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裡的兩個男人愣了好一會兒,誰也不知要說什麼。
桑烈眼看王廷俊的腿還在滴血,便使勁將他扶到床上。「你要是再輕舉妄動的話,任誰也救不了你。」
「我才不要留在你這個禽獸的房間裡!」王廷俊掙扎著要下床。
桑烈的臉一陣發白,「你……」但他終究還是忍了下來。
既然答應茴薰要救他,他怎麼也不能反悔,再說這個王廷俊為千萬百姓挺身來刺殺殿下的義舉也令人感動,這樣的義士,他又怎能不敬重?
「現在的情況只能委屈你住下來了,等你傷勢好轉,我會送你到安全的地方去。」
王廷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桑烈怎麼可能對他這麼好?
他不斷侮辱,他都能忍得下來;他三番兩次要殺他,他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他。
難道這一切全是為了茴薰?他對茴薰真的是情深義重啊!
王廷俊不禁大受感動。
桑烈見他臉上的線條轉柔,知道他對他的敵意稍有化解,不再那麼深惡痛絕。
「你所說關於殿下的事都是真的嗎?」他想求證殿下是否真是一個殺人魔王。
「當然是真的,江南如果落到他的手裡,那百姓就有苦日子過了。」王廷俊歎口氣。
「我沒想到他會這樣,這可不行,我得請皇上收回成命。」桑烈沉吟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請辭江南行中書令的職務了。」
「原先是你要接管?」王廷俊抬眼看他,「那為何要放棄,將百姓交給那個魔鬼?「
早聽說臨安城淪陷時,蒙古軍入城秋毫無犯,沒想到當時的統領竟然就是他。
如今看他對茴薰和自己這般重情重義,他相信若由他來繼續治理臨安城,將是百姓之福。
「我也不知道皇上怎麼會指派他來,不過你放心,我會懇求皇上另派他人。」桑烈向他承諾。
「烈王爺,你宅心仁厚,是最佳人選啊!」王廷俊脫口道。
桑烈詫異地看著他,「你……」
真沒想到這個王廷俊竟會這般讚揚他!
「我會考慮的,就怕茴薰不諒解……」桑烈皺眉道。
原來桑烈之所以辭去江南行中書令是為了茴薰,王廷俊終於恍然大悟,看來他對茴薰真的用情很深。
在這場兩個男人的戰爭之中,他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籌碼可以與桑烈競爭。
「趙王爺好嗎?」他問起昔日的主子。
「他很好,朝廷對他十分重用。」桑烈答道。
王廷俊歎口氣,「那就好,人各有志。」
「趙王爺為官之後,對於漢人之事多所爭取,這也是百姓之福埃」
聽聞此言,王廷俊不免大受感動。
是啊,趙王爺若能對中原百姓盡點心力,那也算是功德無量,反過來說,若他不入朝為官,又怎麼有機會為漢人請命呢?
這樣說來,趙王爺投降蒙古人非但不是過,而應該是功了。
「那麼,趙王爺他……」他現在反倒以昔日的主子為榮。
「若你想見他,我可以安排。」桑烈離開房間之前又回頭交代,「不過你先得好好靜養才行。」
王廷俊點點頭,目送他離去。
☆☆☆
桑烈直接來到書房,果然桑衛已經等在那裡。
「大哥。」他上前行禮,「謝謝你成全我。」
桑衛挑眉問道:「事情都解決了嗎?」
「他的劍呢?我看到你收走了。」
「你要他的劍做什麼?」
「你給我就是了。」桑烈很堅持。
桑衛從櫃中取出劍,遞給他。
桑烈舉起劍來,朝自己的腿砍去,幸虧桑衛身手利落,一把將劍拍下,這才沒有讓桑烈傷了自己。
「你這是做什麼?」他撿起劍,轉身對桑烈大喝。
「大哥,我絕不能讓你交出利客,如果殿下要怪罪的話,你就說那個刺客挾持我還傷了我,你為了救我,不小心讓他脫逃了。」
「你想用苦肉計保全那個刺客?」
桑烈低下頭。「大哥,我答應過茴薰的,我已經很對不起她了,我不能再對她言而無信。」
「你哪裡對不起她?你對她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桑衛不以為然。
「大哥,你不明白。昨夜我不該強佔了她,我承諾過要尊重她的。」桑烈露出痛苦的神情。
「阿烈,你……」桑衛覺得他簡直癡情到無可救藥。
「給我,大哥。」桑烈又要去搶劍。
「你不用費心了,殿下收到朝廷的緊急命令,已經回去準備動身回大都了。」
「回大都?這是怎麼回事?他不是奉命來接管江南嗎?」桑烈不解。
「有人密報殿下在中原殘暴殺戮,皇上怕江南剛底定又有變故,不得不將他召回,依舊命你為江南行中書今。」桑衛解釋道。
看來王廷俊說的都是真的,托強殿下果然是個殺人魔王,幸虧皇上及時將他召回。
可是,他若接任江南行中書令,那豈不是永遠無法獲得茴薰的諒解了?
「皇上也要我一併回大都,明日就起程。」桑衛提醒道:「我可先警告你,別再為了那個女人又向皇上請辭啊!」
桑烈抬眼望著兄長,遲疑了一下,肯定地道:「不會了,大哥。」
雖然明知茴薰不會諒解,但是為了百姓,他只得義無反顧地承擔下來。
「那就好。」桑衛點點頭,「那麼那個女人你預備如何處置?」
「昨晚我和她已經有了夫妻之實,我會盡快向她的父母提親。」
「你瘋啦?」桑衛白他一眼,「爹娘才不會准。」
「爹娘若執意不允許,我就終生不娶。」桑烈冷熱道。
「你這又是何苦呢?男人三妻四妾本屬平常,你金屋藏嬌就得了,何必這麼認真?」桑衛提議道。
「不,大哥,茴薰若點頭,我會立刻娶她進門為妃。」
「哼!只怕你以蒙古王妃的地位來籠絡她,她還未必肯哩!瞧她那不知好歹的模樣。」桑衛丟下一句話,轉身走出書房。
「唉!」桑烈不由得歎了口氣。
他無力地坐下來,只覺得頭疼欲裂。
大哥說得沒錯,他雖是不畏艱難要娶茴薰為妻,但茴薰是否真願意嫁給他呢?尤其是在他昨晚做了那樣禽獸不如的事情之後。
他竟然說這是她欠他的,雖說他對她情深義重,但也沒有權利強迫她將最寶貴的貞操獻給他啊!
這不過是他自私的心態作祟罷了,他一心一意要得到她整個人,要她完完全全屬於他。
他不理會她的掙扎,聽不進她的哀求,甚至對她傷心的淚水視若無睹,藉著被烈酒麻痺的心智,任由自己的獸性肆無忌憚地摧殘著她嬌嫩的身子。
桑烈,你是多麼可鄙啊!雖然你得到了她的人,但是不是因此失去了她的心呢?
他的心裡籠罩著一層陰影。
唉!江南的職務不能推卸,又發生了昨晚那樣的事,他和茴薰之間的距離怎麼會越來越遠了呢?
☆☆☆
身心受創的茴薰行屍走肉般地走回自己的房間。
王廷俊的話一直縈繞在她心頭,教她怎麼都不能原諒自己。
她怎麼可以任由桑烈沾染她純潔的身子?難道她真的被桑烈用蒙古王爺的身份與權勢收買了,妄想成為蒙古王妃嗎?
不,她是真的愛桑烈啊!她整個人、整個心都願意獻給他,她想做的不是蒙古王妃,只是他的小妻子啊!難道連這個小小的心願都不該有嗎?
她曾立誓,只要桑烈不放棄接管江南,她就不嫁給他,如今桑烈放棄江南行中書令了,卻換了個殺人魔王來接任,這豈不更讓她罪孽深重?
不,與其這樣,她寧願為民請命,就讓桑烈繼續擔當這個職務吧!她不忍心見到百姓陷於水深火熱之中啊!就算因此要她離開桑烈,永不再見,她也願意承受。
可是,她真能離得開桑烈嗎?她不止一次試過要離開他。在襄陽城淪陷時拒絕和他共進晚膳,在得知他是江南新的統治者時抗拒與他親熱,但到頭來呢?她還是在昨夜自願獻身給他。
不管情勢如何,她愛桑烈的心始終不變,也許她該像他所說的,讓他們勇敢相愛,結為一體不分彼此……
下體的疼痛隱約傳來,茴薰知道那是愛的證據。
書房傳來的巨大聲響驚動了沉思中的茴薰。
是桑烈和他大哥嗎?他們為何大聲爭吵,莫不是為了王將軍?那他們會如何處置他呢?
茴薰想一探究竟,一開門,門口的杏兒卻將她推回房裡。
「茴薰姑娘,別去。」
「那個刺客……」
「刺客在烈王爺房裡,他吩咐人要好好照料,不會有事的。」杏兒答道。
茴薰聞言才放下心來。儘管王廷俊的話惹她傷心,但看在昔日的情誼,她無論如何也不能眼睜睜看他被交給蒙古殿下,幸好桑烈能夠信守諾言搭救他。
待茴薰坐定後,杏兒小心翼翼問道:「昨晚你和烈王爺……」
這詢問讓茴薰羞紅了臉低下頭去。
「茴薰姑娘,你別擔心,我看得出來烈王爺是真的喜歡你,我從沒見過他對一個女孩子這麼好呢!我敢說他一定會娶你進門的。」杏兒安慰道。
茴薰聽著心裡很是受用,桑烈果真會娶她進門嗎?
☆☆☆
托強殿下和桑衛起程回大都之後,桑烈也接下聖命,即將前往臨安就任行中書令。
臨行前,他先往路知州和夫人的房間去拜訪。
桑烈認為他既已玷污了茴薰的清白,他就該正式向她父母提親,以表達自己不是始亂終棄的惡棍。
雖說他早已有心娶她為妃,但在未經她首肯之前,他也不想憑權勢壓迫路知州及夫人,若非那晚生米已煮成了熟飯,他也不敢貿然向路知州提榮。
如今,不論茴薰同不同意嫁給他,他都得承諾要娶她,這才不失為一個有擔當的君子。
「老爺,夫人,烈王爺來了。」僕人來報。
接著,桑烈走進房裡。
路知州和路夫人同時看著在烈,這是他們第一次和女兒的救命恩人相見。
「路老爺,夫人。」桑烈向他們行禮。
「不敢,王爺多利了。」
「老爺、夫人先請坐下。」桑烈起身,待兩老坐定之後,他又即下拜。「岳父、岳母在上,請同意將茴薰許配與我。」
兩老聞言大吃一驚,沒想到烈王爺竟是來求親的。
「王爺快請起。這段日子以來承蒙你對薰兒多所照顧,我和內人都很感激。」路知州忙扶他站起。
「老爺快別這麼說,這是我應該做的。」桑烈說著也不免羞赧。
要是在之前,他會認為自己的確將茴薰照顧得無微不至,可是如今他十分心虛,畢竟他違背了她的意願,做出了對她無禮的事。
「老爺,夫人,請相信我對茴薰是真心誠意的,我老早就想要娶她為妻了。若蒙岳父、岳母成全,茴薰首肯,我立即讓人快馬回京稟報爹娘,迎娶茴薰為王妃。」
王妃?路知州和夫人同感震驚。
「王爺,我們全看茴薰的意思,只要她肯,我們沒有不肯的。」路知州說道。
桑烈雖是個蒙古人,可是對他們的女兒情深意重,他們實在沒有理由反對這門親事,再說女兒嫁過去貴為王妃,榮華富貴享之不盡,他們也覺得頗為欣慰。
「多謝岳父、岳母成全。」桑烈高興地下拜。
可是,他心中又想,茴薰會肯嗎?
她若是不肯,難道他要脅迫她,說她爹娘已應允這門親事了?當然不行。
那麼他該如何是好?但無論如何他不會放棄她的,他一定會等到她點頭的那天。
「岳父,岳母,我得立即前往臨安上任,不在府裡的日子,還請兩位多保重。」桑烈叮嚀道。
「王爺能掌理江南,真是百姓之福啊!」路知州歎道。
「岳父大人,叫我桑烈吧。我會盡力做好該做的事。」
桑烈轉身向僕人交代一些事之後,這才向兩老告辭。
他上了接來,經過茴薰的房間,本想敲門卻又縮回了手。
不知道茴薰此刻願不願意見他?不知她會不會為他又接任江南行中書令的事情惱?又是否還在怪他那日侵犯了她?
他輕歎一聲,緩步走過她房門前,逕自來到王廷俊休養的房間。
「王將軍,我就要出發前往臨安,府裡我已安排妥善,你只管安心養傷。」
床上的王廷俊抬眼看桑烈,從他的語氣中可以感覺出他並非虛請假意。
他知道自己一定得好好待在府裡養好傷,不然就辜負他一番好意了。
桑烈說要前往臨安,那豈不意味著他要接任江南行中書令了?
「茴薰她知道了嗎?」王廷俊問道。
「我還沒告訴她,不知道她能不能諒解。」桑烈神情黯然。
「她若不諒解你怎麼辦?」
「我不會放棄的,不管是江南行中書令或是茴薰,我都不能放手。」他斬釘截鐵道。
王廷俊看了他好一會兒。
真是有氣魄!沒想到這樣溫文儒雅王爺,卻有著無比堅強的意志,讓人刮目相看。
他為了蒼生疾苦,願意承受茴薰的責難,多有擔當啊!而且即使茴薰不肯諒解,他要她的心也不曾稍動。
王廷俊再次感覺到這是個強勁的對手,他幾乎沒有勝算。不過話說回來,茴薰能得到一個男人這樣的憐愛,豈不是天賜的福氣?他除了予以祝福,還能做些什麼呢?
桑烈既已通過這些嚴格的試煉,應該是可以把茴薰托付給他的時候了。
「烈王爺,希望你此去臨安一切順利,並且和茴薰有情人終成眷屬。」王廷俊大方地祝福他。
「王將軍,」桑烈有些訝異,「我以為你對茴薰……」
王廷俊苦笑道:「我確實一直對她有意,打從在趙王府時,我就向她求過親了,無奈她並不願意,現在想想,或許她那時早已心有所屬。」他以眼神向桑裂示意,那個幸運兒就是他。桑烈聞言更為吃驚。
當時在趙王府,他與茴薰僅有過一面之緣,她怎麼可能會對他滋生情像?可是話說回來,她若對他無意,又怎會珍藏他的墨寶?
看來王廷俊所言不虛,只有他這個呆頭鵝才會不懂這個道理,竟然會在大哥的挑撥下誤會茴薰和王廷俊有不可告人的姦情!想到這裡,他心中十分自責,自己多麼魯莽啊!原來茴薰和他一樣,早就陷入情網了。
至此,桑烈對王廷俊與茴薰之間的友情再沒有任何芥蒂,他只怪自己錯怪了她,甚至對她做出那麼惡劣的行徑。
「我真對不起她!」桑烈一臉懺悔。
「去請求她的諒解吧。你接管江南的事情,我或許還能為你說項,至於其他,我恐怕……」王廷俊意有所指道。
桑烈當然聽得出他說的是什麼,微微羞紅了臉。
他的意思是說,接管江南的事,他願意替他求茴薰諒解,至於他酒後強佔她的事,他可就愛莫能助了。
他當然曉得這罪行全得自己硬著頭皮承擔。
「我知道,我會去的。」桑烈點頭道:「傷癒之後你有什麼打算?」
「我打算上大都找趙王爺。」王廷俊答道。
「那好,我立刻命人安排。我已經向路知州夫人提親,如果茴薰應允,我即刻帶她回大都拜見我爹娘,到時我們大都見。」
「嗯。」王廷俊頷首。
桑烈吩咐下人好好照料王廷俊之後,告辭出了房門,準備面對最棘手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