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兒和關書彤守在床邊一步也不敢離開,靜兒是怕奶娘醒來找不到她的人,而關書彤則擔憂未解之謎。
「關大哥……」靜兒輕聲的低喚。
「嗯?」關書彤也輕聲的應道。
她猶豫的開口,「皇上……是個怎樣的人?」
「皇上他……」關書彤思索著該怎麼形容,身為一國之君,為了大局著想,必須犧牲很多東西,在平常百姓眼中,那些犧牲也許是非常無情的作為,但是卻是不得不的做法,他身在皇室所以能夠理解,但是她呢?尤其在她奶娘留下那句曖昧不明的話之後。「只能說,對國家、社稷、百姓來說,他是個好皇帝;對我姑姑來說,他是個孝順的兒子;對我來說,他算是個還不錯的表哥。」
「原來皇上是你的親人礙…」
「傻丫頭,告訴我,你現在心裡是怎麼想的?」
靜兒悠悠的說:「你是指奶娘要我找皇上報仇的事嗎?」
「嗯,雖然還不能確定,但是假設,假設星上真是你的仇人,你要怎麼做?」
她不答反問:「你說,以我的能力殺不殺得了皇上?」
「如果你之前所使出來的武功真如你所說的,是你所懂的殺傷力最低的一門功夫,那麼是的,你絕對能成功。」關書彤嚴肅的說。
「那如果我說,我要殺了皇上,你會怎麼做?」
他沉重的道:「我會站在皇上的前面。」
「你可以現在殺了我的。」
「我殺不了你。」關書彤搖頭談笑著。是的,他殺不了她,不是因為他的武功不如她,而是因為他下不了手,所以,如果她真要刺殺皇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擋在皇上身前,以償他為兒女私情而枉顧國家社稷百姓之未來。
「我的武功的確高於你,但如果我甘願受死呢?」
關書彤只是搖頭淡笑,她不瞭解,她不會瞭解的,而他也不能告訴她,之前是沒機會,現在則是不能,說了,只會讓人誤解他以愛當籌碼。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要殺皇上,就必須跨過你的屍體!」
「踩過去也行,反正我不會有感覺。」關書彤聳聳肩。
「你拿你的性命威脅我?」
關書彤雙眉微揚。「威脅得了嗎?」
靜兒怒瞪著他,他為什麼不懂?她怎麼可能殺他呢!但是……如果皇帝真是她的仇人,她就必須報仇,所以她才要他先殺了她呀!
「傻丫頭,我不是威脅你,而是我只能這麼做,你懂嗎?」
「我不懂!」她也不想懂。
不懂就算了,他並不想讓她太為難。「你的決定呢?」
「我沒有決定,事情還不明朗,什麼都還不確定。」
「我們現在是在假設。」他提醒她,知道她在逃避。
「假設是不真實的,『假設』無法體會出真實的心情,所以做不得準。」靜兒撇開頭。
「也罷。」他不勉強她,誠如她所說的,「假設」是做不得準的。「我去看看司徒的藥煎好了沒。」
「關大哥!」靜兒喚住他。
他沒有回頭,只是停下腳步。「還有事嗎?」
「我不會殺你的。」
關書彤一震。「再說吧!也許到時候你就不這麼想了。」他踏出木屋。
「不會的,我絕對不會殺你的……」靜兒垂頭低喃,因為她光是用想像的,就覺得心裡好難受,難受得讓她立即停止想像。「我怎麼可能殺得了你呢!」
身子一僵,靜兒訝然的抬起頭來,同樣一句話,出自他們兩人口中,難道關大哥也是這種心情嗎?猛地站起身,她想要問清楚關大哥的意思。如果……如果關大哥的心情也跟她一樣,那麼她……她就……
「小靜兒……」奶娘虛弱的聲音打進她的耳膜,讓她跌坐回床上。
「奶……奶娘?你醒了嗎?」
「小靜兒,真的是你嗎?」奶娘張著眼,努力的想看清楚地。
靜兒立即俯下身靠近她。「是我,奶娘,我是小靜兒,我回來了。」
「小靜兒,奶娘終於等到你了……我……我必須告訴你一件秘密……」
靜兒平靜的問:「是有關皇帝的事嗎?」
「對……皇上他……咳咳!皇上他是……是你的親生爹爹……」
血色從靜兒臉上退去,匡卿一聲,身後傳來碗跌碎的聲音,她猛地一回頭,看見了同樣蒼白的另一張臉。
***
睿厲萬萬沒有想到,只是要關書彤尋個人,竟會尋出這麼多的問題。
他的新科武狀元幾乎成為叛賊、呂國舅圖謀篡位、風氏夫婦已亡,最讓他震驚的是,他信中竟然說舒淨的女兒是他的公主?!
他不否認當初年僅十八的他的確心儀風華絕代的楊舒淨,也不否認當初他們兩個之間的確有過一段感情,雖然情難自禁,但是他們兩個都沒有忘記她已是他人之妻的事實,更何況風敬恆救了他,他更是不可能恩將仇報!所以除非牽牽手也能懷孕,否則風棠靜不可能是他的女兒!
其實拖了十六年才尋找他們,一方面是因為呂太后,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愧對風敬恆,縱使他們之間是清白的,但是心裡卻已經背叛了他。
唉!亂啊!
龔宴平的事好解決,因為他實乃因爹娘遭呂國舅劫持,不得不為他效力,但是他最終捨孝就忠,這種忠心的程度,他怎能再責罪於他?於是他讓龔宴平將計就計做個反間,再找機會營救他的爹娘。
呂國舅的事也好解決,雖然他過去一向表現得忠心耿耿,連當初呂太后的事,他也說如果證據確鑿,他會甘心受死,因為這是罪無可恕,罪連九族之事,他無顏求情,就因為這樣,他才更受重用,在朝的權利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果自己真的在這種時候死了,太子年幼,結果一定是由他當攝政王,從此太子就只能當個有名無實的傀儡皇帝了!他心中對這事已有腹案,就暫時按兵不動靜待時機成熟再說。
至於風棠靜……他得先搞清楚她那個奶娘為什麼會這麼說。
嗯,他該不該安她個欺君之罪呢?
想到關書彤就要回京了,他忍不住又想到一個令人頭痛的問題。
這段時間希翎不知道已經煩了他多少次,甚至有兩次企圖偷溜出宮,想到江南找關書彤,幸而都被禁衛軍給發現帶了回來,可是……
唉!他對不起舅舅,對不起書彤,現在的希翎正在關家做客,她說想要先學習如何做個關家的媳婦。
為了怕她三番兩次的企圖偷溜出宮,在徵求了舅舅的同意之後,他才讓她到關家的。
希望書彤回來之後不會有太大的反應。
只是……可能嗎?
難嘍!唉!
***
「我不懂。」靜兒跪在奶娘的墓前,眼睛哭得像兔子的紅眼睛,她沙啞的低喃著,腦子一片混亂。
「傻丫頭……」關書彤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因為他也不懂。
「為什麼他會做出這種事?風敬恆救了他,不是嗎?」
他知道她口中的「他」指的是皇上,只是這種事,他該如何回答?
「傻丫頭,這件事我們暫時壓下不談,畢竟奶娘所說的,是風敬但臨終前的片段遺言,不是你娘親口承認的,也許風敬恆只是誤會了什麼,等回京之後,你可以當面問皇上這件事,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到十四年前風敬恆救的那個人,如果奶娘說的沒錯,那些盜匪是那個人的同黨,他們理應外合洗劫了你家,還有,是誰殺了奶娘?」
「不用找了,那個人叫邢應,昨晚被自己的兒子氣死了。」司徒庭突然出現在墓地,這兩天,他就是在杭州城四處探問邢應這個人,剛剛找到他家,赫然發現邢家治喪中,才知道他在昨晚過世了,向長青的下人打聽,發現邢應是被他兒子活活給氣死。
「或許是報應吧,邢應的兒子不學無術,把當初邢應得來的不義之財全敗光了,甚至要賣了妹妹還債,我想這種慘狀,已經毋需你再費力去報仇了,老天已經幫你報了。」
「那奶娘的事……」關書彤疑問。
「你們這陣子張貼畫像找人,讓邢應亂了手腳,原本他認為瞎婆婆不可能指認得了他,所以放了她一馬,可是卻突然發現有人到處張貼風氏夫婦的畫像尋人,所以為了以防萬一,就買通殺手殺了奶娘。」結果他竟然同一天晚上也跟著找閻王報到,真是悲哀!
「司徒大哥,這兩天真是辛苦你了。」
「靜兒妹妹何必這麼客氣,太見外了吧。」
「其實我還有件事想拜託司徒大哥。」
「哦,什麼事?」
「我想買下邢應的女兒。」
司徒庭微訝。「難道你想報復在她身上?」
「傻丫頭不會這麼做的,她只是想幫助她。」關書彤瞭解的道。
靜兒淺淺的一笑,算是默認了關書彤的話。
「邢沐欣的身價不差喔!」司徒庭提醒她。
「我這邊有一萬兩銀子,如果不夠,我的包袱裡還有幾支人參和靈芝,一起拿去賣了。」她從懷裡拿出一疊銀票遞給司徒庭。這陣子的花費,全是關書彤支付,她根本沒有花到分毫。
司徒庭張大嘴,不知道是驚訝於她有那麼多銀兩,還是驚訝於她竟把那麼多銀兩放在身上。他訝異的接過那疊銀票,快速的一張張看了一遍,鐵記錢莊的鐵票,萬元一失。
「她的身價還沒這麼多。」他從中抽出兩千兩,將其餘的銀票還給她。
「再多帶一些去吧,買了她之後,剩下的錢就給她安身用,你不是說她哥哥都把家產敗光了嗎?」靜兒又抽出兩千兩銀票給他。
「你不阻止她嗎?」司徒庭愣愣的看著這個散財童女,挑眉轉向關書彤。
「那是她的錢,她有權決定如何使用。」關書彤笑說。他知道她善良、純真,她的舉動讓他知道她不是一個會被仇恨蒙蔽眼睛的人,也讓他頓悟,就算皇上真是她的仇人,她也不會真的殺了皇上。沒有什麼比這個認知重要,更何況是錢這種身外之物呢!
「隨便你們了。」司徒庭接過銀票。「我想,你們打算即刻進京吧?」
「嗯,午後便啟程。」關書彤說。
「那就在這裡分手嘍!」他在這裡還有些事沒結束,除了要幫靜兒妹妹買人之外,醫館的事也還沒交代清楚,一些病患還等著他看病,他沒辦法走得那麼灑脫。
「好,京城見。」
***
「傻丫頭,想不想先到一個地方去?」牽著馬,動身之前,關書彤突然問靜兒。
「去那座地下皇宮?」靜兒問,她剛好也想到那裡去,她想把那個地方給毀掉,並且剷除呂國舅的黨羽,那些殺手肯定是呂國舅養的,不將他們除去,肯定又是一大患。
「呵呵……傻丫頭愈來愈機靈了,再這樣下去,我就不能叫你傻丫頭了。」關書彤笑著,將她抱上馬。
「其實不管我變得多聰明,我永遠都是……你的傻丫頭。」她在馬上低語。
關書彤眼神一炙,跳上馬背,從後頭圈住她纖細的身子,策馬上路。
「傻丫頭,你知道嗎?我曾經對司徒賭咒發誓,我絕對不當駙馬爺,否則寧願死。」他想到當時司徒給他的回答,唉!說的還真是准啊!
靜兒身子一僵,他的意思是……拒絕她了?
感覺到懷中人兒的情緒,他微微的一笑,繼續道:「你知道當時司徒如何回答我的嗎?」
靜兒默默的搖頭。
「他說啊,世上沒有絕對的事,你說,是不是很準啊?」
「什麼?」靜兒一時反應不過來,愣愣的問。
「我從來不知道我在路上隨便一點,竟然就點上了一個公主,這下子老天爺不知道會不會把我的賭咒當真,真的讓我去死。」知道她還反應不過來,他繼續道。
靜兒訝然的張大嘴,他是那個意思嗎?他是說……
「哇!」靜兒興奮的跳了起來,根本忘了他們還在馬上,幸而關書彤反應快,及時將她攬回懷裡,並且壓制住受驚的馬兒。
「我的天啊!傻丫頭,難道你想替老天爺執行我的死刑嗎?」關書彤驚魂未定。
「對不起,對不起,人家太高興了嘛!」靜兒連忙賠不是,乖乖的偎在他的懷裡,不敢再亂動了。
「這麼高興?」
「知道自己不是一相情願,當然高興啊!」
「希望你能永遠保持這種率真的個性,別被宮裡給污染了。」關書彤笑著收緊雙臂,她不懂得矜持,只會率真的反應出心裡所思所想,而這也就是他為什麼這麼喜歡和她相處的原因了。
***
「咦?不是說要到地下皇宮去的嗎?」當關書彤策馬來到西湖較偏僻的一處岸邊,將她抱下馬時,她疑惑的問。
關書彤神秘的一笑,指指地上。
「你是說地下皇宮就在這下面?」她對這個地方不熟,所以方位有點抓不準,可是密道入口明明在另一頭……
「嗯哼!」關書彤點點頭。
「那你打算怎麼做?」靜兒問他。
關書彤反問:「你先告訴我,你原本是打算怎麼做?」
「我是打算潛進去,毀了地下皇宮,剷除那些殺手,如果能順道解決掉呂國舅就更棒了。」
「呂國舅早已回京,他不可能留在這裡太久,那些殺手也是他外聘的,整個江湖的殺手組織這麼多,我們不可能一一剷除,至於要毀了地下皇宮,你要怎麼毀法?」
「哼,以我的功力,只要一刻鐘,我就可以讓那些金碧輝煌成為廢墟。」靜兒得意的說。
「我知道你辦得到,也許不用一刻鐘,只要眨眼間就足夠了,連同我們自己。」
「嘎?我才不會傷了自己呢!」靜兒不滿的說。
「你是不會,但是你似乎忘了,地下皇宮建於哪裡?」
「那下面啊!」她指指西湖。
「沒錯,這上頭頂著這麼一大潭水,你在下頭大肆破壞,毀壞根基,整個西湖就會衝進地下皇宮裡,你說,我們逃得了嗎?」
「哦……」她倒沒有想到這點。」所以,要毀了地下皇宮很簡單,你只要集中功力朝西湖擊去,在地下皇宮的屋頂打個洞,還怕毀不了它嗎?」
「啊!對喔,我怎麼沒想到呢!」靜兒恍然大悟。
「因為你是傻丫頭啊!」
「呵呵,如果呂國舅知道自己多年的心血全『泡湯』了,臉上的表情一定很精采」
「恐怕他沒機會知道,因為皇上一定不會再讓他離開京城一步了。」突然,他想到一個問題。「傻丫頭……」
「嗯?什麼事?」
「如果你真是皇上的女兒,那……我不就變成你的表叔了!」
這……該怎麼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