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升格做媽媽,但何舒畢竟只有十九歲。
大部分的十九歲少女都在做什麼?
上學、約會,或者追逐偶像,在心裡偷偷勾勒情人的模樣,幻想未來愛情的甜蜜美好……差不多就這些吧!
雖然何舒已經跳過這些過程,成為一個小媽媽,但她畢竟只是一個十九歲的小女子,心智和情感都還稱不上完全成熟。
所以當她作了一夜的夢,為周以冥神魂顛倒之後,早上起床,習慣性的上網收信,以為一定會收到他寄給她的信。
周以冥的信件並不全是情書,大部分是寫他當天的生活點滴,上了什麼課,教授又出了什麼糗事,美國的生活與台灣有什麼不同等等,何舒總是看得很高興,好像她就生活在他身邊。
可是今天早上,她沒收到周以冥寄來的信,反而收到了一封周雅的信。
周雅去了美國唸書,何夜曾經對何舒提過,而周雅對周以冥的感情,何舒也清楚知道,但她總是心存僥倖,覺得周以冥先選擇了自己,而自己又為他生了孩子,在他心目中應該是特別的……
可是,誰知道呢?
男人到底是不是都很花心?
是不是都想左擁右抱?
是不是都愛偷腥?
是不是都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任憑精蟲上腦?
何舒就這麼傻傻的坐在電腦前,目光沒有焦距的盯著那些清晰的圖片,她一直覺得周雅高傲冷漠,英氣十足,沒想到也會有女人嫵媚的一面,看她在男人的熱吻下情慾高漲的妖嬈模樣,何舒覺得好陌生。
她絕對不會看錯,那雙修長的大手是周以冥的手。
因為那雙手也曾經無數次在她的身上遊走、愛撫,帶給她奇妙而銷魂的快樂。
周以冥……他是不是在偷腥之後覺得歉疚,所以才又特地打電話給她,哄著她玩一場虛擬性愛來彌補?
她不知道呆坐了多久,直到保母抱著哇哇大哭的周舒行前來找她,她才驚醒過來,急忙關上電腦視窗。
保母很有經驗,對何舒說:「太太,我看寶寶可能是肚子有點不舒服,大概是受了點涼,要不要去看醫生?」
何舒看兒子哭得小臉通紅,將他抱到懷裡,眼淚不禁掉了下來。
保母嚇了一跳,趕緊安慰道:「太太,小孩子都是這樣的,總會有點小病,其實沒什麼,不用太擔心。」
何舒擦了擦眼淚,勉強擠出微笑。「嗯,我們還是快帶他去看病吧!』
周舒行確實受了點涼,輕微腹瀉,醫生開了藥後,多看了何舒幾眼。
「你的年紀還小吧?」
何舒咬了咬嘴唇。
「現在成年的夫妻不想要小孩,台灣的出生率越來越低,可是你們這些年輕孩子又什麼都不懂,還無法照顧自己,卻先做起了小爸爸、小媽媽,讓人不擔心都難。」醫生感觸很深的說。
何舒低下頭。
如果不是因為太愛周以冥,她又怎麼甘心這麼年輕就做了未婚媽媽?
「你們年輕人只以為好玩,看電視小說上演的寫的有趣,也學人家來個「純屬意外」,知不知道養小孩很辛苦的?夭壽喔,不是我多嘴。我家那個還在唸書的不孝子居然也給我偷生了個小孫女,唉……孩子生下來,就要多用點心,好好教他,知道嗎?」醫生耳提面命。
何舒乖乖妁點頭。
「這是我的名片,以後小孩子有什麼不舒服,可以直接找我。唉,我看你和我家那混小子實在太像了,你們這些孩子啊,真是令大人操心。」
醫生雖然愛嘮叨,其實骨子裡是個熱情的善良人,又講了許多小嬰兒日常的護理常識,還說以後不管多晚,只要小孩子不舒服,都可以打電話找她,讓何舒原本備受打擊的心,一瞬間熱了不少。
這位醫生就像當年孤兒院院長一樣,在這個人情薄涼的社會裡,依然默默的奉獻著。
回家的路上,何舒看著懷裡的小寶貝酣睡的臉蛋,心裡感覺又柔軟又酸澀。
也許他的爸爸永遠都不會是她一個人的,因為他那麼英俊、那麼多金、那麼聰明,而且才華橫溢,從小到大都有無數的女孩子倒追他,她從來不敢妄想他只屬於她一個人,可是寶貝兒子總會是媽媽一個人的吧? 兒子是自己的骨血造就出來的,誰也搶不走。
何舒回到家,卻愣住了。
她昨夜輾轉難眠,思念了一夜、今天咬牙切齒,恨了一個早上,現在又讓她心思千回百轉的那個男人,正坐在沙發上,手裡端著她最愛用的馬克杯,笑吟吟的等著她進門。
周以冥看見她抱著兒子進門後,立刻站了起來,放下杯子,張開雙臂。
何舒低頭看看依然熟睡的小寶貝,又抬頭看看眼前的男人,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周以冥怎麼會突然出興在眼前?
她遲遲不肯走向前,他等不及了,大步走到他們的面前,將母子倆一起擁進寬厚的懷抱裡。
「舒舒,終於真正抱到你了。」他發出歎息般的聲音,熱熱的氣息在她的耳畔繚繞。
何舒還是覺得像在作夢,一切都那麼不真實。
「舒舒?難道你看到我不高興?」
他有點受傷,輕輕托起她的下巴,這才發現她比上次見到時又瘦了不少,有點心疼。
「怎麼又瘦了?何叔對你不好嗎?人家坐完月子都胖一圈,你怎麼瘦了?」
何舒在心底抱怨,人家坐月子都有老公呵護著,哪裡像她孤孤單單一個人?
她垂下眼瞼,濃密的眼睫毛微微顫抖,接著眼眶慢慢變得濕潤。
「怎麼了?看到我不開心?」周以冥低頭吸吮她無聲滾落的透明淚珠,既心疼又有些迷惘的問。
在一旁看得臉紅耳熱的保母識趣的把孩子接了過去,躲進嬰兒房。
周以冥特地趁著週末從美國千里迢迢搭飛機回來,只想抓緊時間和親愛的女人親熱,讓身心都能解除飢渴的狀態,此時看見她淚眼婆娑的委屈模樣,還以為她是因為見到自己喜極而泣,不由得色心大動,急忙半帶半抱著她,進入何舒的臥室。
「寶貝,我要想死你了,一掛斷電話就訂機位,睡也睡不好。」他一邊說邊卸下她的外衣。
兩人肌膚相親,何舒年紀輕,又因為生育完不久,雌性荷爾蒙正濃,嬌媚同體散發出陣陣如蘭的氣息,讓周以冥積壓許久的慾火迅速燃燒,低頭吻上她的櫻唇……
「不……不要!」
那些圖片突然清晰的浮現她的腦海,想到他不久前也這樣吻過,甚至愛撫過別的女人,一直忍耐著的何舒終於再也無法忍受,猛地伸手推開他。
周以冥有些錯愕,看著她坐起身,她的臉色僵硬而蒼白。
他伸手拉住她,「舒舒?」
何舒使勁的掙扎,「放開我!」
「怎麼回事?為什麼拒絕我?你應該已經過了產後恢復期吧?」這是兩人認識以來,他第一次被她拒絕,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以前不論他做什麼,她幾乎都是任憑他予取予求,對他是容忍到了放縱的地步。
何舒抓起自己的衣服,胡亂穿上,深吸一口氣,壓抑住激動的情緒,這才開口,「你想知道,就跟我來。」
周以冥狐疑的跟著何舒進入書房,看她打開電腦,打開信箱,調出幾張圖片。
他的眼神立刻一暗,皺起眉頭。
何舒看了他一眼,櫻唇張了張,卻又覺得自己問什麼都是多餘的,心想,他如果要解釋,也不需要自己發問,於是閉上嘴巴。
他乾脆坐到電腦前,拉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兩人一起看著電腦上的那些圖片。
何舒氣惱不已,使勁掙扎,無奈男人的雙臂如鐵,把她困得牢牢的,根本掙脫不了。
「厚顏無恥的混蛋!沒節操的大色狼!放開我。」她忍不住大聲怒罵。
他不把她的掙扎放在心上,瀏覽完所有的圖片,最後歎了口氣。
「現在針孔攝影機真是無處不在,沒想到周雅也來這一招。」
何舒冷笑一聲,「如果某人不做壞事,別人想學壞也沒用。」
周以冥關上電腦,把她的身體轉過來,讓她跨坐在自己的雙腿上,兩人面對面,他收斂嘻笑的表情,嚴肅的望著她。「何舒,你不相信我?」
何舒的心一顫,使勁咬住下唇,移開視線。
她很想問:證據都在這裡了,她要怎麼相信他是清白的?
難道那雙大手不是他的手,那個背影不是他,那個被吻得如癡如醉的女人也不是他的女人?
他雙手捧住她的臉頰,讓她直視著自己。
「舒舒。」他的聲音低軟又帶著無奈與疼惜。
何舒突然覺得好委屈,人與人之間的差異永遠存在,不論是身份地位,或是金錢相貌才華,這一切的一切,造就了她和周以冥之間的差異,以及她和周雅之間的不平等,她不想這麼卑微的去愛一個人,可是她的自尊只能讓她保持沉默。
她不想像個潑婦一樣大哭大鬧,只想說,如果這一切是真的,那麼她退出。
她不要不完全的愛,也不要夾在中間,大玩三人遊戲。
看著她眼神裡的孤傲與倔強,周以冥開口詢問,「你是不是打算從我的生活裡退出,然後自己養活小寶貝?」
她冷哼一聲,撇開頭。
「如果你選擇了她的話……不,應該說如果你想選擇她,或者想兩個都要,坐享齊人之福的話,我就真的離開你!」
周以冥失笑。「我在你心裡,就那麼不堪?」
「那麼那些圖片怎麼解釋?」她氣呼呼的問。
「好,我解釋。」
於是他把周雅去了哈佛的事情從頭到尾說清楚。
「寶貝,我是個事業放在第一位的男人,愛情有了就好,愛人一個就足夠,我現在已經有妻有子,非常滿足,不會再在外面拈花惹草。」
何舒還是不解,「我一直很好奇,當初你為什麼從孤兒院裡領養了我?又為什麼在周雅和我之間選擇了我?明眼人都知道,選了她才有好處,不是嗎?」
「當初領養你,是因為你楚楚可憐的看著我,讓我知道,你也想擁有一個家,不是嗎?」
何舒的心一軟.他竟然真的看懂了她的眼神?
「我想擁有一個平凡的愛人,不需要太美麗,也不需要太聰明,只要平凡普通,只要愛我、愛我們的孩子就好。偏偏在豪門世家裡,這樣的愛情很少,所以我才選你.懂嗎?」
她臉色黯然,心想,原來選擇了我,只是因為我平凡普通?她是不是該為此感到幸運?
多少女孩想變得與眾不同,想借此攀上富貴權勢變成鳳凰,卻哪裡知道周以冥只想要平凡普通的女子為伴呢?
「何舒,接下來的話我只說一次。將來我也許還會面對更多的誘惑,如果你不能信任我,那麼我們就很難攜手走完這一生。」
何舒驚訝的抬頭看著他,發現他的表情意外的嚴肅。
「男人或許都有劣根性,難免好色,但每個人的經歷不同,性格與人生選擇也就會不同,我從來沒對你講過我的母親,現在我告訴你有關她的故事。」
她倒吸一口氣,專心聽著,同時意識到,這也許是自己這輩子第一次觸摸到這個男人的內心深處。那也許是不對任何人開放的秘密空間,現在卻為她打開了。
就算他真的因為她平凡才選擇了她,但現在的她又有什麼好哀怨的?
「我媽媽也是十九歲的時候生下了我。」
何舒驚訝得小嘴微張,這是歷史重演嗎?
「她與你唯一的不同,是她出身黑道世家,而且是那一代唯一的繼承人,她從小接受嚴苛的訓練,準備當一個繼承人。偏偏遇到周光耀,她一頭栽進愛情裡,還不惜為他和家庭決裂,甘心做一名平凡的妻子與母親。只可惜,在她懷孕的時候,耐不住寂寞的男人有了一夜情。周光耀說那次他喝醉了,完全不知情,可是誰知道呢?男人總是以喝醉來為自己的下半身找借口。」
「伯母好可憐。」何舒忍不住說,簡直不能想像,一個出身黑道世家的烈性女人如何忍受得了這些?
「你比我媽媽要柔順多了,還能忍耐半天才把我從床上推開,我媽媽當時可是立即把那男人揍成了豬頭,然後馬上離婚,她說——我的愛情容不得半點瑕疵,別找任何借口讓我鄙視你!」
「她好酷。」
「這只是表相而已,她人前裝得瀟灑,人後卻鬱鬱寡歡,完全看不開。後來她回到外祖父身邊,接管家業,又幾次被人陷害,讓她更加鬱悶。而周光耀又和出軌的女人結婚,更是讓她難以釋懷,終於在一次槍戰的時候,她一時衝動,選擇主動迎上子彈。」
何舒露出驚愕的神情。
「她是故意要自殺的。」周以冥的眼眸閃過一絲恨意,「每個人都知道。」
「以冥……」何舒遲疑了一會兒,終於抬起雙臂,環抱住他的頸子,「我不會學她,我會好好的活下去,即使哪天你真的辜負了我,我也會為了孩子活下去,我不會讓舒行再次經歷你的傷痛。」
他拍了拍她的小屁股,「你還是認為我會拋棄你?」
她想笑,不知為何,眼裡卻閃現淚光。
「不管如何,我都希望你幸福,你要記得,即使我生你的氣,也依然是愛你的。」她有些哽咽的呢喃,淚水終於撲簌簌落下。
周以冥的心悸痛。
他以前或許真的只是把何舒當做一顆棋子,只想要一個溫順的小妻子和一個家庭,他認定了她不會背叛自己,至於是不是真的愛她,其實連他自己都還不太清楚。
而此刻,他想,他是真的愛上她了。
所以他第一次從心底深處湧出那樣多的溫柔與呵護,輕輕的在她的唇上印下一吻。
「舒舒,我以母親在天之靈起誓,我周以冥絕不辜負你。」
何舒聽完他的一番心情曲折之後,雖然對周雅和他之間發生的事情依然無法完全釋懷,但心情平復了許多。
兩人相視無言,良久,不禁莞爾。
周以冥突然頑皮心起,起身,拉著何舒跑進嬰兒房,把熟睡的小寶寶抱起來,輕輕戳醒,寶寶因為睡眠不足而哇哇大哭,保母忍不住數落這對年輕父母,周以冥心情很好的微笑。
不知道是不是父子天性,寶寶一會兒就跟他混熟了,任憑他怎麼戳弄也不哭,只是張著無牙的小嘴對他傻笑。
何舒有些吃味的看著,寶寶對她都沒笑這麼多呢!
晚上,何夜回到家,看到周以冥大吃一驚,隨即露出高興的神情。
兩人聚在一起喝酒談天。
何夜一面把玩著酒杯,一面微微瞇起眼睛,打量眼前已經完全長成大人的周以冥,忍不住暗自感歎時光飛逝,當年抱著他的大腿哭泣的小娃娃,如今已經長成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而且還有了孩子,茵茵如果還活著,一定也會很高興。
想起那個面容美艷,性子卻暴烈如火的女子,何夜的心又隱隱作痛。
他原本是香港的一名殺手,從小被殺手集團培養,後來在一次任務中,集團內部處死了他的一名夥伴,他才醒悟這些人有多無情。
於是決定逃離殺手集團,結果卻遭到集團的追殺。
他輾轉逃往大陸、澳門,甚至越南、東埔寨等地,最後在泰國邂逅了周以冥的母親,她救了他,也為他解決了所有的麻煩。
何夜不太清楚茵茵與殺手集團達成了什麼共識,或者付出了什麼代價,反正從那之後,殺手集團便將他除名,也不再追殺他,算是放了他一馬。原本按照殺手集團的規矩,內部叛徒一定是要處死的。
茵茵對何夜有恩,但他選擇守護在他們母子身邊,並不單單是為了報恩,更多的是因為對這個特殊女子的心疼與……愛。
何夜一輩子只愛過這一回。
有的人,一生也就只能愛一回,一次就會燒光他們所有的熱情與心血,那份愛或許並不是轟轟烈烈,甚至沉默無聲,也沒有表白,卻綿長不絕,至死方休。
茵茵去世了,何夜就繼續愛她的兒子,將周以冥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
如今周以冥長大成人,學業傑出,工作有成,還有了自己的小家庭,何夜看著他,除了欣慰,還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