你的。我現在手頭——」

    我擺擺手,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說實話,以前,我天天盼著她被拋棄,想讓她也嘗嘗這種滋味。可現在她真的慘了,我又有點同情她。

    我們畢竟曾在一起生活了十多年。

    這次受傷的,又是我的跳跳。

    我們的錢都是單勃管著的。

    我走到樓梯間給單勃打了個電話,簡要介紹了一下情況。

    「我馬上就帶著錢過去!」單勃不等我開口提錢的事兒,就搶先說道。

    半個小時後,單勃來了。

    她從包裡取出一個厚厚的信封交給我,「老虎,這是五千塊錢,應該夠了,剩下的錢就給孩子養傷,多買點營養品。你去交給她吧。要是不夠,讓他們再說一聲。」

    其實,我們在一起這幾個月,經我手存的錢,怎麼也到不了五千。

    「勃勃,讓你也出錢——」

    「亂說什麼,什麼你的錢我的錢!再亂說,擰你了!」單勃笑嘻嘻地做勢要動手。

    我們一起又到了樓上,把錢交給洪歌。

    洪歌哭了。

    又過了一會兒,手術室的門開了,跳跳坐著輪椅,架著左胳膊出來了,還一臉的不樂意,「我不想坐,我能走!」

    一個小護士細聲細氣地說,「小朋友,別著急,你的胳膊剛剛固定好,不要劇烈活動,好嗎?」

    「跳跳,怎麼樣啊!」

    跳跳看都不看我一樣,也不看他媽,更不看單勃,只扭頭對護士說,「快帶我去病房,我要睡覺!」

    我們三個面面相覷,不知道怎麼回事。

    跟著他們到了病房,跳跳上了床,半躺在上面裝睡。

    洪歌小心地叫他,「跳跳,爸爸和阿姨看你來了,怎麼不說話啊!」

    跳跳睜開眼睛,「你們都別管我,讓我死了算了!」

    我有點頭大,這小子說話怎麼這樣啊?

    突然,他又哭了,「爸,我不是貪污犯的兒子!我是你的兒子,是不是?爸,你去學校打他們去!去打他們!他們騎著自行車硬把我擠得摔倒了。他們踢輸了,就來罵人,還擠我!爸,你幫我打他們去啊!我有爸,我不是沒人要的孩子!」

    洪歌也哭了,我也哽咽了,「跳跳,趕快養好傷,到時候爸爸跟你一起到學校踢扁他們!」

    單勃眼圈兒也有點紅,過來摸摸跳跳的頭,「到時候阿姨也去幫忙,你乖乖的養傷吧!」

    「滾開你!都是你把我爸勾引走了!」跳跳右手使勁兒一撥拉單勃的手。

    單勃面色慘白,僵在那兒了。

    病房裡的其他人齊唰唰地把鄙夷的目光投向她。

    「你胡說什麼?」我氣得想給他一巴掌。

    「算了!」單勃拉住我的手,祈求地看著我,「求求你,千萬別打孩子,他還小,不懂事!」

    「誰說我不懂事,我什麼都懂!你走!你快走!把我爸爸還給我!把我爸爸還給我!」跳跳越發大叫起來。

    周圍已經有人開始竊竊私語起來,還朝著單勃指指點點。

    單勃有點站不住了,轉身要走,我一把拽住她,扭頭沖那幫看熱鬧的人爆喝一聲,「看雞巴什麼看!都他媽滾一邊去!想死說一聲!」

    我凶狠無比地盯著他們。

    他們馬上散開了。(『每天都要快樂』,首發於天涯社區)

    看看兒子,依然充滿敵意地瞪著單勃,我沒有法子,只得柔聲勸道,「跳跳,你原來不是挺喜歡阿姨的嗎?」

    跳跳又哭得淅瀝嘩啦,「爸,我不要後爸也不要後媽,我要親爸、親媽!爸,你還跟我媽好吧!我媽晚上老是偷偷地哭,她可想你了。爸,你別扔了我們。姥姥家已經快不要我們了,你再不要我們,我們怎麼辦啊!爸,求求你爸,別和阿姨好。爸,你還跟我媽好吧,你還當我爸!」

    兒子用右手搖著我的袖子,哭得慘烈無比。

    我心亂如麻。

    「老虎,我走了!」單勃從我的手裡掙開,輕輕地對我說了一聲,轉身出門去了。

    我愣了一秒,趕忙出門追過去。

    在走廊裡,我又抓住她,心慌的要命,好像轉眼間就要失去我生命中最寶貴的東西,「勃勃,你去哪兒?」

    她無比慘痛地凝視著我的眼睛,努力笑了一下,「我去上班啊!你回去吧,沒事的。」

    正說話間,兒子光著腳丫子從病房裡衝過來了,後邊緊跟著洪歌。

    洪歌抓著跳跳的右臂,「跳跳,別去了,你爸爸不走,他不走!」

    說著,她示意我和單勃趕快走。

    「爸,爸,爸,爸,你回來,別走,別走!爸,爸,爸爸,爸爸,別走!」兒子哭的聲嘶力竭,聲音都喊破了。

    好多人都從病房裡出來看熱鬧。

    一個護士趕快過來,先訓洪歌,「怎麼搞得,鬧成這樣,萬一錯位怎麼辦?還不放手!」

    洪歌趕忙放手了。

    跳跳跑過來,死死拉住我的褲腿,「爸,你不能走,我不讓你走!」

    他的右手死死揪住我褲管,掰都掰不開。我既不敢使勁兒,又不忍使勁兒。既怕傷了他的手,又怕傷了他的心。

    單勃無限留戀的看了我一眼,眼裡滿是淚水,「老虎,是我該走的時候了!」

    一瞬間,我心如刀割,伸手抓住她的右手,「別走!」

    她慘笑一下,「老虎,別鬧,要遲到了!」

    「單勃,別走!」我淚流不止,可我能做的,只有哀求。

    她絕望地看著我,「老虎,我是個成人。跳跳還是個孩子,他更需要你!」

    說著她就要走,我拚命抓住她的手,無望地看著她,既不願死命甩開兒子,也不願放開她的手。

    她艱難地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我走了。」

    她的手指慢慢一寸寸從我手心抽出,我的心也好像被一點點掏空。

    然後,她虛弱地走了。兒子依然不撒手。我看著她的背影,低頭看看淚流滿面的兒子,痛得撕心裂肺,卻又毫無辦法。

    一邊,是我的摯愛、我的心;一邊,是我的骨肉、我的血。可是,我卻只能擁有其中一樣。天哪!我該怎麼辦?

    終於,她在樓梯口消失了。

    跳跳仍然不撒手。

    唉!

    兒子,就像是我拔不起的錨,釘住了我這艘注定要遠航的船。

    單勃走了好一會兒,跳跳好容易在洪歌和我的勸說下回病房了。

    他躺在床上,右手拽住我的衣襟兒,一刻也不肯鬆開,不停地跟我說這說那,好像生怕我生氣。我看著他努力取悅我的樣子,又一次覺得心碎。

    到了下午四點鐘,輸的消炎藥快完了。大夫看他仍然很亢奮,就給他稍微加了點小劑量的鎮靜劑。

    慢慢地,他開始犯困了,「爸,我有點瞌睡,你可不許走啊!」

    洪歌說,「傻孩子,你瞌睡,爸爸也困啊,不讓爸爸睡覺,想累壞他啊!」

    兒子終於把手鬆開了,看我沒有走的意思,帶著笑容,放心地睡了。

    洪歌萬分抱歉地對我說,「老胡,你走吧,以後別來了!錢夠用了!我就跟他說你出差了!過些日子,他傷好了,也就把這事兒忘了。」

    我看著兒子,沒有說話。

    「你回吧,別讓小單等急了!」

    一提單勃,我趕忙起身走了。

    打車回到家,我拿出鑰匙,可手總是一個勁兒的抖,怎麼也開不了門。

    我生怕自己打開門,卻發現單勃已經不在了。

    「呵嗒」一聲,門從裡邊開了。

    單勃圍著圍裙,給我開了門,笑著說,「怎麼,連自己家的門都開不了?」

    進了屋,四下看看,還和原來一樣,沒有她收拾行裝離開的跡象。

    我的心一下子放下了。

    餐桌上已經擺著兩盤菜,兩個我挑的藍碎花小瓷碗,兩雙單勃挑的尖頭鐵木筷子。

    「估計你這會兒就該回來了,菜我都炒好了,我這就盛飯。」

    食不知味兒地把飯吃完。

    單勃去洗碗了。

    我也跟到廚房去看著她洗,好像一轉眼她就會消失似的。

    這次,單勃沒有像往常那樣趕我回房間,或者讓我一起洗。只是在那兒仔仔細細地幹著那些雜活兒。

    好像,那就是她今生唯一的工作。

    終於,她收拾完了。

    仔細地洗了手,她跟我一起回到臥室。

    什麼也沒有多說,她擁著我,「我想要你!」

    我們專注地「愛」了一次。

    然後,我們開始摟著聊天。

    她越是言語輕鬆,我越是感到驚恐,「勃勃,你,你怎麼了?」

    單勃把頭趴在我的胸膛上,「我要記住這個心跳,記住這個聲音!」

    我愈發慌亂,「勃勃,你可不能退縮啊!我們得一起頂住!我們到了現在這一步,可不容易啊!」

    單勃坐起來,看著我微笑,沒有作聲,但是,眼淚忽然不停地順著面頰滾落下來。

    我趕緊去給她擦眼淚。

    她抓住我的手,「老虎,再見了,我們可能沒有緣分啊。今天下午,單位讓報名到貴州的分公司,我報了。估計很快就走了。答應我,你自己好好過,好好地照顧好跳跳!」

    我心如刀絞,眼淚橫流,又慚愧萬分。

    我是個窩囊廢,不配單勃這樣的愛人!

    單勃用手輕輕地撫摸著我的頭髮,「老虎,你不要自責。你如果忍心捨棄兒子,你就不是你了。我也不會喜歡那麼狠心的老虎!我的心,永遠都是你的!這輩子我是沒有希望和你在一起了。我希望下輩子能和你作夫妻。不不,我要立個遺囑,你也立個遺囑。死後,我們的骨灰要放在同一個骨灰盒裡。無論誰都無法再把我們分開了!」

    她一邊說,一邊淚流不止。

    我心痛的恨不能把自己的胸膛拔開。

    突然間,我一愣,猛地雙手抓住單勃的手臂,「你是不是有什麼絕症,趕快告訴我。所有的小說、電視裡都是這麼寫的。你離開了,後來就有了絕症。一個人孤獨死去,我一輩子負罪終生。你說,你快說,不許撒謊!

    你要是有了絕症,我就一切都不管了,我要和你在一起。」

    她慘笑了一下。「那是小說,是電視。可這是生活!

    老虎,你始終是個好人。

    真的是個好人。

    我因為你是好人而和你在一起。也因為你是個好人而不得不和你分開。我什麼毛病都沒有,我身體好著呢,『吃麼麼香,身體倍兒棒!』連腳氣都沒有。」

    她努力和我開著玩笑,可眼神卻比任何時候都淒慘。

    這個世界上真是有很多比絕症更悲慘的事情。

    我想要一個理由,想要一個支點,可我得不到。

    讓人分開的不僅有生死,有病痛,有人禍和天災,還有死神一般無可阻擋的無奈!

    我們緊緊擁抱著,誰也不願意入眠,不願丟掉每一分在一起的時間。

    夜,就那麼過去了,陽光漸漸爬進窗台。

    頭一次,我對陽光切齒痛恨。

    看著我通紅的眼睛,單勃萬分不忍,「老虎,你睡會兒吧,我後天再走算了,再陪你住一天吧!」

    我抓著她的手,睡著了。

    忽然,我從驚恐中醒來了。

    天光已經大亮,屋裡靜的可怕。

    我慢慢起身,走到臥室門口,艱難地打開門走了出去。單勃不在客廳,不在廚房,也不在衛生間。

    雖然,她的牙刷還在,她的涼的內衣還在,她的粉紅色拖鞋還在,她親手掛上去的中國結還在,她昨夜留下的餘香還在。

    但是,我從心底裡知道。

    單勃,從此走出了我的生活。

    後來的兩周,跳跳又發了一次燒。大夫說是有點感染,我晚上和洪歌輪班兒去陪他。一個月後,兒子徹底康復,出院了。

    出院後不久,洪歌和兒子搬了回來。

    洪歌沒有敢動單勃留下的任何東西。所有單勃安置的小裝飾,她都很用心地每天擦拭。可是,我看著那些只有更心痛,「收起來吧!」

    洪歌把它們都仔細地用報紙包好,一件件妥帖地收進了吊櫃裡。

    洪歌沒有提出過那方面的要求,我也沒有。

    她總是對我好像很感激,「謝謝你,老胡,你真是個好人。放棄你,真是我一輩子的錯!可是,我知道,我在再也沒有機會贏得你的心了。

    在我的工作失而復得的時候,我卻把我的愛人丟了。」

    她低聲哭了起來。

    我很同情她,但是,卻沒有辦法。

    我試著去安慰她,「洪歌,別哭了,別讓孩子聽見!」

    她直起身子,「不用,你不用管我。我知道,你肯讓我回來,不是要當我的丈夫,而是為了當好跳跳的父親。你放心,我會好好配合你的。我已經非常感激你了,你不用對我太好。那樣會讓我更加羞愧難當!」

    有時候,我偶爾打一下單勃的電話,電話裡傳來優美的女聲,「對不起,您撥叫的用戶已停機。」

    但是,我的手機一直沒有換號。

    我買了兩塊原裝電池,隨身一直攜帶一塊電池備用,保證這個手機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是暢通的。

    我也說不清楚是為了什麼。

    後來,我離開了林霞的公司。

    因為,從那座樓裡出來,我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當初單勃在路邊等我的樣子。每一次的回憶,都會讓我痛徹心肺。

    有一天下午,我出了樓門,遠遠看見單勃在朝著我笑。

    我的心臟歡喜地都要從嘴裡跳出來。

    我朝她跑過去,淚水伴著笑容,「勃勃,勃勃,你來了,你沒走啊!」

    跑到跟前,才發現,那只是一個和單勃衣服有點像的人。

    思念,竟然能影響一個人的視覺。

    發現認錯人以後,隨之而來的就是極度的失望和空虛。我甚至沒有往回走的力氣。虛弱地喘著氣,我一屁股坐在馬路牙子上。好一會兒,我才能緩過勁兒來。

    那輛自行車已經丟了,我認為也是件好事兒。

    我用它帶過單勃,它的車把手都是讓人傷心的。

    買菜的事情都交給洪歌了,我也不想再去那個地方了。

    在第二次認錯人之後,我決定辭職了。

    再這樣下去,我不是崩潰,就是瘋狂。

    換了家公司以後,我投入很大精力到工作中去,疲勞是最有效的安慰劑。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跳跳也慢慢地在長著。

    一年後,我覺得自己堅強多了。

    有時候,我還會想起單勃。

    這時,我感到的不再是徹骨之痛,而是一種蟲蟻蝕咬心臟般的憂傷。

    我總是盡量地自己勸自己。

    想開點吧,想想好的一面。

    事情發生了,我們沒有選擇發生什麼事情的自由;但是,我們有選擇用什麼樣的態度對待它們的自由。

    單勃離開我,可以找一個更年輕,更配的上她的人。

    這樣,她可以更幸福啊!

    時光,就在思念和自我安慰的交替中流逝著。

    日子,好像終於平淡下來了。

    我也越來越沒有激情。

    這個城市也似乎不再溫暖了。沒有單勃的城市,對我而言,只是一座鋼筋水泥的叢林。

    難道,這才是真正的人生?

    但是,不管怎樣,唯一讓我欣慰的是,跳跳過得很開心,很安心,很幸福。

    我也努力讓自己開心一點,讓周圍的人開心一點。

    正因為這個世界很無趣、很無奈、很殘酷。

    所以,我們才更要抖擻精神,每天都要快樂!

    我們無法選擇命運,但我們可以選擇快樂,哪怕是帶著淚水的快樂。

    又過了一年多,跳跳考上了實驗中學。

    試驗中學是重點初中,要求學生住校。

    跳跳自己也很願意住校。

    在歲月流逝中,他已經悄悄長大了,個子竄了一頭多,比洪歌都高了,聲音變得有點粗,調皮的神情去了不少,多了些深沉和帥氣。

    開學那天,我打車帶兒子到了學校。

    幫他收拾好床鋪,兒子送我出了宿舍樓。我絮絮叨叨地交代他,「晚上睡覺要把肚子蓋好,當心著涼;剛踢完球別著急喝冷飲,容易激著心臟;不要和同學們鬧彆扭,吃虧就是便宜;對老師要有禮貌,不懂的問題要問,不要不懂裝懂……」

    他沒有厭煩,低頭聽著。

    到了學校門口,我要打車走。

    他突然拉住我,「爸,謝謝你,謝謝你讓我一直有家。那時候我還小,太自私,硬把你和那個阿姨分開。現在我長大了,你能原諒我嗎?你為我所作的一切,我心裡都知道。」

    「傻孩子,胡說些什麼!」

    我刮了他鼻子一下,揮手攔了輛出租,走了。

    路上,我禁不住淚流滿面。

    十月二十三號,我到北京出差。老總指示我去參加在XX俱樂部舉行的一個商務酒會。老總的意思是讓我去發現一些潛在的客戶。

    我去的有點晚了,挑了一杯「不辣的麥蕊」,趕忙開始在花園裡四處踅摸那些皮膚微黑、舉止得體大方、穿戴卻又非常普通的中年男子。

    那些人雖然看著很不起眼,但其中很可能就有大客戶。這種大客戶,一般不張揚,不囂張,而且,還很有禮貌。

    所以,他們相對容易接觸。

    我正在四下打量著,突然眼睛一熱,胸口好像被油錘擂了一下。

    單勃!是單勃!

    我使勁兒揉揉眼睛,真的是她!

    她穿著黑色長裙,站在陽台邊上。人好像有點瘦了,但卻顯出一種成熟和高貴的美。猛然間,我激動的無法呼吸。

    正在調整氣息的當口,一個高瘦的青年,走到她的身邊,親暱地捏了捏她的耳朵。

    他們兩個說笑著,遠遠地聽不清是什麼內容。

    我的心開始滴血,但嘴巴卻開始微笑。

    唉,這可能才是最好的結局吧?

    不論對我,還是對單勃。

    那個青年才和單勃是一個世界的人。

    我如果真的愛單勃,就應該為她感到高興。

    她的幸福,就是我的快樂。

    我呆立在那兒,不知是在微笑還是在流淚。

    偶然間,單勃往我這兒看了一眼。這邊不是很亮,我不能確定她是否看到了我。可我仍然覺得全身都熱了一下。

    單勃看了一眼之後,接著和那人說笑。

    我忍不住想喊她,可又不知道喊了她之後該怎麼做,會怎麼樣!

    雖然,我們曾經相濡以沫。

    但是,畢竟,不如相忘於江湖!

    那裡,有單勃的海,而我能給她的,卻只有建築工地邊上那個三米多高的「阿爾卑斯山」。

    我轉過身,低著頭,慢慢往外走。

    我期待單勃能發現我,又害怕她會發現我。

    我只是走著,走著,既不願加快腳步,又不敢放慢腳步。

    出了俱樂部的大門,我繼續慢慢地往前走。

    走著,

    走著,

    就這樣,

    真想,一路走到天明。

    「老虎!」背後,遠遠傳來熟悉的呼喊聲,好像還帶著喘息和驚喜。

    不知道是真的,還是我的幻覺。

    我站住了,但不敢回頭,生怕一回頭,這個美夢就會驚醒。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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