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段日子,周楓上課上得有些恍惚,幾乎照著書本念,不敢正視學生,學校領導迫於無奈,找他談話了。
周楓一言不發的聽著,眼神卻有些淡漠,彷彿開除自己都無所謂。
「我當然不會再聽那些學生的話將你換下,但我對你抱有厚望,我覺得你以後的發展絕對不僅僅是現在這樣,你明白嗎?」校長說話的時候,白頭髮在吹進來的風裡微微飄動著。
周楓點了點頭,起身走了出去。校長在他身後歎了口氣。
周楓一個人在家裡,炒著中午的剩飯,就著一些搾菜吃,生活實在是樸素得不能再樸素了。吃飯的時候,他默默的嚼著飯粒,鹹鹹的淚水流進了嘴角。
吃完了飯,他打水來洗澡,房間裡沒有淋浴條件,以前他都會去公共澡塘,現在卻不去了。
每晚洗澡,都會不敢正視自己的身體,可是依然要看到,看到上面那些難堪的傷痕,那是一次xin交過後留下的痕跡,每當想起這個,他就會拿著毛巾拚命的擦洗著自己,可是擦不掉。
烙印一旦刻在了心裡,怎麼會輕易消失。而且,那件事情,不能想,一想起,整個人都會想死。
當初那個電話真的不該打,可是卻又不能埋怨小路,作為一個朋友,他雖然並不富有,可是門路卻非常廣,主意也多,雖然有些沒心沒肺,但是卻又能夠做到守口如瓶。
如果重來一次,可能自己的選擇……依然只能如此吧。
周楓蜷縮在被子裡,下身傳來的難堪疼痛一直在提醒那件事情,眼淚在黑暗中緩緩的流了下來。
平靜的過了幾個月,周楓心裡的傷口卻一天比一天大。
這一天,周楓正在宿舍裡熱剩飯,忽然響起了敲門聲。輕輕的兩下,又一下,非常的有教養。
周楓去開門,看見來客是誰時,不由得驚呆了。
「周老師,打算拒我於門外?」來人優雅的將太陽鏡取下,臉上露出微笑。一張非常英俊的臉。正是陸鳴清。
現在,即使是他的同學見到他,相信也很難認出了,他那種氣質,原本就不屬於這個學校。
周楓心裡卻跳得很快,他非常的緊張。他來幹什麼?還想再次在精神上羞辱自己一番?提醒自己那件事情?雖然當時自己名義上是主動賣的,可是到最後,那種情形已經是粗暴的強殲了。
過去了就過去了,周楓本來已經準備將那件事埋在自己心底一輩子,可是當事人居然親自來了。周楓的手不知不覺握緊。掌心裡也有些汗水。真是不想看見他。
拋開賣身這種事情本身帶來的羞辱不論,一想到自己在眼前這個看上去風度優雅人面前大張的雙腿任他洩慾,那種淫亂的回憶,那些不堪入目的場景,周楓就恨不得死去。
而且,那人還說,是自己的學生,雖然大學裡,公共課老師和學生的師生關係接近為零,可以做到對面不相識,但依舊太尷尬了。
陸鳴清卻好像已經忘記那件事情了,他依然優雅的說道:「真的打算拒我於門外?」
周楓垂下頭,低聲說道:「請進。」
陸鳴清高大的身形,時髦優雅的打扮舉止,站在這間屋子裡,簡直有蓬蓽生輝的效果。周楓雖然不敢看他,也感受到了這一點,不由自主的把已經非常乾淨的屋子又收拾了一下雜物,沈默的搬過椅子,放在陸鳴清面前。
陸鳴清十分有禮貌的說著謝謝,一邊打量這間房子,周楓到裡面倒了杯茶,糟了,沒有茶葉了。
這裡條件所限,沒有什麼自動飲水機,周楓出於習慣,也不會想到去買瓶礦泉水給客人喝,那也未免太不像話了。他猶豫了一下,走了出來,對陸鳴清說道:「我下去買些茶葉。」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眼睛始終沒有正視陸鳴清。事實上他一直處在極度的尷尬之中。
陸鳴清稍稍有些出乎意料之外,站了起來,說道:「不必了。」
周楓卻已經在換鞋子了。陸鳴清忽然走過去拉住他的手臂,說道:「真的不要客氣。」
誰知他的手剛剛和周楓的手臂接觸,周楓就臉色一變,幾乎是下意識的拚命甩開,那種激烈的程度,外人看了簡直會弄不清楚周楓對眼前的人有多麼厭惡。
外表的泰然自若,客客氣氣,在瞬間就土崩瓦解,傷痛浮出水面,是如此的觸目驚心。
就連氣定神閒的陸鳴清,也始料不及。
不過,到底是商場上翻滾的人,他馬上就不動聲色縮回了手,臉上仍是柔和文雅的笑容:「我到這裡來,是有個不情之請。」
周楓微微喘著氣,似乎沒有恢復過來,陸鳴清裝作視而不見,笑道:「我剛做成一筆業績,自己非常滿意,加上明天是我二十四歲生日,一時之間,想來想去,竟然找不到特別合適的慶賀之人,想請你賞臉,我們兩個一起吃頓飯。」
周楓沈默了一陣,搖頭說道:「你的朋友應該很多,不缺我這一個不倫不類的人吧。」
陸鳴清不動聲色,看人的眼神,卻是逼人的氣度,如果和他做對手,想必心裡會打鼓。此時他的聲音卻非常溫柔:「你是我第一個床伴,如此的有紀念價值,怎麼能說是不倫不類。」
溫柔文雅的語氣,就像在說一件最正經的事情。說出的內容,卻是如此的不堪。周楓的臉在一瞬間漲紅。
「那麼,答應了?」
周楓搖了搖頭,淡漠的說道:「我記得,你上次說,我們從此不會再有交集了。」
陸鳴清淡淡一笑:「這就是你希望的?」
周楓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陸鳴清臉上仍保持著不變的微笑:「你不覺得,有時候說一些無關大雅的謊言,有助於人和人之間的交往嗎?你為什麼就不能把你的態度表現得稍微柔和一點?」
周楓終於抬頭看了他一眼,第一次沒有迴避他的目光:「我不習慣作假。」
陸鳴清笑容更是柔和:「沒錯,大學老師和男妓,統一得多麼真誠。」
一根刺,扎進了周楓的心裡,他良好的教養也控制不了心中的怒意,他走到門邊,拉開了門,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陸先生,我不會答應你,你是不是可以走了。」
陸鳴清卻沒有生氣,他只是微笑著看著周楓,就這樣一直看著,直到周楓轉過了頭。
「你知道,我一向不強人所難,既然老師擺架子,那我也不便強求,我相信,這樣的機會,以後還會有許多。」淡定的調子,說得如此篤定,如此斯文,簡直是不能想,越是溫文爾雅,越是讓人怒氣難平,不能想。周楓暗暗的握緊了拳頭,努力轉移著自己的思緒。
陸鳴清從容的走到了門邊,忽然回過頭來說道:「真可惜,明天是一個多麼值得紀念的日子。我只能一個人邊喝酒,邊懷念和老師的那一次雲雨之歡了。」
周楓手背上青筋隱隱現了出來,他抬起頭,忽然大聲說道:「滾!」
陸鳴清嘴角有些淡淡的不屑:「何必,穿上衣服就不認人。如果我付給你的費用還沒到你手上,你想必不會如此態度吧?」
周楓不再說話,他個子雖然不矮,但是卻長得稍嫌瘦弱,面對著高大的陸鳴清,體能上的確完全是劣勢,但是他卻沒有管這麼多,忽然衝過去,就把陸鳴清往外推。
陸鳴清笑吟吟的立在原地,手緊緊握住周楓的手腕,聲音卻是異常冰冷:「你不知道,我學過空手道。你對我動手之前,是否應該掂掂自己的斤兩?」
周楓本來漲紅的面色此時已經發白,陸鳴清笑道:「真的不好意思,本來是想請老師吃飯,和老師好好交流一下感情的,沒想到你反應如此劇烈,真是遺憾,你可以更加斯文的,畢竟是大學老師嘛。」
周楓氣得嘴唇都在發抖,可是他沒有辦法,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訴他,和他多說,無異於自取其辱。
陸鳴清看著失神的周楓,氣到渾身發抖的周楓,臉上忽然有了淡淡笑容,在他年輕英俊的面容上笑出了陽光的氣息。他忽然靠近周楓,在他的臉上落下輕輕一吻,還沒等到周楓反應過來,他已經站回門邊,微笑更濃:「我們還有很多機會的。」
***
周楓一個人躺在床上,又是一個無眠之夜。
在很多個晚上,他都會失眠,想起那天的事情,自己是如何張開雙腿,在掙扎和不情願中,被那個人進入,然後,畫面晃動,自己躺在那人身下,跟著那人搖擺著身體,全身都在發抖,下身卻又緊緊結合……不敢再想下去了。
偶爾也會做夢,可是夢中,卻依然是那些yin蕩的畫面,疼痛也一直纏繞在心上。
半夜的電話聲總是特別恐怖,已經過了十二點了,周楓雖然沒有睡著,仍然嚇了一跳,他等電話響了許多聲,這才去接。
他握著聽筒,聽著裡面的人說話,人也劇烈的顫抖了起來,他的眼睛越來越紅,臉上由於氣憤,神色也大不同平常,終於,他狠狠的把電話砸下,大聲說了一句:「不可能!」
電話居然沒有壞,三分鐘之後又響起,周楓憤怒到了極點,拿起電話,顫抖著說道:「你還這樣做,我只有和你斷絕父子關係!」
電話那頭似乎有些驚訝,沈默了半天,忽然說道:「我和你本來也不是父子關係,師生關係還比較合理。」
周楓怔了一怔,幾乎反應不過來,剛才的兩個電話,都是一個荒誕的夢嗎?
可是電話那頭的聲音卻又那麼清晰:「對不起,本來不該這麼晚騷擾你,只是,我忽然非常的想你。」
周楓拿著聽筒,腦袋裡木木的,沒有太聽懂這句話。
電話裡的聲音仍然在繼續,是非常沈穩又帶著磁性的年輕男人的聲音:「今天是我生日,我本來以為,你雖然不賞臉陪我吃飯,多少也會打個電話給我慶賀,可是你沒有。我很失望。」
周楓一動不動的僵在那裡,只覺得電話機越來越重。
「你知道嗎,我今天是真的一個人,邊喝酒,邊想著和你的雲雨。」陸鳴清的聲音聽上去更加曖昧,卻不像是諷刺。
陸鳴清溫柔的說著:「我的電話號碼,寫在那個紅色袋子裡。你沒有看嗎?」
周楓忽然一震,那個袋子──當時自己根本不願意多看那些錢一眼,就連著袋子交到了那個人手中。他的臉色忽然蒼白,握住話筒的手在顫抖。
陸鳴清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黯然:「我說了這麼多,你卻一個字都沒有說,我想,我該向你道歉了,這麼晚吵醒你,實在不好意思,我掛了。」
又是沈默,周楓不知道說什麼,也不想說什麼。
電話終於輕輕的掛了。
周楓忽然披了一件衣服,拉開了燈,現在才十二點。對於有些人來說,的確不能算作深夜。對於作息規律的自己,如果沒有這些變故,也已經備完了課,再足足睡了三個小時。
他已經不能在狹小的空間裡呼吸了,他要迎著寒冷的夜氣出門,在街上一圈圈的走,被人罵做瘋子,也不會在乎。
一切都亂得好像一團麻,二十多年的生命裡,第一次感覺到命運之手強有力的威脅。
何去何從?
***
騷擾電話沒有斷過,主要還是那個苦苦哀求的。周楓每次都氣到發抖。陸鳴清的電話倒是不多。偶爾打來的幾個又是溫柔腔調,周楓漠然的聽著,可是往往是這種溫柔的話語沒持續幾句,突然說出的一句話又讓周楓想掛電話。
忍耐吧,總會好起來的,周楓在極度絕望的時候,也曾這麼無奈的安慰自己,好起來,是什麼樣子?他只剩一個模模糊糊的概念了。好像正有什麼力量拉著他拚命的往下墮,到另一個世界去。
好日子,應該就是站在安安靜靜的大學校園裡,教著自己頗有心得的課程吧。這些當然也是自己付出了努力才得到的,但是最開始,是誰養活了自己,讓自己有書讀?周楓忽然覺得呼吸很困難。半夜裡電話傳來的蒼老嘶啞聲音,忽然有那麼些讓自己心痛的味道。
怎麼辦?周楓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走,看見了招聘廣告,要求兼職。
他苦笑了一下,沒有走過去。自己是有正職的人,哪有時間去做那種八小時的兼職工作。
去搶銀行嗎?周楓忽然覺得非常好笑,他抬眼一望,前面還真有家銀行,旁邊好大一棵榕樹,再過去一點點,有一家小小的麵館,飄出香氣。
周楓走了過去,猶豫了一下,叫了一碗麵,面的香氣繚繞,熱氣忽然讓周楓的眼睛裡有了淚水。
這是溫暖的香氣,提醒自己還活在人世上,走入絕境之後,卑微的人最希求的,其實還是吃一碗熱熱的飯,周楓慢慢的吃著,他希望這一刻能夠盡量的長。旁邊坐著吃飯的人一臉笑容,似乎是一家人一起來吃的。周楓低頭吃著,不敢多看。
漸漸的快吃完了,周楓慢慢的放下了筷子,打算結帳。
忽然有人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周楓吃了一驚,回過頭來時,卻是更加的吃驚,那人居然是陸鳴清。
他高大的身影站在店裡,高級的西裝,精緻的眼鏡,和店裡的氣氛非常不襯,有些人已經偷偷打量這位英俊的,明顯不屬於這種環境的年輕人。
陸鳴清卻絲毫不在乎別人的目光,在周楓的對面坐下來,微笑道:「吃什麼?」
周楓看著所剩無幾的麵條,略有些尷尬。
陸鳴清忽然拿起他的筷子,夾起剩下的麵條,吃了一口。周楓雖然不知道他是什麼用意,但還是非常的吃驚。雖然對眼前的這個人沒什麼好感,但還是下意識的去搶筷子,有些慌亂的說道:「那是我吃過的。你不要……」
陸鳴清微笑道:「我們都上過床了,共用一雙筷子有什麼關係。」他這句話說得非常自然,聲音不大,周楓的臉色卻漲得通紅。他已經怕了這個人,看上去溫文爾雅,地位高貴,可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實在是讓人難以忍受。這是在公共場合,周楓自然不能像在家裡一樣和他對著幹。
陸鳴清知趣的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他招了一下手,說道:「來一碗麵。」
周楓不想搭理他,所以臉色冷冷的,根本沒有主動說話的打算,陸鳴清笑道:「我沒來過這家店吃飯。」
周楓終於開了一句口:「你是沒來過這種地方吧。」
陸鳴清彬彬有禮的笑著:「是。」
麵條端了過來,兩人的對話就此中止。陸鳴清說了聲謝謝,慢慢的吃了起來,他吃東西的樣子非常好看,看得出很好的教養。
周楓雖然心中只想走,但是出於禮貌,卻不好冒然起身,只好由得陸鳴清慢慢吃,而他吃東西的時候,是一點聲音也不發出來的,只是偶爾想用眼神交流一下,周楓自然躲了開去。
吃完以後,周楓結帳,他把兩個人的帳一起付了,他雖然現在有些困難,但偶爾的兩碗麵,還是請得起。在這些小節方面,他從來不會在意。
陸鳴清居然一直看著,也不攔阻。笑吟吟的說道:「謝謝你請客。」
周楓和陸鳴清一起走出小店,周楓沒有說再見,就準備向相反的方向走去,陸鳴清忽然輕輕拉住了他:「等等。」
周楓回過頭來,卻沒有說話。
陸鳴清淡淡一笑,說道:「禮尚往來,我今晚無論如何要請你吃飯。」
周楓搖搖頭,說道:「不必了。」轉身又想走。
陸鳴清只好鬆開手,歎氣說道:「請你賞臉還不行?」
周楓這次彷彿沒有聽見,依然繼續往前走。
陸鳴清跟了上去,拉住他的手,周楓想甩,卻沒有甩開。陸鳴清的力氣比自己想像的大多了。
被拉住還是小事,關鍵是他說出的話總是那麼的令周楓恐慌:「前幾天,有個陌生男人打電話給我。」
周楓一個激靈,想起那個紅色的紙袋,當時自己沒有拆封就給了那個人。真是太后悔了。可是自己當時實在不想去碰那些錢。他現在只能靜等著陸鳴清說下去,有什麼後果,也只能自己承擔了。
陸鳴清卻好像並不很在意,仍是淡淡的笑著:「你把號碼告訴他,是不是想多介紹一個賣主給我?你以為我從來不挑人下飯嗎?」
周楓沒有想到他會這麼說,受侮辱的感覺遍佈了每一個神經。可是他說不出話。
陸鳴清說道:「你是我第一個給號碼的人,我曾經希望,也是最後一個,我足夠尊重了你,但你對我絲毫也沒有尊重。」
周楓不知道說什麼,解釋又似乎毫無必要。
陸鳴清看了眼兩人剛剛走出的小店,說道:「我能否冒昧問下,你的生活為什麼看上去還是那麼拮据?錢,你都拿去做什麼了?」
周楓仍然不答話。
陸鳴清看了眼比從前消瘦得多的周楓,忽然笑道:「你該不會去賭博……或者是吸毒吧?」
周楓嚇了一跳,臉上的表情,竟然有一種被看破秘密的尷尬和恐慌。
陸鳴清白皙的臉上隱隱掠過黑色,面色一沈,但還是很快恢復了正常。笑容回到了臉上:「不去管那個了,問題是,你是不是最近沒有吃東西?看上去非常憔悴。」
周楓搖了搖頭,實在想走了。
陸鳴清忽然笑道:「你該不是為我消得人憔悴吧?」
周楓忍無可忍,飛快的轉身走,陸鳴清再次拉住他,力量之大讓周楓吃驚:「不行,今晚這頓飯,一定免不了。誰叫你中午要請我呢。」
為了避免更多的糾纏,周楓無奈答應了。
現在距離吃飯還有一段時間,周楓自然不會提議去哪裡,陸鳴清說道:「我們去看場電影吧。」
電影是不錯的文藝片,周楓看得心不在焉,陸鳴清倒是非常認真,時不時還和周楓討論一下,電影裡當然有些曖昧的親熱鏡頭,周楓不知道為什麼意外的窘。電影裡傳出主角在做愛時的申吟,周楓幾乎要受不了走出去了。
陸鳴清看在眼裡,只是微笑。
好不容易出來,天色有些暗了,陸鳴清掉轉了車頭,開往一個繁華地帶。
陸鳴清去的是高級餐廳,氣氛非常好,高雅不俗,看得出陸鳴清經常來這裡。
周楓對這些似乎都不感興趣,思緒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兩人在一處僻靜地方落座,侍者拿來菜單,陸鳴清微笑說道:「先送你們店裡最拿得出手的菜上來。其他湊數的就不必了,還有,你出去幫我到附近的餐館給我買這幾樣菜。」一邊說,一邊報出了一些家常菜名,都是很合周楓口味的。似乎知道這裡的高檔菜會讓人吃不飽。周楓心裡暗暗的驚詫。驚訝他如此破壞飯店規矩,驚訝他知道自己的口味。看上去年紀輕輕,目光卻是有些別樣的深沈,讓人捉摸不透,幸好自己不是他商場上的對手。
陸鳴清笑道:「你知道嗎,在這種地方,不懂規矩的人,會鬧笑話。彬彬有禮的紳士,會嚴守規矩,可是再上去一層,你又可以做那些不懂規矩的人做的事,無論你做什麼,別人都會覺得是正常的。」
話語中雖然沒有流露一絲優越感,周楓依然覺得不大舒服。陸鳴清笑道:「你一定認為,我這是在炫耀什麼,其實,我只是在說一種社會秩序而已。好了,不說這個話題。」
周楓默默無語,眼前的這個人,話多話少,起承轉合,局面反正都始終掌握在他手中。自己沈默就行了,不管他說什麼,自己都不是很感興趣,而且還有一層不好說的,就是自己面對他的時候,其實一直是非常尷尬的。那些難堪的畫面,也會時不時的湧上心頭。
那個和自己肢體交纏,非常有力的進入到自己身體裡的人,就是眼前這個衣冠楚楚,一本正經的人嗎?他的手指甲修得整齊乾淨,握著杯子喝酒的姿勢非常優雅,富有教養,當初這雙手,是怎麼在自己身上造出那些雖然不嚴重,卻難以啟齒的傷痕的呢?
菜不久上來了。周楓雖然很久沒有吃過這麼好的菜,卻根本不想動筷子。陸鳴清非常客氣的為他夾菜,周楓便也勉強吃了一點。
陸鳴清一直沒怎麼動筷子,微笑的看著周楓,時不時給他夾菜,當周楓停下筷子時,便問一些很隨便的問題,自然這些都不會讓周楓難堪。
兩人吃完飯,陸鳴清和周楓一起走了出去。外面的夜氣有些冷,陸鳴清順手便把周楓往懷中摟,周楓先是吃了一驚,察覺過來,馬上躲閃。陸鳴清只是微微一笑,倒也沒有再堅持,兩人上了車。
到了周楓家裡的樓下,陸鳴清微笑說道:「你不請我上去坐坐?」
周楓心下為難,猶豫了半天,才說道:「家裡沒收拾好,不方便。」
陸鳴清笑道:「我不介意。」
周楓沈默著,慢慢走上樓,陸鳴清跟在後面。兩人的腳步聲響在靜靜的樓道裡,帶來一些恍如回憶的淡淡幸福感覺。儘管,現實總是不那麼美好。
周楓開了門,兩人站在黑暗裡,周楓準備伸手去開燈,忽然被一個人緊緊抱住。
周楓驀地驚惶起來,說道:「你放開我!」
陸鳴清的表情雖然看不見,聲音卻聽得出分外溫柔:「什麼叫引狼入室?什麼叫咎由自取?我不用解釋吧?」
周楓的嗓子都有些嘶啞:「我沒想到你這麼無恥!」
陸鳴清仍然緊緊將他抱在懷裡,笑著說道:「這個世界,還有許多你想不到的事情。」
周楓拚命的掙扎,卻依然感覺自己被拖著向床邊走去,掙扎的過程如此絕望,周楓的眼淚都快要出來了,頭皮在發炸,恐懼感,惡夢般的回憶,全都將自己逼入絕境。
陸鳴清沒有說話,將周楓壓倒在床上,兩人的身體緊緊壓在一起,周楓拚死的掙扎,陸鳴清按住,低頭去吻他,周楓忽然狠狠的一咬,隨即嘗到了鹹味,看來是將陸鳴清的嘴唇咬出血來了。
陸鳴清依然沈默,手勁卻加大,幾下撕扯開周楓的衣服,氣氛是那麼的緊張,周楓幾乎要喊救命了,這樣的力量對比實在太懸殊。
陸鳴清繼續去吻他,手在周楓瘦削的身上來回撫摸,挑逗而又色情,周楓卻絲毫不覺得享受,狠狠的一腳踢了過去,卻被陸鳴清握在手中,笑道:「看,你吃飯吃少了吧,沒有一點力氣。」
周楓咬著牙,忽然覺得自己的力氣比平時大了許多,說什麼也不能再讓他給強暴,那種丟人的事情,做了一次,就沒有第二次!
有錢就了不起嗎?周楓的眼睛有些濕熱,沒錯,自己的確為了錢,賣過身,可那並不等於說,自己的人格也被賣了!
如果他現在要強暴自己,說什麼也不能讓他得逞!
可是力量的懸殊,卻不是精神意志能夠左右的,周楓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仍然覺得自己被壓住不能動彈,絕望如同潮水淹沒了自己。
就在再也無法忍受的時候,陸鳴清忽然放開了他。
周楓在黑暗中瞪著他,絲毫也不示弱,陸鳴清溫柔的笑著:「開個玩笑。你真是太弱不經風了,要多吃點飯。」
周楓微微喘息,不搭理他的話,陸鳴清在黑暗中無聲的微笑:「你知道,我是很有原則的人,絕不做強殲這種下流低級的事情。剛才的事情,的確是個玩笑。我知道,你也是很有原則的。」
周楓抬起手,慢慢的擦去嘴唇邊的血,希望這個人快點離開這裡。
陸鳴清笑道:「你很有原則,你的原則是我不給錢,你就絕對不讓我上。」
周楓咬著牙,將陸鳴清狠狠的往外推,陸鳴清卻根本不動,周楓也不做聲,在沈默中,用盡全身的力量,要把這個混蛋趕出去。
陸鳴清忽然往後一退,周楓本來是處在極度失控的狀態下,此時自然沒有防備,直接就往地上倒,陸鳴清卻又趁勢將他抱在懷裡,語聲溫柔的說道:「你不覺得,你這樣衣冠不整和我打鬧,就像夫妻半夜打架?」
周楓喉嚨都嘶啞了,過了半天,這才顫聲說道:「滾!!」
陸鳴清溫柔的在他臉上吻了一下,說道:「乖,我先走了,改天再來看你。」說著再次吻他,周楓連反抗都來不及。
腳步聲響起,陸鳴清竟然真的已經走了出去。
周楓慢慢的開了燈,剛才的事情,又是一場惡夢。他把被扯得一團混亂的衣服整整好。努力讓呼吸平靜下來。
現在是晚上,寂靜得很,周楓覺得一種無法控制的恐懼感湧上心頭,他迫切的需要人聲,想要一點溫暖,他勉強撐著自己去倒了杯開水,緊緊的抓著杯子,想尋求一些溫度。
他忽然想起,自己家裡還有電視,只是一直沒有看過,他走過去開了電視,電視裡的一切都帶來熱鬧溫暖的氣息。他捧著茶,慢慢的看著。
電視節目轉向新聞,居然在報導一起強殲案,畫面裡,有女子和她的家人撕心裂肺的哭聲,讓人聽著也覺得心酸。
周楓人一震,杯子裡的茶潑了出來,他有些恐懼的看著電視畫面,畫面聲音卻都沒有經過腦海,模模糊糊之中,只覺得那個女孩子淒慘的哭泣就像在代替自己哭出來。不知不覺,自己的眼淚也流了一臉。
受不了了,受不了了,他走過去,猛地關了電視機。
可是這一夜還很長,怎麼度過啊?他擁著一床被子,瑟瑟的發抖,電話鈴聲偏偏又響了起來,一切都簡直是在催命。
「我都要你滾了,你還來騷擾我?」周楓非常失態,對陸鳴清只剩下厭惡。
電話裡傳來咒罵,根本不是陸鳴清。周楓呆了一呆,不再做聲。
電話裡的聲音嘩啦嘩啦的在繼續,周楓靜靜的聽著,眼淚靜靜的往下流,嘴角卻是笑容,笑什麼呢?
真是越想越好笑,上次接到陸鳴清的電話,以為是他,這次接到他的電話,以為是陸鳴清。
不過仔細一想,有什麼區別?都是狼,都想壓搾自己,只不過內容不同而已。
周楓好脾氣的等那人說完,摔了電話。
今天還能活下去,就活著吧,誰知道明天的事情,說不定一出門,就被車子撞死了呢。
想到這裡,周楓反而覺得解脫,悶在被子裡,很快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