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點,甄姍芭瞪眼,滿嘴的飯團忘了嚥下。現在是怎樣?
謹臧正要跟彌生確定行程,他呆在走道也瞪直眼睛。好怪呢!
向來對諸事不關心的泰暉芯,這回竟也瞠目瞧得聚精會神。詭異喔——
他們望著眼前上演的一幕,情境跟對白好像文藝片分手的男女,不過……這兩個人不是男女朋友啊?
「你的CD。」金紹棠站在彌生桌前,將袋子交給彌生。
彌生坐在椅上,她拿了CD,彎身將裝了設計書的手袋給他,「你的書。」
「嗯。」他表情嚴肅地收下。
她神情冷漠,又將兩套西裝拿給他,「衣服。」
「謝、謝。」他拎過衣服,口氣並不像真的感謝。
她回一句:「不、客、氣。」口氣也不像真要他不客氣。
交換完東西,他僵在彌生桌前,拎著書又拿著衣服,並沒有走開的意思。彌生一直低頭,翻閱日誌,兩人沉默地僵持著。
「還有事?」為了不教他瞧見哭腫的眼睛,她刻意戴著一副有色眼鏡。
可是透過微黃鏡面,他還是察覺到她異常浮腫的眼。他猶豫著,內心煎熬,他想跟她道歉,又不知怎麼開口。忽然覺得燥熱,而且流汗,他望著彌生,這個往常好熟悉的女人,頭一回令他緊張,他覺得好陌生,他心跳快了。
他要說話,他要跟她說話,他害怕這樣陌生的她,她昨晚哭了?他害的嗎?他想關心她,可卻不知該怎麼安慰起。他從沒討好過女人,於是他立在彌生桌前,半晌還想不出話。
彌生被他瞧得難受,他不走是怎樣?忍不住抬頭,瞪他,口氣冷漠:「老闆,還有什麼要吩咐?」
老闆?她叫他老闆?他面容一凜,眼色冰冷,「幹嘛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
她冷笑。他不習慣?昨晚是誰端出老闆架子訓她?荒謬!「沒事的話,我要工作了,有幾封信要回,你要站在這裡監督嗎?」
他聽了憤怒,轉身走回辦公室,「砰」地甩上門。
姍芭將嘴裡飯團嚥下,奔到彌生身旁哇哇叫,「彌生彌生,你們怎麼了?老大跟你吵架了?發生什麼事?嗄?他剛剛拿什麼給你?他剛剛說什麼……」
謹臧蹦地跳下椅子也殺過來,「天啊!我的天啊!老大剛剛的臉好恐怖喔,你們好像敵人喔,他剛剛的眼神好像要殺你耶,大姐,你幹了什麼事惹毛他?」
暉芯忽然哭起來,「完了啦……」
等等——彌生、謹臧、姍芭三人同時望住暉芯。
「你哭什麼?」謹臧問。
「幹嘛啊?」姍芭嚷。
「怎麼了?」彌生奇怪。
暉芯淚漣漣,「彌生,我們公司沒事吧?你老實說……」
「嗄?」彌生納悶,謹臧跟姍芭也一臉困惑。
暉芯吞吞吐吐道:「我昨天看報紙,有一間造型公司倒閉了,不會是我們公司吧?我從沒看你跟老大這樣,難道公司出事了?你老實說……嗚嗚……我是不是要失業了?我有房貸要繳、孩子還小、老公待業、婆婆又中風,要是失業了,我……我怎麼辦?」
彌生臉上出現黑線條,謹臧翻白眼,姍芭跳腳。
「呸呸呸,你白癡啊,全海島還有哪間造型公司像我們這麼紅?我們會倒?我們要是會倒,那全海島的造型公司都倒光了,你豬腦袋啊?」
「就是說嘛,你好笨!」謹臧癟嘴。
彌生搖頭,「放心,公司很好,沒問題。」
這時有兩個男人進來,合力捧著超大束紅玫瑰,頓時將他們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姍芭摀住胸口很激動,「天啊——好多花啊!」
「請問,喬彌生小姐……」
「在這裡!」姍芭抓了彌生手高舉。
花店服務員將花束捧給彌生,彌生瞪著一大坨紅玫瑰,覺得昏眩。
「天啊——喔天啊——誰這麼大手筆啊?」姍芭搶下卡片,花店員工請彌生簽字。
「我看這麼大坨要拿水桶裝。」謹臧說。
姍芭罵他:「笨,這麼漂亮,要擺彌生桌上。」她跟謹臧將花束夾在桌子跟矮牆間。
彌生攤開卡片,是陳祖偉送的。
姍芭搶去看,「陳老闆喔,我就知道,他對彌生好好,他愛你喔……」姍芭笑嘻嘻,「哇,這麼慷慨,彌生,你很爽喔!」她看著彌生,彌生望著玫瑰,竟歎氣了。
另一側,老闆辦公室裡——
「氣死我啦!」金紹棠用力踹椅子,又捶桌子一記,走到落地窗前,「刷」地拉開窗簾,陽光太刺眼,他一下子不適應,伸手遮擋,半晌才慢慢放手,唉,好沮喪!
昨天整晚他都在想——彌生,有多愛陳祖偉?
錦棠造型陷入一股詭異的氣氛中,中午老闆金紹棠出來叫謹臧去買麵線。一出自己辦公室的門,他便看見一大坨玫瑰幾乎淹沒了彌生的座位。拜託——他露出不屑的眼神,誰那麼俗氣?一堆玫瑰綁在一起醜死了!
彌生注意到他不屑的眼神,她站起來,摸著玫瑰露出陶醉的表情。
姍芭看見笑道:「哇,你很高興嘛?」
「哼!」金紹棠掉頭回自己辦公室。
哼什麼哼?彌生也哼一聲坐下。
謹臧衝進來,將午餐送進去給老闆,不久,金紹棠臭罵他,聲音大得外邊都聽得見。
「你去哪買的?我不吃大腸,你不知道?我不吃蚵仔你不知道?這什麼?香菜?我最討厭香菜!我不吃,你拿去吃!」
「噗!」彌生竊笑。活該!
謹臧垂頭喪氣地走出來,「什麼嘛,心情不好找我出氣,真是!以前都叫大姐買,我怎麼知道他的口味?」他碎碎念。
下午兩點,金紹棠走出來透氣,又看見那一坨紅玫瑰。他臭著臉瞪了玫瑰一眼,哼了一聲;彌生也斜眼瞪他,她臉色也很難看。
他去書櫃前拿了三本時尚雜誌回辦公室,過了半小時又走出來,臉色比剛剛更難看了,他情緒惡劣,又看見那一坨玫瑰,真的很醜!他受不了了,他的公司有這麼一坨俗氣的玫瑰教他怎麼做事?
他停在玫瑰前,口氣嚴厲,「彌生!」
同事們全抬起頭來了,哇,老闆臉色好難看啊!彌生慘啦,要被罵了?他們看彌生將抽屜關上,抬頭望住他。
「什麼事?」彌生口氣冷冰冰。
「那個花——」他還沒罵,就見彌生臉一沉。
「花怎樣?」
她僵硬的表情頓時令他氣勢消去大半,口氣變得吞吞吐吐:「你……你不覺得這花……很……」
「很怎麼樣?」他敢噤蛓N試試看,她現在可是超不爽的。
怎麼這麼凶啊!紹棠揉揉脖子,「呃……花……花很漂亮……」媽的,反了反了,他竟要這麼窩囊地跟秘書說話?可悲啊——金紹棠。
「是。」彌生板起面孔,「有事嗎?」
「喔,沒有。」她一定要這麼冷漠嗎?他試圖打破僵局,閒聊道:「誰送的啊?」他微笑,但那笑容非常僵硬。
厚姍芭瞪大眼睛,老大第一次這樣。
老大怪怪的喔!謹臧瞇起眼睛。
彌生低頭,「不關你的事。」
啊——氣死啦!金紹棠猛地轉身回辦公室踹椅子去。
「你們吵架了喔!」姍芭語氣肯定地。
謹臧附和:「對啊,老大難得這麼低聲下氣,大姐,你有老大把柄?他幹嘛一副很怕你的樣子?」太詭異了。
彌生懶得解釋,低頭辦事。辦公室好不容易恢復寧靜,結果,不到十分鐘,金紹棠又出來了。他受不了,天啊——他要瘋啦!他沒法忍受啦!假使不打破這個僵局,他根本無心工作。
他對彌生嚷:「你進來!」
同事們暗叫不妙,為彌生捏把冷汗。
喬彌生跟著金紹棠進辦公室。望著他的背影,想起昨晚他說的話,她好慪?她這些年到底中什麼邪?竟會愛這麼可惡的男人,真是瘋了!
一進辦公室,彌生朝他深深鞠躬。
「老闆,您有什麼吩咐?」
嗄?他愕然,她現在是怎樣,要氣死他是不是?他坐下,「把門關上!」
「是。」彌生恭敬道,轉身將門掩上。
他即刻嚷:「彌生,你要讓我氣死是不是?」
彌生又深深一鞠躬,「老闆,我只是您小小的一名職員,怎敢氣您呢?」
「你還說不是氣我?我們之間幾時分得這麼清楚?什麼老闆老闆,你是在糟蹋我!」
彌生冷覷他,「老闆,是不是我工作不專心讓您生氣了?您說出來,我立刻改進。」氣死他,氣死他!敢說她影響工作,很好,她現在就認真表現給他看!
「你、你、你……」金紹棠揉著額際,「天啊,我要瘋了,我真的要瘋了,彌生,你要把我氣瘋了。」
彌生懶洋洋地問:「還有事嗎?沒事的話我要去辦公了,還有一些文件要處理,不過您放心,要是做不完我會自動加班,絕不會跑去約會影響工作進度。」
「彌生,」他投降,耐心道,「我們一直是好朋友,你別這樣,幹嘛一直叫我老闆老闆?我們不是一直很好,無話不說的?」
「是。」她口氣冰冷,「過去是我太不懂分寸,往後我會注意,我會更努力工作,老闆放心。」
「你要鬧到什麼時候?」他咆哮。
她猛地瞪住他。鬧?他說她鬧?是,她以前沒脾氣,現在她一生氣他就受不了?一向是誰高興就打電話,高興就嚷她陪?是誰在鬧誰?
她憤怒的眼神令他心緊,他沮喪地說:「別這樣,你過來坐下,我有話跟你說,好不好?」
彌生心悸。怎麼了?金紹棠望著她的目光好悲哀,他的神情很哀傷,他沒睡好嗎?她注意到他眼下的暗影。他沒刮鬍子嗎?她注意到那新生的鬍髭,他看來很沮喪,她又心軟了。
他將椅子拉開,拍拍椅子,「彌生,過來。」
那溫柔的口氣害她差點就掉下眼淚,她走過去坐下,猝然巨響,椅腳斷裂,彌生驚呼,紹棠伸手抓她卻來不及,她已摔倒在地。
他趕緊蹲下來,緊張地問:「怎麼了?摔到哪?」
彌生按著腳踝,「好痛……」
他要抱她,但彌生只是抓著他手臂,試著自己站起來,「我可以走。」
他罵道:「開什麼玩笑?」大手一攬,將她結結實實抱進懷裡,奔出辦公室。
「公司交給你們,我帶她去看醫生。」他拋下一句,抱著彌生走了,留下驚愕的員工們。
「怎麼回事?」謹臧納罕,「他打大姐?」
「笨!老大怎麼可能打人?」姍芭瞇起眼睛,「我覺得他們真的怪怪的。」
大利國術館,治跌打損傷的師父理著小平頭,人好壯皮膚很黑,流氓模樣。金紹棠看他幫中年男子整手肘,患者鬼哭神號得簡直像被人斷手斷腳。
他瞧得驚心動魄,趕緊拍拍身邊的彌生,「彌生,彌生?」
「嗄?」彌生打量著腫起的腳踝。
「你……真的不去醫院?你看他那麼粗魯,我們去醫院啦!」
「這家很有名,放心。」
這下換大嬸飆淚,「唉呦——痛——痛啊!」
「忍耐。」師父抓住她的肩膀,忽地「喀喀」兩聲,她叫得屋頂快掀了。
金紹棠看得魂飛魄散,不行,彌生給那師父看了還得了?他抓了彌生就走,「走吧。」
「嗄?」
「喂,你沒聽他們叫那麼大聲?你不怕痛嗎?我們去看西醫吧。」
不會吧?瞧他緊張的模樣,彌生噗地笑了,「喂,你坐下,痛的是我,你那麼緊張幹嗎?放心,這師父很厲害的,痛一下就好。」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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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彌生!」師父嚷。
天啊,來不及了!金紹棠汗毛豎起,拽著彌生瞪住師父,還想著逃生路線。
彌生掐他手臂命令道:「還不扶我過去?」他不肯,彌生催促:「快啊!」
唉,只好將彌生扶了過去。
「坐下。」師父瞄她腳踝,「腳痛?」
「是,摔傷了。」彌生坐好,將腿擱到凳上,師父伸手檢查。
一看那巨大手掌伸向彌生纖瘦的腳踝,金紹棠即刻靠過去監督。他已經夠緊張了,外頭忽然還打起雷,轟地電閃雷劈。
看見師父扣住她腳踝,金紹棠緊張地嚷:「師父——你小心點,她腫得很厲害……」
「唔。」師父瞥他一眼,開始按壓彌生腳踝,因為疼痛,彌生不禁抽氣。
金紹棠聽了又叫道:「師父,你輕點,輕點啊!」
「嗟!」師父瞠目,「我在看病還是你在看?」
彌生瞪著紹棠,「噓,你閉嘴。」
師父鬆手,「我知道了。」他深吸口氣,手指交握,喀喀喀的。
金紹棠好不驚恐,「怎樣,她嚴重嗎?」
「扭到啦,我現在幫她『喬』回去。」
「那拜託師父了。」彌生道。
看師父抓住彌生小腿,金紹棠忙問:「扭?怎麼扭?」
師父懶得搭理,他運氣,握住腳踝,彌生閉眼,然後他「喝!」的一聲。
「等等——」紹棠大叫,他這一叫,害師父連忙收手。
師父眼眸噴火,「又怎麼了?」
彌生翻白眼,他是來攪局的嗎?再這樣鬧下去,她會痛更久的。
金紹棠尷尬,「師父……她很瘦,你不要太用力……」他怕彌生挨疼。
彌生看老師父一臉快崩潰的模樣,忍不住努力憋笑。
師父索性耐住性子跟金紹棠解釋:「她只是扭到,不會怎樣啦!我把她再扭回去就好了。拜託你不要緊張,你這樣會影響我,你想讓她更痛啊?」
「喔,好吧,那你請吧。」他住嘴了。
「你不要再說話了。」彌生警告,「一下就好,別緊張。」
「喔。」他比了OK的手勢,但表情還是很緊張。
彌生搖頭失笑,太荒謬。她是病人,竟還要分神安慰他?
師父再次握住彌生腳踝。雷聲轟轟,老國術館青光閃閃,金紹棠覺得心臟快迸出胸口。
「你忍忍。」老師父說,彌生抿嘴閉眼,聽師父喝一聲。
「師父——」金紹棠又叫。
彌生睜眼瞧,天啊,她快暈了,不只她快暈,老師父也快崩潰了。
老師父臉色鐵青,雙手握著彌生腳踝,金紹棠雙手卻抓著他的手臂,他喝斥:「你不要抓我的手!」老師父像熊般發威了,吼得金紹棠臉一陣青一陣白的。
「呃……對不起……」金紹棠鬆手,連忙道歉,「我看你好像很用力,她會很痛吧?你輕一點好嗎?」
「我根本還沒出力!」師父吼,「你一直打斷我,我怎麼幫她?」
「噗!」彌生笑了,老師父也笑了,旁觀的人都笑了。
金紹棠很尷尬,面紅耳赤,低頭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喂,」彌生拉他袖子,「去外邊等我。」
金紹棠擔心地問:「你不怕?」她膽子啥做的?
師父呵呵笑,決定改變策略,他抓住彌生的腳踝,眼睛卻瞪著金紹棠。
「小伙子啊,你在哪工作?」
「嗄?」
「我問你在哪工作?」
「喔,我做造型的——」
「喀」的一聲,彌生縮肩,紹棠摟住她叫:「怎麼了?怎麼了?」
「好了。」師父鬆手,「扶她去那邊包藥。」
彌生皺著眉,一聲也沒吭。
金紹棠蹲下來瞧,「怎樣,很痛吧?」他用袖子幫她擦去冷汗,他專注著幫她擦汗,也不顧等候就診的病患,也不理師父不耐煩的眼色,彌生好尷尬。
「我們走吧。」她注意到大家的眼光,天啊,真丟臉。
「等等。」幫她將汗拭淨,將她的手拉到自己頸上,然後把她整個人架到自己身上,打橫抱起她。
「我可以走啦……」彌生聽見後邊的竊笑聲,「你快放我下來!」腳扭到而已,他也太誇張了。
「別亂動。」他將彌生抱在懷裡,堅持抱過去敷藥。
彌生臉紅,臉貼在他襯衫前,嗅聞他的味道。彌生心慌意亂,覺得好熱,心底溫暖。
他將她輕輕放到椅上,負責包紮的中年男助理忍不住嘀咕:「骨折都沒你那麼誇張。」他將藥布敷上彌生腳踝,剪了繃帶,草草率率纏了。
天啊,真醜!他命令:「你纏好看一點。」
此話一出,立刻遭來大白眼。
彌生捏他手臂要他閉嘴,男助理懶得搭理,把彌生的腳踝纏得像粘著個大饅頭。
走出國術館,大雨滂沱,天色灰暗。沒有傘,他們只好先到國術館旁的小餐廳避雨。服務生過來,金紹棠點拿鐵,彌生要了義式咖啡。
咖啡送上,金紹棠啜一口,彌生一看他皺眉便笑了。
他嘀咕:「還是你幫我買的好喝,你都上哪買的?」
「Espresso二分之一,不加奶泡,牛奶三分之一,糖減半。」
「嗄?」
「你的口味,我平時買給你的口味。」她笑望他,忽然暗了眸色,望向窗外,看雨擊打長街,看行人紛紛走避,「以後你這麼說,就能喝到同樣的拿鐵。」
「喔。」他想了想,「你怎麼知道的?」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彌生微笑,她低頭回憶道:「第一次幫你買拿鐵,你喝了說『要是別那麼甜就好了』,後來就幫你將糖減半,有次又聽你說『要是咖啡淡一點會更順口』,於是又把Espresso減了,沒想到你又說『不要奶泡就更好了』,後來,那就是你天天喝的口味,你記住了。」往後,她不再記這些事了,她要更愛自己。
金紹棠沉默,好一會兒後感慨道:「原來如此。」
餐廳裡的音樂,外邊急遽的雨聲,混雜成模糊的聲響,金紹棠覺得他心底也下著一場大雨,這幾日都像困在暴雨裡,模模糊糊弄不清狀況,現在他逐漸明白了,明白為什麼自己這樣惶恐焦急,可是……
他瞄了眼彌生握著的咖啡,「那是……義式咖啡?」
「是。」
「你都喝這個?」
「是啊。」
「什麼味道?」他拿來啜一口,瞪住她,「好苦。」
她笑,「是嗎?苦過舌頭會回甘,很棒的。」她看見他擱下杯子,神情沮喪、眼色憂鬱,怔怔地望著咖啡失神。
她開玩笑地說:「怎麼,那師父把你嚇壞了?其實沒那麼痛啦,不過他長得嚇人倒是真的,手那麼粗……」
「彌生。」他忽地瞪住她,眼神炙熱得令她心慌。
「怎麼了?」
「我是不是好自私?」
「嗄?」
「你在我這工作五年了,我竟然不知道你愛喝義式咖啡……」她卻將他的口味記牢,「我忽然覺得自己很可惡,我真的很可惡,對不對?」
「也不是……」彌生迴避他的目光,「也許你只記重要的事。」是她不夠重要。她望著窗外,「真是,雨越下越大。」
「那正好,我們就待久一點。」他難過地說,「這幾天……我們都沒好好地說話。」
手機響了,彌生接起。金紹棠聽見她對著手機說——
「嗯,我收到了,花很漂亮。今天?我……」她看紹棠一眼,側身過去,壓低聲音:「我回去再打給你,嗯,好,好。拜。」
她一收線,他忍不住問:「誰?」
「什麼?」
「是陳祖偉?你真的很喜歡他?花也是他送的?」他語氣急切。
彌生沉臉,他即刻斂容,不自在地笑了,「你不說也沒關係,我只是問問,我只是關心……」好煩!他掏出香煙,打火機卻老是點不著,看來是沒瓦斯了。
彌生拿起桌上印著餐廳名字的火柴盒,擦亮火柴,他湊身過來,低頭引燃香煙。他的頭髮擦過她的臉頰,她的心即刻癱瘓。轉頭望他,這熟悉的輪廓啊,她看著看著失神了。
「彌生!」他忽地大叫,打掉她手中的火柴,抓住她的手審視,「有沒有燙到?」
她怔住,她竟忘了手中還燃著火柴,她抽回手。
他笑了,看著她說:「最近你一下割到手、一下扭到腳,剛剛又差點燙著,難道……這就是愛情的魔力?」他口氣酸澀,「沒想到陳祖偉這麼有魅力,把你迷得暈頭轉向……」
笨蛋!彌生冷道:「是。」
他生氣了。她何必答得那麼乾脆,多希望她會否認。唉,金紹棠跟自己生氣,白癡啊白癡,幹嘛提這個來讓自己悶?
雨停了,彌生的眼睛卻泛起濕意。她說:「我們走吧。」
「我們怎麼了?」他問,她怔住了。他望著她,「彌生,我們怎麼了?我變得很奇怪吧?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一直惹她生氣。
「你最近的確很討人厭。」她氣惱,可是為什麼他神情哀傷?她搖頭,「我不明白,我真不明白。」她跟陳祖偉交往,不奢望他因此吃醋難過,但起碼他也不需要很為她慶幸的樣子吧?什麼她為愛情暈頭轉向?從他口中說出這些,太讓她難堪了。
「彌生……」他輕喊她,那落寞的口氣令她心緊。
「你、你要說什麼?」
「我……」他低頭,眼神空洞的投注在桌面上,「我跟你說件事,你幫我想想……」他快瘋了,再不說出來他要悶死了。
「什麼?」她聽著。
他只管低頭,不敢看她,「有個女人一直待在某個男人身邊工作,有一天這個男人忽然發現,原來好喜歡她……不,他愛她。可是這女人剛跟另一個男人交往,你覺得他應該表白嗎?會不會給這女孩帶來困擾?最糟的是跟她交往的那個男人還是他的朋友。」他說完,彌生沒回答。他等了又等,等不到她開口,於是他抬頭,看她正一臉驚愕地瞪著他。
他尷尬,撇開臉去,「算了算了,當我沒說。」掏出皮夾拿了賬單,「走吧。」
金紹棠起身去櫃檯買單,彌生沒跟過去,她還坐在位子上,愣愣地看著他走向櫃檯,她傻了,剛剛他說什麼?他愛她?是這個意思嗎?
結完賬,等不到彌生過來,金紹棠回頭,看見她還愣坐在桌前,笨!忘了她腳受傷,他趕忙回到她身邊。
「我扶你,小心。」他的手伸到她腋下,攙她起來時,竟不小心地碰到她的胸部,「對不起、對不起……」氣氛頓時尷尬,他咒罵自己失常的表現,像個傻瓜。
「沒關係。」彌生也臉紅得像個傻子,手一下子要攬他脖子又覺得不妥,抓他腰又嫌太親密,天啊!她瘋了,不知該將雙手放哪。
他右臂一伸,攬住她的腰,讓她挨向自己,「可以嗎?要不要背你?」
「我可以走。」她急急道,兩人有點慌又有些尷尬,互相扶持著走出餐廳。
我在做夢嗎?紅磚道濕漉,彌生靠著金紹棠,和他並肩走向停車場。
剛下過大雨,天空陰霾,長街灰蒙,有人在街旁甩傘,有騎士停駐騎樓收雨衣,太陽還隱在厚厚雲層裡,彌生心底暖得一塌糊塗。
他的手在她腰上,他身體很熱,她的臉也很燙,他們之間某種詭異氣氛正醞釀,兩人都有點尷尬,金紹棠後悔方才說的話,他情緒低落。喬彌生卻因為他的暗示,情緒高亢。
他想,彌生喜歡陳祖偉,他剛剛說那堆話真是蠢,笨死了!真不該說的,現在可好了,尷尬得要命!
她想,他愛我!天啊!這是她一直盼望的啊!這是真的?她沒聽錯吧?她輕飄飄、暈陶陶,沒有飲酒,可是已經醉倒。
回程路上,喬彌生腦袋裡只是不斷回想金紹棠方才說的話,車上,偶爾偷覷他,他神情嚴肅,像在跟誰慪氣。彌生低頭,不住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