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佛整個人陷入黑暗濕冷的沼澤之中,荻原遙拼命掙扎,試圖從無邊無際的漆黑裡掙脫,當她好不容易睜開雙眼,日光燈白花花地照了下來,讓她忍不住蹙起秀眉,避開眼前刺目的光線。
「妳終於醒了。」一道冷硬的男性嗓音在她頭頂響起。
荻原遙震愕地彈坐起身子,額際傳來的痛楚卻糾結著她的神經,讓她再度虛軟地倒回床上,一名挺拔俊美的男子就坐在床畔,距離她只有咫尺的距離。
「你是誰?這裡是哪裡?」荻原遙恍惚地望著眼前陌生的擺設,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她只記得她剛才還站在E。L。珠寶展的玻璃櫃前,然後……
她看見了晴彥!
對了!晴彥,他在哪裡?
荻原遙焦急萬分地下床,想去尋找渡邊晴彥,卻被那名男子擋了下來。
「放開我,我要去找晴彥!」荻原遙拖著虛弱的身子拼命掙扎,怕晚了一步,渡邊晴彥就會再次離她而去。
「渡邊晴彥早就死了!」男人殘忍地宣告。
像是心頭被人狠狠刨了一刀,荻原遙強忍著酸楚,轉身悲憤地反駁:「你胡說!晴彥沒死,我剛才明明瞧見他了……」
沒錯,她剛才確實瞧見渡邊晴彥了,他就站在她的身後,一如往常般地對她微笑。再回想當初她確實沒見到晴彥最後一面,說不定是她誤會了,晴彥根本沒死!
而他終於來找她了,荻原遙在心底拼命地說服自己,彷佛這麼做,渡邊晴彥就會重新活過來。
「是嗎?」男人語氣不置可否,抬手按了牆上的服務鈴。
室內的檜木門板開啟,端著一壺熱茶的麥道明走了進來,當荻原遙瞧見眼前的男子時,頓時哽住了呼吸。
眼前的男人外表與氣質都與渡邊晴彥相當神似,但是只要熟識晴彥的人定神一看,依舊可以分出兩人的不同。
「剛才妳在珠寶展上瞧見的男人是我的秘書麥道明,不是渡邊晴彥,渡邊晴彥早在三年前就死了!」傅克行再度殘忍地提醒她。
聞言,荻原遙像是被人拋到高空中又狠狠摔下,眼前的男人確實不是渡邊晴彥,他早就在三年前拋下她,離開這個世界了……
強烈的寒意攫住了荻原遙,她手指顫抖地捂住唇,極力壓抑住哀痛的情緒,但眼眶中的淚卻怎麼也止不住地徹底潰堤,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瞧見眼前標致的美人幾乎崩潰的淒楚面容,麥道明尷尬不已,他偏巧跟這美人過世的男友長相神似,可是這張面皮也不是他能決定的,總不能叫他戴個牛皮紙袋,把臉蒙起來吧!
不過主子還真是沒良心,淨往人家傷口上撒鹽!
「荻原小姐,既然妳跟渡邊晴彥熟識,那麼他應該是將我們要找的那塊玉佩送給妳了吧?」望著荻原遙淒楚的淚容,傅克行心中湧起強烈的妒火。
在她昏迷的這段期間,傅克行早已將她的身分查得透徹,能再遇見她,也讓他感到相當意外。當他發現擁有玉佩的人竟然是幾日前在平安神宮櫻花樹下的和服美人,當下傅克行便決定要定這個女人了!
「玉佩……」荻原遙低垂著頭,喃喃自語。
「妳說什麼?」傅克行沒聽清楚。
下一秒,荻原遙抬頭怒視著傅克行,一字一句清晰地說著:「玉佩早就毀了!在晴彥過世的隔年,我就將那塊玉佩磨成粉末,隨風撒在他的墓前了……」
「什麼?」麥道明訝異地驚叫,這美人居然把傅家的傳家玉佩給磨成粉了,這叫他們家老總裁怎麼把玉佩給拼回去?
「那塊玉佩是晴彥送給我的定情物,他過世之後,我每天望著玉佩,只是一再勾起我內心的傷痛,所以我就將玉佩磨成粉,隨風撒在他的墓前……」她嗓音哽噎,泣不成聲。
「荻原小姐,妳確定?」傅克行瞇眼盯著她淒楚的面容,似乎正在思索她的話語是否屬實。
「當然確定!傅先生,若沒什麼事,我想離開了。」語畢,荻原遙便快速地推開他,起身離開。
這一次,傅克行沒再出手攔她。
「主子,怎麼辦?」麥道明擔憂地開口詢問。
「什麼怎麼辦?既然她知道玉佩的下落,當然是繼續追查下去。」
「但是玉佩已經被她磨成粉了呀!」麥道明提醒道。
「小麥,你看到證據了嗎?她隨便說說你也相信!」
從荻原遙心虛逃離的背影,傅克行可以肯定,這個女人百分之百在說謊,玉佩不但沒被她毀掉,相反的,她還知道玉佩的下落!
如果這女人以為隨口編個謊言就能輕易打發掉他,那麼他絕對會讓她知道,她把一切想得太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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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寬敞明亮的辦公室內,荻原遙情緒浮躁地來回踱步,完全無法靜下心來審視桌上密密麻麻的營運報表。
那日在E。L。珠寶展上發生的一切,仍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荻原遙並不擔心玉佩所帶來的詛咒,而是害怕那名台灣男人眼中勢在必得的決心。
想到他似乎看穿她說謊的眼神,荻原遙憂心忡忡,明白傅克行絕對不可能那麼容易就善罷罷休,但是那塊玉佩是晴彥唯一留給她的物品,說什麼她都不會輕易將它交給傅克行!
察覺到一道無形的視線投射過來,荻原遙抬起頭,沒想到卻瞧見那名困擾她所有心思的男人正倚著門框斜睨著她。
「午安,荻原小姐,咱們又見面了!」傅克行裝模作樣地向她打著招呼。
「你是怎麼進來的?」荻原遙怔愕。
「當然是光明正大走進來的。」傅克行嘴角噙笑,優雅俊逸的外型,不時惹來辦公室外的年輕女員工偷覷。
瞥了一眼窗外,荻原遙惱怒地生著悶氣,那些女員工全被這男人的笑容給收買了,竟然放任一個陌生人登堂入室,待會兒她可得好好教育一番,免得那些單純的女孩被這男人給騙了!
「抱歉,傅先生,我們工廠謝絕參觀,若你沒有重要的事,恕我無法招待。」荻原遙板起臉來趕人。
「荻原小姐,我來找妳當然是有事,我家的祖傳玉佩還沒找著,自然得繼續跟妳糾纏不清了。」傅克行大剌剌地挑了張舒適的單人沙發坐了下來,姿態輕松得彷佛是在自家的地盤。
「我不是告訴你,玉佩早就被我毀了!」
「妳說謊!玉佩根本就沒有毀掉!荻原小姐,有沒有人告訴過妳,妳是個相當不高明的演員?」
聞言,荻原遙心跳漏了一拍,不過她仍鎮定下心神,「傅先生,你說這話有什麼證據?」
「當然,那塊玉佩是我們祖先傳承了數百年,經歷不少動亂仍保存下來的祖傳玉佩,絕對不可能如此輕易就被妳毀掉!」
「荒謬,不就是一塊普通的玉佩罷了,哪有你說的那麼神奇!」荻原遙輕斥。
「那麼荻原小姐可有證據證明玉佩確實被妳毀了?」
「玉佩毀了就是毀了,為什麼我要提出證據證明?」
「口說無憑,既然荻原小姐提不出證據,恐怕我們之間還有的耗了。妳該不會是為了想引起我的注意,所以故意不肯交出玉佩吧?」傅克行起身湊近她美麗的臉龐,邪笑地挑逗她。
「下流!」荻原遙後退一大步,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
正當兩人的情勢陷入劍拔弩張之際,佐籐香織從長廊那頭慌慌張張跑了過來,嘴裡不斷地嚷著:「小姐,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什麼事?」荻原遙蹙緊細眉。
「小姐,原本下周答應要交貨給田中先生的織錦不知道被誰給破壞了,整疋織錦讓人用剪刀剪得亂七八糟,成了一堆破布!」
聞言,荻原遙心頭一凜,扔下了傅克行,匆忙邁步來到店堂側邊放置織錦的展示廳。只見多名員工早已議論紛紛地站在廳前,當他們見到荻原遙的出現,連忙讓出一條通道讓她過去。
瞧見原本用包裝紙妥善包好的織錦被人用利刃剪毀,四分五裂地散落在地板上,荻原遙如遭雷擊地怔在當場。
「哎呀!這可是用昂貴的絲線手工編織,花了西村大半年的時間才織成的頂極織錦呀,居然就這樣被人給毀了!真是太糟蹋了!」一名老師傅痛心疾首地喊著。
「小姐,怎麼辦?這疋織錦可是田中先生特別訂制,要讓獨生女在出嫁時縫制嫁裳的布料呀,現在變成一堆破布,恐怕無法准時在下周交貨了,這對荻原家的商譽會是一大打擊呀!」工廠掌櫃森田誠神色凝重。
聽著眾人間的議論,荻原遙轉身望向站在一旁的西村智子,「智子,如果現在加緊趕工編織一疋新的織錦,最快能在多久之內完成?」
「嗯……就算現在派人輪流二十四小時完全不間斷地操作織機,最快也必須花上月余的時間,只是品質恐怕無法跟之前那塊織錦相比。」西村智子審慎地評估後開口。
一個月!?
不行!田中先生不可能讓工廠拖延一個月才交貨。荻原遙在心底斟酌之後,快速地做出了決定。
「森田,馬上派人到附近的織錦工廠詢問是否有合適的織錦可以購來頂替!記住,不論花多少代價,我們都必須在下周准時交給田中先生品質相當的織錦。」荻原遙斬釘截鐵地宣布。
對商人而言,信用與商譽是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就算因此而虧損,她也在所不惜。
聽見荻原遙的吩咐,尾隨著她身後來到的傅克行眼底閃過一道激賞。
沒想到這女人外表柔弱纖細,處事卻相當有魄力,望著荻原遙眼中那抹堅毅的光芒,散發著不同於其它女人的獨特神采,讓他對她更加著迷,無法輕易放手了。
「咳──」傅克行清了一下喉嚨。「荻原小姐,妳現在急著要找一疋上好的織錦是吧?說不定在下可以幫忙。」
此言一出,所有人全將目光移到傅克行的身上,疑惑這男人有什麼辦法解決這項難題,也好奇這俊帥的男人跟荻原遙之間的關系。
「你對織錦根本一竅不通,能幫什麼忙?」荻原遙嗤之以鼻。
傅克行莞爾一笑,不在意她的嘲諷,「我雖然對織錦一竅不通,不過我認識不少收藏昂貴織錦的名人,說不定其中有符合荻原小姐要求的織錦。」
「你手上的織錦怎麼可能跟荻原工廠出產的織錦相提並論?再說田中先生的要求可是相當嚴格,我絕不可能拿其它劣質織錦魚目混珠,毀壞荻原家的商譽。」
荻原遙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他,這台灣來的男人該不會以為隨便找來一疋華麗的織錦就能解決她的困境吧?
「哦,所以荻原小姐是打算讓田中先生的女兒穿上那堆破布出嫁囉?」傅克行悠哉地望著地上的破布涼涼答腔。
「你……」被傅克行三言兩語堵住了話,荻原遙尷尬不已。
她咬了咬牙,「好,既然傅先生這麼有誠意想要幫忙,那麼就請你三日內將織錦拿來工廠讓師傅鑒定,看看是否符合我所需要的標准。」
「請我幫忙是要談條件的,荻原小姐不會不清楚一疋上等織錦的價值吧?」傅克行昂起下巴,姿態擺得很高。
「當然,只要傅先生能夠拿出符合荻原織錦要求的織錦,在荻原家能力所及的范圍內,我絕對不會虧待傅先生。」
「荻原小姐,錢我多的是,我要的是其它的條件。」傅克行意有所指地說著。
「什麼條件?」她眼中揚起防備。
傅克行環視了一下身旁的眾人,不懷好意地開口:「這個條件我只想私下跟妳談。」
望見他眼中的狡猾光芒,荻原遙心中一凜,不過情勢比人強,她也只能捺下性子與這男人周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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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著傅克行回到她位於工廠後方的辦公室,荻原遙坐在靠近窗邊的牛皮沙發上,開門見山地詢問:「傅先生,說吧,你想要什麼條件?」
這個男人肯定是要那塊玉佩吧?荻原遙暗忖。
望著荻原遙倨傲而又誘惑人心的褐色眼瞳,傅克行揚起了嘴角。
「一個吻。」
「什麼?」荻原遙杏眼圓瞪,以為自己聽錯了!
「如果我能拿出符合荻原小姐要求的織錦,妳就給我一個吻,這交易很劃算吧?」傅克行邪笑地解釋。
霎時,荻原遙面容燥熱,在心底暗斥自己不莊重,竟會因為一個無賴的要求而感到臉紅心跳。
「傅先生,我很正經地在跟你談事情,請你自重。」
「我也是很認真地跟荻原小姐談條件呀,一個吻換一疋織錦,妳願意嗎?」傅克行銳利鷹眸深深攫住她的視線,瞳孔裡閃爍著不容錯辨的欲望火苗。
驚見他炙熱的眼瞳,荻原遙心頭一窒,這個男人是認真的!
他真的打算用一疋昂貴的織錦,來換她一個吻!
剎那間,一股強烈的羞辱從她心頭升起,荻原遙氣得想伸手甩這登徒子一巴掌。
但是為了荻原家的商譽,她又不得不按捺下胸中的怒火。
白皙雙手在膝上緊握成拳,荻原遙試圖找回理智,「好,我答應你的條件。」
一個吻算什麼,就當是被瘋狗咬了一口,閉上眼忍一下就過去了。
若無法准時交出織錦,得罪了田中先生,對荻原織錦的商譽將會造成莫大的損失。
「一言為定。」得到她的允諾,傅克行滿意揚起嘴角,瀟灑地轉身離開。
望著傅克行得意離去的背影,荻原遙開始懊悔自己的沖動,但話已出口,她也來不及收回了。
罷了,等到傅克行真的拿來符合她要求的織錦再來煩惱也不遲!
無力地癱坐在椅上歎了口氣,荻原遙腦中再度想起展示廳內那破碎一地的織錦,心底大概猜得出是什麼人做的。
想起那化解不開的陳年心結,彷佛一塊千斤重的大石壓在她的心上,荻原遙收緊了放置在桌上的手掌,秀麗的容顏染上了一層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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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當麥道明小心翼翼地將一疋華美的雪白織錦送至荻原織錦的店堂時,眾人皆為這巧奪天工的精致繡工贊歎不已。
拿著專門用來鑒定織錦品質的放大鏡,荻原遙仔細地檢查著眼前白底繡金鶴的錦鍛,心底暗自折服。
這疋織錦不僅織工無可挑剔,就連使用的絲線,還是摻有白金的絲線,燦美奪目的程度,更勝原先被毀壞的錦緞,如此頂極的手工織錦,可是多少人捧著錢也買不到的稀有珍品,這傅克行到底是從哪裡取得這疋織錦的呢?
「荻原小姐,請問這疋織錦是否符合妳的要求?」麥道明開口詢問。
「嗯……」荻原遙虛應著,豈只是符合她的要求,簡直比她想象中的要好上太多了。
「既然如此,我家主子說他依約送來這疋織錦,請妳也務必遵守妳的承諾。」麥道明盡忠職守地傳達傅克行的吩咐。
「小姐,妳到底答應那個男人什麼條件?」西村智子瞪著麥道明,眼中滿是防備,眾人也將視線投射到麥道明的身上,活像他是什麼罪大惡極的壞蛋!
盡管稍早,他們全被麥道明酷似渡邊晴彥的面容嚇了一跳,但是顧慮到小姐的心情,所以沒人敢提出來!不過,要是有人想將壞主意打到他們善良溫柔的小姐身上,那麼他們絕對不會坐視不管的。
「關於這點,我無可奉告。」麥道明聳了聳肩膀,不願回答。
老實說,他也不曉得傅克行向荻原遙提出什麼要求,不過依主子的個性,絕對不可能讓自己吃虧,這疋織錦可是他砸下巨資向東京一名富商那兒購來的,說不定主子打算用這疋織錦跟荻原小姐交換玉佩吧。
「沒關系,你們不用為我擔心!森田,你先將這疋織錦送到田中先生家裡,我跟他出去一下,很快就會回來。」交代完森田誠之後,荻原遙轉過身,表情彷佛要去慷慨赴義般地凝重,只是她腳步才剛要往前跨出,便被麥道明喚住。
「荻原小姐……」
「什麼事?」
「呃……」麥道明猶豫了一下,這才勉為其難地開口:「那個……我們主子要求妳必須穿上和服去見他。」
瞬間,荻原遙臉色一沉,那個癡漢想做什麼?
只不過是一個吻,這男人還要她穿上正式的和服,他當自己是天皇接見平民嗎?
瞧見荻原遙一臉不願配合,麥道明並不意外,不過他還是得負責把主子交代的話帶到。
「荻原小姐,我家主子還交代說倘若妳不願意,可以拒絕,他絕不勉強。」
傅克行這話說得倒好聽,明明就是算准了她沒有退路。
荻原遙在內心暗自盤算,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再去尋找其它合適的織錦,她絕對不能在這時意氣用事。
思及此,荻原遙深吸了口氣,將滿腔的怒火壓了下去。
「我明白了,請你稍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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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上一襲紫色葵紋和服,荻原遙隨著麥道明來到上京區一棟使用昂貴檜木建造而成的古雅豪宅前,高大的圍牆以及院落中蒼勁翠綠的松柏,更顯得這棟宅邸氣勢恢弘。
盯著眼前的氣派建築,荻原遙詫異不已,傅克行不是從台灣來的嗎?怎麼不是住在飯店,反而住在這種地方?
似乎明白荻原遙的困惑,麥道明清了清喉嚨,「咳咳!是這樣的,我家主子生性討厭喧囂,對於居住品質的要求也較為嚴格,這人來人往的飯店他自然住不慣,所以東京分公司的主管特別向京都的親戚情商租下這棟宅邸,作為我們這段期間在京都的下榻處。」
麥道明這話說得保留,其實說穿了根本就是傅克行有嚴重的潔癖,又難伺候。
就連出國找塊玉佩,排場都要比其它少爺來得大,一會兒舉辦珠寶展,一會兒高價搜購織錦,搞得東京分公司一票員工人仰馬翻,哀鴻遍野。
聽完麥道明的解釋,荻原遙點了點頭,隨他進入宅邸。只是每走一步,她的心髒就越不受控制地緊縮,為等一下要履行的親吻約定而感到緊張不安。
「荻原小姐,傅先生在裡頭等妳。」站在二樓一扇精致的木門前,麥道明恭敬地說道。
望著那扇沉重的木門,荻原遙先深吸了口氣,這才伸手扭開門把走了進去。
一進入書房裡頭,四周的牆面拉上了厚重的窗簾,室內顯得相當昏暗,她快速地環視了四周,瞧見傅克行坐在角落的案桌前,瞇眼借著台燈的光線審視手中璀璨的鑽煉,黑色襯衫上頭敞開了兩顆鈕扣,露出性感結實的胸膛,在昏暗不明的光線中,傅克行彷佛化身為神話故事中的殘酷惡魔,只要一不小心,就會掉入他所布下的陷阱。
瞧見荻原遙,傅克行隨手扔下手中的昂貴鑽煉,瞇眼欣賞著她穿上和服的嬌態,眼前的她氣質純淨,宛如清晨沾著朝露的茉莉,值得任何男人將她捧在手心疼惜。
「傅先生,我今天是來兌現之前答應你的承諾。」荻原遙刻意用冰冷的商業口吻開口。
聞言,傅克行站起身,來到俯下身子就可以吻到她的距離,薄唇貼近她嬌艷欲滴的紅唇,卻不急著采擷眼前勝利的果實,反而像是玩弄獵物的黑豹般,享受著荻原遙明明恐懼卻又故作鎮定的神情。
近距離地與傅克行四目相望,鼻間充斥著他強烈的男性氣息,荻原遙心亂如麻,卻仍舊倔強地隔著眼神與他較勁。
在僵持了許久,發現傅克行並不打算有進一步的動作時,荻原遙沉不住氣地出聲催促。
「傅先生,請你盡快將事情解決好嗎?我還有很多事要處理。」
這話惹來傅克行一陣輕笑,「荻原小姐,聽說京都女性溫婉可人,充滿含蓄矜持的美德,怎麼妳這般心急,要我快點吻妳!」
荻原遙臉頰燥熱,惱怒地白他一眼,「我不想因為一件小事浪費我寶貴的時間。」
下一秒,傅克行移開了視線,「哎呀,怎麼辦呢?本來我正醞釀好情緒准備吻妳的,可是被妳這樣一催促,讓我一點情緒都沒有了!不如這樣吧,聽說清水寺的櫻花是京都不容錯過的美景,不如咱們一起到清水寺賞櫻,這風花雪月的事還是要培養一下情調,說不定咱們換個地點,我會比較有吻妳的情緒……」
聞言,荻原遙錯愕不已,這男人簡直是得寸進尺,竟然要她陪他去賞櫻!
「對不起,在我們的約定裡可沒賞櫻這一項,恕我無法奉陪。」驕傲地拋下這句話,荻原遙轉身就想離開。
「荻原小姐是想毀約?」傅克行的話語冷冷地從後頭傳來。
荻原遙停下腳步,轉身反駁,「不是我想毀約,而是傅先生存心刁難我。」
「荻原小姐,這麼說妳是不願意囉,那麼不好意思,麻煩妳將收下的織錦歸還,那疋織錦可是花了我不少錢,費了好一番工夫才弄到手的,我還想將它送給我未來的新娘子呢!」
「傅克行,你太卑鄙了!」荻原遙氣得口不擇言。
然而她憤怒的指控,卻只換來傅克行無所謂的痞笑,「多謝荻原小姐誇獎。」
「你……」這男人的臉皮真是有夠厚。
著迷地望著她因憤怒而更加明艷的雙眸,傅克行勾起唇角再度游說,「荻原小姐,只要妳答應陪我去清水寺賞櫻,我保證不為難妳,如何?」
荻原遙陷入兩難,但是她明白自己根本沒有說不的權利!
因為早在一開始,她就已經跟這個惡魔打了交道,現在想要全身而退,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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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寺位於京都洛東區,是京都著名的人氣景點之一,四月初正是櫻花盛開的季節,但是由於前夜下了一場春雨,許多櫻花被雨水打落,景致比起以往遜色許多,但是游客的興致依舊不減,前往清水寺的道路上到處人滿為患。
由於清水寺沿著山壁建立,車輛無法上去,於是在距離清水寺不遠的地方,荻原遙和傅克行便下了車,步行走上清水寺。
雨後的道路相當濕滑,穿著和服跟草履的荻原遙小心翼翼地緩步走著,以免不小心滑倒,毀了這一身美麗的和服。
而一旁的傅克行不但不催促她,還好整以暇地欣賞她穿著和服緩步行走的嬌態,讓荻原遙羞窘不已。
可惡,這個男人根本就是要看她出糗,荻原遙邊走邊暗自生著悶氣。
其實荻原遙本身對和服並沒有太大的偏好,身為荻原織錦的大小姐,她所擁有的昂貴和服不下數十件,不過私底下,她還是偏好輕松休閒的穿著。
只有在商場與人交涉時,她才會穿著正式的和服,畢竟許多時候她說破了嘴宣揚自家織錦的品質,還遠比不上直接穿著一身華麗和服來得有說服力。
不過就算荻原遙再怎麼小心,通往清水寺道路上的觀光客仍是如同潮水般,一波接著一波地推擠著他們前進。一個不小心,荻原遙被路人撞了一下,不偏不倚地跌進傅克行懷裡,柔軟的胸脯緊貼在他厚實的胸膛,讓她羞紅了臉。
「荻原小姐,當心點呀!」他的提醒有些惡質。
快速地推開了傅克行,荻原遙雙手牢牢地護在自己的胸前,氣惱這男人得了便宜還賣乖。
好不容易,兩人總算踏進清水寺富麗高聳的正門,來到沿著音羽山峭壁,以一百三十九根大木柱撐立建築而成的清水舞台上。
拋下了傅克行,荻原遙快步來到清水舞台的木造欄桿旁,仰頭深吸一口氣,紓解心中的煩悶。
舉目望去皆是滿山的櫻花,微風承載著陣陣花香迎面而來,拂亂了荻原遙的發梢。
望著漫天飛舞的粉櫻,一絲細微的哀傷猛地從她心底竄起……
自從渡邊晴彥過世之後,她再也不曾靜下心欣賞櫻花綻放的美景,這京都的一景一物,都有著她跟渡邊晴彥的共同記憶。
每當她以為心上的傷口已經痊愈時,卻又不經意地因為某個觸動過往的情景而再度撕扯開來,教人措手不及。
正當荻原遙仍深陷在哀傷的思緒之時,發間細微的動靜讓她回過了神。
她回過頭,瞧見傅克行正將一只鑲著紫水晶的發簪別在她烏黑的秀發上。
「你干什麼?」荻原遙沉下臉色輕斥。
「沒什麼,只是想送妳禮物,那天在平安神宮的櫻花樹下見到妳穿著和服的嬌俏模樣,我就在想這支發簪絕對適合妳。」他理所當然地答道,手指輕柔地整理著她被春風吹亂的發梢。
聽見傅克行曾在平安神宮前見過她,荻原遙眼底閃過一絲慌亂,伸手想將他剛才插好的發簪抽下來,卻被傅克行制止。
「戴著,妳這樣很美。」
「我美麗與否,與你無關!」荻原遙別過臉,一點都不領情。
聞言,傅克行也沒動怒,仍自顧自地將發簪調整好適當的位置,兩人的動作在外人眼中看來,彷佛是體貼的男友正在安撫任性生氣的女友。
「對了,那天在工廠內被毀壞的織錦,我聽工廠裡的員工說,這事已經不是第一次,妳知道是什麼人干的嗎?」他話鋒一轉,轉移了話題。
荻原遙神情愣了一下,隨口敷衍道:「可能是其它競爭者眼紅荻原織錦的成功,而暗中使的小手段吧!」
「我倒不這麼認為,既然對方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闖入荻原織錦收藏錦緞的展示廳,表示對方的勢力已經侵入工廠內部,而這樣三番兩次的挑釁,說不定是曾跟荻原家族結怨的人所為。遙,我希望妳能當心一點。」傅克行親暱地喊著她的名字,要她注意自己的安危。
霎時,一股難以言狀的陌生情緒從荻原遙心頭升起,但她旋即搖頭甩去那莫名的悸動,硬是在兩人之間築起一道城牆。
「傅先生,這不關你的事……」她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傅克行突然覆下的唇截去了後頭的話語。
傅克行的吻如同他的人一樣,既霸道而又強勢,靈活的舌尖探入荻原遙的粉唇內,纏綿地挑逗著她的丁香小舌,執意地掠奪她口中的甜蜜。
當傅克行終於饜足地放開荻原遙時,春日的溶溶暮色,在荻原遙粉嫩的臉龐染上了一片紅暈,他意猶未盡地想往她唇上再落下一吻時,卻被荻原遙快速閃過,雙手緊捂著粉唇,不再讓他輕易越過雷池半步。
和渡邊晴彥溫柔的吻相比,傅克行的吻既火熱又撩人,彷佛靈魂深處全被他徹底攻占般,不再屬於自己,讓荻原遙又驚又懼。
而想到自己竟然將這無恥之徒的吻拿來跟晴彥相比,荻原遙心下一驚,覺得自己根本就是侮辱了渡邊晴彥。
不懂荻原遙內心的百轉千回,傅克行鐵臂一伸,將她鎖進懷裡,下巴親暱地靠在她的肩膀上,「遙,妳在想什麼?」
「傅先生,既然我們之間的約定解決了,那麼我也該回去了!」荻原遙慌亂地掙脫他的懷抱,只想盡快從他眼前逃離。
「為什麼妳總是急著逃避我?」傅克行的表情相當不悅。
「笑話,我為什麼要逃避你?」荻原遙鎮定地別過臉,不願讓他瞧出她的心慌。
「因為妳怕自己會愛上我。」他狂傲地宣告。
被他狂妄的語氣惹惱,荻原遙開口反譏,「哼,傅克行,就算你很受女人歡迎,但並不代表全天下的女人都會喜歡你。」這男人未免太囂張了吧!
「我不要全天下的女人,我只要妳一個!」
聞言,荻原遙渾身一顫,被傅克行大膽猛烈的告白怔住。
「傅先生,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我要走了……」她移動腳步想逃開,卻被傅克行扣住手腕,目光銳利地直視著她。
「遙,我這輩子從不跟人開玩笑,今生今世,妳都休想從我身邊逃開。」
「不!你放手!」荻原遙掙脫他的箝制,隨即驚慌地轉身奔離,然而傅克行霸道的宣言卻如影隨形地跟著她,恍如魔咒般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