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後
夏至,入夜後,涼風習習拂送,讓悶了整日的溽熱散盡,不知名的沁人花香隨風浮動,透著一股舒爽幽靜的氣息。
今晚,於善幼泡了一壺茶,文靜地端坐在後院的涼亭內,輕搖團扇,仰頭凝著皎皎月色。
驀地,一聲驚喚打破了這一份安寧。
「姐姐、姐姐……」
急忙的呼喚聲,伴隨著於幼縈急促的腳步,落入於善幼耳底,她輕顰著眉,回首迎向匆忙跑來的妹妹,正聲斥道:「妳又忘了規矩!」
於幼縈一聽到姐姐的訓斥,俏皮地吐了吐舌頭,趕緊緩下腳步,勉強抑下內心的急切,用可比蝸牛的緩慢速度,踽行到姐姐身旁。
瞧妹妹陽奉陰違的假仙模樣,於善幼不禁輕歎了口氣。「怎麼了?」
見姐姐開了口,於幼縈壓抑不住地破了功。「姐姐,這本書怎麼缺了好幾頁?故事寫得正精采,卻沒辦法知道接下來的發展,人家好痛苦。」
淡淡睞了妹妹手中破舊不堪的書,於善幼輕擰著眉。「這書妳打哪來的?」
只見妹妹手裡拿著蒲松齡的《聊齋誌異》,書頁已經泛黃,連書皮都不知掉哪去了。
於幼縈不明白姐姐心裡的想法,坦率地道:「在姐姐的書房裡取來的。」
於善幼心裡一愣,她早忘了把這本書塞在哪個角落,沒想到,妹妹竟把這本蒙塵已久的書找出來。
思緒一定,於善幼溫淡道:「成了,把書給我吧!」
她心想,妹妹生性聰穎,若真要讓她把整本書看完,那古靈精怪的腦袋瓜裡,不知會無中生有到什麼程度?
妹妹像擁著寶貝似地把書攢在懷裡,充滿警戒地問她。「姐姐要書做什麼?我都還沒看完呢!」
於善幼柔聲勸著。「姑娘家不該看這些閒書。」
但很有主見的妹妹把書抱得更緊,咕噥了一句。「這才不是閒書呢!」
在於幼縈的眼中,姐姐的氣質脫俗、才貌雙全,可惜個性太過矜持、做事一板一眼,說到底,就是和古板的爹爹同一個樣。
她想,若姐姐的思想能少一點點固執、再少一些些古板,肯定很迷人。
於善幼依然耐著性子。「幼縈,聽話!」
於幼縈一察覺姐姐的神情變化,一臉機伶地道:「唉喲,我的肚子好痛,我要上茅房。」
她年紀小,沒辦法與出口便是孔子、孟子的姐姐爭辯,決定還是先溜為妙。
「幼縈!」瞧見妹妹臉上古靈精怪的神情,她起身想追上,卻見妹妹抱著書,一溜煙地跑得不見人影。
於善幼無奈地坐回石椅,憂心忡忡地輕歎了口氣。
她想,改明兒得勸她爹,別再放縱妹妹盡看些閒書,否則真不知道會鬧出什麼事?
「噢!該死!」
正當於善幼暗暗打定主意,思緒卻突然被微乎其微的低咒聲,以及奇怪的窸窣聲響拉走。
「誰在那裡?」她的眸光落在園中花木扶疏的角落。
院內種著海棠及一叢翠竹,夜色昏暗,竹葉在晚風吹送下隨風搖曳,讓她瞧不清暗處是否藏著人?
「誰在那裡?」她復問了一回,很肯定自個兒方才聽到些許動靜。
沒見到有人出現,於善幼心想,那聲響大概是野貓吧!
但下一秒,她霍地驚見青石磚地上,有個小東西在黑暗中發出瑩光。
莫名的,腦中直覺地迸出一個想法——龍鱗!
她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萌生這樣的想法,連忙將胡思亂想趕出腦中。
但她的腳步卻不由自主地往前輕移,而那些被壓抑在腦中、深藏多年的回憶,竟一絲絲地被勾出——
那一日,她從湖畔被帶回府後,大病了一場,一直忘不了在她面前化為龍身的龍哥哥。
她很興奮,逢人便說著她的奇遇。
但人人卻都把她的話當成童言童語,她爹爹甚至認為她是受到過度驚嚇,才會神智不清、胡言亂語。
當年-她爹爹聘名醫入府為她診病,也請了法師到府裡為她驅邪祈福,並嚴格禁止她再閱讀關於妖精鬼怪的閒書。
為此,她鬱鬱寡歡好一陣子,當時她的奶娘送了她一個手環。
「奶娘、奶娘那是什麼,好美哦?」
奶娘說,她手中一直握著這片「珍珠貝」,見她如此珍惜,索性請人把它作成一個手環,送她當作禮物。
手環的環身有著鏨花、點翠,泛著珍珠光澤的龍鱗穿固於中心,典雅精緻得讓她愛不釋手。
當時,她的心裡認定「珍珠貝」就是龍鱗,但因為害怕她爹爹不喜歡她再提這件事,所以她也不敢說出心裡的想法,以致於到了今天,她變得有些不確定,這個手環飾片到底是珍珠貝還是龍麟?
她抬高手腕,看著戴在腕上的手環,恍恍失了神。
此時,龍冉騰立在暗處,著迷地看著她,失了神。
來到凡間後,他重回湖畔,卻找不著「興雲龍珠」,於是,憑著龍的敏銳直覺,感應到小姑娘的存在,繼而來到於府後院。
龍冉騰一現身,發現自己高大的身驅卡在一叢修竹間時,忍不住低咒出聲,枉他身為龍之子,居然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狽。
豈料,他的低咒才出聲,目光卻不經意凝滯在涼亭裡,那位賞月的美人身上。
她的杏眸如燦星,粉唇若春櫻,嫩白的臉容細緻,身段體態穠纖合度,全身散發出一種嫻雅沉靜的氣質,活脫脫就像由畫裡出走的絕色佳人。
半晌,他還怔怔地杵在原地,因為這女子美麗的模樣,震懾地移不開視線。
一直到這一刻,他才深深體會到哥哥們喜賞美色的癖好。
原來,美人靜動皆宜,嫻雅溫柔的一舉一動,入目皆是好風景。
當她不經意地抬起皓腕,露出腕上的手環時,龍冉騰猛然一驚,目光鎖在雅致的手環間、珍珠白色的飾物上頭。
那是他身上的龍鱗!
他愣了愣,不由地揣想難道眼前的美人,正是當日在湖畔遇著的可愛小姑娘?
龍冉騰走近瞧她,更證實了心裡的想法。
美人姣好的容貌與兒時相差不遠,杏眸、小嘴、巴掌大的臉兒,都還有著當日可愛的模樣。
只是龍宮幾日,人間數年,他未曾想過,她居然會出落得如此標緻。
「善妹妹,好久不見啊!」
於善幼未識得他,只是愕然驚問:「你是誰?怎麼會進到這裡?」
後院是女眷住處,男客應當止步。
「妳……問我是誰?」
「此處無他人,我不是問你會是問誰?」她輕顰著眉,不喜歡他明知故問,一張美麗的臉兒繃得極緊。
他愣了愣,旋即尷尬地笑了。「說得是,我這話似乎問得多餘。」
見他嘻皮笑臉的模樣,於善幼冷聲提醒。「公子還沒回答我的話。」
府裡戒備森嚴,匪徒應是無法闖入,此男子一表人才,也不像是惡徒匪類,若是如此……那他應當就是她爹爹的客人了。
平時她爹爹在官場上人緣不錯、交遊廣闊,府裡常有人來訪或是小住,她猜想眼前的男子應該也是爹爹的朋友。
她爹爹向來喜歡以文會友,也有不少忘年之交,這名男子的年紀看起來頗為年輕,也許只長她幾歲,但並不足為奇。
龍冉騰見到她充滿防備的態度,答非所問地低噥一句。「看來善妹妹已經忘了我……」
他記得她小時候還挺崇拜他的,難不成多了十歲,成了大姑娘,連喜好也跟著改變了?
「我該認識你嗎?」她暗暗打量著眼前面若玉冠的男子,謹慎、拘謹地問。
他的身形高大,穿著一襲月牙白的錦布龍紋長袍,及腰的墨發沒有薙髮結辮,僅是率性地披散在肩後,整個人盡散發著瀟灑不羈、不受約束的出塵氣質。
然而,看在於善幼的眼底,他不染塵俗的率性形同邋遢,反讓她心生警戒,在清人入關後,徹底實行「留發不留頭,留頭不留發」的薙發禁令,而他如此大膽的行徑,豈不是擺明了不把朝廷放在眼裡?
她對此人充滿疑惑,還沒能想清是怎麼一回事,又聽見他咕噥著。
「唉!怎麼會這樣呢?我記得妳小時候很喜歡我。」
也許對於善幼來說,對他的記憶已經淡了,但對他來說,他「幾天」前才見過她,感受過她的熱情,實在很難把她當陌生人。
於善幼輕顰著眉心,定定地望住他,一時之間,被他的話給弄糊塗了。
難不成她猜錯了,眼前的男子是她兒時的玩伴?!
她還在尋思之時,龍冉騰往前朝她踏近一步。「妳真的不記得我了?」他試圖喚醒她的回憶,不死心地將俊臉湊向她。「小時候妳最愛喚我『龍哥哥』,忘了嗎?」
他彷彿還能聽見,她喚他「龍哥哥」時,那又甜又軟的語氣。
「放肆!你、你不要再靠近了!」他突然地靠近,讓她慌亂地往後又退了數步,根本沒仔細聽他說些什麼,只是嚴肅地斥著他。
他那賁張的結實胸膛,正逐漸貼近她,散發著一股性感狂放的魅力,讓她無法漠視他的存在,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饒富興味地看著她過分激動的反應,又看見她身後那個養著青蓮的大陶缸,他從容不迫地提醒道:「妳別再後退了。」
大陶缸雖然淹不死她,但絕對可以讓她一身狼狽。
「不用你管,這裡是我——」
她頻頻後退的腳步踩了空,感覺自己纖柔的身子,一個重心不穩地往後倒。
眼看著她就要跌進大陶缸,龍冉騰適時伸手摟著她。
「哇啊——」
於善幼錯愕地驚呼,但龍冉騰瞬間落在她纖腰上的大手,教她硬生生地把尖叫沒入喉間。
龍冉騰粉色的薄唇,噙著一抹友善的朗笑。「我提醒過妳了。」
他不否認,再次見到她,對她的感覺不同了。
他的眼睛離不開那美麗卻矜持的臉兒,他的大手眷戀游移在那腰間的曲線,他的唇迫不及待地想落在她柔潤的朱唇上。
他不懂,為何同樣是她,僅是「小」姑娘與「大」姑娘的差別,但他的心為何會有如此大的轉變?
感覺他的大手彷彿烙鐵般撫落在腰間,她忍不住戰慄地板起臉兒。「你、你做什麼?快放手……」
縷縷穿膚入骨的熱氣,由他的掌心鑽進四肢百骸,引發一粒粒的疙瘩,讓她心慌意亂,只想盡快拉開兩人的距離。
從小到大,沒有人敢對她作出如此逾矩的行為,但他居然不肯罷手,還肆無忌憚地對她毛手毛腳了起來。
秉持著她爹爹的家訓,於善幼不堪被他這麼羞辱,心緒浮動間,有一種想剁掉那雙手的衝動。
可是,龍冉騰完全不知自己有多失禮,看見紅暈由她嫩白的臉兒,迅速蔓延至秀氣的耳蝸子,他滿心不解地問。「妳怎麼啦?很熱嗎?」
他天外飛來的這一句話,讓她一頭霧水,不明白話裡的真正含意。
所有在腦中打轉的想法,戛然一頓。「什、什麼?」
「我一放手,妳便會跌進大陶缸裡——如果妳覺得這樣比較涼快的話,我放手嘍!」
他微笑開口,雖不認同她貪涼的方式,卻不願破壞她的興致,此刻,她的答案若是如此,他會十分配合地鬆開手,順了她的心願。
於善幼一想到自個可能跌進大陶缸,立即面色蒼白地道:「你不准放手!」
他揚了揚唇,俊眸染笑地說:「好,妳說不放,我就不放。」
於善幼愣住,雙頰飛紅一片,不明白為何這句話由他嘴裡說出,硬是多了種曖昧的感覺。
她深吸了口氣,紅著臉、耐著性子強調。「我既不熱,更不想弄濕身上的衣衫,待我穩住身子後,請公子放開我。」
聽她正經八百的語氣,龍冉騰也不為難,待她穩住身子後,忍不住發噱地問。「善妹妹,這些年妳到底受了什麼刺激?」
她完全不像當年那個可愛活潑,對他無比崇拜的小姑娘。
於善幼實在受不了男子的無禮、輕佻,尤是那一副彷彿與她十分熟稔的態度。「我真的不記得龍公子,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她真不明白自己是哪根筋不對,居然會耐著性子跟陌生男人糾纏不清。
「是龍『哥哥』。」他輕蹙劍眉糾正,不喜歡她如此疏冷的語氣。
她朝他福了身,完全不理會他的糾正。「告辭。」
見她急著想走,龍冉騰心急地伸手捉住她的手腕。「別走,我還有話沒說呢!」
他此次來凡間尋找「興雲龍珠」,當務之急,他得先確定「興雲龍珠」是不是在她的身上。
突然被他拉住,於善幼又是驚抽了一口氣,不敢相信他居然還敢如此唐突。
「請公子自重!」
聽她還是用僵冷的語氣同他說話,他苦笑。「唉!先別同我討論重不重的問題,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拜託妳。」
他是龍,不是人,對於「男女授受不親」沒有具體的概念,不受束縛的言行舉止,完全出於本性。
然於善幼不同,八歲後她被調教成恪守禮教的女子,他的舉動,猶若挑釁。
一聽到他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她真的生氣了。「你到底想怎樣?」
龍冉騰不明白她的意思,還以為他們終於切入正題,因此欣然坦率地響應。「我想親親妳,以便……」
不待他將話說完,於善幼愕然地瞪著言語狂浪的他。「你讀過聖賢書嗎?不知道禮教規範嗎?怎麼可以隨便說要、要……」
「親」這個字太曖昧、羞人,她說不出來。
「什麼聖賢書?那是什麼東西?隨便說要怎麼樣?」龍冉騰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話落,他發現她那無瑕的臉兒,竟然紅通通的一片,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燙紅的頰兒,一臉憂心地喃著。「妳的臉好紅呢!是不是生病了?」
莫名其妙地又被他摸了臉,於善幼氣得渾身發顫,用力地推了他一把。「別裝傻充愣,你若再說那些無禮的話、做無禮的事,我就讓人趕你出府!」
擱下狠話,她氣呼呼地踩過磚鋪的十字甬道,離開院落。
見她轉身要走,龍冉騰急忙地跟在她的身後。「善妹妹,別走呀!我還沒親妳,還沒吸出妳體……」
不懂人類的道德規範,他壓根不知道「親」字代表的含意。
心裡只是納悶,他不過想親親她的小嘴,測試一下「興雲龍珠」是否在她的體內,為何她的反應會如此激動?
聽見他又厚顏無恥的提起那事兒,於善幼索性摀住耳。「你別說了,我不聽!不聽!不聽!」
天啊!她是招誰惹誰了?怎麼會遇上這個不知羞恥的無賴呢?
明天她一定得請她爹爹立刻攆走他!
「善妹妹,唉——妳一定得聽我說,這事才有譜呀!」
「別再跟著我!」
「可是……我有話同妳說。」
「不聽、不聽!」
「善妹妹……」
他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死纏不休,於善幼氣得不顧形象,揚聲大喊。「來人呀!快來人呀!」
不知她為何突然喊人,龍冉騰關切地湊近。「喊人做什麼?善妹妹需要幫忙?」
「你這個人實在——」於善幼頓住腳步,凝視著他真誠的俊顏,她的思緒混亂,根本看不出他究竟是不懂世俗規範,還是在她面前裝傻充愣?
「我這個人怎麼樣?」龍冉騰正等著她把話說完,靈敏的聽覺卻捕捉到急促的腳步聲,以及於府護院的對話。
「動作快!動作快!大小姐似乎遇到麻煩了!」
由那急促警戒的語氣當中,龍冉騰嗅到了危機,這下總算明白,於善幼似乎很不喜歡他呢!
大受打擊地瞥了於善幼一眼,他哀怨地問。「善妹妹,妳就真這麼討厭我嗎?」
一百個想不明白、一千個想不明白,曾經很喜歡他的於善幼為何轉變這麼大?
他幽幽想著,鬱悶的情緒讓他的身體不自覺地漸漸變淡,隱身融入夜色當中。
還沒來得及發現他隱了身,於善幼只覺他的語氣很哀怨沮喪,彷彿她真對他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讓她莫名不安了起來。
「小姐,您沒事吧!」紛至沓來的護衛急聲問著。
於善幼正猶豫是否讓護衛把那無禮男子帶走時,猛地回過神,赫然發現他居然不見了!
「怎麼不見了?」她詫異地喃著。
護衛小心翼翼地問。「小姐?!您怎麼了?」
他的輕功很好嗎?怎麼有辦法在眨眼瞬間,不動聲色地消失在她眼前?
「小姐……」
於善幼若有所思地擰眉沉思,過了一會兒她才說道:「方纔,我好像瞧見有道黑影往廂房那邊去了,你們四處查查。」
護衛聞言迅速離開。
看著護衛離開,於善幼打量了四周,才疑惑地噥了句。「動作可真快吶!」不過這樣也好,沒他在身旁纏著,耳根清靜多了。
話一落下,她暗暗鬆了口氣,踩著優雅的腳步離開。
龍冉騰隱身在一旁,肘著下顎,看著她緩緩消失在視線範圍,感覺有些無奈。「唉!我根本就還沒走好不好,沒良心的善妹妹。」
隱身只是障眼法,若有心,於善幼絕對可以看見他。
只是於善幼似乎對於他想親她的嘴,吸出「興雲龍珠」這件事挺反感的。
這可糟了,又不能強兜上她的嘴,把「興雲龍珠」吸出來,若她不願配合,事情只會變得更棘手,這可怎麼辦才好?
龍冉騰緊攢著眉思索著,懊惱至極。
於善幼回到閨房,上了門栓,朝門縫覷了好一會兒,才放心地抵著門板,大大鬆了一口氣。
在戒備森嚴的府裡,她不應該害怕安危,但不知怎麼的,一想起那俊得不像話的男子,她有種會被他死纏不休的直覺。
幸好他走了,不會再來吵她了!
撫著襟口順了氣,於善幼斟了杯茶,正準備潤潤口中的乾澀,突然,一抹低嗓落入耳底。
「可不可以也給我一杯?」
於善幼才入口的水,因為那突響的聲嗓,驚嗆嚥入喉。
「咳、咳……你、你怎麼……」於善幼被嗆得直咳,臉兒發紅,語不成句。
怪了,她明明拴上門了,他何時潛入?她居然渾然未覺他闖進屋子裡。
咻地,龍冉騰來到她身邊,大手落在她背上,替她順著氣。「長這麼大了,喝水怎麼還如此不小心呢?」
他迅雷不及掩耳的驚人速度,讓於善幼愕然地看著他,驚聲指著他問。「你、你是怎麼進來的?」
無聲無息、不動聲色,看來他的武功極高啊!
龍冉騰挑了挑飛揚劍眉。「我是龍,能顯能隱,能穿牆過壁、移形換位,變化多端,這些凡間世物對我而言,形同無物。」
方才失落的情緒,只干擾了他一會兒,他已由怨哀的情緒中跳出。
或許時光荏苒,於善幼不再是那個喜愛他的小姑娘,但他的任務還是得進行。
龍?!
於善幼愣了愣,心裡竟然覺得他沒說謊,他是龍……
察覺自個兒如此詭異的認定,於善幼連忙強迫自己抹掉心裡的感覺。
她爹爹說過,這世上不會有妖神鬼怪!她反覆在心中說服著自個兒,然後正聲怒斥。「『子不語怪力亂神』,你別在這裡胡言亂語,快出去,否則我要叫人了!」
擰緊濃眉,他一臉疑惑。「胡言亂語?我說了什麼嗎?」
不讓他那張無辜的俊顏影響她的思維,於善幼一字一句清晰地說:「不管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請公子馬上離開!」
她僵冷的臉兒像在生氣,龍冉騰放柔聲調。「善妹妹,妳生氣了?別生氣嘛!哥哥變龍讓妳看好不好?」
他記得她小時候一聽到他要變龍,開心地在他面前手舞足蹈,那模樣還讓他印象深刻,如果今兒個能用同樣的方法取悅她,他很願意在她面前現出原形,以博紅顏一笑。
於善幼聞言,只是瞠大著眼,敬謝不敏地急聲道:「不准在我面前現出原形。」
聽見她脫口說出的話,龍冉騰笑瞇了俊眸,原來他嘴硬的善妹妹沒忘記他,而是——因為害羞而不承認記得他。
思及此,龍冉騰樂得翹起龍尾——噢!不對,他現在化身為人,若真要表現樂不可支的模樣,翹臀應該會比較恰當些。
意識到自個兒失言,再瞧龍冉騰樂得昏頭的模樣,於善幼更惱了。「這麼晚了,你不該賴在我的房裡不走,請公子馬上離開!」
她的一番斥責,讓他的燦笑僵在嘴邊,沮喪地垂下寬肩,在於善幼眨眼瞬間,他在窗邊鋪著竹蓆的長榻上,單手支頤地懶懶倚著。「啐!真無趣。」
憶起她那無憂無慮、如銀鈴般悅耳的稚嫩笑聲,以及崇拜他的眼神,龍冉騰實在不明白,原本活潑可愛的小姑娘,怎麼會變得一板一眼,沒半點樂趣可言?
瞧他一派悠閒地倚在長榻,於善幼更是驚惶。「你、你快點離開!這麼晚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會惹人非議。」
倚著長榻,龍冉騰絲毫不以為意。「有什麼不好?」
目的還沒達到,他可不準備走。
面對他無賴的行徑,於善幼懊惱地跺了跺蓮足。「不行就是不行,若你再不走,我真的要喊人了!」
他不受威脅,只是望著她如實陳述。「不會有人進來。」
「為什麼?」於善幼驚愕地瞪視著他,突然明白自個兒問得多餘,他若真是龍,要對付她,簡直易如反掌。
他揚起唇,唇邊的笑意更深。「我都說了,咱們還有事得處理,沒處理完,我不會走。」
深吸了口氣,於善幼決定問個清楚。「你到底想做什麼?」
龍冉騰瞬間移形換位,來到她面前,挺直的鼻樑抵在她軟嫩的粉頰上,壓低音量道:「我想親親妳。」
再次聽見他不知羞恥的言語,於善幼如遭雷擊地指著他,結結巴巴的警告著。「你、你……若敢靠近我、碰我一下,我、我就殺了你!」
溫熱的呼息迎面撲來,兩人的嘴唇因為他的靠近,幾乎要碰在一起了,她驚恐得直想落淚。
殺?!好嚴重的字眼。龍冉騰完全無視她「不准靠近」的警告,以著無比包容的語氣繼續開導她。「妳就別這麼小氣了,乖,讓哥哥親親……」
他滿嘴淫穢的言語,不禁讓於善幼悲哀地暗想:若這些話讓他人聽見了,她還有清白可言嗎?
「求求你別再說了……」於善幼無助地哽咽著,不知自個兒是走什麼楣運,怎麼會遇上一隻厚顏無恥的「色龍」?
從沒遇過這種狀況,她顯得方寸大亂,不知該如何守住清白。
龍冉騰看著她哀傷的神情,雖然不明所以,但他還是以無限溫柔的嗓音道:「妳放心,就一下下,我會很溫柔的。」
於善幼還來不及反應,龍冉騰兩片軟唇毫無預警地湊近,輕輕封住她的嘴。
熱氣直衝上腦門,不甘與羞辱的情緒,讓她屏住呼吸,不願讓他的氣息鑽入鼻腔。
緊抱著她不斷扭動、掙扎的嬌軀,他輕合俊眸,細細地感受隱在她甜美氣息中,那股豐沛的潤澤之氣。
終於——他感受到「興雲龍珠」的存在。
龍冉騰如釋重負地貼著她的唇。「再一下下就好。」
「興雲龍珠」屬水,若是讓一般人吞進體內,充沛浩瀚的水氣,將流竄到四肢百骸,不過百日,必會讓吞食者四肢腫脹,最後爆脹而亡。
但於善幼的體質特殊,將「興雲龍珠」吞入肚腹十年,居然未被豐沛的潤澤之氣反噬,實在令人不可思議。
耳底落入他熟悉的口吻,於善幼平靜的心湖,驀地泛起了圈圈漣漪。
記憶中,彷彿有人同她說過這樣的話……而那個人,好像是他?!
於善幼沒能多想,因為吸不到新鮮空氣,讓她的思緒開始變得恍惚……
感覺到她的異常,龍冉騰放棄想吸出「興雲龍珠」的念頭,一放開她,她全身無力地偎在他的懷裡,驀地昏厥過去。
抱著她柔軟的身子,龍冉騰心口一窒,不明白她怎麼會突然暈倒?
「善妹妹,妳沒事吧?別嚇我啊!」拍著她略顯蒼白的臉兒,他憂心而慌張地頻喚著。
他懊悔地暗忖:難道「興雲龍珠」不是這樣取回來的?是他用錯方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