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過後的新學期開始了,一月未謀面的朋友們,相見時感到格外親切。大家都拿出各自從家鄉帶來的土特產,共同分享。呂童送了木一塊他在雲南大理,精心挑選的玉石佛像,木當即把它佩於頸項。他不信神佛,他只相信朋友的祝福。
前四天,老師帶領學生們,複習了一遍上學期學過的所有妝面,週五要做一個恢復性的測驗小考。大家都很認真,木也練習的十分努力。老師看在眼裡,她看到木使用化妝筆時,已經像他使用畫筆那般熟練了,加上他自己紮實的繪畫功底,和對顏色敏銳的判斷,老師知道他早晚將會成長為一名出色的畫師。測試的成績果然也沒讓她失望。
下次課要學習的是,勾織演員們因角色不同,而使用的各種鬍子。於是木被大家責令,即日起不許擅自使用剃鬚刀,以便幾天後供大家作為原型參考,木笑著點頭應允。他每個星期一般只在週末回家時才刮一次鬍子,因為週五時鬍子已經長了,所以週日剃乾淨鬍子回來時,顯得格外年輕。同學們拿他開玩笑,說他只有在週五時才能稱得上木「晚」誠,周初回來的是他弟弟木「青」誠。
蓄著短鬚的木給人的感覺,有些許的頹廢,些許的慵倦,些許的漫不經心,卻又平添了些許的成熟穩重。
周中,課堂上。
大家正在聚精會神的,在各自繃緊細紗的胡盔上勾織著。教室裡卻不知何時從後門竄進了一個男生,東瞧西看,像逛街一般,一會兒在陽台上朗誦詩歌,一會兒又在教室邊的空道上走著正步。大家抬頭看了他一眼,又繼續著自己手裡的功課。教勾織頭套的老師幾次講話,都被他打斷了。因為是外聘的老師,所以她也沒好意思說什麼。化妝班長段薇根本瞧不起這種小丑,也不屑和他廢話,只是專注的忙著手中的功課。木認為這是對老師的一種不尊重,等那男生走過他身邊時,他站起來小聲在那男生耳邊道:「喂,你有病吧。」
「啊?」那男生瞇起眼睛看木。
木越看越覺得他討厭,討厭又愚蠢,狠不得飛起一腿把他踢出教室,可又不想在老師面前失禮,於是又壓低聲音說道:「沒看到我們在上課嗎?趕緊出去。」
那男生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在開著的後門向木招手。木跟了出來,順手關上了門。大家看到木剛才和他小聲說話,以為他們認識,就都沒有理會。
那男生一隻腳向後踩著樓道的牆壁,將後背也靠在牆上,雙手環抱在胸前,傲慢的看著木說道:「我是替安超來約你的。」
木不屑一顧,覺得他很無聊,讓他繼續說。
「我們這邊有五個人,週日想和你們打場友誼賽。」
「我懶的參加,想打的話讓安超自己來找我。」木說完就要回教室。
「呂童、邵岑、鄭思都已經答應了,你不去的話他們照樣會參加的。」
「安超到底想要幹什麼?」木停下了腳步。
「他希望得到你們的尊重。」
「想得到別人的尊重,至少要先做出點值得別人尊重的事情來。」
「他不是正在做嗎?打贏你們,你們必須對他表示尊敬。」
「如果你們輸了呢?」
「他答應不再找你們的麻煩,不過,比賽之前你們必須先湊夠五個人。」
「我們四個足夠了,我打兩場。」
「不行,必須五隊五,這樣才像比賽。」
木想了想,道:「可以,我們再找一個人。不過賭注不公平,如果安超贏了,將得到我們的尊重,而我們贏了卻什麼也得不到。」
「不是說了他答應不再找你們麻煩了嗎?」
「沒人怕他找麻煩。你去告訴他,想和我們打,準備好一萬,輸了後交給我。尊重可不止這個價錢。」
那男生看木態度堅決,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只好說道:「我去問一下,然後答覆你。」說完轉身欲離開。
「等一下。」木跨步擋在他的面前,道:「再來化妝教室搗亂,比賽前我就會揍扁你。」
果然,那傢伙一直等到木下課走出課堂時,才過來告訴他,安超同意了,比賽週日舉行。
木沒想到安超居然答應了自己的要求,他剛才只是想,用一萬塊錢的賭注來打消安超那無聊的虛榮心。現在安超竟然這麼爽快的應允下來,這讓木有些騎虎難下,只好也同意參加週日的那場比賽。
週日,木下午就回到了學校。
比賽時間定在晚上八點三十分。由於這次參賽人數眾多,所以比賽地點不在會議室,而改在了面積較大的形體教室。學生們幾天前就聽到了這個消息,吃過晚餐都早早的來到了練功房,準備觀看這場必定精彩的比賽。每方都有各自的支持者,分成兩邊隔著中間的賽場落座。
木、呂童、邵岑、鄭思都換上了利於行動的運動裝,在場邊做著熱身。對手在場地的另一邊也做著準備活動。
幫安超傳話的那個男生,向木走了過來。
「你們第五名隊員如果到時間還沒有來的話,那場就算你們輸了,不可以重複比賽。」
木點了點頭,接過他遞來的比賽順序和規則表。比賽表格打印工整,看得出安超為了這場比賽,還真是下了不少工夫,呂童他們也湊了過來。
木方對員:木晚誠、呂童、邵岑、鄭思、?選手
安超方隊員:王重瀾、伊陣、王權、封雷、宗元
出場順序:第一場——鄭思對重瀾
第二場——邵岑對王權
第三場——呂童對伊陣
第四場——木晚誠對封雷
第五場——?對宗元
比賽規則:拳賽不准使用肘、膝、腿。不許攻擊要害,不限時間,一局分勝負。被擊倒不能再繼續比賽或一方認輸為止,不憑點數得分。
呂童看完表格說道:「除了重瀾,其他人都不是咱們學校的學生。」
邵岑道:「好像是安超從外面請來的拳手。」
鄭思說:「這種規則哪兒像正規比賽啊。」
木說:「那幾個人看起來很強,大家多加點小心。」木又看了看鄭思道:「盡力就行了,不要太勉強。」
大家點了點頭,木看著表格低聲自言自語道:「是上駟戰法嗎?」
鄭思不解,問道:「什麼上『四』戰法?」
邵岑道:「這個都不知道嗎,呂童你告訴他。」
呂童拍了拍手套說:「所謂上駟戰法就是……,哎,講起來很麻煩,還是讓木告訴你吧。」
鄭思瞟了邵岑一眼道:「嘁!他也不知道!」
呂童辯解道:「我當然知道,只是懶的說,比賽之前應該盡量多保持體力。」
鄭思不理他,追著木問。
木笑了笑,說道:「這是個非常古老的戰法。一駟就是四匹馬同拉著的一輛戰車,按照好、中、差,分為上駟、中駟、下駟。古人經常會用這種戰車比賽,看哪方更快。有一次,兩員將領用車馬決勝,一方的劣勢明顯。他的上駟不如對方的上駟,中駟也不如對方的中駟,下駟也同樣很差。如果就這樣直接參賽的話,他必輸無疑。但他是個智者,他用自己的下駟去戰對方的上駟,用自己最快的上駟去戰對方的中駟,用中駟去賽對方的下駟,結果就贏得了比賽。今天安超的戰局也是如此。」
鄭思想了想,不滿道:「就算我最弱,也不用說的這麼直接吧……把我比成馬,還是什麼下駟!」大家都笑他。
邵岑笑著說:「接受現實吧,我才是中駟。」
呂童則把自己比作上駟氣鄭思,故意問:「那我的對手豈不是很弱?」
鄭思呸了他一口:「大言不慚啊!」
邵岑幫他分析道:「最弱的鄭思對中等的重瀾,作為中駟,我的對手應該很強,那上駟的呂童遇到的一定是對方最弱的下駟了?」
木搖了搖頭,說道:「除了第一場用的是中駟重瀾,剩下的四場一定都是最強的上駟。今天並不是三局兩勝,而是五局三勝。既然是安超專門請來的拳手,那實力一定還在重瀾之上,這場比賽他志在必得,一局也不想輸。」
鄭思心中忐忑不安,害怕今天己方會輸掉比賽,他問木:「那我們不是沒多少勝算?如果前兩場我和邵岑輸了,後三場你們有必勝的把握嗎?我不想輸給他們。」
木能瞭解鄭思的心情,安慰他道:「你們一會兒在場上只要聽我的安排,我就有必勝之法。」
三人點了點頭,心裡踏實了許多,他們非常信任木。可是只有木自己最清楚,第一場己方可以說已經輸了,鄭思進步再快,也不可能在短短幾十天內超過重瀾。邵岑的第二場一樣是凶多吉少,萬一失利的話,後面的三場比賽就必須要取得全勝。對方的戰力很難估量,木實在是一點把握也沒有。
呂童趁鄭思和邵岑熱身的時候,把木拉到一邊,問道:「鄭思和邵岑的前兩局,恐怕很難取勝,你到底有什麼必勝之法?」
木看著呂童,神情已沒有剛才那麼輕鬆了,一字一句的說道:「必勝之法只有一個,你——和我。絕對不能輸!」
呂童點了下頭,也說道:「明白了,我絕對不會輸的。」
晚上八點二十五分,離開賽還有五分鐘,鄭思過來問道:「第五個人怎麼還不來?」
木一點也不著急的說道:「第五場之前,他一定會來的。」
八點三十分。
第一場比賽準時開始,鄭思對重瀾。
兩人站到場地中央,互相撞了下拳套,裁判宣佈比賽開始。擔任這次比賽的裁判是學生會主席溫青,也是安超那夥人指定的。
鄭思的拳已經打的有模有樣了,頻頻用次拳干擾重瀾的攻勢,有時還能讓重瀾被迫後退防守躲避一下。可惜雙方的差距還是有些懸殊,重瀾找準機會一拳打在了鄭思的面門。鄭思一下坐倒在地,重瀾炫耀的揮舞著雙拳,在場地上亂蹦,安超那方的支持者大聲叫好。
鄭思感到有些發蒙,腦袋裡「嗡嗡」作響。但他還是猛的一下站了起來,一個重拳掄向耀武揚威的重瀾,重瀾輕鬆躲過,也還了一記重拳,又砸到了鄭思臉上。鄭思再次坐倒在地,眼前金光一片,又漆黑一片。這一秒他彷彿進入了一種游離真空的狀態,叫喊聲似乎來自天際般遙遠虛無。他腦中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念頭:「我不能輸!我不能這麼輕易的被打倒!」他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強睜雙眼向重瀾模糊的影子衝去,重瀾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舉著拳頭準備再補上一記,徹底把他打倒。
就在鄭思將要再次衝上的瞬間,他感覺有人從身後抱住了他,他無力的掙扎著。呂童把他拖出了場地,按到椅子上,拍拍他的臉讓他清醒,在他耳邊說道:「打的不錯!木讓你下來的,別忘了你剛才答應他的話。我們有必勝之法!」
鄭思不再那麼難過了,他相信呂童說的話,也相信木一定有必勝的戰法。他不怕被打倒,多少次都不怕,他只怕自己拖累全隊勝利的步伐。他幾乎有點後悔自己也來參賽,他責怪自己的不自量力。他懊惱的抬起了頭,迎接他的卻是木真誠的笑臉,和呂童鼓勵的目光。鄭思心底升起了一股溫暖的力量,來自信任的力量,來自團隊的力量,來自友情的力量,驅散了他失敗的沮喪。
第二場開始了,邵岑對王權。
王權的身高和邵岑相仿,體格明顯比邵岑健壯一些,對邵岑來說,這是個很專業的對手。他從對方的步伐,移動和出拳的速度上,判斷出王權應該接受過一些正規的訓練。邵岑拿他暫時沒有什麼辦法,不過王權要想擊倒邵岑,卻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因為邵岑好像並沒有他們想像的那樣弱。
兩人你來我往的互有攻防,但越往後打,形勢對邵岑就越發不利。這時,正規與非正規之間的差別就顯現出來了。邵岑雖然開始時並不吃虧,可他的拳法變化太少,時間一長就完全被對方看透了,往往在出拳之前就已經被對手封死了拳路。
七分鐘後,邵岑開始中拳了,五記輕拳加一記後手重拳。邵岑略有格擋,使對方沒有全部打上力量,但他已經覺得十分吃力了。看他的樣子,不知道還能這樣堅持多久。對面的安超則是一臉得意洋洋的表情,仰著頭挑釁的看著木,木擔心邵岑,根本懶的理他,又望向場內。
邵岑吃了更多的重拳,有幾記已經讓他腳步踉蹌,作勢欲倒,他壓低重心,強行站穩。
木搖了搖頭,正準備終止比賽,突然看到邵岑擺出了一個似曾相識的架勢。
「那架勢……」呂童像是看到了一絲希望。
「必殺之拳!」鄭思喊道。
果然,邵岑借下蹲的力量猛的蹬地前衝,低頭撞向了王權的後手重拳。王權的拳被撞的偏向了一邊,護在面前的另一隻手,為了保持身體的平衡,也不自覺垂了下去。這使他的面部毫無防禦,邵岑靠前衝的慣力,揮出了竭盡全力的一拳,王權應聲倒地,無法再站起來進行比賽了,邵岑也由於用力過猛摔倒在地。呂童趕忙上前把他扶起,邵岑高舉雙臂走回己方場地。
木之隊都上前祝賀,鄭思大笑道:「中駟居然用我這下駟的拳法!」他嘴上雖然這麼說,心裡卻承認,同樣的「必殺之拳」,邵岑使出來比他自己使出來時威力大多了。
讓他們想不到的是,裁判居然宣佈這場是平局。
邵岑大怒,衝上前去質問,裁判說他犯規了。鄭思也上去據理力爭,對方所有拳手也衝了過來,看架勢馬上就可能發生亂鬥。
木和呂童都清楚,邵岑贏的確實有些取巧,這樣贏得比賽,恐怕會給對方留下說辭。於是上前拉回了邵岑和鄭思,呂童向邵岑保證,後面的比賽他們也一定會取勝,決不讓他的努力白費。聽到他這樣說,邵岑也不好再計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