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氣氛良好,吃到九點結束時,姊姊臉上始終都帶著愉快的笑容,吃下的食物也比平常多了一些。王子齊輕易獲取了姊姊的好感,讓孫湉湉見識到了他的交際手腕有多麼高超。這個高高在上、一輩子都活在別人服侍中的少爺,居然可以體貼人到如此細緻的地步,真可說是無微不至了。
仔細注意著姊姊的需要,觀察著她對食物的喜好,在姊姊情緒無預兆的突然陷入低迷時帶動話題,找到姊姊感興趣的部分,就根據那個話題去深入。旅遊和珠寶設計是姊姊這一年來的生活重心,而王子齊居然也能侃侃而談,像是對這兩樣也頗有涉獵似的……
「不,我只是偶爾翻閱相關雜誌,所知不多,全是拾人牙慧,賣弄的也全是皮毛、其實沒有半點真材實料。」王子齊在面對姊姊的盛讚時,老
實的說道。
他得到了孫微漣很高的評價,包括「誠懇」這項幾乎不可能配備在商人身上的美譽。
老實說,孫湉湉聽了之後,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姊姊晚上該幾點用藥?然後,又因為自己這個不應該且不厚道的想法而為之慚愧不已,頭都低下來了。
兩個小時的用餐時間裡,王子齊與姊姊兩人相談甚歡,而她乖乖在一邊安靜作陪,希望他們將她當成身邊的佈景,盡量不予理會。有必要的時候,她當然會善盡附和、微笑、點頭的責任,他們也很善體人意的依她了,所以這一頓飯吃得皆大歡喜。孫湉湉跟王子齊吃飯從來沒有這麼放鬆過,於是很阿Q 的開始幻想著下次如法炮製的可能性……
用完餐之後,結帳出來,孫微漣突然對王子齊道:「子齊,可以耽誤你一點時間嗎?只要五分鐘就好。」
王子齊沒有多問,點頭道:「四樓有間鋼琴酒吧,去坐一下?」
孫微漣將房間卡片遞給孫湉湉,對她道:「湉湉,妳先上去。我一會就回房,可以嗎?」
孫湉湉點頭接過,看了王子齊一眼,說道:
「你們直接去四樓吧,我自己上去就好,不會迷路的。」她知道基於紳士風度,王子齊會考慮先送她上去,再陪著姊姊去四樓。她幫他省了事。王子齊定定看了她三秒,笑了笑,伸手輕撫她臉,低下頭在她唇邊印下一記禮貌性的輕吻,低喃道:「我晚點打電話給妳。」
她垂低頭,不讓任何人看到她發熱的臉,無言的點點頭。
今晚就這樣結束了……這是她期望的。沒有秋後算帳,沒有逗弄,沒有兩人獨處的提心吊膽,因他的存在而坐立難安……
可,就這樣結束了,是真的嗎?好不真實的感覺呢。
心頭空空的,不知道為什麼竟覺得有些失落……
她想,今晚她可能喝得有些醉了,才會胡思亂想起來。
算了,回房洗漱洗漱,小睡一下,什麼亂七八糟的感覺都會消失不見。她現在,只是太累了而已,才會多愁善威起來。對,就是這樣!
回房睡覺去吧。
孫湉湉沒有順利回到房間。
她在六十六樓的電梯門口遇見了剛把張華琳送回房間的向南。
然後,在他的邀請下,他們來到六十六樓的公共休息區談話。
向南當然知道孫湉湉不會好奇於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裡,但她肯定會想知道她的好朋友張華琳的相關消息,所以她沒有辦法拒絕他的邀請。更幸運的是,她身邊那兩名總是如影隨行約助理難得的都不在,讓他第一次得以在沒有第三個人存在的情況下,與孫湉湉對談。
用誇張一點的話來形容: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也不為過。從他開始調查孫湉湉開始,就沒聽說過她有落單的時候。後來成為她的鄰居、
認了師妹與學妹,順理成章的得到了拜訪孫宅的通行證,也始終都被孫湉湉當成孫月她們的朋友,而不是她孫湉湉的朋友。
不管他如何不著痕跡的努力拉近距離,都不得不承認孫湉湉從來沒有打算當他是朋友。她對他的定位就是孫月與孫宜平的朋友,朋友的朋友並不等於也是她的朋友。
她的想法一目瞭然,也表現得理所當然,似乎從來不覺得冷待一個滿心想跟她做朋友的人是件失禮的事。
向南不知道這應該算是貴族的傲慢呢,還是她生性如此?
從他習慣性對貴族充滿惡意的想法而言,他初時當真是認為孫湉湉的冷淡是貴族的臭脾氣使然。可是,隨著接觸的時間多了,也見識過她與其他貴婦名媛往來的樣貌之後,向南不得不改變看法。這個孫湉湉,天生就是這樣冷淡,就算進宮覲見皇帝陛下,也不會讓她的臉上展現更多熱情。
她很冷淡,但並不無情。她是孫月和孫宜平的上司,三人間卻有著比一般僱傭關係更緊密的聯結。
以前向南並不知道「家生子」這三個字是什麼意思。他雖然有一半的R 國血統,但一直不是在這個國家長大,只有在初三到高中那四年時間,叛逆的離家出走,來到R 國自力更生,主要也是為了徹底將自己的身世搞清楚;對這個國家的歷史雖學了一些,也不過是用來應付考試,考完了也就拋諸腦後了。孫宜平有一次無意脫口說出:「我家小姐是活古董,說起來,我們也是,只不過沒那麼值錢罷了。我們這種古老的對象,叫作家生子、大丫鬟。」
向南是個博學的人,他也自認對於學習而言,自己是非常貪婪的,只要是知識,他都願意去學習去涉獵,他不能忍受無知。可是對於R 國的歷史,他確實無知,就像個外國人……只因為自己身世的關係,他對這個國家的種種充滿排斥。
向南難以想像孫月、孫宜平這兩名女子竟然是孫湉湉家族的家僕,世世代代的那種。不敢相信這種違反人權的奴隸制度明明早就被廢除了,可是竟然還活生生存在於這個年代!更不敢相信如此優秀的兩名女性竟然毫不反抗,就這樣聽從家人的安排,甘願成為孫湉湉的附屬!雖然,向南思考的重點從來就在孫湉湉身上,而他想的是:孫湉湉雖然天性冷淡,但卻非常隨和,她幾乎什麼都聽那兩名丫鬟的安排。並不是說她沒有主見,事實上她是個意志力非常堅定的人,所以這才更顯得奇怪!更別說兩名丫鬟還是她們家的家奴,地位又比現代的僱傭關係更低一
些(至少他是這麼想的)。
貴族的世界,到底是個怎樣的世界?他不懂,而更不懂的是孫湉湉……
今晚他的情緒起伏太大,因為無知而產生的問號太多,讓他覺得煩躁,也讓他原本甚有把握的計劃,如今都變得不確定起來。而飲得過量的
酒精,又助長了這一切!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所有計劃的前提,都是在最大的限度內瞭解你要對付的人。可是,他發現自己瞭解的還是太少了,難怪近兩個月以來總是一事無成。太過慘重的挫敗感,在今晚爭先恐後的喧囂起來,擾得他頭痛不已。
光是一個孫湉湉,他就覺得無從分析起,靠近不了她是個無法克服的問題。而另一個相對簡單些的張華琳,卻也不像尋常富家夫人那樣潑蠻,
行事張揚卻還是有著氣度與自矜,面對著自己失敗的婚姻,以及丈夫外頭的女人,坦然,而又高傲,不讓人看見她有絲毫狼狽。
遠在天邊的孫湉湉,如今單獨一個人站在他眼前,連他自己想來都難以置信。如果說這是今生唯一的一次單獨見面的機會,他也毫不懷疑。
「你的意思是,華琳今晚意外見到了她先生的女性密友,而且還爭相競拍了一件玉器,然後失敗了?」
「是。在喊出的價碼已經超過玉器本身的價值十六倍以上之後,華琳放棄了。」向南的心思並沒有放在張華琳身上,幸好一心二用對他而言並不困難。他專注的目標是她,從她的外表到她的性格臆想,只消分出兩分心思應付所有與張華琳有關的話題便綽綽有餘。
「那麼,她現在人在房裡是嗎?」
「是的。她喝醉了,她的助理在房間裡照顧她。如果妳想拜訪她的話,明天下午會是比較恰當的時間。」向南看出了孫湉湉可能的念頭,直接幫她打消掉。如果沒有打消孫湉湉拜訪張華琳的念頭的話,那麼接下來被打發的人就是他了,這可不是他希望見到的。
孫湉湉頓了頓,點頭。認為這場短暫的談話應該結束了。
「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
「所以?」向南聽得出她告別的意味。這位冷淡的小姐,隨便打發人時都不會有一點不好意思的嗎?
「所以,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晚安。」雖然向南渾身散發著「還有話要說」的氣息,但孫湉湉並不認為兩人的交情有好到可以隨意談天說地的程度。
向南沒有順著她的話說晚安,他不認為今晚到此為止,那麼她當然還不能走。「我以為,我們至少是朋友了。」他笑笑,向她走近。如果彬彬
有禮對她沒有用,那就按照他的方式來。
孫湉湉的背後是落地窗,沒有多少退後的空間;而她也沒有退,只是直視著他的眼,靜靜的,沒有絲毫慌亂,也沒有畏怯。
「湉湉,其實我一直很好奇。」向南似笑非笑的逼近她,向來陽光開朗的俊顏上像蒙上烏雲一般,陰沉得迫人。「當妳不再像個訓練有素的完美閨秀時,會是怎樣的表情?我很想撕開看看呢。」
「我卻是不好奇的。」孫湉湉慢慢開口說道,一字一字的咬音清楚,望著他的目光沒有任何震動,也不因為他沒有徵求她同意就擅自叫她名字
而出言抗議,眼下,那些都不重要。「對於你的各方面。」
她對他沒興趣,向南早就知道了,可是真聽她親口說出來,又是另外一種感受。他以為他並不在乎的,畢竟當初接近她也不過是因為她是王子齊的未婚妻,想逗逗她、玩笑似的想給王子齊製造一些麻煩罷了……
好吧,他承認那是美男計,非常失敗的一招,在於從前太過無往不利的情史給了他自大的心態;而他又太看不起這些關在家裡沒見過世面的千金小姐,覺得沒半點挑戰性,所以一開始就意興闌珊地,以為隨便逗弄一下,就算得不到芳心,也可以動搖她的意志。
這不是很嚴密的計策,也並不勢在必得,只是玩玩而已。可是,當她真的將他視作路人甲時,擺不平的卻是自己的心了。
要講出什麼樣的話,才可以成功看到她變臉?他不確定,不過他卻知道全天下的女人都會為那老掉牙的三個字為之動容……
「我愛妳,湉湉。」他緊緊看著她,微笑地道。
一個女人,面對可能是生平第一次被告白,該是怎樣的表情?
孫湉湉沒有閃躲,與他對望,眼中閃動著探究的光芒,不喜不怒不羞不躲,如果她有那麼一點點好奇心,也只是出自於想知道他突然對她告白是想得到什麼。
向南笑。「我是第一個對妳這麼說的男人,對吧?」他伸手想碰觸她肩上的秀髮,但她退了一步躲開。
「我知道妳認為我只是在開玩笑,可是,若並不是玩笑呢?妳會不會考慮給我機會?」很想碰觸她,就算是一繒秀髮也好。可是她的肢體語言寫著拒絕,他也不是強求的人……
至少沒有強求到像個登徒子。
「不會。」孫湉湉冷靜的回答他。很短的時間內認清了情勢,如果她堅決將緘默保持到底的話,這個男人也將會糾纏她到底。她發現,他似乎
也喝了不少酒,正在縱容自己的任性,她必須冷靜應對,安靜是沒有用的。
「為什麼?因為我不是貴族?還是因為我沒有錢?或者是因為我不是王家未來的家主?那如果我有呢?如果我是呢?我向南也依然是向南,但妳卻可能就會允許我碰妳,妳就會把我當成丈夫候選人,妳長在頭頂上的眼睛就可以看到我的存在了,是嗎?」
「原來你只是想發牢騷。」孫湉湉疑惑地問:「可你怎麼會認為我會是恰當的聽眾?」
「為什麼妳不恰當?我剛才說我愛妳,妳打算堅決忽視到底嗎?不要逃避現實!」他的口氣不正經,但眼神卻很駭人。
「現實是,如果你愛我,那又與我何干呢?」
向南愣住了。如果剛才失控的言論,都可以稱之為發酒瘋或藉酒裝瘋的話,那麼,她冰冷的回答就是最神速的解酒劑,直接讓他透心涼。當他下意識的想指責她的冷酷時,卻發現這樣的回答,其實是似曾相識的……在若干年前,有一個女孩……
或者更多的女孩,曾經對他告白過「我愛你」,對於那些在無數次拒絕之後,仍然窮追不捨的人,他不耐煩到極點時,響應的話,不就是這樣類似的字句嗎?
對啊,自己是怎麼了?真的是醉了,才會在她面前執意發酒瘋,還恨恨的為著她不肯在「我愛妳」這件事上禮尚往來的給予回報而發火,完全忘了這種單方面的告白與她何干;更忘了,他隨口說出的「我愛妳」只是逗她玩的玩笑而已……對吧?有什麼好在乎的呢?又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回應呢?
自己是怎麼了,弄了個玩笑沒整到人,竟覺得自己是個可憐的受害者?
一定是太醉了……
他突然覺得索然無味。
「妳真冷淡,湉湉……當然,我知道妳不會允許我這麼叫妳,可是妳管不了我,就像我管不了妳永遠不會當我是朋友……」他擺了擺手,退了兩步,像是言盡於此,可在轉身前卻又開口對她道:「妳拒絕我,可,妳又怎麼知道我不會成為妳最忠誠的朋友、最值得依靠的朋友、或者最有用處的朋友?也許我甚至是個貴族呢!」這個男人磁磁唸唸的重點,始終都在「貴族」兩字。很怨念、很鄙視、很痛恨……但就是無法不去說出這兩個字。
「你不會是我的朋友,原因之一是性別,原因之二是性情。」這些都與身份無關。
「哼!」他冷哼,像是對她說的理由一個字也不信。
「我沒有男性的貴族朋友。」她很誠實的說道。
向南被這個有力的證據砸得連呼吸都顯得困難,所有火爆張揚的氣場當下一斂,整個人像是縮小了,再無絲毫霸氣可四處散發。
「王子齊不算嗎?」色厲內荏氣虛。
「他是我未婚夫。」如果他不是,那麼她一生也不會有跟他打交道的一天。
沉默就此在兩人週遭蔓延,主要是向南終於停止攻擊……或者說是喪失戰鬥力更恰當。
然後,向南終於歎口氣。「好吧,到此為止。」
「所以,再見?」孫湉湉並沒有放鬆對他的警戒。
「嗯,再見。」他一笑,對她揮揮手,轉身欲走。就在她壓抑在胸臆的那口氣還沒有來得及吐出來時,他倏然回身,像一陣疾風似的衝到她面前,在她唇角竊了一記吻,然後更快的飆走。孫湉湉臉色發黑的瞪著向南消失在轉角處,覺得原本還算快樂的一天竟以這樣的方式做結尾,實在糟糕透頂!
由於向南突然快速的動作,讓躲在轉角暗處的人一時之間無所遁形,向南在幾乎撞到那人時,下意識的將人給擒住,因為他眼角餘光瞥到了類似相機的東西。
「哎哎,你這人幹什麼!怎麼隨隨便便抓人!快點放開!」那人痛得哇哇叫,用力想要掙脫。
向南沒理會那人的叫吼,直接從他身上搜出相機與手機,確定這人身上再沒有任何與攝影相關的機器對象可以被搜出來之後,將人丟到一邊,
檢查起手機與相機的內容。
「喂,還給我!你這是侵犯我的人權! 我可以告你!」
「記者?」向南挑眉問。
那人挺了挺胸,大聲道:「對!我是記者!快把相機還我,不然我告你妨礙新聞自由!」
「哪家的?」向南再度打斷他。「我是茶賢書報集團名下的『娛樂密聞』週刊的記者!我警告你,快把相機還我,你惹不起茶賢集團的!」搶不回、打不過,於是抬出靠山壓人。
向南按到相機後面四十張,裡面有相當多與他有關的照片……在拍賣會上,他與張華琳親密談笑的畫面……當然,更少不了他親吻她手背的經典畫面。然後這位記者一路尾隨著他,從他跟張華琳去酒吧喝了幾杯酒,到護送她回房,然後是巧遇到孫湉湉……
不愧是狗仔隊,竟然能將角度抓得這麼曖昧,即使他是當事人,也都快要懷疑自己今天成了花花大少,連續跟兩名美女卿卿我我、濃情蜜意,
床單滾不完呢。
檢查完相機後,接著是手機。手機裡的相片不多,一下子就看完了。
向南的目光定在手機裡的倒數第二張……他與孫湉湉面對面的互相凝視,像是眼中只有彼此……拍得真好!他幾乎要相信那是真的了。
這名記者沒有拍到他竊吻的畫面,這讓向南鬆了一口氣。那個吻,只能留在他心中,除此之外,不允許以任何一種方式被記錄下來。
「這位大哥,您行哪,一個晚上搞定兩個貴婦!那個周夫人大家都認識的,不過剛才這位是誰啊?透露一下吧!我會好好報導這個大消息的,一定會讓你一夜之間揚名立萬。憑你的長相,一定很快可以在演藝圈出名賺大錢的,相信我……啊!你在做什麼!」記者拍馬屁的討好語句瞬間轉變成尖叫。
「刪掉一些你相機和手機裡不應該有的。」向南對記者狗仔猙獰一笑,手下的動作一點也沒有停。他先將自己滿意的那張照片傳輸到自己的手機之後,開始大刪特刪,直到再也找不到孫湉湉的面孔之後,才把相機、手機丟還給哀哀嚎叫的記者。在他忙著刪除的時間裡,當然遭受到記者激烈的抗議,企圖搶奪,不過都被向南一腳給踢走了。
沒辦法,今天實在是個情緒暴走的一天,既然控制不了,那就別控制了吧。
「你你你!你給我等著!我們公司不會放過你的!」
這時電梯門打開,向南一手拎起記者的領子,將他帶進去。
「這裡不是記者可以上來的地方,看在勉強算是同事一場的份上,我送你下去吧。」
看來,今天晚上還沒完,至少在上飛機之前,得先打個電話給茶賢方令,跟他說一下這件事!他不介意自己成了徘聞男主角,反正這同時也是張華琳要的。但除此之外,沒有必要牽扯不相干的別人進來。今天晚上夠熱鬧了,不需要再有更多了。反正茶賢方令手上的這間已經很賺錢的八卦雜誌也不差這一則小花絮來增光。
「姊姊。」小睡了幾個小時之後,孫湉湉在清晨三點醒來。
「啊?我吵醒妳了嗎?抱歉!」悄悄起身下床的孫微漣懊惱地低喃。
「不,沒有,我睡得太早,算是自然醒的。」她扭開床頭燈,看著姊姊的臉色,問道:「妳睡不著嗎?」
「我睡了兩小時,已經算很好了。起來走動一下,在天亮之前,還可以再睡一次。我本來是想到客廳去走一走,等著下一波睡意的。妳知道,
敏倫說我最好不要再依賴藥物助眠,因為我已經有很強的抗藥性了。我不敢不聽她的。」俏皮的吐吐舌,笑著坐回床上道:
「既然妳醒了,那我就不出去走了,咱們聊聊天吧! 昨天跟我們二姑爺談得太投機了,結果五分鐘變成了三個小時,回房時妳都睡了。」搗嘴一笑。「對了,我有放他進來看一下妳哦!他就站在床邊,看著妳睡覺的樣子好一會,還幫妳掖了掖被子,那時的氣氛真美……」很夢幻的語氣。
「啊,怎麼這樣!」孫湉湉微弱的抗議。雖然不是沒有被他看過自己睡覺的樣子,但她想,她永遠不會習慣。
「有什麼關係,妳要從現在開始習慣哪,畢竟日後你們將共度一輩子呢,到時何止是妳的睡相,就連刷牙洗澡什麼的,也都會被看光啦。」
「姊姊,別說了。」
孫微漣被妹妹尷尬的樣子逗笑了好一會,將枕頭立起,半躺著道:「妳會幸福的,湉湉。我真的覺得他很好。」
「嗯,我會的。」她願意附和任何話,來維持姊姊的好心情。
孫微漣看著依偎在身側的妹妹,輕輕以手指順著她鋪了滿枕的秀髮。「這真是不容易,畢竟我們能選擇的是那樣少。」
「選擇很多,並不表示就能找得到最適合的那一個。」
「是啊。所以當敏倫跟我說,家裡為妳找來的適合對象竟然只有六個人時,我都嚇壞了。要知道,當年我至少看了二十五個人,還挑不到中意的,後來只能任由家裡安排。不過我之所以任由家裡安排,是因為我知道我不會嫁給他。那時,我有跟紀維亨說清楚的,他也同意的,可是結果卻變成那樣,然後我就成了該死的負心女人,背叛未婚夫的壞人……」
「姊姊!不要想那些不愉快的事了,那些都過去了。」
「妳別擔心,我沒事。」拍了拍妹妹擔心的臉,笑著寬慰道:「我現在恢復得很不錯,敏倫跟醫生都同意我現在可以適度的回憶過往,一遍一遍的回想,從中找出新的感想,記下心得。她們認為我現在已經有足夠的堅強去面對自己的過去了。」
「是這樣嗎?不會太勉強嗎?」
「當然不會。就算妳不相信我,也該相信妳敏倫姐姐的判斷。她可是我們這一代最聰明的女孩!祖父大人親自認證的,多權威啊!」說著,直笑個不停。
姊妹倆在昏黃的床頭燈下靜靜依偎,覺得時光彷彿又回到無憂無慮的童年時期,她們總是找各種借口睡在一起,分享著彼此的秘密與心事。孫湉湉向來是安靜聽話而乏味的一方,而活潑熱情的姊姊永遠可以在生活中發現種種有趣的事物跟她分享,天南地北、學校瑣事,以及,對愛情的種種幻想;形容著自己未來白馬王子應該有的模樣,並相信那個人一定會出現……
「姊姊。」孫漸話輕輕喚道。
「嗯?」
「我記得,妳以前說過,如果有一個男生敢走到妳面前大聲對妳說『我愛妳』,基於勇氣可嘉,以及紀念性,妳一定會考慮讓那個人成為妳的初戀,並且銘記他一輩子的,對吧?」
「好像是吧。」孫家姊姊隱約想起似乎說過,低笑道:「即使是現代這樣開放的時代,要讓一個男生跑到女生面前慎重的告白,也仍然是件需要勇氣的事。不管他是以什麼樣的口氣說出來的,也許是玩笑的口氣、也許是惡劣的口氣,聽起來彷彿一點誠意也沒有的樣子,但我認為,也只是用來包裝自己的忐忑而已,試圖讓自己在被拒絕時不會太過難堪罷了。」
說完,幾乎跳了起來。「嘿……湉湉,是不是有人跟妳告白了?是誰?不會是我們的二姑爺吧?」
「……不是他。」孫湉湉不太情願的招著。
「那是誰?」眨了眨眼,八卦的天線全開。
「妳不認識的人。」
「啊……那至少告訴我,妳對他有什麼感覺?」
「沒有。」其實是有些困惑的。「姊姊,我只是不明白,怎麼有人會在完全不瞭解妳的情況下說我愛妳呢?」
「那就是他被妳的美貌給迷惑了,算起來也很有成就感啊!收著吧,晚年拿出來跟子孫炫耀也不錯。」
搖頭。「肯定不是這樣,姊姊。那個人的條件……我是指外表,算起來也是相當體面的,圍在他身邊的美女都比我好看多了,我才不會盲目的在自己臉上貼金呢。」
「這樣啊……」換孫微漣疑惑了。「雖然我猜不出來他基於什麼向妳告白,反正妳對他也沒有什麼好感……是吧?」
「當然。」肯定。
「那妳為什麼好像很在意的樣子?」
孫湉湉別開臉,看向天花板。一會兒後才道:
「因為……這可能是我這一輩子裡唯一收到的一句『我愛妳』。即使我不知道那個人是以什麼心態對我告白,但我想,我將會記住這一句,記很久……」
「妳為此感到不安嗎?」
點頭。「好像有點對不起王子齊。」
「這又關他什麼事了?」孫家姊姊失笑。「或許妳的愛情屬於他,但他可管不了別人給妳的愛,也沒資格管。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讓那一句別人給妳的愛語,成了妳今生的唯一,那對一個丈夫來說,實在太遜了。」說完大笑。
「很難哪,姊姊。」孫湉湉也跟著笑了。「對二姑爺有信心點吧!妹妹。」很不真心的安慰著。
「這跟信心無關。他不會說的,永遠。」孫湉湉鐵口直斷。「哎,那就只好別讓他知道這件事嘍。」
「我也是這麼想的。」點頭。
就算日後她很快忘記向南的長相,她想,她也將會永遠記住,有個叫向南的男人曾經對她說過:「我愛妳」。很不純粹、很不正經,帶著點目的性地,而且還喝醉了酒,不排除只是瘋言醉語,但卻是她今生唯一收到過的愛語。
對她這樣一個沒有絲毫浪漫細胞的女人而言,能得到一句這樣沒有太多真心含量的「我愛妳」,已經算是奢侈了吧?
好了,再試著睡吧。身邊的姊姊已經迷迷糊糊的躺下睡著了,明天還要陪姊姊逛街呢,再睡一下吧。
她會忘記被向南襲吻的事,但會記住那句「我愛妳」。
但,向南不會知道,王子齊也不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