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何舒擔憂著自己的未來時,周家傳來了壞消息。周光耀出車禍了。
那天是週六,她正在南部拍戲,因為還要上課,所以路晴把她的工作盡量排在週末,實在不行,才會向學校請假。
接到何夜的電話時,她整個人僵住,腦子空白一片,過了很久才問:「情況怎麼樣了?」
她對周光耀沒有太深的感情,雖然是因為周家才離開孤兒院,但她內心感激的只有周以冥一個人。
她只是擔心,萬一周光耀真的出了事,受不了的是周以冥。
她隱約能夠感受到周以冥對周光耀複雜的感情,有恨,卻也有愛,那是身為人子的本能。況且一起生活這些年後,周以冥應該也發現了,周光耀其實是個非常粗心的大男人,他的心百分之九十都放在事業上,根本不會沉溺在兒女情長之中。所以當年他不是不愛他的母親才背叛她,而真的不太把愛情當做一回事,就像當年他疏忽了周以冥和他媽媽,現在一樣疏忽了許清媛和周天放。
「身體的傷不太嚴重,但是撞到了頭部,一直昏迷不醒,如果……如果被判定腦死……」何夜的語氣有點沉重。但是他和何舒一樣,不同情周光耀,只擔心周以冥。
正在準備博士論文答辯的周以冥,聽到消息之後,立刻趕了回來,然後一直守在周光耀的身邊。
「以冥怎麼樣了?」何舒擔心的問。
「他不太好,你還是快點回台北看看他吧。」何夜歎了口氣。
於是不顧導演和製作人的不悅與咆哮,何舒馬上和路晴趕回台北,匆匆來到醫院。
周光耀住在加護病房,周以冥坐在床畔的椅子上,雙手握著父親的手,額頭抵著手,背影看起來是那麼的孤獨而絕望。
何舒悄悄的緊握拳頭,指甲刺進手心的肉裡,卻感覺不到疼痛,整顆心反而像被什麼捏住,難受得快要無法呼吸。
周以冥的母親死於非命,是他心口一道永遠難以痊癒的傷,難道他的父親也要以這樣的方式離開他?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注視,周以冥回頭,與她的視線相遇,她發現他的表情竟然意外的冷靜。
他只是看了她一會兒,便又轉回頭,繼續低頭沉思。
她的心緩緩下沉,一直沉到谷底。
這樣的周以冥實在太過陌生,他這個樣子,反而比露出悲痛失控的模樣還要危險。
跟在她身後的何夜歎了口氣,「好了,他也看到你了,我們就先回家吧!」
「不,我要在這裡陪他。」
「你要先照顧好自己和孩子,在他倒下之前,你絕對不能倒。」
何舒愣了一下,咬了咬嘴唇,然後點點頭。
她給不了他什麼幫助,那麼,起碼不要成為他的負擔。
何舒走出加護病房,在電梯前遇到正好走出來的周雅,兩人目光相遇,都愣住了。
周雅又長高了一些,應該有一百七十多公分,依然留著俏麗的短髮,女性的嫵媚中透著幾許英氣,是個難得一見的中性美人。
她不僅長高了,顯然也比以前成熟不少,從前她動不動就賞何舒耳光,這次她只對著何舒露出得體的微笑,便朝病房走去。
何舒回頭看著她的背影,看見她居然直接走進加護病房,忍不住一陣茫然,或許周雅畢竟是與眾不同的吧!
這兩年,周雅一直在美國唸書,雖然沒有和周以冥住在一起,但誰知道他們之間是不是……
覺得此時還在懷疑周以冥的自己實在太混帳了,何舒咬著牙,用力搖搖頭,要自己不准再胡思亂想。
這種時候,她要全心全意的相信他,支持他。這才是他需要的。
周雅走進加護病房,冷冷的掃了病床上毫無動靜的男人一眼。然後目光迅速落在周以冥的身上。
他依然低著頭,額頭抵著手背。
她站了將近十分鐘,看他沒有說話的意思,只好主動開口,「這是一起人為的意外事故,你應該猜得到吧?」
周以冥依然不出聲。
周雅聳聳肩,「聽說前兩天伯父不經意的提起該立遺囑了,結果就出了車禍,連遺囑都還沒簽名……不,確切的說,應該是已經有人幫他簽好了,當然,那份遺囑裡不會有你的名字……」
周以冥冷冷的打斷她的話,「說清楚你的來意,別繞圈子。」
「以冥哥,你能不能不要這樣對我?」她皺了皺眉,壓下怒火,「許清媛來找過我了,你不知道吧?她說伯父沒救了,醫生很快就會宣佈他腦死……」
「你給我閉嘴」他緩緩的抬起頭,目光落在周雅的身上。
她打了個冷顫,下意識的瑟縮一下,才又勉強說下去,「許清媛替周天放向我求婚,她說只要我幫助周天放得到伯父名下全部的財產,以後我就是周家的女主人。你知道,我還差兩天就滿二十歲了。」
二十歲,意味著她可以動用那筆有如天文數字的遺產。
周以冥的嘴角微微一揚,「那麼,你對我說這些,到底有何用意?」
「我……我愛的人是你,不是那個風流痞子周天放!」周雅有點氣惱的低吼,「現在公司被你叔叔把持,家裡又有許清媛,情況對你非常不利,你也不想伯父一生辛苦所得被別人搶去吧?」
「為什麼不?」周以冥冷笑,「你以為我希罕他那幾個錢嗎?」
周雅啞口無言。她真的不知道這個男人到底是怎麼想的?
周以冥是個狂傲的人,或許他更喜歡自己赤手空拳打天下,而不是貪圖上一輩留下來的錢財。
「可是他畢竟是你的父親,你忍心看著他被人陷害,財產被人奪去嗎?還有,你真的以為周天放是你的親生弟弟嗎?」
他的眉頭微微一皺,手掌慢慢的緊握成拳。
意識到自己說溜了嘴,周雅臉色一白,立即閉上嘴巴。
周天放到底是不是他的親生弟弟,周以冥一點也不在意。
周光耀和許清媛當年的那點爛事,除非當事人,否則恐怕誰也說不清。
周光耀曾向他坦白過,他確實是因為妻子懷孕,禁慾太久,加上那夜喝了酒,剛出道的小明星許清媛又實在誘人,於是就有了一夜荒唐。但那之後,他再也沒碰過許清媛。
直到周以冥出生,長到半歲大,消失許久的許清媛才突然抱著一個剛出生的小嬰兒走進周家大門,並告訴周光耀,這是那一夜的風流種。
像周光耀這種人,自然不會輕易相信這種話,於是他做了親子鑒定,出來的結果是那孩子與他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九九……的相似。
於是,那女人就這樣大大方方的走進周家門,再也沒有出去過。
周以冥也承認,許清媛是個相當有心機的女人。
「其實許清媛自己恐怕也說不清楚,周天放到底是你父親還是你叔叔的孩子。」周雅又說。
他的眉頭鎖得更緊,「閉嘴!」
周以冥對周光耀的糾結情緒,其實也緣於此,如果周光耀選擇一個比自己母親更好的女人,或許他會原諒他的背叛,但事實證明,許清媛是個野心勃勃的貪婪女人,而母親卻因為這樣的一個女人憔悴,甚至自殺,他不得不恨。
人世間有許多解不開的結,而周以冥對周光耀的複雜情感,也因為母親的死打了個死結。他知道許清媛和叔叔私底下小動作不斷,也曾經提醒過周光耀,但周光耀一直不怎麼在乎,結果把自己送進危險裡。
活該,這也是他的報應。
周以冥並不可憐這個躺在床上的男人。只是,他也不想原諒姦夫淫婦!
「周雅,你到底想說什麼?」
「和我結婚,我的財產全部歸你,並全力支持你奪取周家的繼承權,這本來就應該是屬於你的。」周雅壓低聲音,神情卻有些激動,「而且當年你把我從孤兒院接出來,不就是為了利用我嗎?」
她自然不會大方到把自己的錢財全部送給一個不一定會愛自己的男人,她把雷家的錢交給周以冥,但之後她會要求風以冥將周家的錢給她一半,這樣交換之後,兩家利益融為一體,只有利,沒有弊。
她是個狠角色,現在已經不相信愛情,她相信利益凌駕於根本就不實際的愛情之上。
「你以為我憑自己的力量,就奪不回想要的東西嗎?」
「但是,如果我變成你的阻力,而不是助力呢?你面對的困難將增加雙倍,甚至幾倍吧?」
周雅確實很有天份,這些年她一直追逐著周以冥的腳步,甚至連他陰險毒辣的一面也學,她自己賺了很多錢,並用這些錢僱用世界級的殺手,為父親報了仇。連周以冥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前途不可限量,與她敵對,確實很容易兩敗俱傷。
「而且,你也不希望我去傷害何舒吧?」
他的眼神一冷,猛地射向周雅。
她被他盯得心慌,卻又惱怒他對何舒的在乎,倔強的與他對視。
「你知道我不愛你,何必如此?」
「我愛你就夠了!」周雅任性的回答,「周以冥,你當年從孤兒院把我領出來,我就下定決心跟著你一輩子了,但是,如果你不能愛我,我就讓你恨我。」
周以冥目光深沉的望著她,嘴角微微一挑,腦海忽然浮現剛才看到的何舒,那個小女人明明想過來安慰他,卻又半途退縮。
即使何舒後來又見到周雅,也沒有回頭再看他一眼。
他現在真的有點開始埋怨她的沒自信,比起周雅的強勢出擊,何舒實在太被動、太膽小了。
要知道,有時候愛情也是需要自己捍衛的。
俗話說:「男追女,隔層山,女追男,隔層紗。」如果他現在稍微有一點點不堅定,不就像他父親當年一樣了嗎?
呵,這些自以為是的女人……都需要被好好的懲罰!
「我給你兩個選擇,要就娶我,不然就和我敵對,當我們敵對時。你的女人和兒子也都是我的敵人了,我想,許清媛絕對不希望看到周家的第三代長子是由何舒那種女人生出來的,她、還有那個孩子的安全……」周雅故意頓住。
忽然,周以冥露出陰沉的笑容。
那宛如來自地獄的笑容,讓周雅的背脊發冷,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
可是他接下來的話,卻更教她驚愕。
「也好,我們結婚,我最初就是打算娶你……不過婚禮你自己籌備,我全程配合。」
她幾乎被他一百八十度大扭轉的態度嚇得無法言語,一時之間竟然忘了應該要覺得高興。
她……不相信周以冥會這樣對她!
她偷偷愛慕這個男人太久,追他迫得太辛苦,她的眼裡只有他,可是他的眼中除了工作,就只有何舒那個小女人。
她覺得何舒又蠢又呆又沒品味,除了那雙眼睛會勾人之外,一無是處。可是男人偏偏喜歡那種一無是處的愚蠢女人。
而那種女人居然也成了個三流小明星……周雅想想,都覺得好笑。
但是她從小便一直有一個疑惑,既然當年周以冥去孤兒院的目的是為了帶回她,為什麼還要多帶回一個拖油瓶?如果沒有何舒,她和周以冥之間會有多麼美好!
周以冥出國前抱的是何舒,不是她;是何舒為他生了兒子,也不是她;周以冥即使工作和學業再忙、再累,也堅持每天要寫電子郵件或打電話給何舒……
周雅已經不奢望從他那裡獲得全部的愛,所以現在她只想要佔有這個男人能給與的名份。
不管如何,她都不想和他分開,成為完全的陌生人,哪怕她只是掛個周以冥夫人的名分。
她絕不讓何舒得逞。
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