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車回到台北市區,已經超過九點了,莫名其妙浪費掉一整天的岳姍,遏制不住一臉的哀怨。
「和我相處讓妳很難過嗎?」裴名競開口問。
「什麼?」岳姍又恍神了,一時間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麼。
「我問妳,和我相處讓妳很難過嗎?」他已經愈來愈習慣她的狀況外了。
「不會呀。」她愣了下,有些不自在的搖頭。
就算會,她也不敢老實說呀,畢竟她的工作還沒做完,未來也還可能需要他的通融與幫助。
「既然不會,幹麼對我擺臭臉?」
岳姍一愣。擺臭臉?誰?她嗎?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然後微微傾靠中間,想從後照鏡裡打量自己臭臉是什麼模樣。她的臉真的很臭嗎?
「妳在幹麼?」注意到她的動作,裴名競疑惑的問。
「想看看我的臉真的很臭嗎?可是車子裡好暗,我看不清楚。」她認真的回答,讓裴名競愣了一下,差點笑出來。
「妳到底懂不懂我的意思?」他有些無奈,又有些哭笑不得的問她。
她點點頭。「你說我對你擺臭臉,可是我沒有。所以我才想看看我現在臉上是什麼表情,以後盡量不要露出同樣的表情,以免經理又誤會我對你擺臭臉。」
裴名競簡直無言以對。她根本就沒搞懂,連重點都搞錯了!
「妳真的很笨。」他忍不住說。
岳姍倏然瞠大雙眼,難以置信他竟然又當著她的面說她笨。她也有自尊的好不好?
「經理,我雖然不是很聰明,但也不到笨的程度,請你不要對我做人身攻擊。」她義正辭嚴,有些小生氣的對他說。
說完,車子剛好抵達她家樓下,她迫不及待的推開車門,準備下車。「謝謝你送我回來。經理,再見。」
「我在這裡等妳。」
一隻腳已經跨出車外的岳姍停頓了下,然後帶著一臉懷疑的表情回頭看他。
「在這裡等我?」她重複道,不懂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妳不是還要到我家去工作嗎?看妳要上去洗個澡,還是要拿套衣服到我家洗都行,我會在這裡等妳。」
岳姍搞不太懂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的意思是,他終於願意讓她到他家繼續未完成的工作了,卻是在晚上九點多,快要十點的時候?
這到底算什麼呀?
「當然,如果妳覺得今晚太累,不想工作,我明天早上九點再過來接妳也行。」
明天早上?
「不,我可以!」岳姍迅速回答,如果讓他明天早上再來接她,天知道他會不會又將她載到哪裡去吃早餐,然後又想到哪裡走一走,浪費掉她一整天的時間。
「我上去拿套衣服馬上就下來,麻煩經理在這裡等我一下,謝謝你。」她說完後迅速下車,小跑步進大樓裡,感覺就好像是擔心動作太慢的話,他會跑掉一樣。
「真是個小笨蛋。」裴名競忍不住搖頭,臉上卻不自覺帶著寵溺的微笑。滿腦子都是工作的她,大概連想都沒想過一個女人跑到單身男子家過夜,是否合適?或者說不定會發生什麼事之類的問題吧?所以他才會說她笨呀。
大約十五分鐘,她背了一個裝滿東西的大包包重回他車上。
「妳要出國嗎?」裴名競對於被她塞得鼓鼓脹脹,有如登機箱大小的包包裡的東西充滿了好奇。不是說只要帶套換洗的衣服就夠了嗎?
岳姍一臉茫然的看著他,不懂他怎會這樣問?他不是知道她要去他家工作嗎?
「妳的包包裡到底裝了什麼東西?」他乾脆直接問。
「一套衣服,還有一些保養品。」
「妳的那套衣服是雪衣嗎?鼓成這樣?」重點是,現在是九月份,不是十二月。
「還有一件涼被。」她承認道。
「妳帶涼被幹麼?J
「工作累了的話,在沙發上躺一下,可以蓋。」她記得他家沙發看起來很好躺。他應該不介意把沙發借她睡一晚吧?好歹她家沙發也借他睡過。
裴名競一整個無言。她怎麼該想的不想,盡想一些雞毛上蒜皮的事呀?在沙發上躺一下可以蓋?虧她想得到!
「妳覺得我家沒涼被嗎?」他說。
「我不知道,所以才會自己帶。」她老實回答。
裴名競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麼了,但卻莫名的突然有股想笑的衝動。她怎麼會笨得這麼可愛呀?自己帶涼被?真的太好笑了!
「看樣子妳今天晚上是要到我那邊去睡覺,而不是去工作。」他取笑她。
岳姍有點小尷尬,因為她的確是比較想睡覺而不是工作。
她已經很久沒在一天之內走這麼遠的路了,所以現在的她真的有點累,很想休息。若不是擔心明天他可能又突發其想的來今天這套的話,她現在早上床睡覺了,而不是帶著過夜的行李跟他回家。
車子在平穩的速度中前進,不一會兒便到達他家,駛進了地下停車場。
二度來此,這回岳姍不再有志志不安或小心翼翼的緊張心情,事實上除了累、想休息外,她什麼也無法想。可是她待會兒還要工作。唉!進入他家後,岳姍決定先洗澡,看這樣可不可以稍微提振一下她的精神?於是便在裴名競的帶領下,先進浴室洗了澡。
洗完澡後,她的精神果然好了一些。
客廳的電視開著,卻不見他的人影。也許他回房去洗澡了,當她問他要不要先洗時,他說過他房裡有另外一間浴室。
雖然精神是提振了一些,但好像還是沒辦法專心工作,她坐進沙發稍微休息一下,怎知眼皮一沉,不知不覺間就睡著了。
待裴名競洗好澡,從房間裡走出來時,看到的就是她毫不設防的坐在沙發上睡得東倒西歪的模樣。
這個女人是太過信任他,還是根本沒把他當男人看?
答案應該是以上皆非,她只是單純的笨而已。
搖了搖頭,他帶著無奈以及自己所沒察覺的溫柔神色走上前,出聲喚她。
「岳姍?」
她一動也不動的睡得相當熟。看樣子今天的約會把她累壞了。想起今天的「約會」,裴名競就想笑。對他而言,他當然知道今天的所有安排都是為了與她約會,但是以她遲鈍的反應,和一整天掛在臉上的無奈與臭臉,她大概認為他是在整她吧。
很好笑。
這個女人真不是普通的笨,但卻笨得很可愛也很有趣,讓他完全沒辦法遏制想逗她的慾望,也之所以才會始終沒向她表白自己的情感。
不過這樣做也有壞處,因為他不能佔有她,不能在她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將她變成他的人。即使現在的他想得要命。
輕聲歎息,他彎腰將她從沙發上抱起來,走進房間,放到他床上。
這一連串的動作只讓熟睡的她稍微動了一下而已,眼睛連一次都沒有睜開來。
於是,他放心的偷吻她一下。
「祝妳有個好夢,夢裡有我。」
他退出房間,關上房門。
岳姍一夜無夢,安睡到天亮。醒來的第一個感覺就是睡得好飽、好舒服,然而滿足的感覺在她睜開眼睛看見一片陌生景象時,頓時變成了驚嚇。她快速從床鋪上坐了起來,驚嚇後的第一個反應是低頭看身上的衣服。
還在。
第二個反應是轉頭看向床的另一邊。
沒人。
第三個反應才是拍拍胸口,安撫自己過度受驚的心,然後用力的呼出一口大氣。
她看著四周陌生的一切,同時努力回想她怎麼會在這裡?這裡又是哪裡?
接著,她漸漸地想起了昨天的一切,以及跟著經理回家想要加班工作的事。
所以……天啊!這個房間該不會是經理的吧?她怎麼會睡在這裡呢?如果她霸佔了這裡的話,那麼經理呢?他睡在哪兒?
忐忑不安,她迅速跳下床,打開房門走出去後,一眼就看見躺在沙發上睡覺的男人。是經理。她看著身材高大的他窩在沙發上睡覺,雙腳還露出半截懸在沙發外的模樣,心裡突然浮現一種奇怪的感覺,一種暖暖、軟軟,又有些心跳加快的感覺。
她不知道這種感覺是怎麼一回事,只知道自己對於他將床讓給她睡,自己睡沙發的舉動很感動,因為她壓根就沒想過他會這麼做。
他根本不必這樣做,不是嗎?
岳姍愣愣的看著他的睡臉,突然有點搞不懂,這男人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
原本她以為他有點冷漠無情,太過公事公辦,又常常面無表情,但結果好像不是這樣。
舉例來說好了。
她把文件帶出公司被他發現了,他不但沒罵她,還幫她想辦法解決加班的事。
還有,晚上開車送她回家和早上開車去接她的事,其實他根本用不著這樣做,但是他卻做了。
到外頭吃飯的時候,全都由他請客,一次也沒讓她出過錢。再來就是把床讓給她睡,自己窩沙發這件事了。經過這兩天的相處,她發現他其實出乎意料之外的好相處,而且還很體貼,讓人想不心動都不行。
等一下,她剛剛在想什麼?
心動?
她瘋了嗎?她怎麼可能會對他心動,怎麼可以對他心動?
像他這麼優秀的男人,絕對不可能看上她這樣平凡的笨女人。以前得到的教訓她難道忘了嗎?什麼鍋就要配什麼蓋,妄想高攀一個自己高攀不上的男人,結果只會自取其辱而已。所以,她一定要小心管好自己的心。
深吸一口氣,岳姍搖了搖頭,叫自己清醒一點,然後將視線從沙發上收了回來,轉身走向那堆未完成的工作,拉開椅子坐下,接著打開計算機準備工作。
計算機開機的聲音,在沉靜的屋裡顯得格外大聲,毫無心理準備的岳姍嚇了一大跳,也把睡在客廳沙發上的裴名競給吵醒了。
睜開眼睛,裴名競慢慢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對不起,吵到你了。」岳姍滿臉歉意的向他道歉。
他搖了搖頭,看了下牆上的時鐘。才八點多而已。「妳醒來很久了?」他問她。
「沒,我也剛醒來一下子而已。」一頓,她覺得自己必須向他道謝。「經理,謝謝你昨晚把房間借我睡一晚。真是不好意思,謝謝你。」
「一句謝謝就夠了嗎?」他看著她說。
「啊?」
「幫我做個早餐當作謝禮吧。」他要求道,岳姍卻整個呆住。
做早餐?一向靠外食的她根本就是個廚藝白癡,連泡麵都煮不好,要她做什麼早餐啊?
「呃,經理,你早餐想吃什麼?我請客,我們到外面吃好了。」她乾笑的說。
「煎蛋會不會?」裴名競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問道。
「呵呵。」岳姍乾笑兩聲。
「妳不會煮菜。」這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她忍不住又乾笑了起來。
「妳到底是不是女人呀?」
「法律又沒有規定女人一定要會煮菜。」岳姍小聲的回嘴。她早就知道自己是個廚藝白癡,所以在找老公的條件上,除了身體健康和無不良嗜好外,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要會做菜。這樣他們夫妻倆偶爾還可以在家裡用餐,不必老往外跑,也不必為了要吃什麼而傷透腦筋。
她甚至還想過,休假在家時,說不定老公會心血來潮教她怎麼做菜。她也許會笨得手忙腳亂,煮出一堆色香味無一及格的菜,然後老公會哈哈大笑的取笑她一番,最後卻捧場的把她所煮的菜全部吃光光。
她所嚮往的未來沒有豪宅,也沒有名車,有的只是平凡的幸福,與一個愛她的平凡男人,很適合像她這樣平凡的女人。
「算了,我自己做。」裴名競起身道。
岳姍懷疑的看著他,不確定他說的話是真的還是假的。自己做?他的意思該不會是打算自己動手做早餐吧?他會做什麼?
「妳的荷包蛋要幾分熟?或是妳比較喜歡吃炒蛋?」走進廚房裡的他,一邊開冰箱拿東西,一邊詢問。
「經理,你會煎荷包蛋嗎?」她有些難以置信的開口。
「只有白癡不會。」意思就是罵她是白癡。
岳姍忍不住嘟了嘟嘴巴。「那我要七分熟的。」她刁難的說,倒要看看他要怎麼煎出她要求的七分熟荷包蛋。
裴名競看了她一眼,沒再說話,打開鍋蓋,開瓦斯,然後倒油、打蛋、下蛋,所有動作看起來都很熟練,就像他每天都習慣這麼做似的,讓忍不住離開座位,跑來一探究竟的岳姍看傻了眼。
他真的會呀?怎麼會這樣?!
除了長得帥、能力強體貼之外,經理該不會連下廚做菜都有一套吧?這真的是太沒天理了啦!
「妳在搖什麼頭?」他問她。
她根本就沒發現自己在搖頭。
「我只是覺得經理可以嫁人了。」她由衷歎道。
裴名競呆愣了下,轉頭瞇眼看她。「妳在嘲諷我嗎?」
「不是,沒有。」岳姍迅速否認。
「說我可以嫁人,不是意有所指會下廚的我像個娘娘腔、像個女人嗎?」他說。
「當然不是,這是稱讚。」她瞠大雙眼,大聲的說。
「這稱讚的方法還真特殊。」他嘲諷的說。
「我說的是真的,」看他一臉不信的表情,她認真的解釋。「我覺得會下廚的男人真的很帥也很棒,願意為女朋友或老婆下廚的男人更是不可多得,肯定是既浪漫又體貼。所以我將來一定要找個會煮菜的老公。」
「需要一個會煮菜的老公,是因為妳對廚房的事一竅不通吧?」他看了她一眼。
岳姍被他的直言不諱弄得有些尷尬。
「妳工作不行,家事也不行,還有點笨笨的,這樣的妳確定找得到老公嗎?還得是一個會煮菜給妳吃的老公?」一頓,他搖頭做出結論,「根本是個不可能的任務。」
他有必要這麼狠嗎?竟然這樣說她!
「誰說我家事不行,我只有廚房的事不會而已,其它的我都會。」岳姍有些惱羞成怒的反駁。「況且,誰說那是不可能的任務,有個男人就曾經跟我說過,如果會煮菜是我的擇偶條件之一的話,他願意為我去學煮菜。」
裴名競身體一僵,臉色不由自主的沉了下來。他從沒想過自己會有競爭對手,即使有,他也不覺得會有什麼威脅性。可是一想到有個男人正在覬覦遲早將屬於他的女人,他就覺得不爽。
「他是誰?」將七分熟的荷包蛋從鍋裡剷起,他語氣平和的問。
「我幹麼要告訴你?」岳姍瞪著他的後腦勺回答。
「因為我很想對那個『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傢伙致上最高的敬意。」
岳姍呆愣了下,想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他的意思。
「和我結婚才不是下地獄!」她生氣的反駁,「經理,你不要瞧不起人,我才沒你說的那麼差。和我結婚的男人會很幸福,因為我會很愛他!」
「我沒說妳差,也沒說和妳結婚是下地獄。」他的意思是,敢肖想他的女人,那個男人最好要有下地獄的準備。
「才怪,你別以為我聽不出你的言下之意。」岳姍恨恨地瞪著他的背,低聲喃喃駁道。
「妳說什麼?」他回頭看她。
「沒什麼。」她立刻咧嘴,給他一個皮笑肉不笑的假笑。裴名競眼底閃過一抹懷疑,不過這件事可以稍後再追究,他得先搞清楚那個想下地獄的傢伙到底是誰才行。
「那個願意為妳去學煮菜的人是誰?」他看著她。
「這是我的私事。」
「公司裡的人嗎?還是外面的?」
「經理幹麼這麼好奇?」她懷疑的問。
「好的上司難道不該關心下屬嗎?」
「謝謝經理的關心。」她對他齜牙咧嘴的笑。
「所以,妳現在和那個傢伙在交往?他真的為妳去學做菜?他煮過什麼東西給妳吃?七分熟的荷包蛋?」他再度背過身,輕諷的問,一邊熟練的改煎起培根。
他將吐司送進烤麵包機裡,再從冰箱裡拿出一條小黃瓜洗淨,刀工利落的切成絲狀,灑上鹽糖醋調味攪拌,正好吐司烤好了,培根也熟了,他繼續拿出奶油抹刀,站在流理台邊,做起足以媲美外頭專業早餐店賣的培根蛋三明治來。他一氣呵成的動作,讓岳姍看得目不轉睛、歎為觀止,不知不覺間,竟開口回答了他的問題。「沒有,我對他沒有感覺,所以拒絕他了。不過他後來真的去學做菜了,也曾做過一個便當請我吃。」
「好吃嗎?」
「不太好吃。」
「他是誰?」
「陳為勝。」
裴名競倏然停下所有的動作,回頭看她。「我們業務部裡的小陳?」
對上他難以置信的雙眼,岳姍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太好了,他一定不會相信她所說的話,因為小陳在業務部裡算是頗受歡迎的型男。不過當初他想追她的時候,兩人都是公司的菜鳥,什麼都還沒開竅,模樣有點銼,和現在的樣子根本就是判若兩人。
想一想,那都是三年多以前的事了,她現在還拿出來說會不會太遜了?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除了這個之外,她根本沒有其它新鮮的戀情可以炫耀,唉!這就是她乏善可陳的愛情生活啦。
「經理,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可不可以不要再談啦?不如我們來談談經理你好了。聽說經理沒有女朋友,這是真的嗎?」禮尚往來才公平,他也該滿足她一點好奇心才行。
「怎麼,妳想毛遂自薦嗎?」裴名競將做好的三明治對半切,放入盤中。
岳姍呆了一下,乾笑兩聲,「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
「因為高攀不起呀。」
他意有所指回一句,「不攀攀看又怎會知道結果?」
岳姍懷疑地看著他,心想經理應該是在跟她開玩笑吧?公司裡有這麼多女人喜歡他,一個比一個漂亮,一個比一個能幹,她幾兩重?憑什麼去和那些女人競爭呀?還是吃早餐比較實際啦。
「經理,我肚子餓了,三明治可以吃了嗎?」她期待的問。
裴名競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