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知不知道小梅是曾經受過傷害的人,她就是被一個花心的男人傷害的。」小雨很瞭解小梅,或許她能告訴我點什麼,「小梅發誓再也不找有過兩個女人的男人,我不知道她這是不是真有過這樣的決心,但是阿海告訴她的情況似乎不止兩個這麼簡單。」
「那也不至於這樣傷心。」我理性的判斷,但是在當時的場合估計理性是不存在的。
「他們都是局中人,雖然阿海是想了很長時間才決定把這個事情告訴小梅,但是小梅當時根本就沒有任何心理準備。所以當小梅聽了阿海和她講的事情以後,第一個反應就是無法接受。」小雨開始講述剛才小梅對她說的心理過程,「小梅不顧場合的當時就在餐廳裡面大聲的罵阿海是騙子。」
年輕人是很難控制自己的情緒的,特別是象小梅和阿海這樣還沒有涉足社會的年輕人,所以小雨的解釋我覺得是能理解的。阿海對小梅的好完全是真實的,但是他的前科卻剛好擊中小梅最脆弱的情感禁區,於是當小梅沉浸於戀愛的歡愉的時候突然一盆冷水沖頭頂潑了下來,讓她通體冰涼。
「阿海……很要面子……」我自言自語,似乎感應到了小雨接下來要說的正是事情最激烈的部分。
「是的,阿海在那個時候感覺自尊心被嚴重傷害了,不,應該說是被傷害的體無完膚。我想當初阿海對小梅說這些事情的目的並不是想在小梅面前炫耀什麼,只是阿海真的愛上了小梅,所以才不忍心把他以前的事情不告訴小梅。也正是因為阿海這次主動把他以前的劣跡告訴小梅,所以我才認為阿海……」小雨的判斷是有道理的。
很多時候兩個人在一起,只有坦白和寬容才能讓兩個人之間產生的問題不斷的解決,相反隱瞞和欺騙只能讓感情在某一天分崩離析。
「所以他們吵起來了?」我問。
「當時阿海一把將小梅拉到了外面,大聲的告訴小梅他就是騙她,他就是玩弄她的感情。」小雨的這句話讓我感覺很驚訝,我完全沒有想到阿海會是這樣的反應。
「那……那……」
「當時小梅說她都感覺自己要昏倒了。她用勁力氣把阿海送給她的光盤折碎,然後砸在阿海身上轉身走了。在轉身的剎那,她看到阿海的眼睛簡直要噴出火來。」小雨說到這裡就不再說下去了,似乎小梅也就和她解釋到這裡。
倘若剛才小雨最後說的是真的話,我想這憤怒之火或許在阿海見到小梅轉身離去後就被委屈的淚水所澆滅了。
「她昨天晚上……」
「哦,小梅回來以後就到寢室找我。當時我們同學和她說我和你出去了,所以她就坐車到我們這裡。本來想是到了後給我們電話,但是還沒有到的時候她心裡就越想越委屈,居然一個人跑到酒吧裡面去喝酒,喝到後來實在喝不下去才想起來找我們。也不知道她怎麼想的,到了樓下電話也不打,門鈴也不按,就在下面等。後來也不知道是這裡的哪個人進來又或者出去,小梅才進來,然後……後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小雨的話讓我把整個事情全部弄清楚了。
我完全不能理解阿海和小梅之間的這段感情,在我看來才短短的幾天時間,能產生多深厚的感情呢?同樣,即便是傷害,難道就真的傷的如此的深麼?或許現在的年輕人就是遊走在這樣將一見鍾情轉為一種普遍現象的社會中吧。
有時候我覺得雖然我和小雨她們僅僅相差不到十歲,但是考慮問題的角度已經完全不同。昨天,或者早上還沉浸在痛苦中的小梅,下午還沒到晚飯時間就已經和小雨跟平常一樣在聊天了。偶爾幾句聲音高點的我能聽到,大概也就是一些瑣事。當然,或許她們也談論關於阿海的事情,只是我沒有聽到,但是我感覺我已經無法理解小梅和阿海的這段在我看來有些無厘頭的感情邂逅。
兩個女孩子在客廳看電視,我則在房間裡面休息。兩個小時過後,小雨和小梅的聲音漸漸少了下來,估計也告了個段落。
「我們晚飯……家裡吃還是外面吃?」我走出房間。
小梅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我想被人知道自己的一些私事後反應總會是這樣的。
「我們買菜自己燒吧。」小雨總是喜歡樂衷於自己做的菜。
「買菜去?」我一看時間也差不多是去買菜的時候了。
「我和小梅去就可以了,你不用去了。」小雨站起來整理起來自己的手袋。
「今天看來我是要去的,因為海棠拜託我去幫她買些毛線和針。」我無奈的說,對於買菜我確實提不起任何興趣。
「那剛好我可以在這裡看電視。」小梅剛站起來,聽我這樣說,馬上又坐下去了。
「太好了,去年冬天的時候我就想買,今天剛好順便也去買些。」小雨彷彿抓住了什麼機會一樣有些雀躍。
和以往一樣,和小雨一起去買菜,我的責任就是拎菜。好在就一頓晚飯,所以也沒有幾個菜。菜場旁邊就是有賣小百貨的,小雨在裡面挑選了很長時間才選好自己要的,這和我進去、選擇到購買不到五分鐘的速度簡直天壤之別。
「要不要給小梅帶點?」我隨口問。
「她?呵呵,你別折磨她了。」小雨笑著說。
這時我才明白為什麼我們出來的時候小梅沒有說幫她也帶上這些女兒家的基本工具了。
不知道是我沒有和海棠說清楚還是海棠沒有和瓊他們說清楚,我們才吃完飯,瓊的電話就過來了,居然說他們在等我吃飯。我很歉然的告訴她小雨她們在我這裡,我們已經吃過飯了。瓊沒說什麼,直接掛斷了電話,我想她是有點生氣了。瓊平時對其他人完全不是這樣,只有我們這些老朋友她才會對我們耍耍小孩子脾氣。感覺就好像一個高貴的公主在你面前跺腳撒嬌,亦或者叉腰劈腿的指著你的鼻子發脾氣一樣讓人難以看到她的另一面。只是這次我不太明白瓊怎麼會這樣沒有禮貌的直接掛我電話。
也正是也瓊的這個電話,小雨和小梅感覺到我晚上還有事情。
「有事情就早點和我們說麼,我們走了。」小梅起身。
「呵呵,沒什麼,只是給海棠帶點東西過去。」我感覺有些過意不去。
「哦,就是你剛才買的毛線和針?」小雨驚訝的問我。
我點點頭,我無法和她們解釋這個事情,我不能說海棠現在正在醫院戒毒,這是海棠的私事。
「走啦走啦,哦,你怎麼也要送我們過去吧?」小梅突然轉身和我說。
「稍微等等,那裡的藥還沒有煎好。一會我們自己回去好了。」等我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小梅的問題,小雨就搶先說了。
我想起一會去海棠那裡和送小雨她們回去也並不是完全不順路,就笑著說:「還是我送你們過去吧。」剛到醫院,就看見瓊在大廳等我。
「哦,你怎麼在這裡?」我笑著問她。
「從海棠的房間能看到這裡車子的進出。」瓊冷冰冰的給我解釋,「跟我來!」
很少聽到瓊用如此語氣和我說話,我覺得似乎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幾乎是被拽著,我被瓊拖到了大廳角落的一個休息區。
「怎……怎麼了?」我驚魂未定,完全找不到任何我值得瓊發脾氣的理由。
瓊沒有回答,只是冷冷的看著我。
「是四眼……哦,他在哪裡?」我被他的眼神看的很不舒服。
「和他沒關係,他下午來過了,晚上有事情。」瓊的語氣中完全找不到任何感情色彩。
我選擇沉默,把給海棠的東西放在一邊,然後抽出一根煙點起來。
就這樣,我和瓊對面對的坐著,誰也不說話。
一分鐘不到,一位護士走過來。
「對不起,我們這裡不能抽煙。」她很有禮貌的端來一個器皿,裡面裝著水,示意我將香煙放進去。
醫院畢竟是醫院,我按照護士的指示,將才抽了幾口的香煙滅了。
「你到底在想什麼?!」瓊的第一句話讓我感覺詫異。
「什麼我在想什麼?」我只得反問。
瓊再次選擇沉默,這讓我感覺周圍的氣氛很不舒服。
「你到底要說什麼!」我微微有點生氣,瓊很少如此這般。
「我要說什麼?我還問你要做什麼!」瓊把原本放在膝蓋上的手袋用力的放到身體旁邊,「昨天,昨天你走了以後一直到今天你都沒有來看過海棠。要不是海棠下午要求你來看她,今天你會來看她麼?」
「我……」瓊的責問讓我感覺有點口乾舌燥。
「我什麼我!」瓊根本不給我說話的機會,「不要不承認,你們打電話的時候我和四眼都在旁邊。」
我不知道怎麼解釋,或許我還沒有辦法解釋。
我自己問自己,如果今天下午沒有和海棠約定晚上來看她,那我今天是否真的就不來了。在我還沒有得到答案之前,瓊氣乎乎的把身體向前傾,看來依然不放過我。
「我不想你編些什麼理由來糊弄我。」瓊的一滴唾沫星子點在我臉上,讓我感覺瓊已經出離憤怒了,「那個叫小雨的女孩子是麼?今天我早上給你家裡打電話,就是她接的吧。別說我聽到有女孩子在你家是什麼感覺,光是她說話沒有禮貌態度又差,就算你再沒有品位也不至於讓這樣一個女孩子在你家吧!」
我驚訝了,知道瓊對小雨誤會了,因為上午我和小雨在商場買東西,在我家裡接電話的是小梅。而當時小梅心情正不好,所以可以理解她和瓊通話的時候情緒很不好。看來這是激怒瓊的其中一個原因。
「那你為什麼不給我打手機?」我無奈的笑了笑,我總不可能對現在這種情緒的瓊說還有一個女孩子在我家吧,那是火上加油的自殺式舉動。
「打手機是麼?」瓊冷冷的笑著,「是哦,如果我打手機我就不會發覺原來你還金屋藏嬌呢。」
「什麼金屋藏嬌啊!別說的這麼難聽好麼?!」我不希望如此瞭解我的一個朋友用這樣的詞語還指責我。
「我有說錯麼?當時你不在吧,你就這麼放心的把你的房子叫給這個叫小雨的女孩子?」
如果說剛才瓊說的「小雨」其實是小梅的話,那現在她說的小雨即便是真的小雨,我也是會很放心的讓她一個人在我的房子裡面的。
「那又怎麼樣?!」我沉著聲音應對,不知不覺見已經覺得自己怒火中燒了。
「呦,看看,倒是你還有道理了。」瓊完全不理會我的怒火,「你看不起海棠了對麼?你認為她吸毒了就廢了對麼?那我告訴你,她現在治療很配合,費法醫生說再過幾天海棠就可以只依靠少量的藥物就可以出院了。」
「我什麼時候說過看不起海棠了?!」我迸出簡單的幾個字。
「你是沒有說過,但是你的做法就是表達了這個意思。」瓊毫不怵我幾欲噴火的眼睛,「就算是我和四眼,在海棠住院的第二天都會找個時間來陪她,更何況是你,更何況今天是週末。」
「我和你對海棠來說有什麼差別,不都是最好的朋友麼?!」我淡淡的說,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
「當然不一樣!難道你就不知道海棠還愛著你,而且回來以後一天比一天愛的深?!」瓊幾乎低吼了起來,「難道你不知道海棠看著你著兩天對她的冷漠她只能一個人偷偷躲起來哭?」
聽到這裡,我原本即將爆發的情緒突然冷卻了下來,而且冷卻的很快,幾乎讓我有點想發抖的感覺。
「首先我希望你能冷靜下來,聽我說兩句。」我剛想摸出香煙,突然記起這裡是醫院,剛才護士已經提醒過我不要抽煙,「其實你上午在我那裡接你電話的女孩子不是小雨,至少我認為小雨是不會這麼沒有禮貌的。那女孩子是小雨的同學小梅,當然我意思不是說小梅沒有禮貌,而是她感情上出了問題,所以情緒才這樣差的。」
接著,我把昨天和今天的情況大致和瓊講了一下,當然僅限於不涉及小梅隱私的部分。瓊聽了我的解釋,認真的盯著我的眼睛看了一會,點點頭。
「那也不能解釋你對海棠這段時間的冷淡。」瓊的語氣恢復正常。
「我只是覺得作為好朋友……」我想進一步解釋。
「不要作為好朋友好麼?你知道海棠還愛著你,而且從海棠和我說的她回來以後你對她的照顧,我也能感覺到你對她還是有感情的。你不要否認。」瓊坐正了,把剛才因為過度激動而散亂在額前的劉海捋到耳後,「海棠是我最好的朋友。不錯,兩年前海棠確實傷害到了你,而且我也知道你被傷的很深。但是事情都過去兩年了,現在海棠回來了,她現在已經和她這兩年來的生活完全分離,你為什麼就是不能原諒她呢?人都會犯錯誤,雖然海棠的這個錯誤犯的很大,但是能改了,你就為什麼不能給她一個機會呢?」
面對瓊的詢問,我無法給她答覆。
「剛才我說你嫌棄海棠,對不起,是我說重了,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但是我想你心裡至少對現在海棠的這個狀態還是有想法的,這點我可以肯定。」瓊不愧是我的好朋友,判斷的很到位,「那麼你能告訴我,如果海棠治療成功了,你是否還可以接受她?」
「你現在不要問我這樣的問題好麼?我是否接受她和她是否治療成功是沒有決定性的聯繫的。可是你知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我的意思。
「是不是那個叫小雨的女孩子,她還是個學生,她還很小。難道你……」瓊突然提到了小雨。
「不,你誤會了,她……她只是我認的一個妹妹。」
「只是妹妹?只是這樣簡單?」瓊疑惑的問。
「是的,我和海棠的事情和小雨無關,你不要多想。」
「下午四眼走了以後,我在海棠面前提起你,不知道為什麼,說著說著海棠就哭了起來。下午……哭了一下午,傷心和悔恨讓我看了實在心痛,是絞痛!」瓊又把話題轉回到海棠,「海棠是多麼優秀的女人,連我都自愧不如,她現在只是有這麼一個污點,你為什麼就不能再接受她,再像以前一樣對她好?」
「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你不要這樣迫我好麼?」無端的想起兩年前及這兩年來我的經歷,我的手微微的顫抖。
「瓊,你不要再逼他了……」
我一怔,整個人頓時僵在那裡,幾乎窒息了。
「海棠!你……你怎麼下來了?!」瓊驚訝的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我知道海棠就在我左手邊的不遠處,但是我卻竟然一時間沒有勇氣轉過去看海棠。
「海棠,你……」瓊的聲音有些顫抖,與剛才質問我的語氣相比就如同一個犯了錯的孩子。
「哦,我看你下去這麼長時間都沒有下來,呵呵,一個人在房間裡挺無聊的,所以我就下來看看。」海棠的聲音依然如同從前,只是在我聽來多了一份淒美。
「剛才我……」瓊從看到海棠起就從來沒有說過一句完整的話。
這次海棠沒有說話,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我又似乎能讀懂她現在的心。
我依然坐在沙發上低著頭,看到一對漂亮的纖足出現在我的眼簾,儘管樸實無華的拖鞋和醫院統一的病號服幾近掩飾,但是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是海棠的曾經無數次我把她拿在手裡把玩的雙足。
我感覺到我的手心開始微微出汗,本能的想抬起頭看著海棠,但是才微微一抬,就再也沒有勇氣繼續下去。
「我要的東西你給我帶來了麼?」海棠幽幽的說。
我不由自主的調整了一下呼吸。
「帶來了。」我把旁邊放毛線和針的袋子望沙發扶手的地方推了推。
一隻光潔柔軟的手慢慢的向那個袋子伸去,我突然感覺那個過程好長,長到似乎可以用年來計算。
原本以為要窒息的感受完這個拿起袋子的過程,卻沒有想到我的注意力盡然被一滴自上而下,打在沙發上發出微弱的卻又極具震撼力的液體所完全牽制。
我猛的抬起頭,海棠深深的皺著眉頭,一隻手扶著臉頰,以防止另外一面的淚水也掉落下來。
瓊沒有騙我,海棠確實哭過,而且很厲害,因為她的雙眼通紅,眼睛很腫,倘若不是瓊先前告訴過我,我還真差點叫出聲來。
「對……對不起。」儘管聲音很輕,但是我還是能感覺到海棠想盡量一次性說完這三個字,可惜散亂的呼吸還是讓她無法完成。
「海……」我站了起來,順手把袋子拿起來,遞到海棠手裡。
在和海棠的手接觸的一剎那,我分明感受到了她的手冰冷刺骨。
我記得那還是南方九月的天氣……
「你們……好好談談,我……我先上去了。」瓊好像是一個犯錯的孩子要躲著家長一樣轉身離開了。
或許那個時候我應該把瓊留下來,若不是她,我和海棠也沒有現在這樣尷尬。但是那時候站在我和瓊之間的海棠讓我無法正常思維。
「我們也上去吧。」海棠用手把臉上的淚水抹去,也上樓去了。
我知道海棠是不願意在醫院的大廳裡面談論這些事情的,她更不希望有其他人看到她紅腫的眼睛和淒離的淚水。
看著海棠頭也不回的走過樓梯的轉角,我值得收拾心神跟了上去。
海棠的房間裡面有一種我從來也沒有聞到過的香水的味道,不是chanelno.5,也不是海棠以前喜歡用的gw,我突然想起來,這或許就是費法醫生送給海棠的那瓶香水的味道。
「哦,你們……你們也回來了啊。」做在陽台邊的瓊見我們回來,勉力從沉思中反應過來。
房間裡的氣氛尷尬極了,我順手打開了電視機,胡亂的開了一個頻道。瓊則毫無表情的看著坐在床頭整理毛線和針的海棠。
就這樣沉寂了五分鐘,三個人誰都沒有說話。
「海棠,我先走了。明天有時間我會再過來看你的。」瓊起身向海棠道別。我想她是故意這樣做的,或許她想給我和海棠一個合適的空間來說說因為瓊她自己的原因導致的一個尷尬的話題,同時她也可以逃離這個讓她感覺到壓抑的氛圍。
「哦,還早呢,要不你再坐會陪陪我?」我喜歡看從容的海棠,她的這個反應說明剛才幾分鐘的時間,海棠已經稍微平靜下來了。
「不了,我想……你們可以好好談談。況且我明天還會再來的。」瓊起身收拾她的手袋。
「那好吧,我送你。」
「不用了,這裡我已經很熟悉了。」瓊把剛到門口打算送她的海棠推回到了房間,「喂,我先走了。」
顯然瓊對我的語氣和對海棠的語氣完全是兩碼事。
我轉過頭去沖瓊笑著點了點頭。
海棠輕輕的把門合上,但是我還是能聽到在合上的剎那發出來的清脆的聲響,那聲響告訴我現在我和海棠在一個空間裡,這個空間就我和海棠兩個人。
不知道為什麼,這次和海棠單獨在一起我竟然感覺到了壓力,一種不可名狀的壓力。我選擇沉默,甚至用無聊的電視節目來掩蓋我因為沉默而導致的尷尬。
「你怎麼來看我也不和我說說話?」海棠的聲音幽幽的在我身後響起。
我知道海棠就坐在我身後的床上,或許她正盯著我的後背。這種想法讓我感覺我的後背似乎有兩到目光在上面遊走,非常不自然。
「呃……」我輕輕的咳了一下,當時我有點緊張,「其實我……我是因為……,你記得楊靈麼?」
我突然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樣,靈光突然在腦際閃現。
這個時候找到一個合適的話題比任何事情都讓我感到舒服。
「哦,記得,就是加拿大的小靈兒?」海棠把腿盤起來,理了理原本有些散亂的頭髮。
看來用這個話題切入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我和海棠已經從剛才不知所措的氛圍裡面逃離了出來。
「這小丫頭前幾天給我電話……」
我把楊靈要我幫她買衣服的事情詳細的和海棠說了。這個時候我只能詳細的說,因為這樣我會覺得時間能過的快點。
「哦,她明天不來……恩,有點可惜,我和她已經幾年沒有見了。不過也還好她沒來,否則看到我這個樣子,她……」海棠神色一黯。
「呵呵,我給你寫下她的email,你可以和她通過網絡聯繫。」我在旁邊桌子上寫下了楊靈的email,「還有,我覺得你這兩天氣色好很多,相信出院的時候就可以恢復到一樣的樣子了。哦……我……」
我發現自己說錯話了,而且錯的非常糟糕,剛才楊靈的話題所帶來的成果消失殆盡。
「現在我的樣子是不是很老,很難看?」海棠的眉頭慢慢的皺了起來。
「不,我剛才的意思是……」已經無法挽回的傷害。
「你不用說了,我知道。」海棠低下頭,用手掌摩娑著自己的小腿肚。
我和海棠之間又一次陷入了一種僵持。周圍的空氣渾厚而凝重,這次海棠回來,我還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
「那些姑娘還在你家麼?」海棠首先打破了僵局。
我看著抬起頭來的海棠臉色有點蒼白,原本豐盈性感的嘴唇在這一刻和我對白的時候居然微微的顫著。
「不了,她們暑期結束以後就搬回學校了。哦,昨天是週末,所以她們……」我想到海棠之所以這麼問,那可能是因為瓊告訴海棠今天我家裡有女孩子的原因。但是我沒有繼續解釋下去,因為我突然感覺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儘管如此,我還是不知道為什麼要說後面的那句話,為什麼要企圖解釋什麼,難道……那是藏在心底的一些東西。
「恩……那個是叫小雨的女孩子,她們快畢業了吧?」海棠把放在旁邊的毯子疊到盤著的腿上。
「是的,她們下半年實習。」我看著海棠把毯子的角一個一個的對齊,感覺我們的對話就如同她現在的動作一樣機械而沒有意義。
原本以為海棠會繼續問關於小雨她們的事情,但是出乎意料的,海棠把毯子疊好放在旁邊後,就抿著嘴巴,將面部表情拉成笑容狀就這樣直直的盯著我看。
不知道為什麼,海棠的這個表情讓我看的很心痛。我從來也沒有看到海棠這樣子過,那種力圖在我面前強行壓制一種心情的神態第一次出現在海棠身上,確切的說是海棠第一次在我面前如此惟妙惟肖的表現如來。
「你……你怎麼會想到讓我幫你買毛線和針的?」我極度需要我和她之間的對話來緩解這種幾乎讓我無法承受,無法應對的氛圍。
海棠沒有說話,只是側過頭看著陽台外面的世界,眼神空洞而哀傷。
「我的意思是現在天氣還挺熱的……」我很需要海棠來說話,否則我真的要透不過氣來。
「我給你打件毛衣……」海棠突然收回之前的目光,轉過頭來緊緊的盯著我,「如果……如果我給你打件毛衣,你還會要麼?」
海棠的睫毛微微的跳動著,臉上卻依然是剛才強行張開的笑容。
這樣的笑容很不自然,而且儘管有海棠美麗的臉龐作資本,依然顯得蒼白無力。
我感覺到我的心跳的很厲害。
海棠的這個問題並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也許是我想多了,或許真的僅僅是一件毛衣這麼簡單的事情。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這是一個很難判斷和回答的問題。
由於有了前面和瓊之間的對話,使我特別注意海棠說的每一句話。倘若是平時,我一定笑著說「好啊」,但是今天不一樣,我不能在說了「好啊」之後再加幾句類似於「我們海棠美女給我織的毛衣穿起來一定很舒服」等等之類戲謔的話。
我不經意的用左手食指的第二個關節扣了下自己的下巴,為我飛速的考慮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作掩飾。
「怎麼?怕我打的毛衣難看,不敢要?還是要了後不敢穿?」海棠見我遲疑,便撅了撅嘴,自嘲的說。
海棠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基本都會打幾針毛衣。由於海棠出生在知識分子家庭,所以她母親是一個特別本分的女人,從小就教海棠燒菜刺繡,打毛衣自然也是必修課。海棠打的毛衣我是見識過的,當初她給我打的毛衣我不拿出去彰顯已經是克制住了很強烈的衝動了,哪裡有難看之說。
「哪裡,我的意思是說……」
我知道我的這個回答必須很慎重,或許是我想多了,但是直覺又一次提醒我,這件毛衣是拒絕還是接受並不簡單的關係到一件毛衣的問題,或許真正的用意也不在於此。
我感覺有點口乾舌燥。
「嗯?」海棠不解的看著我。
「我的意思是……現在打毛衣會不會早了點?」既然接受也不是,拒絕也不是,那我只得選擇拖延。
「明白了。」海棠似乎放棄了,默默的轉過身,從床上爬下來,走到旁邊的桌子上。從桌子上拿起費法醫生給她配的藥,現在是她的吃藥時間了吧。
由於水喝的過快,海棠在吃藥的時候猛烈的一陣咳嗽,接著房間裡又安靜了下來,而且是很安靜。
海棠並沒有回轉過身來,就這樣站在桌子邊上,從背影看去似乎一切都是靜止的。
或許海棠不想讓我看到她的臉,但是桌子旁邊通向陽台的玻璃門卻是她沒有想到的鏡子。海棠的臉龐清晰的在玻璃上顯現出來。我沒有為發現這個「鏡子」而感到任何的興奮,相反的是無盡的後悔。因為我看到海棠緊緊的抿這嘴唇,大顆的眼淚從她緊閉的雙眼掙脫出來,順著她的臉龐迅速滑落。
我的回答讓她失望了?
不,
我想……
應該是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