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子澄端了早飯進來,看到的便是貞儀躺倒在地上的模樣0格格!」他忙放下食盒,扶著貞儀到床上躺下。「格格,你怎麼會睡在地上?這要是著涼了——」我很好!貞儀搖頭,比著手勢。見子澄不明白,她拿出紙筆寫下。「當真沒事嗎?」子澄面露憂色,他注意到貞儀臉上不自然的紅暈,襯著白皙的皮膚,更是異常的火熱。貞儀點頭,然後合上眼瞼。
她並非故意在地上躺了一夜,只是當她想回到床上時,可能因為已凍了太久,手腳已不聽使喚。子澄觀察了好一會兒,雖然仍不放心,也只得說:「我給你送早飯來,你快乘熱吃了!」貞儀睜開眼,不去看床頭的飯菜,卻拿出紙筆問他,外頭的情況怎麼樣了?子澄愣了會兒,答不上話來。
求你告訴我情況,我只是想知道我親人的反應把了!況且我人在這兒,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對你們造成任何傷害的!
她直視子澄,懇切的目光請求的凝視他。
子澄猶疑片刻,終於抗拒不了她請求的眼神。「現下王府和宮裡都沒消息傳出,聽我師兄說,你大阿哥他們是想將計就計!」見她皺起眉頭,他接下道,「師兄囑咐我們先按兵不動,雖然我不懂以靜制靜該如何製法,可師兄向來睿智過人,他既然這麼說,就肯定有他的道理!」師兄自十歲起讓師父宋到太初老人處以後,就同他們斷了音訊,直到兩年前才又出現,接下師父交給他的反清重任。
這期間隔了十餘年,師兄同師妹以及自己雖有師兄妹之名,卻因這層時間的隔閡,彼此並不親近。可是師兄仍是自個兒見過最有擔當的人物,他們幹的是隨時會丟命的事,一次次面臨危機時,他總有法子化險為夷,事實證明,師兄確有過人之能!
以靜制靜?貞儀提筆問。
「師兄的意思是要咱們先耐心等候,反正人質——」子澄忽覺不妥,改口道:「反正你在咱們這兒,對方遲早總會按捺不住的!」
貞儀卻不如此認為!
她瞭解大阿哥的性子,他是看重大局的男人,只要關乎到一計成敗,往往不擇手段,不計代價!即使自己同大阿哥有骨血之親,若說在這世上有什麼能動搖他意志之人,那人也決計不會是自己——唯一可能的只有嫂子蘭欣一人!
自然,她不會把此刻心底所想的說出,只是暗暗憂愁……
看來若想逃出這座牢籠,非得靠她自己不可了!
「格格,你快吃點東西吧!」他瞧她臉上的紅暈不退反增,心底為她擔憂。貞儀看也不看食盒,只是搖頭。
「格格——」
我吃不下。貞儀比道。
得知這暫時的平靜,她雖然稍感安心,可那不過是一時假相,大阿哥不是輕易善罷甘休的人,她心底更雪亮的明白,「他」跟大阿哥絕對是同一類人!
簡單的手勢,子澄總算看懂了。「吃不下也要吃點兒,我看你臉上紅的異常,只怕昨夜染了風寒!」
貞儀搖頭,我沒事。
「可是——」
貞儀乾脆躺下,轉過身面著床裡側。
這下,子澄不知怎麼才好,歎了口氣。「那我把食盒放在桌上,你要餓了就吃,別再不吃東西了!」
說完話,子澄正要轉身離開,卻聽見貞儀悶聲一陣猛咳,他慌忙回到床前,焦急的問:「格格!你怎麼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貞儀咳的說不出話來,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似乎一回到熱被窩裡,身子反而不對勁!子澄心底焦急,卻又沒半點法子!貞儀是閨女,她不肯轉過身來,他總不能掀開被子,查探她的身子!
情急之下,他想起師父說過,大師兄在太初老人處,除了學得一身絕世武學外,還有學到常人不解的奇門遁術,以及一點醫學藥理!
「格格,你先忍著點,我去請大師兄來替你瞧瞧,」說著便急匆匆的奔出去!貞儀聽他要去請桓禎來,身子雖然極度不適,仍然掙扎著轉過身去要阻止,看到的卻是敞得打開的房門!
原來子澄在情急之下,連門也不及關妥,就連忙奔出去找人。
貞儀瞪著洞來的房門愣了半晌,終於翻開被子走下床……
房門居然沒有上鎖!
現下她手腳又是自由的,雖然她若是就此逃了出去會對不起子澄,可也只有這個機會了!若是不逃。她成了兩方面的爭執點,現下雖然一時無事,可只怕再這麼一直拖宕下去,遲早要釀出大禍害!
思及此,貞儀不再遲疑,儘管頭疼的厲害,從剛才到現在不住咳著,可她再也顧不得自個兒的身子,跌跌撞撞的奔出門去……
***「元戍兄,你有沒有見到我師兄?」
子澄找遍了全莊,怎麼也找不到桓禎,就連王照和王燕父女也不見了!莊子裡的人都不知去了哪裡!
「頭兒?」元戍睜大眼。「你不知道?頭兒他一早就進城去探消息,暗中查探對手有那些部署。」「師兄進城了?!」子澄暗叫不好。
「怎麼啦?瞧你神色不對,可是發生了何事?」元戍問。
「格格病了!」子澄急道:「我願要找師兄給她瞧瞧,可現下師兄出了城,莊裡又沒一個大夫——」「那可不得了!」元戍也急起來。「那女人是我們握在手裡頭的重要認知,有了差錯,可是會壞了咱們的大事!」
元戍眼底只有他師妹元秀,其他女子任憑她再美也不能教他心動半分!他和子澄的著眼點雖然不同,可一樣不希望貞儀出事!
「可師兄現下出了城——」
「我昨兒聽李師兄說,離這兒約莫十里遠的地方的村落有一處藥鋪,那兒或者有大夫也說不定!咱們只怕有個萬儀,不能把人質帶出去,不如去請那大夫過來!」元戍道。子澄一聽,趕緊道:「那我快去請大夫去!」
元戍忙攔住他。「子澄兄,你可知道往那村落的路怎麼走嗎?」
子澄一愣,愣在當場,有些不好意思。
元戍搖搖頭。「還是我陪你走一趟吧!」
兩人說走就走,趕了十多里路才到那村落,而那小藥鋪還當真有個看病的郎中!可那大夫不是練武之人,腳程慢了許多,回頭那十多里路走了大半天,等回到莊裡天已快黑了。「大夫,你快跟我來!」
子澄急得不得了,不等那大夫稍事休息,便扯起對方的衣袖,拖著人趕到莊後囚著貞儀的石屋。沒想到石屋的門大開,屋裡一個人也沒有,貞儀早已不知去向!
「人呢?」元戍問。
「人……」
子澄愣在空無一人的床前,想不透生了病的貞儀會到哪兒去……
「快啊,找人去!」
元戍一語點醒了子澄,兩個人衝出去找人,留下那大夫一人留在石屋內,摸不清到底發生了何事……
***一逃出石屋,貞儀回首望著莊前的方向,心口突然一陣莫名的糾結……
這一走,如果能夠成功,就再也見不到那個人了吧?
她心底想著,不自覺揪緊胸口的衣裳,終究壓下那不該有的念頭,掉頭尋找逃生的方向。她繞到屋後,看到一片茂密的樹林子,倉促間也無暇思及其他,她半點不猶豫的就向林子內逃去。貞儀心底明白,進入這片樹林深處風險雖大,可也因為地勢險要,唯有逃往此路才有一線生機!可越往密林內深入,竟發現這片樹林似乎怎麼也走不完!
前頭的路越來越險,樹與樹之間盤根糾結,凸起的樹根不止一次的絆倒她,地上的殘枝更是劃破她的衣裳,戳痛她的腿脛……
行路變得異常困難,到後來已經幾乎無路可走,完全是在一片亂林內開路……看著天就要黑了,一旦天全黑就再也看不到林路,屆時氣溫驟降,她的處境堪虞!貞儀困難的在密林中尋路,突然腳下不知踩著什麼,猛地跌進一道穴洞口,她失聲驚叫同時,已翻落不下數十尺……
***「人不見了!」王燕大叫。
待到桓禎一行人自城內返回,已是深夜,子澄和元戍還是找不到人。只得把貞儀逃走的事告知桓禎。
「二師哥,大師哥信任才把人交給你,你怎麼把人給弄丟了!?」王燕火上添油的道。子澄臉孔脹得通紅,一方面覺得有虧職守,二方面仍然不住擔心貞儀的病勢。「頭兒,子澄是發現人質生了病,為了替她找大夫,一時心急,這才讓人質逃脫……」「人走失了多久?」桓禎截斷子澄的話,盯住子澄,冷冷的問。
子澄垂眼瞪著地上,喪氣的道:「打從辰時送早飯過去,到現在——」
「什麼,都過去這麼久了,人不早跑的不見蹤影了?!」王燕按捺不住,又來插嘴。子澄叫王燕一陣搶白,臉色更是難看。「師兄,我——」
「先到石屋在說!」桓禎霍的起身,大步走出正廳。
眾人一起跟到石屋,王燕道:「大師哥,這石屋四周都是密林,她能往哪兒逃去?」桓禎神色暗冷,眉頭深鎖。「大夥兒就往密林搜去!」
元戍道:「可是我和子澄已經在密林裡搜了一日,半點收穫也妹!她會不會是跑向別的地方……」「不可能!她要躲過追捕,只有往密林走!」桓禎漆黑的眼盯著密林深處,冷峻的面容上一無表情,只有兩拳握的死緊。
必須盡快找到人,否則她只有死路一條!
子澄臉上變了色,他也想到了結果。「師兄,你意思是——」
「大師哥的意思,當然是說那笨格格在自尋死路!」王燕幸災樂禍的道。不管其他人的目的為何,她可是存著看好戲的心態!她這趟跟著大夥兒幹這樁丟命的事,主要是為了能追隨在大師哥左右,可不是為了她爹想反什麼清,復什麼明來著!當然,這回要是能找到貞儀的屍體,那更是如她所願——誰叫那女人才來兩日,就老是勾引她大師哥的目光!她恨不能親手置她於死地!
「王師姐,」元戍皺著眉頭道:「現下說這些也沒用,我瞧咱們還是快些找人去要緊!」王燕待林元秀並不客氣,以至他對王燕向來也沒多大好感。
元戍話未說完,子澄已經衝進林內找人。
大夥兒跟在子澄之後,也陸續進入林子中去。
「桓禎師兄!」林元秀悄悄走進桓禎,輕輕喚他的名。「這林子漆黑的怕人,我可否同你一路,一道進林子去找人?」
昨夜桓禎當真只送她到房門口,雖無進一步舉動,但她相信桓禎對她也有意思的0有什麼可怕的?!」跟在桓禎身邊的王燕忍不住翻白眼,先一步諷道:「你要是害怕,大可找你自個兒的師兄元戍去!做什麼找我大師哥陪你?」
林元秀被王燕這一搶白,說的臉上一陣赧紅,可她也不甘示弱,立刻反擊道:「王師姐,這一整日就瞧見你緊跟著桓禎師兄,怎麼你也怕黑嗎?」
王燕反唇相譏:「我是怕黑,我就是要我大師哥陪我!」
林元秀冷笑道:「可這一整日在城裡,天可不黑呢,王師姐是怕什麼來著?」王燕可不會那麼容易被扳倒,她媚眼直直瞪向林元秀,得意的笑道:「不怕什麼!可大師哥和我是一家人,我跟著大師哥是天經地義的事!」
林元秀一時無話可說,雖然氣不過,也只能在心底詛咒王燕!
桓禎卻沒耐煩聽完兩個女人的明爭暗鬥,已經轉身往樹林內走去。
王燕和林元秀也只得暫時休戰,急忙跟著桓禎之後進入林內。
入夜後林內漆黑無比,各人手頭雖拿了一把火炬,視程仍然有限!再者密林內多是老樹古木,粗可圍抱,高可參天,火把子的光亮往往照得到樹這頭,卻照不到樹那頭,更加深了搜索的困難!更何況各人都知道這座密林佔地廣大,皆不敢貿然深入,就怕一旦走失了再也摸不到方向出來,屆時連自身都不保,還找什麼人?
「大師哥,咱們還要往裡頭深入嗎?要是真找不到人,再去抓個格格來不就得了!」王燕見桓禎越走越往深林裡去,不禁害怕起來。
「王師姐,你可是害怕了?」林元秀嘲笑道:「若是怕了也不打緊,王師姐大可現返回莊裡去等候消息,有我陪著桓禎師兄去找人就行了!」
「呸,誰說我害怕來著!?」王燕壯起膽子。「有我大師哥在,就是上刀山,下油鍋我也不怕!」
「那可好,」林元秀嗤笑。「那咱們就一道陪桓禎師兄找人,待會兒越走越往深林裡去,誰也不說要先回莊去!」
王燕從鼻孔哼氣一聲,看了四周黑漆漆的林子一眼,知覺的好似黑影幢幢……她縮了縮膀子,默不作聲。
兩女跟著桓禎自林區外緣一路深入內地,原本還能看見莊內眾人高舉的火把,散在林間一閃一閃的光點,到後來舉目四顧,週遭一片漆黑,再也見不到任何人的火炬……再加上林內隱隱約約傳來的獸皋,連方才取笑王燕的林元秀也開始感到不自在,心底已開始盼望桓禎放棄找人,掉頭往莊裡去!
「唉喲!」突然王燕慘叫一聲,她落在後頭,怕前方的桓禎聽不見,於是叫的特別賣力0大師哥,我的腿扭了,再也走不了了……」
林元秀皺起眉頭,聽到王燕哀哀叫嚷,直覺認為是她在耍花樣。「王師姐,你又怎麼了?」「你沒聽見嗎?我方才說了,我扭了腳了!」王燕跌坐在後方數步遠的距離,她確實是扭了腳,可也沒那麼嚴重,她不過是乘著跌倒的機會,把自個兒的傷勢誇大,希望桓禎能扶著她走!林元秀嘀咕。「有那麼嚴重嗎?!」
王燕聽見,立即怒道:「扭傷腳的可不是你,你說什麼風涼話!」
林元秀撇過頭,一臉訕然。
桓禎卻轉過頭對林元秀道:「林師妹,勞煩你扶我師妹回莊裡,我一個人進森林內找人即可。」林元秀一聽,哪裡肯依。「可是——」
「大師哥!」王燕原先的冀望落了空,自然也不肯。
桓禎卻已自顧自的往林內更深處走去!沒有兩女累贅,他腳程驟快,轉眼已去的不見人影。桓禎這一路並非盲目找尋,而是留意到地上一些枯枝勾褡的衣物!看得出那布是才扯下的,可見貞儀確實往林內深處走去沒錯!
他擰緊眉頭——再這麼走下去,連他亦無把握找到貞儀格格之後,能走得出這片深林!雖然明知如此,他腳下卻未曾遲疑,一直往深林內挺進……
直到火炬燃盡,他同時也失去貞儀的蹤跡。
再往前去,地上也沒有被人踐踏過的痕跡。
桓禎毫不停留,繼續在失去貞儀蹤跡之後,作擴大範圍的環形搜索,奈何火炬已燃盡,即使以他過人的眼力,在這樣深黑的密林中也只能模糊視物,整個過程只能摸索著前進,非但不便,也浪費了許多時間!
他心底並非不焦急!
夜已深,林中此起彼落傳來野獸的嚎叫聲,他再不能快點找到她,只怕就再也找不到……他不去思索自己如此憂心的理由,縱然這種擔心對他而言超乎尋常,他仍決然漠視——就算是她當真對他有些微的影響力又如何?這不構成他憂心的理由!他要的是他的人質萬無一失,他不容許的是他的計劃出了絲毫的差錯!
隨著時間的流逝,桓禎的臉色越來越嚴肅,他全副心思更加專注在尋人上,縱然沒有燈火照明,他腳下的步子卻越來越快,越過一道道糾葛的籐蔓,一道道根結凸起的障礙……就在他一心尋人之際,突然腳下一空,還來不及抓住任何支撐物之前,下一刻他整個人滑進一道窄狹的穴洞中,一路滑落而下……
不知過了多久,極快的下墜速度和著地的震盪,即使強健如他,亦在落地的剎那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