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阿銘的協助為後盾,加上甜蜜愛情的滋潤,雖然起步比別人晚,題目又大,指導教授更不輕易放水,但桂慈的論文還是以極優異的成績通過。
接著鳳凰花開,也是桂慈完成四年大學學業,準備踏出校門的時候。
畢業典禮當天,阿銘及桂慈的家長都來觀禮,阿銘的父母都是典型的鄉下人,敦厚、純樸,桂慈的爸媽卻是都市中的白領階級,原本是八竿子也打不著,但因為雙方兒女的關係,讓他們得以碰在一塊,初次見面,可能是陌生的緣故吧,大家都顯得有些拘束,彼此交談的次數並不多,不過就整體來說,這還算是個不錯的開始。
我對阿銘抱怨。「你們二家人團聚,幹嘛把我也拖下水?夾在你們中間,什麼身份也不是,挺奇怪的!」
「你是我和桂慈最好的朋友,這麼重要的日子,當然要找你一起慶祝,怎會讓你一個人落單。」
我才不相信阿銘這番說詞。「少來這套了!這就像是相親一樣,醜媳婦要見公婆,你必定是太過緊張,才找我來幫忙壯膽。」
阿銘沒頭沒腦的說:「反正木已成舟,馬上要成為既定的事實,有什麼好害怕的?」
桂慈突然滿臉紅暈,急忙制止阿銘,「不要說!」
「什麼事啊?何必這麼神神秘秘的?」我有點好奇。
「都是自己人有什關係?況且他遲早都會知道的。」
「等我走遠點你再說。」桂慈一副嬌羞的模樣,躲到家人身後。
阿銘向我宣佈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我們下個月要訂婚了!」
「什麼?」我的下巴幾乎要脫落。
「這樣很奇怪嗎?」阿銘彷彿在責備我的大驚小怪,瞪我一眼,解釋:「我和桂慈交往很久,這不過是條該走的路,必經的過程罷了。」
「當然!當然!」我點頭同意,緊握住阿銘的手不斷搖晃,「恭喜,恭喜你!」
隨著桂慈的畢業,阿銘與她勢必面臨時空乖隔的困境,這是對愛情極殘酷的考驗,能夠先訂下名份,未嘗不是件好事,至少可以形成強大而穩固的力量,協助他們共同克服未來的挑戰,只是沒想到阿銘居然是我週遭的朋友中,第一個踏上婚姻殿堂的人。
「謝謝!」人逢喜事精神爽,阿銘滿臉春風,得意洋洋的說:「兄弟一場,如果我請你當我的伴郎,你不會拒絕吧?」
接二連三的驚喜令我應接不暇,「當然!當然!一定!一定!就算你沒想到我,我也會自動請纓搶著做,事實上若是你忘了找我,我反倒要找你算帳,非跟你吵個沒完沒了不可。」
「現在我就有個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你,」阿銘果然開始交代工作,「當伴郎的人必須和男女雙方的家人混熟一點才行,否則怎麼打點一切?」
「遵命!」我舉手向阿銘敬個禮,原來這才是他不讓我多睡一會兒,一大早硬拉我出來參加畢業典禮的主因。
我接過阿銘遞來的相機,在校園裡為這兩家人拍照,努力和他們打成一片。
「這是最後一張了!」他們在校門口留下身影,膠卷恰好用盡。
鏡頭裡居然出現一個我作夢也想不到的人!今天是什麼日子啊?一個又一個驚濤駭浪不斷向我襲來,我不可置信的揉揉雙眼,直到確定無誤,才從相機後探出頭來。
「學姐,恭喜你畢業。」一位身形瘦長的女子捧著一大束鮮花送給桂慈。
「你回來了!」桂慈失去平日的端莊形象,像個小女孩似的又叫又跳,和那女子緊緊擁抱。
「本來還怕趕不上呢!這麼重要的日子,我是一定要回來的。」
女子向我走近,確確實實就站在我觸手可即的地方,平靜、鎮定的問候:
「你好!」
這是雨晴離開八個月後,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和雨晴相約到「多年以後」吃飯。
「吃飽了!」雨晴放下刀叉,喝一大口飲料,拿手巾擦擦嘴,心滿意足的歎口氣,「這裡食物的味道仍然沒變,真是令人懷念,國外的東西怎樣也吃不慣。」
雨晴將整份套餐吃個乾乾淨淨,半點不剩,我從沒見過她這麼專注、認真的吃東西。
「你變得不挑食了。」
因為怕胖,從前雨晴吃東西有許多的忌諱。
「我的生活很匆忙,人一累就特別容易餓,需要更多的食物來保持體力,不知不覺胃口給養大,變成狼吞虎嚥的習慣,讓你看笑話了,會不會破壞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
雨晴還會是我愛過的那個雨晴嗎?記憶中的雨晴是否與現實中的雨晴已判若兩人?
「你把頭髮剪短?」
雨晴將最引以為傲的秀髮削至耳下。
「國外氣候太干躁,我又沒有時間好好的整理、保養,沒多久就開始分叉、斷裂,索性將心一橫,乾脆一把剪去,不但清爽,也省得麻煩。」
「蓄了那麼久,難道你沒半點留戀嗎?」我懷疑。
「有!」雨晴毫不隱瞞,直接承認,「我自己實在下不了手,只好求媽媽幫我,當時我一邊看著飄落的髮絲一邊流淚,可是既然決定要面對新的生活,就不能再回頭。」
雨晴不但變得更成熟,而且也更堅強。
「你們一家人在國外還好嗎?」
「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又在一流名醫的照顧下,爸的身體恢復得不錯,不過失去鬥志,整天窩在家裡養花弄草,不太愛出門;媽就比較樂觀、積極點,經常參加一些華人社交圈的活動。」
「那你呢?」這才是我最關心的問題。
「我在住家附近一所大學唸書,主修企管。」
「你向來都對從商不感興趣。」
曾有一陣子,胡伯伯很擔心他偌大的企業王國無人可以繼承,沒想到就在他失去一切之後,雨晴反而走上這條路。
「我不相信像我爸那麼大的公司,會在一夕之間就完全垮掉,如果其中是有人刻意搞鬼的話,我一定要查出來,而且讓他付出慘痛的代價,總之,原本屬於爸爸的江山,我要幫他再奪回來。」
原來是這股不服輸的心讓她能夠支撐下去。
「好熟悉的話,似乎是哪部電影裡的台詞。」我開玩笑。「胡伯伯的事,你查出點眉目嗎?」
雨晴語帶保留的說:「在沒有掌握到確切的證據之前,我不想亂說,況且這是又髒又臭又陰險的商戰世界,並不適合你,你還是繼續保有那份純真,不要知道的好。」
雨晴說的沒錯,那確實是我無法進入的暗夜叢林。
「至少陳家父子會幫你吧?」我不希望雨晴孤軍作戰,孤立無援。
「我和陳鴻宗早分手了。」雨晴的語氣平淡得像在談論別人的事。
「為什麼?當初他不是連哄帶騙,千方百計、挖空心思的討好你,追求你,甚至不惜耗費鉅資、勞師動眾的將你連根拔起,移往美國,如今為何不懂得好好珍惜你呢?」我感到心痛,也有幾分忿忿不平。
「只有你會將我視若珍寶的疼惜。」雨晴拍拍我的手背,「像陳家這等身份,自視甚高,交往的對象一定要講究門當戶對才行,而我們這種破敗人家,早就沾不上邊,根本不被他們看在眼裡,剛開始時或者還可以說是新鮮有趣,但久而久之不免要覺得厭煩。」
我怒氣未消,忍不住開罵:「臭小子,居然這樣玩弄你的感情!」
雨晴反而看得開,勸我:「別生氣,無所謂啦,所謂『齊大非偶』,我和他最終還是要分手的,與其拖拖拉拉、不幹不脆的攪和著,還不如早點做個了斷來得痛快,這樣也未嘗不好,何況我爸出事時他們真的幫了不少忙,給我們一個重新站起來的機會。」
「面對這些遭遇,你的心中不會有怨恨嗎?」我無法理解雨晴何以能夠如此豁達。
「我記得從前在修『創作理論』時老師好像教過,小說中的人物慘遭任何橫逆或險阻,比方說:一貧如洗、罹患絕症、親人去世、跌斷雙腿、兩眼失明……都只能說是不幸,那是運氣不好而已,可是如果主角因為性格的關係,從此自暴自棄,淪入萬劫不復之境,那才叫做悲劇。」
「所以個性才是決定一切的關鍵?」我彷彿明白雨晴想表達什麼。
雨晴進一步解釋,「你看我的改變就知道,我們本身就是一座寶庫,不假外求,更毋須終日尋覓,只要打開大門就能擁有莫大潛力,心也不如想像的那麼脆弱,若是不將自己綁死,天地宇宙便是無限寬廣,海闊天空,可以無拘無束,任意馳騁。」
「我知道。」我終於瞭解,雨晴再也不是從前的雨晴,她已經邁開大步往前走,而我豈能一再留在原地踏步,永遠停滯不動。
雨晴突然鬆了一口氣,「這次我回國,雖說是趕回來參加桂慈學姐的畢業典禮,其實最主要的還是放不下你。」
「我有什麼好讓你擔心的?」
「因為我們沒有好好的說再見,怕你會有遺憾、會有怨恨。」
我用最誠懇的語氣告訴雨晴,「對你,我始終沒有絲毫的怨恨,在人生的路上,我們攜手共同度過一段美好的時光,但到了某一個岔路,我們作出不同的選擇,不得不分道揚鑣,卻不該影響我們曾有過的快樂,只要能夠彼此祝福,那就夠了。」
「這就好像畢業典禮對不對?」雨晴突發奇想,天外飛來一「比」。
「什麼意思?」
「在畢業典禮上,我們和老師及同學互道珍重、再見,然後各奔前程,雖然不捨卻不會去責怪任何人。」
我和雨晴之間還是存在些許默契,我替她接下去,「在路途上,偶爾走累時,可以停下來歇歇,回過頭去看看一路走來的甜美記憶,同時不忘欣賞當下的景致,也不要失去前方的目標。」
雨晴搶走帳單,「這餐讓我請,和你在一起時我從來沒付過帳。」
我沒有堅持。
離開「多年以後」時,外邊正下起小雨,我和雨晴各撐起一柄傘,畫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雨晴忽然叫我。
我望向她。
雨晴第二次喚我。
「什麼事?」
雨晴第三次呼喚我。
我感到幾分好笑,「究竟怎麼了?不要這樣作弄我。」
「沒什麼,」雨晴感傷的說:「只想趁現在你還在身邊,念你的名字時可以有人回應,否則我怕將來再也沒有機會。」
我的整顆心被揪了起來。「我真的不想和你說再見。」
雨晴似乎沒有聽清楚,「你不想說什麼?」
「再見!」我重複剛才的話。
「你現在已經說了。」
「你……!」我楞在當場,我終究還是上了雨晴的當,她逼我說出來。
雨晴繼續往前走去,沒有回頭,只是傳來兩個字──
「再見!」
我知道,這是我和雨晴的畢業典禮,這個「再見」代表的恐怕是「永遠沒有機會再見面」。
雨晴漸行漸遠,我的眼眶逐漸變得模糊,她撐著紅色雨傘走入微雨中的背影,將深深烙印在我腦海,成為永不磨滅、最鮮明的回憶。
阿銘個性大而化之,隨性慣了,做事經常有頭沒尾,需要有人替他處理善後,收拾殘局。
在桂慈趕論文的期間,阿銘從圖書館裡搜集一堆的書報雜誌,如今桂慈已畢業離開學校,東西卻仍堆在寢室中,圖書館已送來多次的催書通知,再不還的話,就等著繳一大筆的罰款吧。
阿銘受罰是罪有應得,我自然不會為他心痛,但當初因為要借的資料太多,連我的學生證也被他拿去用,屆時若是把我拖下水,遭到池魚之殃,那才划不來。
阿銘大概還沉浸在即將訂婚的喜悅及忙碌當中,不知是樂昏頭還是真的貴人多忘事,我雖數度提醒他,他也只是口頭敷衍我一下,實際上卻仍是一副事不關己,毫不在乎的樣子。
我算是看透阿銘這迷糊的個性,皇帝不急會急死太監,若要期待他自動自發,恐怕要等到鬍子花白,好人做到底,我乾脆幫他一併處理。
在圖書館的櫃檯還清所有借書,恰好有一批新書剛上架,我順便到裡面逛逛,沒想到在樓上遇見心嵐。
心嵐獨自站在書架前,左手抱著幾本厚重的書,伸手想拿另一本置放於高處的書籍,吃力地墊起腳尖,卻還差上半寸,構不著。
「你要這本嗎?」我立於心嵐的背後,為她取下。
「謝謝。」心嵐接過書。
我看不見心嵐的表情,卻聽得出在這句「謝謝」裡並沒什麼溫度。
「百年孤寂?」我看看封面的書名,「是本好書。」
「嗯。」心嵐好像有意躲開我。
我隨口問問:「其他還借些什麼書?」
心嵐嚇了一跳,連忙把書藏到身後,支支吾吾,「沒什麼。」
我被勾起好奇心,攔住心嵐的手,仔細一看,「戰爭和平、蒼蠅王、白鯨記、小王子……」都是些再尋常不過的世界文學名著。
「既然沒有什麼,何必怕我知道?用功讀書是件好事,幹嘛偷偷摸摸,像是做賊心虛一樣?」
心嵐總算抬頭看我,臉上還有窘困的表情。
「這些書我讀過喔,」我抽出其中一本,翻到最後借閱登記卡的部份,證明給心嵐看,「你瞧,上面還有我的名字。」
心嵐不講話。
我又取出另一本,「這麼巧?剛好這本我也借過。」
再一本,又是如此,我便楞住了,逐一檢查心嵐手上所有的書,不可置信,再到書架上一本本的對照。
「不用找了,」心嵐突然開口,「這就是我借書的模式,你可以大聲的笑我。」
「你在圖書館裡成千上萬的書海當中,尋找我曾看過的書?」我不能肯定。
「雖然身在不同時空環境,但閱讀相同的內容,觸摸相同的紙張,我彷彿能夠想像你在看這些東西時,腦海裡曾閃過什麼念頭,在那一瞬間,我們心靈是相通的。」心嵐不再有所顧忌,盡情發洩,「好!我向你坦白招供,我一直無法忘記你,這樣你滿意了嗎?」
「你……?」面對心嵐的一片深情,我啞口無言。
「可是……你決定不要我,甚至將我推給浩天,現在這只不過是我生活裡僅存的一點小樂趣,你為什麼還要來破壞?」
心嵐抱起書,轉身離開。
我突然想起最近一連串所發生的事,羅小弟學會的「堅持」,雨晴告訴我的「放下」,人生便在這兩者間不斷反覆來回,有些事該堅持,有些事則該放下,我讓心嵐等候那麼久,該是給她答案的時候。
「心嵐,等一下。」我抓住她的手臂。
「放手!這裡是圖書館,你別拉拉扯扯。」
「除非你肯耐心聽我解釋。」
心嵐將書抱個滿懷,挪不出手來拒絕我,直接張嘴咬在我的虎口上。
「啊!」我痛徹心扉,大叫一聲,卻仍不願鬆手。
心嵐是個敢愛敢恨的奇女子,她勇於表達自己的的感情,這種人愛有多深,相反時,恨也會有多深。
「你……不痛嗎?」心嵐受到驚嚇反而冷靜下來。
「痛!真的很痛,眼淚都差點就流出來,但是如果讓你這樣走掉,我的心會更痛。」
「好吧,我聽你說。」心嵐終於願意妥協,原本寒若嚴霜的臉孔變得柔和起來,「不過,你得先幫我抱這堆書。」
「沒問題!」我如蒙大赦,立即行動。
「我想到海邊走走。」心嵐再要求。
「聽你的!」我馬上答案。
「還是騎你的『老黃』去嗎?」心嵐臉上有了笑容。
「當然!」我大聲回答。
「還有,你手上的傷要先去擦藥。」心嵐越來越囉唆。
「我會的。」
雖說要和心嵐談談,但在前往海邊的路上,我們倆都沒開口,風很舒服的吹著,誰也不想打破這片刻的恬靜。
途經海底隧道,原本炫爛的夕陽在剎那間消失,頓時陷入一片無際的昏暗,只能隱約看見遠方出口處一點針尖的亮光。
隧道中風很強,交撞在四周的巖壁上,週遭車子急馳而過的呼嘯聲,整個人幾乎都被隆隆的聲浪所吞沒。
我忽然心念一動,鼓足勇氣,忍不住放開喉嚨大喊:
「我愛你!」
心嵐的堅持與執著深深打動我,當我終於放下和雨晴的那份感情,驀然回首,望見佇立於燈火闌珊處的那道人影。
我想告訴心嵐,我總算弄明白,自己是愛她的,只是話才出口,便被狂風所撕碎,霎時變得無影無蹤。
出了隧道才又重見光明,和方纔的景象比較起來令人有恍若隔世之感。
心嵐將頭枕在我肩上,靠近我耳畔問:「剛在隧道中,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我卻不敢承認說過的話──原來我在說出的那一刻,同時也失去勇氣。
這一天,風平浪靜,波光閃動,像千萬尾魚在海面上跳躍,真是個好天氣。
「謝謝你!」心嵐坐在沙灘上。
「謝什麼?我令你傷心還不夠多嗎?」
「我一直很懷念小時候和爸爸到海邊去看夕陽的情景,是你讓一切重現,讓我的記憶和現實接軌。」心嵐索性躺下來。
我傍著心嵐而坐。
「說吧,你想對我說什麼?」心嵐催促我及早攤牌。
我握住放口袋裡的那罐「果然好喝」,這是臨出門前特地從書架上取下來的。
「你……」我才剛開口,就又打退堂鼓,不自覺的轉移話題,「和浩天過得好嗎?」
心嵐好像有點生氣,對我大罵:「你大老遠帶我來這裡,就是為了問這個蠢問題?」
我心中還有個結未能打開,我是愛心嵐,可是如果她和浩天在一起是快樂的,我就沒必要介入,徒增她的困擾。
「對不起,這個問題對我很重要。」我低頭,像個犯錯的小學生。
遠方的一群年輕男女在嘻戲,有人打開收音機,音樂間雜在波濤聲傳過來,伴隨旋律輕輕哼唱著:
「……你喜歡的會有幾個?你喜歡的很多很多──有沒有我?」
心嵐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忽然轉過頭來問我:「你曾喜歡過多少人?」
從前年少時,那些幻稚、荒唐與不成熟的戀情逐一湧過心頭,即使不願再提起,卻也不能就此抹殺,我選擇搖頭,不肯作答。
心嵐並未企盼我的答案,自顧自的說:「我曾經喜歡過三個人!」
我沒有追問。
又好一陣子,帶點靦腆,心嵐紅著臉不好意思的說:「你是第二個。」
剎那間我不知如何訴說心情!
在心嵐的心中,我曾佔有一個小小的天地,然而可悲的是,那已經成為一段過去。
我走向海,背著心嵐在沙灘上深深劃著「天長地久」四個大字。
心嵐靠近我身後,問:「寫些什麼?」
「沒什麼!」
忽然一陣潮水湧上,浪花過後沙灘上便再也看不見任何痕跡,原來一切竟可以如此輕易被抹去。
「什麼都沒有了!」我喃喃自語。
「我寧願相信,世上真有天長地久的感情。」心嵐蹲在地上,又刻劃出「天長地久」。
「你看見了?」
「可惜,我和浩天並不屬於那種。」
「你說什麼?」我簡直不敢相信我所聽見的。
「我和浩天早就分手了。」心嵐平平淡淡地說出石破天驚的話語。
我心中五味雜陳,不知該用什麼樣的情緒來看待這件事,傷心?難過?遺憾?還是竊喜?
「為什麼?」
「男女相愛的原因可以有千百種,但分手的原因卻只有一種,」心嵐瀟灑的笑一笑,然後才接著說:「那就是不愛了。」
過去的事就該放下,不需要再窮究,心嵐比我更早懂得這個道理。
海風不停地吹拂在臉上,帶著一絲腥味與鹹味,在這黃昏時刻顯得有些涼意,海天交界,一望無際,我和心嵐之間再也沒有任何阻礙。
我忍不住輕執心嵐的手問:「剛才你說,你曾愛過三個人,那麼現在你的心裡,還有容納我的空間嗎?」
「傻瓜!」心嵐罵我,然後伸出三根手指頭數著,「我愛的三個人當中,一個是過去的你,第二個是現在的你,還有一個是未來的你。」
「你……不會再騙我?」和心嵐在一起就如坐雲霄飛車般,高潮迭起,驚險刺激。
「我愛你!」心嵐向大海呼喚,「我敢大聲說出來,不像某些人,只敢在隧道裡鬼吼鬼叫,事後卻沒有勇氣承認。」
我燒紅著臉,「你這個鬼靈精,既然早就聽到,還要故意裝糊塗。」
心嵐噘著嘴,「誰教你是膽小鬼。」
「我不是!」我急著為自己辯護,「我只是……缺乏鼓勵。」
「是嗎?那這樣如何?」心嵐輕吻我的指尖。
「還不錯,可惜不夠。」
「這樣呢?」心嵐吻上我的手背。
「還差一點。」
心嵐改吻我的手肘,「這樣可以……?」
不等她說完,我緊緊擁她入懷。
「你抱得太緊了。」
我不理會心嵐的抗議。
「我快喘不過氣。」
我不為所動。
心嵐最後放棄掙扎,乖乖臣服,依偎在我懷中。
「這是什麼?」心嵐輕碰我的口袋。
我掏出那罐「果然好喝」讓她看。
心嵐認出來,「是我送你的那罐飲料,你一直都沒喝?」
「我在等適當的時機,和你一起分享。」我順手打開飲料。
「等一等!」正要喝下時,心嵐出聲制止,「你不怕已經過了保存期限?」
「放心!」我早熟讀上面的說明,「保存期限,因人而異,視各種不同保存方法而定。」
「到底可放多久?」心嵐執意要問。
「喝下去,就是永遠。」我仰頭灌下。
「好喝嗎?」
我將飲料遞給心嵐,指著罐身的一行小字:「『愛情的滋味』,你要不要試試?」
心嵐毫不猶豫,一飲而盡。
究竟什麼味道?我不是說過了?
你要自己嘗一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