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具(上) 第一章
    扛著重重的木材,努力在滿是泥濘的地上走著,耿樊晨擦了擦臉上的汗,並不在乎早已灰黑的臉又再添加一道泥痕,托了托肩上的重負,他又重新邁出步子,現在的他只是在為生存而忙碌。

    數著終於結束勞力而獲得的工錢,耿樊晨慢慢的、仔細的收進口袋裡,這半年來,他學會了錢的重要性,有了錢,條條大道都為他而敞開。

    自嘲地想起剛開始時即使餓肚子也不肯下地干半點粗活的自己的那股愚蠢勁,腳下開始朝著屋簷邊搭著的小屋前進,清高這個詞早已不適合這個社會,只要有了錢沒人敢瞧不起你,也沒人敢使喚你,這是鐵一般的規則!義氣?仁愛?放屁去吧!

    「凡,你明天還來不來做?看你年紀不大,幹活倒挺利落的,不如就在這裡長做吧!」

    追上來的工頭不斷吐出讚美,耿樊晨咧開一個無意義的假笑。

    在這裡長做?免了吧,存夠生活費我立刻就要找更有用的工作!

    「不了,家裡老母在等著我,我不可能跟著你們到處跑的!」耿樊晨拍拍口袋中的鈔票,「工頭知道哪還有能立刻賺錢的工作嗎?我要在這個城市待著,不能跑太遠。」

    熟人介紹的工作往往省卻了人事查問,在被通緝的風潮裡,耿樊晨就是靠著一個又一個的『熟人介紹』,藏匿在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裡,一身髒黑、塊頭又長高了的他,從沒被人懷疑過身份,平凡——就是他現在的名字。

    大隱隱於市,果然沒錯!

    坐在爛掉一邊的小凳上吃著有點變味的麵包,耿樊晨一邊喝著豆漿、一邊翻看報紙,對著報上仍是刊登著的相片笑了一笑,放在一旁後就專心看著股票的走向跟一些時事報導。

    母親暗藏的錢我已經拿到手了,也重新投入了股市裡翻滾,可是要讓那個人渣徹底被打敗,現在還差了一點,看來那人也有點商業頭腦,不枉他跟著媽媽半輩子,只是,一個公司真的就那麼值錢,值錢到讓他殺人放火也願?

    錢啊錢!這東西果真是人的魔性!

    再狠咬一口麵包,耿樊晨放下報紙,一抬頭就看到一個人站在他面前,淡淡的笑意由眉間揚至嘴角,可是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怪異至極的女人。

    「吃這些不會沒力氣嗎?不如我請你吃一頓吧?」淡然的話音,似乎她只是在邀一個相熟已久的朋友去吃飯,親切而又溫柔,像極了母親平常咨詢耿樊晨意見的語氣。

    「我叫夜翼,你母親在兩年前曾經委託我們一件事,你要不要聽聽?」

    夜翼?夜晚飛翔的羽翼?不錯的名字!只是媽媽曾經委託她什麼事?為何在所有人都在滿天下找我卻擦身而過時,她能毫不遲疑的站在我面前?

    「我的組織擅長『找尋』,耿樊晨,跟我走好嗎?」

    沒有半點雜音,耿樊晨伸手握住那白皙而稍粗的手時,腦裡只讀到一片空白,迴盪的只有一句……

    跟我走嗎?跟我走嗎?跟我走嗎?跟我走嗎?

    耿樊晨笑了,這是第一個他讀不出東西的人,也是第一個知道他的真實情況後還敢與他相握的人,手上傳來的點點暖意已經是好久以前才能嘗到的溫暖,而讓他更開心的是,他的心踏實了,似乎在握住夜翼的手時,這人的力量就流進了他的心,為他打造出一個值得信任的門,而門裡的她正等著自己主動打開門。

    「我媽委託了你們什麼事?」

    慢慢吃著新鮮美味的飯菜,耿樊晨表現得一點也不像是半年來伙食半飽不饑的人,高尚的吃飯禮儀讓夜翼彎起了一個可愛的弧度。

    這小孩的堅持永遠讓人難懂!

    「你領錢的時候我不在,回來後有人向我宣傳了一下你的豐功偉績,能讓警察也寒心的人不多,這是我找你的第一個原因!」

    「哦?你跟警察有關係?」毫不在意向第二盤飯進攻,耿樊晨仍是鎮定非常,似乎對夏夜翼的轉移話題並不在意。

    「還好!做我們這行的,不管哪裡都有一些關係。」夏夜翼也不瞞耿樊晨,喝了一杯冰水又接著說:「在我屬下把你這半年來的行為報告給我聽之後,我知道你就是我要找的人,我需要一個得力助手,一個有著超強冷靜判斷力的能手。」

    「是嗎?」

    「爾後我才發現,你媽原來當初曾經為你簽下一個契約,那個契約代替她托管你所要付的酬勞。」

    「是嗎?」耿樊晨看著仍是笑著的夏夜翼,也不吝嗇的回以一個笑容。

    「你媽委託我們給予你獲取力量的本錢,而她簽下的契約是賣斷你十年!」

    「什麼?」終究無法做到萬事不驚的耿樊晨一愣,不敢相信他敬愛的媽媽居然把他給賣了。

    「本來你媽的委託是在你十八歲才會啟動,不過我覺得你非常有潛能,早一年得到力量對你會更好。」

    「你能給我什麼力量?錢?權力?」

    「錯!我只是給你能獲取力量的一切途徑,而能否利用就是你的能力了,即使你有讀心術跟使喚風的能力,但這個社會就像會吞食人的大鯊魚,沒有足夠的力量,你無法做任何你想做的事!而且……」夜翼突然正色起來:「你使喚風的能力太低了,只使一次就要休養半年,這根本不能算是能力!」

    「……」斜眼看向夏夜翼,耿樊晨不置可否。

    我的能力低?我可是靠著這個能力由精神病院跟滿是警察的家裡逃掉的!

    下一瞬間,在耿樊晨面前出現了一個杯子,由遠處飛過來的杯子在半空爆破,而所有的玻璃碎片居然凌空靜止,沒有向四散飛射,並且慢慢的滑落,滑落在耿樊晨桌前……

    「我明白了!」粗魯地抹了一下油膩的嘴,耿樊晨二話不說把手交到夏夜翼手裡,「我需要更強大的能力!」

    「很高興認識你,下任的『灤梵』!」夏夜翼由臉上摘下一片薄薄的人皮,露出長久沒再讓人看到的真面目,換來耿樊晨的愣視跟瞭然。

    看到耿樊晨的反應,夏夜翼知道自己選對了,『神風』的接班人找到了,一個能迅速接受判斷資訊的男孩、一個心智在一年內就能成長十歲的少年、一個能令組織更加發展的首領,只因他眼中的野心!他眼中的清醒!

    日本——

    坐在寬大的辦公室裡看著寥寥無幾的檔案,夏夜翼挑起其中一份看著裡面的報告跟批閱,文間條理清晰、一針見血的分析讓她欣慰一笑。

    小孩果然是吸收東西最快的人類!

    「咯咯……」

    敲門聲輕輕響起,夏夜翼尋聲望去,斜倚在門前的是一位長相相當出色的青年,適中的身材既不胖也不瘦,只能用恰到好處來形容,臉上的笑容也是添一分嫌多、減一分嫌少,勾魂的眼直直盯著她,整個空間無形中漸漸有熱浪眾集,本來略顯空蕩的空間因為這個男子而顯得過分狹窄。

    「我家的貴公子來了,看來訓練成果相當不錯,就你現在的模樣,出去外頭沒有人不會被你迷住!怪不得老師都誇你是個高材生,學什麼像什麼!」

    「謝了,不過就算你說再多讚美對我來說也是免疫,你應該知道我從不需要你的讚美,我需要你的認同,快給我任務吧!」

    耿樊晨走進房裡,優雅的坐在沙發上,一舉一動都像極了一個貴族子弟,讓夏夜翼不禁搖頭暗歎。

    「其實你在我面前可以做回自己,學習各種變裝、儀態是為了以後出任務,平時也這麼偽裝的話,很容易會磨滅掉自己本來的面目!」

    「我有本來的面目嗎?我怎麼不知道?我就是要變成另一個人,一個誰都不認識的耿樊晨!」

    耿樊晨抽煙點火,流暢的動作讓人只覺得他理當如此,卻忘了這俊雅的貴公子其實只有十七歲多,還沒成年呢!

    咳嗽不斷的聲音讓夏夜翼抿嘴忍笑,其實剛才她就想提醒他了,雖然一直有訓練,可是她曾經嚴令不許別人教壞耿樊晨,什麼毒品、煙酒的東西都不許碰,剛剛看著他流暢的動作,一時間居然連她也迷惑在那自然的舉動當中,直到他吸煙進口才想了起來。

    努力保持自己端正的舉止,耿樊晨假裝不在意的逛到夏夜翼身邊,「怎麼樣?我買的股票有漲嗎?」

    「愛錢的小鬼,居然第一天訓練就要老師教你賺錢的手段,真這麼愛錢嗎?」

    彈彈耿樊晨緊繃的臉,夏夜翼讓出自己的位子,讓他專注地看著顯示股票的那一個屏幕。

    一直以來我對這些就沒有太高的天分,但這個小鬼不同,一來到就展現出他高超的賺錢技巧,對很多賺錢的渠道都摸得一清二楚,讓我跟組織賺進大把銀子,也讓一開始對他滿懷輕視的組織成員刮目相看,為這個年僅十七歲的幹部折腰!

    「今晚有任務出嗎?我想試試自己的成果,光你們誇沒有用……」

    一邊看著股市,耿樊晨一邊自動請纓,雖然思想已經成熟許多,但青年該有的好勝心卻還保留不少,對一些新奇事物依然有著極強的征服欲。

    「真是迫不及待啊!真不知道應該說你耐性好呢?還是壞呢?」

    夏夜翼笑著,對於新奇事物有探知心理,對該忍耐的事也從不會衝動,這個接班人她是越來越滿意了。

    「也就是說有囉……」耿樊晨推開椅子,五指梳了梳頭上柔軟的頭髮,「說吧,要我裝成什麼……」

    「服務生,一個酒會的服務生,探知那個酒會所有應該注意的事物,當然裡面還有我們其它探員,就看你能不能跟他們做得一樣好了……」

    夏夜翼坐回自己的位置,嘴上雖含笑,但眼神卻銳利非常,這裡的她跟他,只是上司跟下屬的關係!

    「明白,這任務我接了!」

    耿樊晨正經的一掬,臉上那貴公子的笑容蕩然無存,換上玩世不恭、一派無知的年少輕狂,活脫脫是一個初入社會的稚子。

    「去吧,你的老師在門外等著呢!這次如果OK了,我會準備一個大大的任務讓你光榮一把的!」

    夏夜翼一揮手,轉過椅子繼續她的工作,而耿樊晨也不再說話,大步走向門外迎接他的任務。

    酒杯輕碰,細語嬌笑,衣香鬢影,這個酒會不需要認真也不需要正經,虛偽早在踏進這個酒會時就戴上面具,誰說的是真、誰說的是假,就端看你有幾分真本事了。

    耿樊晨端著托盤周旋在眾家客人間,天真不知世事的純情讓不少商場強人對他投以特別的視線,更有不少商場強人若有似無地暗示他下半夜的精彩。

    利用一進一退的空隙收集著有利的情報,耿樊晨以著無知的表情、天真的語氣不斷閃過一個個危險至極的話題,身形滑溜的他,在每一個想靠近他身邊的富人間穿過,只留下一個甜甜的笑容讓人眷戀,在這個酒杯不斷的空間裡,人不禁開始恍惚沸騰,外表端莊的貴客亦開始有了放蕩的情緒。

    「各位,今晚是高橋集團的大公子高橋敦臣的十八歲生日,大家為這喜慶的日子乾一杯,慶祝商界又要出現一名猛將!」

    酒會進行到一半,司儀總算為主角開始了長篇誇張的介紹,身為主人的高橋敦臣朝著眾人一笑,成功地換來熱烈的拍掌跟讚美,沒有人會不識趣地問起主人家額上看來不輕的傷勢以及晚到那一個小時的時間裡在幹什麼。

    耿樊晨偷偷翻個白眼,心想,一個富家子弟竟也稱為猛將,若不是他家世好,會有這麼多人為他掬躬嗎?無聊……

    「平凡!發什麼呆?把這瓶極品紅酒端到高橋少爺那邊去,那邊正等著開瓶呢!」酒店經理一推耿樊晨,讓他不設防的衝前兩步,眼一挑,幸好他手腳利落,酒瓶才沒有摔著。

    這個經理是幹什麼吃的,一點風度都沒有!

    抬頭一望,耿樊晨差點笑出聲來。

    這個扮得一臉嚴謹、像個老伯的不正是我的老師嗎?那兩撇假須好可愛哦!就像肯德基門外的老頭!

    「明白,我立刻去!」

    看到那冒火的眼神,耿樊晨就算不用讀心術也知道老師快發飆了,只因他滿臉的嘲笑。

    流暢的繞過一個個障礙,耿樊晨順利把酒瓶端到那位高橋少爺面前,恭敬的說:

    「高橋少爺,這是你要的紅酒!」

    身邊保鏢用眼神示意耿樊晨把酒瓶放著,高橋集團下任繼承人高橋敦臣看也不看那卑微的服務生,正在跟身旁的美女談得歡喜,對此,耿樊晨低下頭進獻,利眼裡嘲笑不斷。

    這個高橋敦臣果然是二世祖,這個宴會上有這麼多大名鼎鼎的人物,他卻只顧與美女調笑,一點也不懂去請教、拉攏!如果是我擁有這麼多可以利用的人脈,想復仇多容易啊!

    一想到這裡,耿樊晨只覺全身血液沸騰、手抖得厲害,托盤上的酒杯幾乎站不穩的要掉下來,當他心急的要扶住時,一旁已經有一隻手為他接過顫得厲害的托盤。

    「有病的話就不要在這裡做事,免得嚇著別人!是誰讓你來幹活的?」

    看著保鏢幫這個小小服務生接住托盤,高橋敦臣走到耿樊晨身邊低聲厲訓著,把高高在上的架子擺個十足;耿樊晨望著比他高半個頭的高橋少爺,斂去眼中精光,將懇切、驚惶的聲音急忙吐出來。

    「對不起,我只是有點不舒服,我沒有病的,請高橋少爺不要解雇我,我才剛來東京,我很需要這份工作……」

    「看你臉色紅潤也不像是病人,這次就算了,我們高橋家絕不容許有半點出錯,如果你還想待下去,你就給我好好記住!」

    高橋敦臣話說得神氣,可耿樊晨卻暗笑在心。

    他該不會以為這裡的人全是他們家的僕人吧?這種口吻,像個君主似的,被寵壞的小孩,看來他額上那傷並沒有給他半點教訓!

    「是的、是的,我明白了,我下次一定注意,少爺!」

    耿樊晨退了下去,把托盤遞給一臉擔心的老師,手上把玩著剛剛從高橋敦臣口袋裡偷出來的皮包。

    高橋敦臣,讓我來教教你天之驕子需要真正懂些什麼吧……人是要為自己的人生負責的!

    三日後——

    東京大學門外,高橋敦臣不耐煩的看著表,頻頻注視來往人群,想從其中找出自己要等的人,可過了約定時間已有一個多小時,青梅竹馬的傅雲雪還是沒有露面,讓他一個人在這裡呆呆的丟人現眼。

    不管了,任何再有風度的人也耐不住在太陽底下猛曬,高橋敦臣跺著腳正想離開時,一台搖搖擺擺的越野自行車突然像飛一般向他衝過來,一恍神,他手上所拿的書本就被人搶了過去,從沒有遇到過這種事的高橋敦臣立刻追了上去,一車、一人以著非常速度追逐著,轉眼間就來到了一處幽靜的小公園裡。

    「你是什麼人?居然敢搶我的東西!快點拿來,我當沒這回事發生……」

    自行車上帶著鴨舌帽的青年笑著,遞還給高橋敦臣的書本上居然還放著一隻價值不菲的皮包,而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款式則讓他氣得大叫:

    「你這個賊!原來我皮包不見了也是你偷的!我一定要把你送去警局,讓你被關上一年半載,高橋家的東西你也敢碰!」

    「嘻嘻,你的皮包不錯哦,裝了不少現鈔、金融卡呢!不光有錢,你還有一個美女為你牽牽掛掛,簡直是羨慕死人了,只是那個美女配起你實在是有那麼一點點糟蹋!」

    「你!你是誰?傅雲雪來不了是不是你幹的好事?」一手揪住青年的衣領,高橋敦臣對上的是一對毫無情緒、冷冰冰的眼睛。

    「放開!」耿樊晨掃落衣領上的手,眼一眨,重又堆滿笑意。

    「我沒有對她怎麼樣啊?我只是讓她好好的睡一覺,她向我訴說了很多你的事呢!你對她好得一個月也沒能見上你三次面!」

    「那又怎樣?如果不是她父親對我家有恩,一個中國女孩能當高橋家未來的媳婦簡直是癡人說夢!」高橋敦臣傲氣的唾棄著,對任何事他向來都是不屑一顧,只要他想,一切都是對的!

    耿樊晨臉上的笑容越來溫柔,可手卻偷偷探在身後,「也對,癡人才會做夢,要是我,我只會付之行動!」

    高橋敦臣剛想贊同這句話時,一根電棒已經抵在他腰上,極強的電流瞬間流過全身,整個人立刻麻痺的倒在地上。

    「你可不能怪我,我這人做事很簡單,受人錢財,替人辦事!傅小姐很想跟你來個親密接觸,這等小事我當然要照辦!」

    伴隨著得意的嗤笑聲,高橋敦臣覺得眼睛迅速模糊開來,頭腦如斷層般顯得混沌,直到很久、很久,他才開始重新有了清晰的感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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