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大哥對此是否有安排?」許言儒心中忐忑不安地道。
「大寨主深謀遠慮,他恐怕早有應對之策了。只是我們無從得知,倒是畏首畏尾。」如雙無奈地道貌岸然。
「當務之急,是將他從盧承恩手中解救出來。雖則難免身陷囹圄,但老夫總辦法打通關節,讓你們相見。他有何良策,也好傳授不是。」王丞相道。
「也只好如此了。」許言儒道:「那晚生就只有靜待良機了。」
「老夫也要多找幾位大臣,那時更好行事。賢侄只管安心等消息,切莫輕舉妄動。心免走漏風聲。」
許言儒應了,就要告辭。如雙忽道:「大人,沈南即是得大人相助,那大人自然知其下落了。」
「那是自然。」
「在下想見沈南一面,可否?」
「這有何難!」王丞相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王丞相親自帶二人來到後院一處僻靜庭院,如雙驚疑地道:「大人莫非將沈南他們藏在府中?」
五丞相輕笑道:「放眼京城,難道還有比老夫這兒更安全的地方嗎?」
「大人就不怕被盧承恩污告通匪?」
「老夫雖愚鈍,卻也不至於笨到自暴其短。沈南來此也是幾經周折。」說話間,三人已來到門前。
未及敲門,門已先開了。開門的正是沈南,一見如雙,又驚又喜,道:「寨主,你怎會來此?」
「怎麼?丞相大人是你的姨丈,你來得,我就來不得?」如雙反譏。
「屬下絕無此意!」沈南急忙分辨:「屬下只是剛想去找寨主,寨主就來了,頗感意外而已。」
如雙笑道:「你急什麼?我不過是句玩笑話。三寨主呢?」
「在裡面。」沈南忙將三人讓進門,道:「上官旗主硬要去救大寨主,我勸不下,只好點了他的穴。雖是以下犯上,卻是逼不得已。」
「哪來的這些臭規矩?」如雙不屑地道:「只要做得正,管他天王老子。」他這話說得有些大逆不道。
王丞相不由眉頭深鎖,初生牛犢不畏虎,總是不肯安份守已。
如雙已走到床前,只見上官鍾躺在床上,形容枯蒿。短短幾日,他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如雙看得既痛又怒,雙目噴火,咬牙切齒地道:「盧老賊該殺!千刀萬剮也難贖其罪!」
許言儒看到上官鐘,心痛如絞,他豈能不想到身陷危境的大哥,恨不得立即衝進太師府去救人。
上官鍾雖被點了穴,身不能動,口不能言,但人還清醒,雙眼通紅地瞪著如雙,似有話要說。
如雙在他胸口膻中穴上點了一下,上官鍾一下就從慶上跳起來,一把揪住沈南,惡狠狠地道:「沈南,這筆帳你給我記得,我遲早要跟你算!」用力甩開沈南,他就要往外衝。
沈南被他推得踉踉蹌蹌退出好幾步,才扶住桌子站穩,見他要出門,忙喊:「不可……」
如雙卻先一步攔住他的去路,道:「三寨主留步!」
「如雙,你敢攔我!」上官鍾雙眼充血,臉色鐵青,恨不得將攔他之人痛毆一番。
「三寨主,不可意氣用事!」如雙毫不畏縮。
上官鍾猛地提起他的衣領,怒不可遏地道:「大哥現在正在受苦,你不去救,還要阻止我去!如雙啊如雙!我怎麼就沒看出你居然是個忘恩負義、貪生怕死的鼠輩!也不想想,當年你像狗一樣流落街頭,是誰救了你?又是誰讓你有了今天的衣食無憂?你現在有了榮華富貴,你就開始忘本了,是不是?」
他的話夾槍帶棒,連沈南都聽不進去了,道:「三寨主,不是這樣……」
「沈南!」如雙面色冷冽地喝止沈南,目光凌厲地瞪著上官鐘,道:「三寨主,我如雙就算忘了自己是誰,也忘不了大寨主對我的恩德!」
「那好!那你現在就隨我去救大哥!」
「我當然會去救大寨主,但不會像你這樣莽撞行事。當日,若不是你不聽我的勸告,一意孤行,老大會受這些苦嗎?你現在還如此衝動魯莽,非要害死老大才甘心嗎?」如雙嚴辭厲色地喝斥上官鐘,全然忘了身份規矩。
上官鍾又氣又急,臉漲得通紅,大喝道:「你說是我害大哥了?我豈會害大哥!你少含血噴人!」
「難道不是嗎?」如雙責問:「難道老大是為了救我才落到盧老賊手中的嗎?」
一句話問得上官鍾啞口無言,臉色剎時蒼白,踉踉蹌蹌地退開好幾步,一跤跌在椅子上,充血的雙眼盈滿淚水。他用手狠狠揪住頭髮,埋頭膝間,雙肩顫抖,無聲飲泣。
如雙將手按在他肩頭,堅決地道:「三寨主,你給我七天時間,我一定會想辦法救出老大,不管它是太師府,還是天牢,哪怕是劫法場,我也會親自把老大搶回來。如果我救不了老大,我把腦袋割下來給你!」
上官鍾沒抬頭,聲音低沉哽咽地道:「大哥若有意外,我要你的腦袋有何用?你一百個腦袋也頂不上一個大哥!」
「三寨主,你信不過我如雙,還信不過老大嗎?」如雙苦笑道:「你以為老大這次來,只是為了自投羅網嗎?」
上官鍾聞言驀地抬起頭,驚愕地臉上還掛著淚水,小心翼翼地問:「大哥他有何安排?」
如雙未語,沈南倒先開口:「大寨主此舉是要剷除盧老賊。」
上官鍾迫切地望著沈南,問:「怎麼除?」
「大寨主此舉只是要消除盧老賊戒備。老賊自以為奸計得逞就會得意忘形,加之大寨主事先又托寨主將證據交與許公子,盧老賊必定會想到斬草除根、殺人滅口。可是許公子是新科狀元,又是他極力推薦的門生,他只能在皇帝面前污陷狀元通匪,借刀殺人。到時許公子將罪證呈送上去,盧老賊就是自食惡果。」沈南侃侃而談,聽得上官鍾滿心折服,感歎道:「此計甚妙!你是如何想到?」
沈南慚愧地道:「屬下又怎會想得出如何高明的計謀!這些是昨日大寨主口授的。」
「那老大還說了什麼?」如雙問。
「大寨主要寨主好好保護許公子,以防盧老賊暗施黑手,強奪證據。只要他無計可施了,就只有告御狀一途了。」
「正是如此!」如雙點頭道,本來他還奇怪老大何以認定盧承恩必會將事情鬧大。
「不對!」上官鍾忽又想起一事:「這事態鬧大,大哥豈不是暴露了?那朝廷還是一樣不會放過大哥的!」
如雙道:「老大做事周密,豈會想不到此節?他早已安排妥當,咱們只要按計行事就是確保老大安然無恙的最好的辦法。」他怕上官鍾一衝動再出岔子,就先把話挑明了。
上官鍾素知大哥之能,從未有所懷疑,這一次也就視為理所當然,不再追問。
如雙見此暗舒一口氣,要是上官鍾一意孤行,只除了顧天次,誰又能制服得了他。
心神一鬆,上官鍾只覺疲憊不堪,從昨晚到現在,他都沒閉過眼。悔恨焦慮已讓他心神俱疲,這會兒自是支撐不住了。
如雙和沈南把他扶回床上,他便昏昏睡去。
沈南轉身歉然地道:「寨主,你不會怪我吧?」
「我怪你什麼?」如雙不解地道。
「怪我對你隱瞞身世。」
如雙輕笑,道:「這有何好怪的?王大人是清正廉明、為國為民的好官,你不肯說出與他的關係,那是你不願倚仗權勢,只想憑自身本事得到我們的信任。不過若換了你是盧承恩的外甥,我一定不會輕繞你!」
「那真是好險!」沈南輕呼:「興好我沒有做貪官的親戚。不然,今天我豈不是死無葬身之地?」
「給你棒槌你就當真呀!」如雙的鐵拳輕輕捶在他肩膀上,道:「就算盧老賊是你的親娘老子,但他是他,你是你,自當別論。不然,咱們三年的兄弟是白做的?」
「寨主……」沈南頗為感動,如鯁在喉。此情此景看得許言儒和王丞相也雙眼發熱。
等待總是漫長難耐的。五天了。五天來,許言儒幾乎是坐無寧日,臥不安寢。原本他被親點狀元該當授予官職,可是遲遲未有音訊。
王丞相傳來消息:說皇上幾次要加官,都被盧承恩以種種借口阻擋,想來盧承恩已知事情真相。
這幾日,不時有人來騷擾,興好有如雙守在府裡,才未出意外。他們猜測,不出三日,盧承恩就該有所行動了。
談二叔也捎來書信,說三天前已攻下八方寨,不日將班師回朝。此戰雖勝猶敗,只因八方寨早已是一座空寨,莫說顧天次,就是連他手下的嘍囉,也全無蹤影。
姨娘看過後啼笑皆非,此事也就只有二叔一人蒙在鼓裡,不過總算是避免了一場自相殘殺的悲劇。
許言儒書卷翻開已有半柱香的時辰,卻全然不知看了什麼。索性將書拋下。拿著書看不進,拋下書就更坐臥不安。他在房中踱來踱去,無所適從。
這幾日來都是如此,一直心緒不寧。等了這幾日,他的耐性早已磨光,再無消息就要……正想著,如雙急沖沖進來,道:「許公子,宮裡來人宣你上殿。」
許言儒聞言驚喜不已:「有動靜了?」
「是,王丞相也送來消息,要你好好準備。」
「還準備什麼?早已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許言儒急切地道,匆匆忙忙就要上殿面聖。
如雙攔住他道:「小心無大過。成敗與否在此一舉,你可不要忙裡出亂,想想看少什麼不曾?」
「哎呀!」許言儒不耐煩地道:「信這幾日從不離身,每天沐浴更衣,時刻等待傳喚。如兄何故如此婆婆媽媽、纏雜不清?」
「殊不知關心則亂。」如雙苦笑道:「等了這許多日,原以為一切就緒,可事到臨頭,還是患得患失。」
「放心吧!朝堂之上有王丞相,管保萬無一失。如兄就靜待佳音吧!吾去矣。」許言儒言罷,逕自出了門。
如雙目送他遠去,心中早有主意:若此計不成,他已安排好人手。
許言儒來到金鑾殿上,叩拜過皇上之後,皇上才道:「許狀元,盧太師狀告你通匪謀反,可有此事?」
許言儒忙道:「啟稟皇上,絕無此事!」
盧承恩氣勢洶洶地道:「你敢說你與八方寨毫無瓜葛?」
許言儒不慌不忙地道:「敢問盧太師,晚生與八方寨有何瓜葛?」
盧承恩道:「匪首顧天次乃是你的胞兄!」
許言儒面不改色,道:「晚生確有一兄長,只是二十年前就已失散。大人說顧天次乃是晚生的胞兄,有何憑證?」
「盧愛卿,」皇上也道:「你若有證據,不妨拿出來,當著文武百官的面也好讓許狀元心服口服。」
「這……」盧承恩猶豫道。
王丞相不以為然地道:「盧大人,捉賊拿髒,捉姦拿雙。這謀反可是大逆不道。口說無憑,盧大人可有污陷之嫌哪。」
盧承恩被他一激,怒道:「老夫自是有憑證。」
「有憑證就好。拿出來啊!」王丞相趁機緊逼:「盧大人大義滅親,狀告自己的得意門生,想來此事非同小可吧?」
這一番明褒暗貶,盧承恩如何能承受,道:「老夫有顧天次本人為證!」
此言一出,朝堂震驚,就連龍椅上的皇上也不由神色一震:「盧老愛卿說的是八方寨的匪首顧天次嗎?」
「正是!」盧承恩躬身道:「請聖上恕老臣未能將此事及時回稟之罪。」
「是啊,盧大人,」王丞相接道:「擒獲匪首顧天次可是首功一件,盧大人何以不早向聖上稟明?聖上定會重重嘉獎盧大人的。」
「丞相所言極是。」皇上道。
盧承恩道:「前日夜裡,有人闖入臣府中,欲行刺微臣,失手被擒。他自稱八方寨顧天次,臣以為談將軍帶兵圍剿八方寨,早將匪巢圍得水洩不通,顧天次何以會在京城出現?微臣以為此人定是假冒,所以想先行審問一番,怕的是蒼促回稟皇上,落得個欺君之罪。」
「老愛卿所言也有道理。」皇上點頭道。
「那盧大人後來又何以認定那人就是顧天次呢?」王丞相追問。
盧承恩得意地道:「顧天次雖然一直藏頭藏尾,做作神秘,必定還是有見過其真面目之人。微臣揭去他的偽裝,便有人認出了他就是顧天次。而此人的相貌與新科狀元如出一轍。」
「盧大人身邊有如此高人,為何卻偏在盧大人抓獲顧天次後才發覺顧天次與許狀元的相貌相像呢?」王丞相反詰。
「這……」盧承恩微一沉吟,道:「此人是老夫新近才收得的,未見過狀元郎。」
「聖上,」王丞相對皇上道:「既然盧大人已將顧天次抓獲,何不將要犯帶到金殿之上,當著聖上與文武百官之面與許狀元當面對質,真相不就清楚了嗎?」
「萬歲。」盧承恩忙道:「顧天次乃朝廷要犯,理當送到刑部依法嚴懲。這金鑾殿豈可容流寇沾污!」
「聖上,」王丞相道:「這八方寨盤據北方多年,一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而顧天次做為匪首,也多次與朝廷抗衡。如今他落網,正該由聖上御審,以顯示陛下的威嚴,正大宋朝綱。」
「王丞相所言極是。」皇上阻止盧承恩的反駁,道:「盧愛卿,就快帶匪首上殿,朕要看看這顧天次究竟是何樣人物?」
盧承恩不敢違命,只得應旨,叫人去提人。
許言儒暗自欣喜,王丞相果然是朝廷老臣,步步緊逼使得盧承恩不得不交出人來,卻又未引起皇上的疑心。他不由得深深折服。想到大哥就要擺脫盧承恩的魔掌,他欣喜不已。但再想到面聖之後,大哥的生死仍未卜,心情又沉重起來。
正當他忽喜忽憂的當口,殿前禁軍來報說欽犯已帶到。皇上立刻下旨帶上殿來。他一顆心一下揪緊了,猛地轉身望向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