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一點。
金末世突然想起還有個人被他忽略了。
他找上了郭璋哲,失去耐性的郁躁,讓他按住電鈴不放,在寂靜的夜裡,鈴聲大噪。
郭璋哲匆忙披了一件衣服就來應門。
「海虹呢?」金末世揪住他的衣領,劈頭就問。
長達半年的情緒壓抑,一下子爆發,他儼然成了負傷的野獸,凶狠的朝認知裡的情敵攻擊。
看遍所有的報導與照片,郭璋哲知道的金末世是精明冷靜的,那副合宜的笑臉,教人不禁懷疑他是否會有失控的時候……現在他看到了,心情注人焦慌的金末世,原來是這樣的表情。
所有的氣度不再,他和個為情為愛急苦的男人無異。
「我又不是她的男朋友,怎會知道她去哪裡?」海虹說在金末世的心裡別人比她重要,他不信。
「她明明向我介紹你是她的男朋友。」以為他拋棄了海虹,金末世的拳頭立刻朝他飛去。
也許這樣的發展正是他想要的,然而驕傲如敖海虹,怎能容許自己被拋棄,郭璋哲傷了她的自尊,確實該揍。
郭璋哲被這冷不防的一拳揍得一陣昏眩,撞倒了玄關的花瓶,驚動了房間裡的同居人。
「璋哲,怎麼了?」慌慌張張的聲音,是男人的。
「他才是我的女朋友,你懂嗎?」郭璋哲忍住痛楚,拉來同性愛人。「我是同性戀,我和海虹只是互相掩飾;海虹主動向父母提出相親的要求,之後卻立刻發現自己永遠無法愛上除了你以外的男人,生怕愧對父母的期望,只好夥同我一起演戲。」
「你應該是最懂她的人,她好勝不肯服輸,但卻無法抗壓,於是壓力將她逼成惶恐不安的女人;你的家世給她壓力,你對其他女人一樣體貼的溫柔也是她的壓力……她很無助,既愛你又怕配不上你,你若願意,重新給她一個承諾吧。」
金末世一時之間竟消化不了這許多的驚撼。
半年來,疲憊與無力感充斥於全身的筋骨脈絡,孤寂感壓入心底,利用工作所築起的高牆,禁不起郭璋哲殘忍犀利的實話,一會兒工夫便崩解頹倒。
她愛他嗎?不,離去不會是愛的表達。
怎麼會不明白她少有的熱情是為了離開做準備,才會盡其所能的為這段無疾而終的愛情烙下印記,她成功的整得他躁鬱不安,冰冷的身子沾染她暖暖的餘溫,至今都不消散,一閉眼、一閃神,屬於她的馨香氣息就會層層圍繞他。
她取走的、還回的,都對他造成了衝擊,那只顧顛覆他心的女巫卻低估了自己的份量,以為她擁有的不夠換取他。
「她在哪裡?!」
「她昨天早上便到香港去了,好像去拜訪一位世伯,聽說她的公司有點小問題,她去找敖伯伯以前的好友幫忙……」
冠蓋雲集、名流音萃,政商學界各路菁英齊聚於此。
敖海虹搖晃手裡的高腳杯,半滿的金黃色酒汁閃耀出流光,倚在角落,她一身冷而絕美、令人迷惑的氣質,暗暗吸引了眾多在場男士的目光,那孤傲的隔離感卻也令欲上前搭訕的富家子弟望之卻步。
一切或許都是報應……她詛咒別人的幸福,壞心地阻止金末世去安慰落合園子……所以,公正的老天爺出面懲戒她了,她要她的公司面臨倒閉的命運,要她失去了金末世,連公司也留不住,愧對所有人對她寄予的厚望。
酒汁苦,她的心更苦……
「敖小姐,一個人啊?」陳文龍走了過來,臉上掛著幸災樂禍的冷笑。
「滾開!」心情欠佳的敖海虹,將酒液往前潑灑,似在阻隔他的靠近。
陳文龍被她這個舉動激怒,「你這個臭婊子,你以為自己還有以前的行情嗎?只要你願意陪我睡幾夜,我就考慮幫你救回公司。」
「多謝你的雪中送炭,不過我會自己想辦法!」即使公司岌岌可危,她仍是一派驕傲地維持自尊。
他仰頭怪笑了幾聲,「你若有辦法,還需要出來釣男人嗎?我告訴你,不會有人再上你的當了,現在大夥兒都知道你敖海虹只可以看不能摸,沒有人會傻得將合約簽給你了!」
上回被她所騙,他仍記恨至今,等著哪個男人慕他出口氣,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教他等到了,敖海虹這回總算踢到了鐵板,讓葉氏小開反設計,簽下一隻巨額的契約,殊不知自己已走進了圈套,必須負擔慘重的損失。
「再怎樣悲慘,我想我敖海虹不至於淪落至陪睡的地步!」
「她說得沒錯,有金嚳集團背書代為償還海門的債務,你認為夠不夠?」凝著怒意的低嗓,為金末世所有,他朝著兩人走來。
敖海虹想要堅強、想要裝出無事的模樣,可是連日來到處奔波借錢受到的屈辱與壓力,在看到他時傾巢而出,她無聲掉淚。
公司的危機是她咎由自取,無意撩撥惹來的是非,她不敢讓父母知道擔憂,只能一個人努力奔走借錢……
郭璋哲清楚她的痛苦,要她打通電話給金末世,並告訴她他找過她,還說他一定會幫她,可是她沒有臉找他,她活該遭逢這樣的巨變。
她任性的時候,眼裡看不到其他的人事……她該記取這個教訓。
「你和敖海虹是……」陳文龍聽王志洋說過他們認識,當他繪聲繪影描述金末世當時的緊張,他斥為無稽,認為不可能,因為根本沒有任何相關的證據可以證明他們在一起。
可現在他看到了金末世的表情,開始相信王志洋的猜測。
「敖小姐倘若願意回答,即是你知道的時候。」
敖海虹不語,至今他還是將說與不說的決定權交給她,這一刻她清楚地知道,他寧願把所有的痛苦、壓力都往自己身上扛,也不願意讓她有一絲一毫的委屈。
不管任何時刻,他都會以她的需要為前提,甚至在她還弄不清楚自己的感情和需要時,他便已為她想好了。
陳文龍感覺得出兩人之間的波濤洶湧,很想留下來瞭解八卦,然而金末世的眼神令他一刻也不敢久留。
「謝謝你……」敖海虹期期艾艾的開口,乾澀的音波似乎從千萬里外傳來,不像是她的。
「為什麼不來找我幫忙?」
「我們已經沒關係了……」說罷,她急著要離去,好怕在他面前崩潰,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飛奔進他的懷裡。
「你又要去哪裡了?你還是選擇躲避嗎?」
聆聽著身後敏捷的步伐聲,心虛和心慌像揮也揮不去的罪惡感直啃噬著她,每當他朝她跨出一步,那分罪惡感就更深人她的肌理血脈一分,也益發難以拔除,一步又一步,踩在心版上的聲音是那麼沉那麼重,也格外揪心刺耳。
「海虹,我們還要這樣折磨彼此嗎?」金末世在她身後淡淡地問,故作的淡然中,已蘊涵了無數感情。
敖海虹住腳轉身,望進那對眸子裡,很深邃、很遙遠,看著他像隔了一層迷霧……
那實在不像他這般成熟男子會說的缺乏自信的話,這些話也一字字地融進她靈魂裡。
「我一直在嫉妒,放縱自己就為了要得到你關切的注意……」她道破了計謀,暴露了自己的敗績。
「我若是承諾一輩子不離開你,你是否願意為我而成長?」聽見她的自白,金末世的眉眼之間淨是如釋重負。
「你……」
敖海虹感動的說不出話,懸浮彼此之間的擔心消失了,他依舊是他,沒有別的女人會跳出來跟她示威,她的噩夢彷彿只是她自己胡思亂想……
是啊,他們都將培養的愛情加壓保溫,好好保存直到今日。
是她變蠢了、變得敏感,尤其對象是他時,一向聰明絕頂的她頓時成了笨刺蝟,一有風吹草動便豎起刺來,想不到防不了外來的侵害,卻傷了自己。
「願意嗎?我甘願一生伴著你,只要你能為我一點一滴的改變,以後別再困在死胡同裡。」金末世等著她的回答,雙手一如以往地伸向她。
「這是……求婚嗎?」內心充溢著激動,她一步步走向他。他說了,他終於又說了……
「還不到時候,別忘了我是商人,沒見到契機,我是不會貿然下注的。一也就是說他要看到她的轉變,就算是一點點也好。
「我……配得上你嗎?」
「我要娶的人是敖海虹,就只是敖海虹這個人,包括她的喜怒哀樂與個性脾氣,但不包括她的家世,你懂嗎?」
「我好傻,是不是?」她的眼神下移到他的胸前,雙手無意識地幫他整理著衣服,一面像是自言自語般的分析著自己的心情,「我明明知道不應該理會那些流言的,明知道你值得我相信,畢竟,像你這樣有魅力的男人,身邊難免有些花蝴蝶圍著你飛來飛去,這或許不是你願意的……」
「當然不是我願意。」金末世肯定的說。
「我愛你……能不能請你重新愛我?」她好卑微的問著,淚珠跌落眼眶。
「我對你的愛從來沒有停止過。」
他愛她,好愛好愛!
她第一次離開他的時候,他始終沒放棄她;她第二次離開他的時候,他沒有阻止她,但是他的神情好痛苦、好痛苦……她不忍看。
終於知道,再堅強的女人也是需要男人的保護,只要有他的保護,她可以不用努力假裝強勢了……
「爺爺過幾天一定會來問我們的事,你要我怎麼回答?」在公開場合上演復合戲,一些熱心人士絕對會將消息送到老人家的耳裡。
「等我確定自己已經變回從前那個成熟自主的敖海虹,請你帶我去見爺爺。」這是她給他的承諾。
「海虹,你終於回來了!我認識的敖海虹……」金末世眼神閃耀奇異的色彩,低頭吻住她的紅唇,藉著這一吻傳達自己的憤怒,因為她做了太多令他生氣的事,但也因為她的淚讓他安心。
「謝謝你帶我走出迷霧……」幸好她沒有失去這麼好的一個男人。
「你可以依賴我,我絕不向任何人說,你大可繼續扮演厲害女強人的角色。」他說過,他會縱容她一輩子。
偎在他的懷裡,敖海虹搖了搖頭,明白自己不想再當女強人了,以前她的不夠體貼、不夠溫柔,她會努力補償他,在日後的歲月……
—本書完—
編註:欲知金雀兒與范羿行之情事,請翻閱《金氏王朝系列》之一「惡女的新郎」
欲知金末年與童彤之情事,請翻閱《金氏王朝系列》之二「魔鬼的寵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