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為相思怕上樓 第一章
    只為相思怕上樓,離鸞一操恨悠悠;十二翠屏煙篆冷,曉窗秋。

    繡線未拈心已懶,花箋欲寄寫還羞;懊悔郎邊無個信,暮雲愁。

    退件!

    汪思涵快瘋了。

    只剩下一個星期的工作天,儷佳人就必須送進印刷廠製版、印製、發行,然後郵寄給期盼了一個月的讀者,一睹為快。

    而如今卻要開天窗。

    身為主編的她,簡直快忙瘋、氣瘋,現在她希望自己真的瘋了,最好馬上送人精神病院,來招眼不見心不煩的鴕鳥政策,躲過這一次的劫難。可惜她不能逃避,除非她想回家當米蟲,如果真是那樣,那才是真的瘋了。

    汪思涵熱愛這份工作,編輯是她的興趣,儷佳人是她的最愛。

    她是個不要愛情的女強人。

    或者說她是看透了愛,在她眼裡,有情人終成眷屬不是幸福的開始,而是一腳踏進墳墓的結束。

    汪思涵排拒愛情,不是她受過情傷,而是她嘗盡破碎婚姻的苦,所以一顆心全放在事業上。

    她是中文系這三屆以來第一個當上主編的,表面上僅短短花了五年的時間,實際她卻用了相當於常人十年的努力,才換來今天的成果。她知道她的成功,不是運氣,也沒有裙帶關係,完全是辛勤耕耘而來。

    可是,美麗的女人身旁總是圍繞著流言。

    多數人寧願相信她和發行人之間的緋聞,尤其是當辛人傑日前和妻子協議分居後,連少數人的信心也逐漸動搖了,甚至連汪思涵自己都有些懷疑。

    難道辛人傑是對她的人特別,而非才特別?

    汪思涵無心深究,她急於解決眼前的災難,大災難。

    「天雪,劉總對這次拍的照片非常不滿意。」面對攤在桌上的一疊照片,她無力的說。

    蔣天雪是公司專職的攝影師,晚汪思涵一年進公司,兩人不但是工作上的好夥伴,私底下也是好朋友。

    天雪有藝術家的怪脾氣,說颳風就飄雨,和汪恩涵截然不同,她是個掛面具的女人,在家、在工作場所是個嚴肅的老女人,在喝酒時、話說多後,往往不經意展出她童心未泯的面目,變成天真的小女孩。

    她們兩人的聊天,話題的開始在蔣天雪,接下來就是汪思涵的天下,因為蔣天雪一個心情低沉,就成了啞巴聽眾,再個高興便是兩個女人搶話說的局面。

    蔣天雪嘲笑汪恩涵是活得辛苦的兩面人。

    汪思涵反笑蔣天雪是善變的陰陽人。

    兩人笑來笑去,卻不失姊妹情誼,只差個歃血為盟的儀式,但心裡都早已認定對方是異姓姊妹。

    「何婷婷不是他最愛的模特兒?」蔣天雪骨碌碌的大眼一轉,問道:「難不成又被三振出局了?」

    汪思涵無奈地點點頭。「他嫌她年紀稍大,不適合拍這組少女款式的服裝。」

    「她也不過才廿三歲,」蔣天雪不以為然的冷哼:「當他大兒子的女朋友,剛好。」心想,老色鬼玩女人同換衣服沒兩樣,一天一件。

    「是,他現在要找的是小兒子的女友,十七歲的林韻。」

    「老牛吃嫩嫩草。」蔣天雪強調幼齒。

    「林韻是我家隔壁林媽媽的小女兒,我有些擔心。」汪思涵眉頭深鎖。林韻是林家的珍珠,林媽媽每天掛在口中宣傳的寶貝女兒,如果出了差錯,她擔心自己將永無寧日,因為林媽媽是社區裡有名的母夜叉,罵起人來是不分皂白,到時候她這個上司兼芳鄰可背著末盡妥善照顧的滔天大罪,恐怕會死得很難看。

    「白花花的銀子,是教人很難自持的,何況像林韻這種丫頭片子,老想著一步登天,成為銀河裡最耀眼的星星,有罪受了。」蔣天雪看穿了林韻的虛榮心態。

    「所以我才擔心她。」

    「妳只能講道理給她聽,接不接受在她。」

    「跟過劉總的,好像沒有一個紅過。」汪思涵憂心忡忡,羰嗆熗耍ㄣ孛{?會在乎出身的,一樣可以做清純偶像,但是沒有紅就慘了。

    「老色魔嘴巴說一回事,出錢又一回事,手腕高明得很,只怕是場賠了夫人又折兵的噩夢,失身還得當啞巴。」

    「演藝界就怕澄清,愈澄愈不清。」汪思涵頗有同感。

    「美女多如過江之鯽,想脫穎而出,是蜀道難行。」拍慣了美女,蔣天雪反而欣賞清新脫俗氣質,像汪思涵這樣簿施唇膏的女人,一張素淨的臉找不到胭脂的殘害,真正白裡透紅的自然美,而非人工勾畫出的假臉。

    多年來,蔣天雪一直遊說汪思涵拍專輯留影,勉強預約到結婚照,偏偏結婚對汪思涵而言是個未知數,她瞭解這女人對婚姻過敏,似乎將是場遙遙無期的等待。

    不知什麼樣的男人,會融化冰山?蔣天雪陷入沉思。

    「汪姊,小李說妳找我。」

    蔣天雪回頭冷冷地一瞥,一副被嚇壞的表情,怒視身後突如其來的林韻。

    「對,翔鳳劉總指定找妳拍這組服裝秀。」

    「不行,我晚上和朋友約好要去跳舞,明天再拍不行嗎?」林韻一口回絕。

    「公事為重。」汪思涵三申五令。

    「我覺得守信也很重要。」林韻狡辯。

    蔣天雪瞪大眼嘖嘖稱奇,現在的年輕人天不怕、地不怕,標榜做自己愛做的,自私到毫無敬業精神。

    「林韻,我不希望拿合約出來壓妳。」汪思涵笑容僵硬了,真是個不可愛的鄰家女孩,桀騖不馴地像匹野馬。

    「妳已經拿了。」

    「好,那就當我拿了,妳們準備一下就開拍。」汪思涵命令道。

    「哼!老女人。」林韻轉身邊走邊嘀咕。

    「林韻,妳這是在罵我。」蔣天雪笑問,她只比汪思涵小兩歲,廿九歲。

    「蔣姊,妳不一樣,妳是個藝術家,穿著打扮都有藝術家的味道,哪像她西裝外套、白襯衫、窄裙、髮髻、鎢絲邊眼鏡,一副老處女的模樣。」林韻不屑地評頭論足,她最討厭不染塵埃的聖女,在她眼中神聖等於虛偽,和汪思涵成等號。

    「她是主編,當然要穿著正式,怎能像我這樣邋邋遢遢。」蔣天雪戲謔自己吉普賽的穿法,裡面的衣擺總是長過外套。

    「我真搞不懂,辛先生怎會放著如花美眷不要,而選上古板的女人?」

    「謠言。」

    「大家都這麼說。」林韻理直氣壯。

    「所以才叫謠言,而謠言該止於智者。」蔣天雪技巧地結束話題。

    背後說閒話,是三姑六婆的嗜好,不合蔣天雪的個性。

    她喜歡當面問清。

    ☆☆☆☆☆☆☆

    子夜一點,汪思涵好意請剛收工的蔣天雪、林韻吃消夜,林韻卻拋了雙白眼,匆匆離去,丟下的兩個女人,一如往昔,坐在的吧檯。

    「烈酒傷肝,猛酒傷胃,妳這樣灌醉自己,有什麼好處?」

    「來都來了,不喝傷心。」汪思涵心事重重。

    「心情不好就少喝點,萬一醉倒了,我可不承認妳是我朋友。放妳一人在這出洋相,我回家抱枕頭。」蔣天雪醜話講在前頭。

    「沒有良心,當年不知誰在這兒又哭又叫?又是誰照顧了她一晚?」

    「有嗎?」蔣天雪故作迷糊狀,心裡從未曾忘過失戀的那晚,在這兒抱頭痛哭,哭得太凶了,還被酒保請出去以免妨礙店裡的生意。

    「田子照他……他回來了。」汪思涵支支吾吾說出心事。蔣天雪的舊愛回來了。

    蔣天雪心頭一震,半晌才開口問:「他打電話給妳?」

    他,田子照,雖然不是蔣天雪的初戀,但是傷她最痛、最深、最狠的男人。為了一個超現實的夢,他放棄事業、愛情,遠渡異國圓夢,因為夢中滿天飛揚的黃沙深處,有個白衣飄飄的女子向他招手,彷若前世的姻緣在喊他,喊他……她記得他說過,撒哈拉將是他一生的終點,而如今他又為何離開?

    是夢碎了?還是夢醒了?

    「不,是辛人傑告訴我的,因為公司要請他當約聘攝影師。」人事,不論升降調還,只要是牽扯人永遠都擺不平。當個主管,汪思涵最頭痛的問題,每遇辛人傑一聲開除令下,她就得執行黑臉,那時她總會拉蔣天雪來喝酒解愁。

    「為什麼?難道我的技術公司不滿意?」蔣天雪尖聲。

    「不是因為工作上關係,是私人的情誼。妳也知道他是辛人傑的大學學弟,兩人友情深厚,而這一次完全是因為辛想幫他。他出國三年,什麼都沒有,連現在住的地方都是辛出錢租的。」汪思涵說明來龍去脈。

    「活該。」

    「告訴妳,不是要妳幸災樂禍,是要妳先有心理準備。」

    「我對他早沒知覺了。」

    「我想妳在說謊。」她老神在在。

    「何以見得?」蔣天雪語調中有不穩的顫音。

    「妳的酒杯空了,在聽到他回國後的短短一分鐘內喝完的。」她觀察人微。

    是因為愛嗎?它仍然存在嗎?

    「聽辛說他在伊拉克吃很多苦,整個人變了樣,表面上玩世不恭,骨子裡卻憤世嫉俗,很矛盾的心態。」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他家的事。」蔣天雪不以為然的眼神。

    「看妳一副冷血的樣子,我放心多了。」汪思涵鬆了口氣。

    「為什矗俊?

    「至少不會重蹈覆轍。」她一派天真。

    「妳和辛人傑之間是清白的。」這回蔣天雪完完全全相信汪思涵的愛情史,是張白紙,不曾痛過。

    被深愛的人拋棄,止痛療傷個三、五年是不夠的,而汪思涵不明白這一點,足以證明她的心依舊封閉,連蚊子都飛不進。

    「聽妳的口氣是不相信那些話是蜚短流長了?」

    蔣天雪偏著頭想了一會。「我看不出妳有喜歡他的成分。」落花是無意。

    汪思涵釋懷地笑了,總算沒有白交蔣天雪這知音人,反問:「那妳看他呢?」

    「他?他很難說,過去可能是欣賞妳的才幹,現在不知道變質沒?」流水似有情。

    「但願沒有。」汪思涵看著天花板說,腦海裡不停地回憶和辛人傑之間的種種,她實在看不出半點蛛絲馬跡。

    關於愛,她是個道地的智障,任由颱風來襲也吹不皺心湖。

    「妳把自己裝成老古板的樣子,確實很難教人移情。」蔣天雪噗哧一笑,想到林韻的形容詞,的確貼切。

    「妳等我一下。」汪思涵溜下吧檯,提了個大紙袋往化妝間逕自走進,出來時一身紅色開字領的連身短裙,沒戴眼鏡,烏雲沾了點水露飄然垂落,玫瑰紅的櫻唇,性感十足。

    看來女人都受不了「丑」這個字冠頂。

    「妳怎麼把拍照的衣服給穿來了?」蔣天雪一眼就認出。

    「明天一早要還給劉總,我想上班前先繞到他那兒,直接拿給他。」

    「乖乖,平常包粽子似的,還真看不出來妳頗有料的,一級棒的波霸身材。」

    「真人不露相。」汪思涵知道自己的身高不算高跳,但骨架小的優點使她顯得苗條,然宏偉的胸圍卻今她苦惱,總擔心自己被歸類胸大無腦之流。更何況近日她和辛人傑的謠言甚是囂張,她的穿著就更密不通風了。

    「劉總若是看到這樣的妳,一定會後悔找林韻詮釋商品。」蔣天雪言之鑿鑿。

    「別提那個噁心的色老頭,想吐。」汪思涵邊皺眉邊搓平手臂突兀的疙瘩。

    「真希望相機能在手,馬上捕捉妳這撩人的一面,粉碎妳是個老古板的刻板印象。」蔣天雪四隻指頭合成方形充當鏡頭,左瞧右看抓角度。

    「怎麼樣?剛才走過來時有沒有吸引住男人的目光?」她自嗚得意。

    「有,妳背後已經有只蒼蠅朝這兒飛來了。」蔣天雪朝後一瞧,噯昧的說。

    「無聊男子。」汪思涵撇著嘴不悅。

    「天啊!是個超級帥哥。」蔣天雪驚呼。

    他,有一張天生該吃演員飯的開麥拉臉,而且還是巨星的臉。體格在休聞服的包裝下,不但讓人一眼看出他胸膛結實的肌腱,也看出他沒有隆起的胃部。他很高、很英挺、很酷,實在是個得天獨厚的男人。

    「酒保……」站在汪思涵的身後,他拿出一瓶酒。

    蔣天雪醉了,她感受到色不迷人人自迷的昏眩,眼前的男人,不僅帥斃了,連說話的聲音,都那麼富有溫柔的磁性,簡直是天生的白馬王子。

    就在同時,汪思涵座下的旋轉椅一轉,惡言相對:「走開!」伸手一揮,酒瓶說時遲那時快變成了碎玻璃,紫色液體如小溪般流竄。

    「小姐,妳打碎了我的珍藏。」他咬著牙說。

    「誰教你想搭訕!」她還以顏色。

    「我?我是來寄酒的,不是來釣馬子。」他很快地瞄了眼汪思涵,在一站一坐之間,她雪白的乳溝一覽無遺。汪思涵警覺到他輕蔑的視線,雙手反射性地擋在領口,沒想到此舉卻招來譏諷。

    「我一向不喜歡多剌的玫瑰,尤其是野玫瑰的刺又尖又利。」他鼻子發出不屑的哼聲。「兩點鐘還泡在酒吧的女人,想必不是個好女人!」

    「你污辱我。」汪思涵氣炸了。她出了名的好脾氣,被這男人犀利的言辭,徹底摧毀,一個衝動,吧檯上半杯酒液全灑在他的臉上、衣領。

    「妳……」他凶狠的眼光,恨不得生吞活剝了她,這時酒廊倏地靜下來,他已經知道自己成了笑柄。

    「對不起,是我的錯,我同我朋友開玩笑說你是登徒子,不好意思造成了誤會。」蔣天雪警覺到事態嚴重,連忙抽出面紙,一臉歉意遞給他。

    「我像那種沒有品味的男人?」他一邊拭臉,一邊冷言冷語。

    「你像,像透了。」話從汪思涵的牙縫中迸出。

    「思涵!」蔣天雪頭痛了,這兩個人怎會像刺蝟一樣,碰不得。

    「妳比我還像沒有格調的女人。」他睥睨地看了眼她的曲線,大胸脯的哺乳動物!

    「天雲,我先走了。」她沒臉待下來,因為身上的緊身衣使她自慚形穢。

    「喂┐紉幌攏琉叴蚱莆業畝薧浸|退悴慌馇悜鷛钀s圓黃鳶ぼ這是做人最基本的禮貌,妳沒學過,還是不懂E?

    「你……」她結舌了。

    「剛才嘴巴不是很厲害,怎麼這回成了啞巴?」他有意刁難。

    「思涵,先說聲對不起,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蔣天雪額角急出了汗珠。

    汪思涵倒吸了口氣。「你要多少錢?我賠。」

    「天啊!」蔣天雪搖頭歎氣,歎汪思涵忽然長出的性格,死不認錯。

    「這瓶十二萬八千買的,喝不到一半,算妳五萬元。」他獅子大張口。

    「上帝!」蔣天雪嘴巴合不攏了,震驚。

    「我身上沒帶那麼多現金。」

    「妳想抵賴可以明講。」他嚴峻的眼神,直射她無畏的黑瞳。

    他也不知道今天是吃錯了什麼藥?非得把一樁小事弄擰,和他向來不與人爭的魴源笙嗑鍛ャ?

    是她克了他?還是他克了她?

    汪思涵打開公文包,從中抽出一張沒有畫線的公司票,寫上金額,擱在桌上,頭也不回地排開人群,走出酒吧。

    「有經驗的男人都知道愛因斯坦有一則相對論,美麗的女人不能碰,因為脾氣像炸彈,隨時可能爆炸傷人,所以要遠離,免得你就是下一個倒霉蛋。」他聳肩歎息引起滿堂哄笑。

    汪思涵淚眼婆娑地聽見身後的爆笑聲和蔣天雪的呼喊,可是她停不住腳,一心一意只想逃,逃出笑話。

    本來她只是拒絕婚姻,現在她討厭男人,特別是帥男。

    這個好看得不得了的男人,她再也不想見到他。

    她恨他。

    ☆☆☆☆☆☆☆

    回到家已是半夜兩點半,汪思涵走在巷口就聽見了洗牌聲,心想今天又是個失眠天。

    兩眼紅腫的模樣,洩漏她哭過的痕跡,在回家的車程中,不知為何淚似決堤的洪水簌簌直落?她不該有如此悲愴的情緒,卻被個陌生人攪亂心弦,到底是哪裡來的傷感,使她輕易地落淚?她自認己經到了哭不出的年齡,卻為他肝腸寸斷。

    汪思涵快不認識自己了,此時此刻,她的心事她完全不懂。

    只想迅速躲進被窩裡,釐清紛亂的思維。

    才進門,就聽見母親忿忿的辱罵聲:「死丫頭,這麼晚回來,害我擔心得牌老打錯,一把都沒和過。」汪思涵站在玄關處脫鞋,心想:家裡只有三個人,每次一有事情發生,母親總找得到理由怪罪另外兩個人,她和父親,代罪羔羊。

    今天八成是她沖太歲的日子,萬事皆忌。

    「妳媽老放炮,嘀嘀咕咕了半天,原來是操心妳晚歸。」

    天知道!

    「這下千金回來了,汪太太妳可要和牌了。」

    但願如此!

    「給我站住!妳這是什麼打扮?」汪母尖聲叫住正穿越客廳想上樓的女兒,怒不可遏地說:「現在幾點鐘了?妳跑到哪兒去鬼混?」

    汪思涵沒有吭聲,對母親當外人的面給她難堪,早己習慣了,只當自己是死人無血無淚,也不會痛不知癢。

    母親總是這個樣子,和一般的母親關心子女方式相反。小的時候,她摔破了膝蓋哭著回家,母親劈頭就罵她粗心,跌破用錢買的褲子,卻沒看見她流血破皮的傷口。從那個時候起她就長大了,非常愛惜身外之物,做個讓母親放心的好孩子,直到現在,她連個杯子都沒打破過,碗也沒敲破個角。

    「汪太太,年輕人穿著花稍點,無所謂。」

    「思涵的身材那麼好,連我這老太婆看了都羨慕,要是我年輕的時候有這麼好的身材,我會穿得比思涵更露。」

    「也不用招蜂引蝶。」汪母偏唱反調。

    「有人看,總比沒人瞧強吧!」

    「汪太太,思涵都三十歲的人了,再不讓她交男朋友,難不成妳真想留她一輩子,當個老姑婆?」

    「我是巴不得她早點嫁出去省得我整天操心,但可不是隨隨便便跟男人亂來,大個肚子回來讓我丟臉。」汪母心有餘悸,若不是當年先上了車,她怎會嫁個窮老頭,夜夜飲泣一失足成千古恨。

    母親是關心她的終身大事,在畢業後的三年內,托了不少人安排相親,有花花公子、離過婚帶拖油瓶的、死了老婆的鰥夫,而他們雖然乍看之下沒有共通點,只有一點是不分軒輊的--金錢。

    錢是幸福的保障,更是母親心中萬能的神,這是因為母親嫁給沒汽車洋房的父親。

    汪思涵同情母親怕窮的心理,但她不靠男人施捨,她用雙手攢錢滿足母親,雖然慢了一點、少了些許,不過有搖錢樹總比沒有強。

    「哎喲!思涵不會的,我看著她長大的,從小到大都很乖。」

    「現在外面社會多亂,萬一遇到壞人,一輩子就毀了。」汪母沒一句好話。

    「呸,呸,呸,妳這是咒自己女兒!」

    「等一下,我和了,總算開和了,收錢啦!」汪母心花怒放。

    「思涵可是妳的福星。」

    「對,思涵趕快上樓早點休息,趁妳媽忙著數鈔票時,快睡!」

    「嗯,妳去睡吧!」鐵樹終於開花。

    汪思涵好不容易解脫了,這道無罪開釋令,遲來了廿分鐘,她整整被罰站了廿分鐘。雖然苦但是值得,如此一來,她節省了一個星期的耳根不淨,母親的習慣是喜歡一次罵夠,分期付款可是沒完沒了的喋喋不休。

    推開房門,老邁的父親坐在梳妝台前的椅上,面對著門等她。

    「爸,你怎麼還不睡?」

    「聽到妳媽在念妳,我怎麼睡得著!」汪父歎了口氣,臉上的皺紋更深。「涵涵,妳眼睛怎麼紅紅的?哭過?為了什麼事?」

    汪思涵綻開笑容,感激父親的關懷。「沒事了,都是這件衣服惹的禍。」

    那一次摔傷的膝蓋,是父親替她包紮的。她永遠記得那一天,母親罰她站在牆角省過,直到父親收班回來,心疼地和母親大吵一架。在包傷口的同時,她看到父親眼眶裡的瑩瑩淚光,口中唸唸不停說:如果得了破傷風,怎麼辦?怎麼辦……?當時,她雙手環著父親的頸子哭了,嚎啕大哭,父女倆就這樣相擁而泣。

    她永遠忘不了父親的眼淚,和那一天。

    「這衣服很漂亮,把我女兒的美麗全表現出來了,有何不對?」他得意之色溢於言表,女兒的美是天生麗質難自棄,綾羅綢緞對她的美麗不過錦上添花。

    「老爸,你當然會讚美我,可是別人卻說它低級。」父不嫌子丑,就算她滿臉u櫻v親也會說是好可愛的滿天星。

    「是誰這麼沒眼光?」他氣呼呼的問。

    「說來好笑,我不認識他。」她耿耿於懷。

    「不認識的就別在意,相信妳認識的人說的。」汪父勸慰道。

    「媽也嫌它。」

    「妳媽是吃醋,自己老了不能穿,恨不如妳。」

    江思涵緘默。有時候她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母親生的,有首歌說: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她可是一點都沒感受到,母親對她似乎是又愛又恨,時好時壞,是一種打過後心痛的矛盾情結。

    為什麼?三十一年來她反覆問自己,答案仍是謎。

    因為她確實是母親懷胎十月產下的獨生女,可是命運卻像童養媳。

    「時間也不早了,妳早點睡,明天請半天假在家補充睡眠。」汪父體貼入微。

    「不行,公司忙我走不開。」自從父親退休後,一大清早當她的鬧鐘,替她買好早點,再到華江橋下練外丹功,已是父親不變的早晨作息。

    「妳這個孩子,就是事業心太重了,搞到現在連個男孩子都沒帶回來過。」他可不希望女兒是個處處與男人爭強斗短的女強人,平凡就是福。

    「我要一輩子陪您。」她嬌嗔的說。

    「我還希望多個人來孝敬我。」他敬謝不敏。

    「貪心。」

    「睡了,再說下去天都亮了。」

    「爸,你也早點休息。」

    望著父親佝僂的背影,汪思涵心底無由地升起酸意。七十四歲了,老來得女的父親,不是福氣是霉氣,好命的人五十五歲就退休,較差的也在六十五歲享福,而父親何其歹命,直到七十歲才放下肩上的重擔。半生戎馬,一次好心助人,落到無餉無屋的悲劇,識字不多的老軍人,被開除軍籍後的唯一下場,攜妻帶女四處打零工,漂泊了六、七年,總算找到了個穩定的工作,大廈管理員,薪水雖簿卻固定,家就這樣有了根。

    所以,汪思涵不怪母親嫌貧愛富,因為苦怕了;也不怨母親反覆無常,因為她拖累過母親。母親足足小父親廿歲,年輕到應該擁有花樣青春的,要不是骨肉情,以母親的美貌,不難改嫁個更好的男人,過好日子。

    只能說,一切都是命。

    父親、母親、她,三個苦命人。

    ☆☆☆☆☆☆☆

    汪思涵一大清早趕到公司,卻發現有個人比她更早到。

    這個人竟是平日晝伏夜出的辛人傑,老闆。

    汪思涵直覺想到,今天準定會變天,青天閃霹歷。

    「思涵,余先生昨晚打電話來這兒,不准儷佳人刊出他的專訪。」辛人傑坐在辦公桌桌沿說,手上玩著俄羅斯方塊,一副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樣子。

    辛人傑的個性非常隨和,像個大家長,儷佳人是他接手過世母親的遺志。雖然是繼承的事業,不過他搞得有聲有色,並創立儷佳人模特兒經紀公司,兩間公司相輔相成,業績蒸蒸日上。

    正因為他沒有老闆的架子,屬下又是美女如雲,總有些小鼻子小眼睛又喜歡渲染花邊新聞的小報,杜撰無稽之談的緋聞。偏偏他的妻子吃這一套,三番四次地吞藥割腕,終於逼著辛人傑走上了分居的絕路。要不是顧慮兩個幼兒的心靈,他會選擇一次解決的途徑,離婚。

    目前,他沒有心交女朋友,也不急著為孩子找後母,他怕了活女人的神經質,儷佳人是他現在唯一神交的死女人。

    「為什麼突然變卦?」辦雜誌難免要忍受名人的脾氣,翻臉跟翻書一樣。

    「電話裡說不清,而且他也不願多談。」他聳肩,放下手中的俄羅斯方塊,六面六種顏色,他的拿手絕活。

    「現在到哪兒去找遞後補的文稿?」她看了一眼方塊,辛人傑愈心煩愈是組合俄羅斯方塊的高手,由此看來,他心情沉到谷底。

    「就算找到了,我們也不能用。」

    「我知道,一來失信於讀者,二來公司聲譽受影響。」

    「最重要的是餘力耕是個好賣點,他的傳奇故事迄今眾說紛雲,再加上他不肯拍照,報章媒體上找不到他的影子,只有約略敘述他的成功,如果我們能得到這篇文稿,又能說服他拍照,儷佳人這個月的銷售量必定可觀。」他眼睛一片雪亮。

    「問題是他突然拒絕了我們。」她一盆冷水潑向他。

    「妳去試著挽回,他現在可能會拒接我們的電話,所以妳親自跑一趟。」他三言兩語丟掉燙手山芋,不偏不倚地落在汪思涵的手上。

    「我今天有一大堆的事要辦。」她愁眉苦臉。

    「反正下班前妳總要去試一次。」他打了個呵欠,昨夜小孩吵著要找媽,折騰了他一整晚,奶爸難為。

    「如果不成功……」她沒有信心。

    「提頭來見我。」他直截了當地堵住她未說完的話,無傷大雅的說。

    「過分。」她竟然成了易水畔別燕太子的荊軻,不成功便得成仁。

    「我是相信妳不會讓我失望的。」他替她打氣,話才說完又連打了兩個呵欠。

    「昨晚沒睡飽?」她一向不過問他的隱私,可是他熊貓似的黑眼圈,使她不得不擔憂在接二連三的打擊後,問他過得好不好。

    「根本是沒補謇鞳I顧祟N當呷嘌邸?

    「為了儷佳人?」

    「不,是小孩鬧。」

    「將來怎麼辦?」她深知他是個好父親,但也不能取代孩子們的母親。

    「我和蕙蘭是不可能破鏡重圓的。」他堅定的說,他的妻子蕙蘭人如其名,蕙質蘭心,這是他婚前的想法,其實不然,在小家碧玉的外表下,她是個道賴?地的躁鬱症病人,是枚不定時的炸彈,這是他婚後的難言之隱。

    「孩子怎麼辦呢?」她單刀直人。

    「會適應的,時間上早晚的問題。」他自我解嘲地說。

    「你還是那麼瀟灑。」她頭疼他的人生哲理,船到橋頭自然直,卻不知他內心有多痛。

    「天塌下來,有高個子檔著,輪不到我這身高的人頂,有什麼好大驚小怪!」他習慣笑臉迎人。

    「無可救藥。」

    「妳該學學我,肩膀這麼削薄,卻背了一大堆重物,不苦嗎?偶爾該放下來喘口氣,享受享受沿途的美景,才沒白走一遭。」他心疼她的負擔。

    「好,餘力耕的事就還給你,你自己去搞定他。」她反將他一軍。

    「拜託!行行好,這件事除外。」他雙手合十。

    「所以,享樂的事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說做就做的。」特別是她這種苦命女子,醜小鴨休想扮天鵝。

    「先苦後樂好了,事情辦妥後我請妳吃飯。」

    「我要俄國魚子醬,法國白蘭地。」她要狠敲他一頓。

    「那就去溫莎小鎮吃法國菜。」他眉頭也不皺,爽快地答應。

    「萬一辦不好呢?」

    「路邊攤了,算是慰問妳的苦勞。」

    「看來為了口腹之慾,我得使出渾身解數。」她自我膨脹。

    「如果妳要用美人計,可得換件衣服,化個妝。」他良心的建議。

    「你要我犧牲色相?」她抗議地嘟著嘴。

    「我哪敢,如果真要有色相,我旗下的模特兒隨便妳挑一個帶去。」不是他不識貨,是和氏璧上的灰塵太多,瑕掩住光。

    「我乾脆去換張臉皮好了。」她走到門邊,垂下頭,心裹癢癢的。

    「傷到妳的心?」他慌張地扯著她的衣袖。

    「沒有,我是說換張認真工作的臉皮。」她笑容可掬地拉開門,走出。

    「好好加油,全靠妳。」他在她背後突然大叫。

    汪思涵驀然回頭,比了個的手勢。

    他喜歡她的開朗笑容,像隆冬太陽,烈焰和風,總讓人覺得舒坦。

    不知不覺中,他們的關係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

    就像跑銀行軋三點半支票般,汪思涵飛也似地來到耕盡投資理財公司,趕在夕陽前,差一刻到五點半。

    也許是快要下班的開系,櫃檯的小妹隨隨便便就讓她這個陌生人進總經理室,並不時發出咯咯的笑聲,一副看到笑話的模樣。

    汪思涵不禁懷疑自己是臉上沾了藍墨?還是口紅吃成了兩條線?為了不失禮,她取出化妝鏡,果然兩項都有,於是隨手放下大背袋,卻一個不留神,背袋打翻了桌邊一幅己排好的拼圖。當然「已」字現在成了過去式。

    「完了!」汪思涵簡直不敢看地上散落的千片小紙,她該如何是好?

    只能寄望餘力耕的會開久一點,久到她把它回復原狀,這恐怕得花上三、四個鐘頭,而且她必須有超人般的速度,和愛因斯坦的智商才辦得到。

    她的希望很快就落空了,因為她看到一雙腳站在她眼前,還來不及說抱歉,循著腳而上,她看到最不想見的一張臉。

    他原來就是酒廊的他,那個昨夜在夢中都出現的惡魔。

    汪思涵呆住了,跌坐在地上。

    「妳是來找碴?」他沒有好氣地說。

    「不,不是。」她拚命地搖頭,順便搖醒癡呆,低聲下氣:「我是儷佳人……」

    「我知道。」他伸手扶她起來,在手與手相接觸的瞬間,他感到手心的熱氣,神速地溫暖全身的血液。

    一個牽手,怎會有如此大的魔力?餘力耕不解。

    難怪他回絕儷佳人的探訪。因為那張該死的支票,可是她不能發火,不能激怒他,為了儷佳人她要忍氣吞聲。

    「這是我的名片。」她傻呼呼地遞出名片,完全沒想到手心發熱的來由,只關心儷佳人出不出得了刊。

    「汪思涵,不錯,還是個主編。」他嘖嘖稱讚,眼角餘光剛好瞄到滿地的圖片,話鋒急轉而下:「汪小姐,妳又把我……」

    「我知道我把你珍愛的拼圖弄亂了,對不起,我馬上拼好它。」她蹲回地上,像個吸慶器般把所有的圖片撿回桌上。

    「昨天妳要是這麼自動自發多好,就不會橫生出那麼多枝節。」他冷哼。

    「希望余先生大人大量,昨天的事我道歉,請你仍遵照當初的協議,允許我們刊登你的專訪。」汪思涵心想只要餘力耕肯點頭,要她下跪賠不是,她眼睛一眨也不眨,立刻照辦。

    「很可惜,那篇原稿在我今早一怒之下,燒成灰燼。」

    什麼!她心為之一縮,雖想開罵他心眼小,公私不分,可是嘴卻說:「沒關係,我馬上派人重新訪問。」為五斗米折腰了。

    「我沒有時間。」他說真心話,新接了一個投資企畫案,忙得他分身乏術。

    「任何時間我們都可以配合。」她急了。

    「好,等妳排完這張拼圖,再到計算機室來找我,就這樣決定。」看她楚楚可憐的模樣,原先堅決不合作的心軟化了,他想了個折衷的辦法。

    汪思涵無言地點頭,蹙緊著雙眉俯首拼拼圖。

    餘力耕盡收眼底,心裡有種想笑的衝動。汪思涵究竟是個怎樣的女人?顯而易見她是個矛盾的女人,白天不同於夜晚,臉色不同於心情,她似乎總在壓抑自己某種個性,或是說不敢追求些什麼。是什麼呢?一時之間他也不知道,但是他會知道的,他對她充滿了好奇心。

    雖然她現在穿著不荀言笑的服裝,臉上專注的表情也是不荀言笑,全身上?找不出一點性感的風情,可是他見過昨夜的她,更難忘昨夜的性感小貓。

    站在男人的角度,他比較欣賞昨天的汪思涵。

    他會鍥而不捨地揭開她的真面目,是朵什麼樣的花。

    汪思涵發狠地拼圖,忘了中餐沒吃,晚餐又過了時,也沒瞧見餘力耕何時出了辦公室,腦海裡只有五顏六色、奇形怪狀的圖片,累得脫下眼鏡、外套和不高的高跟鞋,長髮也任由它披在一邊。

    摘下老氣的偽裝後,她的美無形中放射出來,她卻絲毫沒警覺。

    門突然像被風撞開來,當然不是風,是個像刮颱風的女人闖進來。

    「妳是誰?餘力耕人呢?」女人氣呼呼地逼近。

    「我是個做錯事正接受懲罰的可憐人,而懲罰我的人現在在計算機室。」汪思涵自我調侃「我沒心情聽妳打哈哈,我問的是妳的名字、職業,和餘力耕的關係?」女人的語氣極度不友善,因為她的第六感告訴了她,眼前的汪思涵是個危險人物。

    「我是儷佳人的主編,汪思涵,來請余先生做專訪。」她拋了個笑容緩和女人的敵意,其實她第一眼就知道來者是何人,富家小姐,李媚虹。

    「妳現在是在做什麼?」

    「我說過了,不小心打翻他的拼圖,他罰我拼完它。」她一臉無辜貌。

    「然後呢?」

    「然後妳去問他。」汪思涵十指插人發間,撩開遮住臉頰的烏雲。

    「妳是不是他新交的情人?」李媚虹眼尖地問,敵意莫名地變深,因為在那笨拙的套裝下,她一眼就看穿了汪思涵特有的女人味,那是一種男人無法擋的魅力,尤其是撩發的瞬間表露無遺。

    汪思涵搖頭,以悲天憫人的口吻說:「聽說他很風流,我倒是同情想做他老婆的女人。」她是話中帶剌。

    男人不僅有錢會做怪,太帥也會出紕漏。兩樣都有,麻煩就是一籮筐。

    餘力耕就像張黏蠅紙,艷事不斷。

    「妳剛才說他在哪兒?」李媚虹知道遇上了對手,但無心戀戰。她今天有同學會,特來邀餘力耕當她的男伴,滿足她的虛榮。

    「計算機室,李小姐。」江思涵慢條斯理的重複。

    「妳怎麼知道我是誰?」李媚虹瞪大眼。

    「我是搞雜誌的,令堂曾經接受過儷佳人的訪問。」她現在轉而同情餘力耕,有這麼一位神經質的未婚妻。

    「那妳應該瞭解我的家世。」她挺胸說,一副盛氣凌人的態度。

    「如果妳是在暗示我不要接近余先生,妳大可放心,他不是我喜歡的型,我和他除了這一期的專訪外,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她敬鬼神而遠之。

    「最好如此。」李媚虹扭著豐臀走出辦公室。

    汪思涵笑了。

    微笑變大笑,她老是莫名奇妙地被冠上情敵的封號;在大學時代,天天鑽圖書館被栽贓破壞室友的愛情,上班被誣賴是辛人傑婚姻的第三者,現在又成為餘力耕未婚妻的假想敵,如此說來,蔣天雪、林韻還會再說她是沒人要的老小姐?

    她可是狐狸精轉世?長得不漂亮,卻有令男人神魂顛倒的狐味。

    笑得肚子都痛了。

    她當然不明白明珠之光,瑕掩不祝

    汪思涵是顆燦爛的夜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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