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我們星期六見了。」充滿笑意的結束通話。然後,王子齊忍不住想著孫湉湉滿臉黑線的鬱悶模樣,低笑了好久。其實當孫湉湉一開口請求時,王子齊就已經答應了,想也沒想的,就同意孫湉湉的邀約,完全沒有考慮到那一天自己是否有重要的行程安排。
只不過還沒來得及說出自己的應允,就聽到她開始努力的想要說服他,語氣很恬淡,不疾不緩地,聽起來很舒服。再加上難得她開口說那麼多話,所以王子齊也就讓她繼續說下去了。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經過辛苦努力而獲取的成功才是彌足珍貴的,太容易得到的總是缺少價值。
王子齊當然願意站在「彌足珍貴」那一邊,而且他也想讓親愛的未婚妻好好享受一下「千辛萬苦」之後,獲得成功的快樂感覺。畢竟他王子齊可從來就是難以攻克的人物,也從不輕易應允別人餐宴的邀約的。
當然,王子齊很意外孫湉湉似乎對自己擁有的權益毫無所悉。
身為一個合格的未婚夫,本就應該在合理的範圍內,盡力滿足未婚妻的要求,尤其當這個未婚夫是個事業繁忙的男人,平常對她的照顧必然多有疏忽,那麼當她偶爾開口要求些什麼時,這個未婚夫都該無條件的答應。
顯然孫湉湉對此全然沒有認知。真奇怪,孫家的閨訓以及王氏學苑的課程裡,難道都沒有對權益這方面做說明嗎?如果她學到的只是「不該做什麼」、「必須做什麼」,而沒有「可以得到什麼」這個項目的話,那麼就算她可以成為一個完美的主母,其實也是不合格的。
所以,當孫湉湉終於在絞盡最後一滴腦汁的進行完對王子齊的說服,而王子齊也很夠意思的點頭同意,沒有推三阻四的不乾脆。得到孫湉湉真心感謝後,非常好心的在這個話題結束之後,淡淡的告訴她:「妳其實可以不用講那麼多的。在妳出口邀請我共進晚餐之後,我就打算答應了。」
那你為什麼不早說?王子齊幾乎可以聽到她的心音正在這麼大聲叫喊。不過就算她心裡正在尖叫,以她的教養,也不會真正咆哮出來,頂多猛地倒抽一口氣。
「不過……因為想多聽聽妳的聲音,所以就讓妳一直說下去了。不得不說,這是一篇結構嚴謹、極有說服力的即席演講。看在妳準備了很久的分上,無論如何,我都不該打斷,那太失禮了。」聲音很正經,但任誰都聽得出他語氣中滿是笑意。他在猜,電話另一頭的她,現在是怎樣的表情?是否正在暗自咬牙?啊,真想親眼看到呢…
…
「再者,我很驚訝妳對我居然這樣客氣。我是妳的未婚夫,妳似乎還沒有這個體認呢,所以才會用這麼長的時間、花費這麼多的口舌來對我進行說服,而不會理所當然的認為這種事只要說一聲就成了。」他輕笑。
她還是發不出聲音,不知道是無言以對還是暴走的情緒還沒控制好。
他接著道:「湉湉,妳應該好好確認自己可以行使的權益有哪些,對於這方面的認知,妳顯得太貧乏了。」這是很真誠的建議,希望她能聽進去。
「謝謝你的指教,我會的。」
結束通話的王子齊在笑,而這一頭的孫湉湉被笑得不得不咬牙發憤!因為王子齊的建議,使得向來宅在家與世隔絕的孫湉湉化被動為主動,邀請那幾位一同上課的王家未來妯娌們出來吃飯,就算不為了建立良好的人際關係,也總要弄清楚自己為什麼遭受到王子齊的「批評」。這種
事不能直接問,只能近距離觀察,在她們的言行舉止間汲取有用的訊息,適當的引導話題,得到自己想知道的,對她而言並不是難事。對於當個貴族千金以及未來某家族的主母夫人這樣的身份得盡什麼樣的義務,她非常的瞭解。可是說到權益……她本來以為自己也很瞭解的,
可是王子齊那種訝異的語氣,好像對她的無知感到錯愕,讓她對自己產生懷疑。難道還有什麼別人都知道,而自己卻不瞭解的事嗎?
還是,那是嫁給王家這個家族獨有的、而她卻還不知道的權益?
不管答案如何,她都得找出來。於是在等待出發到J 國之前,她積極響應王家相關女性的邀約,甚至還到王家祖宅去做了正式拜訪。
王子齊的母親長年不在國內,祖母也長住在山上莊園裡,這兩位主要主母既然不住在皇城區裡,孫湉湉自然就沒有必要太常上門拜訪。現在住在祖宅裡的,是年輕一輩還在讀書、或者結了婚還沒搬出去組建小家庭的子弟。這些人年紀上或許比孫湉湉大上些許,但她嫁進去之後,輩份是很高的,反而是大多數人得向她見禮,所以她並沒有必要、也不願意太常前去拜訪。
而現在因為想瞭解王子齊的意思究竟為何,連王家的祖宅都去了。想想真是奇妙,不知道自己這份衝動是怎麼來的。
總之,一切都是王子齊的錯!
孫微漣在星期四中午抵達J 國首都機場,她的助理孫敏倫為她訂了最頂級的飯店,雲頂仙殿;安置好她之後,便離開了。在這四天裡,孫敏倫會盡量以各種合理的理由消失。身為一個貼身大丫鬟以及流放期間的監視者,她每日寫的記錄必須詳實,以博得家族的信任;一旦發現她有所欺瞞,將終生不得再服侍於大小姐身邊,會被遠遠打發,甚至有可能驅逐出孫氏島。對於孫敏倫來說,她也是帶罪之身,無法再得到家族的寬容。
所以相較於孫月可以任意給個理由就能掩飾掉二小姐來到J 國的主要目的,而不會被人懷疑而言,孫敏倫就辛苦一些。還好,孫敏倫從來就不是簡單角色,她目前還身兼孫微漣的理財師,沒有人知道家族會花多久的時間才能平復怒氣,而在大小姐能夠回家之前,所有吃穿用度上的質量好壞,就得看孫敏倫的投資理財能力了。
在幾個月以前,孫敏倫就在R 國周圍的國家進行了小額的土地房產投資,也常常帶著大小姐四處查看。她做事總是周全、想得深遠,所以來到J 國之後,四處奔忙,將大小姐留在飯店就顯得理所當然,更別說孫敏倫還特地選了「雲頂仙殿」落腳。這間國際知名大飯店在接下來一星期之內,有三項盛事在此舉辦:全國商業年宴、慈善珠寶名品拍賣會、國際秋裝秀展。
在這段期間,所有的名媛貴婦都在此聚會玩樂,孫微漣在此遊玩幾天,也是合理的。就算事後仍然被家族發現大小姐與二小姐見面了,也錯不在她,因為她在忙於工作啊,而且她怎麼會知道二小姐也「剛好」來到J國觀看服裝秀或者參加珠寶拍賣會呢?是吧?一切都是意外呢。
「湉湉,我是姊姊,我現在人已經抵達J 國,我下榻的飯店是『雲頂仙殿』,房號是六六○ 六,電話是……。敏倫說這間飯店九樓的『藍帶餐廳』 的料理很有特色,已經幫我們預約好了,時間是晚上七點,可以嗎?」
雖然很不想打電話給王子齊,但還是打了;不管她心中對他的埋怨是否還沒退盡,她都不會因為自己抗拒的情緒而耽誤該做的事。
她隱約覺得王子齊似乎毫無理由的迷上了招惹她的感覺,總是故意讓她面紅耳赤、情緒失控、反應失常。這已經不算是試探她的深淺,更像是一種奇怪的惡趣味。她覺得很疑惑,不認為他會是這麼無聊的人。他身上扛了太多責任,從小到大他所受的各式教育只會令他更加沉穩持重,而容不了些許輕佻。所以,他可能強勢、霸道、唯我獨尊、頤指氣使,卻不可能有什麼浮浪輕佻的惡趣味,讓他顯得如此不莊重,這不該是他的面貌之一。可偏偏就是!更糟的是,他的不莊重,又這麼的教她介意,能將她的情緒輕易撩撥!
孫湉湉不知道該生氣他的壞心眼,還是生氣自己明知道他的壞心眼,卻還是沒有定性的輕易被他撩撥。
所以她有點怕、有點討厭、有點……好吧,是非常抗拒打電話給他。
真的非打不可的話,就得提早三個小時做心理準備,反覆在心裡推演可能的對白,擬著自己的講稿,還有,武裝好自己,打定主意一路以客氣到無以復加的口氣應付完他,任他響應的內容再怎麼妖惑驚人,也要做到不動如山。
三小時之後,深吸一口氣。好,撥電話!
「湉湉,晚安。」
對方接起電話之後,直接問候她,連「妳好,我是王子齊」或「哪位?」都省略掉,害得孫湉湉擬好的對白順序打一開始就出錯,頓了兩秒
才有辦法正常發言,希望將他引導入她設好的標準交互方式。
「晚安,你好,現在方便談話嗎?」
「當然。」他簡單的應答,溫順得教人驚心。
「我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現在跟你確定星期六晚餐的時間和地點可以嗎?」她非常客氣,聲音輕緩,字正腔圓,不帶情緒,簡直是最完美的計算機語音合成產品。
「好的,妳請說。」他依然淡淡的響應,正常而端謹。
這種正常,讓孫湉湉不由自主地寒毛直豎,所以她決定在兩分鐘之內結束這通電話。
「我姊姊下榻的飯店是『雲頂仙殿』。而『藍帶餐廳』位於飯店的九樓,我們就在那邊用餐,時間訂在週六晚上七點,可以嗎?」
「……雲頂仙殿嗎?」那頭的王子齊像是微微一愣,回應時仍在沉思的樣子。
「請問,有問題嗎?」
「不,算不上什麼問題。」
「那麼,我們星期六晚上見了?」她表達出結束通話的意圖。
「好的,星期六見。」
孫湉湉不太敢相信自己的好運,在略略遲疑之後,還是決定將所有疑惑都拋開,將電話掛了才是正事。「那,再見。」
「再見,湉湉。」
掛掉電話之後,孫湉湉還是恍惚覺得一切太不真實,簡直像在作夢。
這王子齊怎麼可能這麼好打發?!
她想不出個所以然,正打算將手機放到一旁時,它卻響了起來。
然後,她瞪著面板上的名字,沒法動作,當然也不知道自己的雙眼正在冒火。
就知道一切不會那麼簡單!
「喂?」很平淡的接起電話,但省略了各種禮貌客氣的字句,以至於不管她的聲音多麼溫和平靜,也掩飾不了她的失禮。
「嗨,湉湉。」相當愉快的聲音。
「嗯……子齊,對於星期六的會面,你還有哪裡不瞭解的嗎?」
「是的。」他道。
孫湉湉有些訝異於他口氣的正經。難道她方纔的說明不算詳盡?
「請問我哪裡疏忽了呢?」
「妳沒告訴我飛機抵達的時間。」
「啊?」這不重要吧?還有……
「你剛才為什麼沒有問?」
「我以為妳準備了半天的講稿應該夠完備,哪知道直到妳掛電話了,還是沒有等到關於這部分的說明。」很抱怨的樣子。
「……是這樣嗎?」她很艱難的問道。
「是的。」可以想見那端的男人正在慎重點頭。然後道:「所以,我們將這個疏漏補上吧。」
「什、什麼?」她覺得腦袋有點暈,沒有辦法迅速理解他的意思。
「妳不會是不知道吧?」訝異。
「不是的,呃……」語調突然心虛的結結巴巴起來,因為她發現自己好像真的不知道,只知道是下午一點左右的飛機……
王子齊語速輕緩的發問:「那麼,請告訴我,哪個航空公司、哪個班次、抵達時間為何?」
她很快離開起居室,往樓下走去。非常幸運的,孫月正在客廳看報表,見她下樓來,立即注意到她的神色有異。
孫湉湉看著孫月,對電話裡的王子齊道:「其實我搭什麼航班、幾點到達……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孫月會幫我將一切打理好,就不麻煩你了。」孫月立即明白自己該做什麼,抽出一張白紙,刷刷刷的寫好航空公司、班次、降落時間,放到孫湉湉眼前。孫湉湉投給她感激的一瞥,接過小抄,走到客廳的另一側,專心對付王子齊;在王子齊表明他會到機場接她之後,她照著小抄上的內容告知他,語氣隨意,完全不像十秒前才知道,然後客氣推托著:「其實真的不用麻煩,這些小事我們都可以自己處理,不會有任何問題的。」
「湉湉,我是妳的什麼人?」他問。
「……你是我的未婚夫。」
「這句話,妳每天寫一百遍吧。」語氣像個訓導主任。
孫湉湉再度陷入無言以對的境地。
「今天是星期四,從今天算起,妳應該寫三百遍交給我。別忘了。」
也不理會她的沉默,他倒是當真了。
他以為他真的是專職處罰違規學生的訓導主任嗎玲
「我才不要寫三百遍!」火氣衝上腦門,她脫口低叫,衝口說完就為了自己的幼稚言行而愣住了。她她她,怎麼會這樣」然後,又氣又急的情
緒湧上,想要力挽狂瀾:「你、你應該成熟點!」
喔,她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她甚至沒有勇氣回頭看孫月此刻是什麼表情。
「啊,湉湉……」他感歎似的低語,尾音帶著點顫抖,孫湉湉懷疑他在忍笑。
「如果沒有其它指教的話,我還有別的事忙,要掛電話了。」不管他想說什麼,她都不要聽!這種失控的談話,不應該再繼續下去了。
「妳真可愛。」他笑了。
她真的怒了!「我去忙了,再見。」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掛電話!
將手機關機,丟到茶几上,完全不敢看向孫月那邊,低頭咕噥道:「我去休息一會。」便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衝上樓去。
結果,這一次,還是被那個叫作未婚夫的男人逗得很狼狽……
「雲頂仙殿?」向南微微一怔,對眼前美麗少婦的邀約他沒有拒絕的理由,他只是訝異於她邀請他共同出席的地點竟然也是雲頂仙殿。
「對,在雲頂仙殿。你不是說星期六要到J 國辦事情嗎?如果你挪得出時間來的話,可不可以當我的男伴,一同出席那場珠寶拍賣會?只要半個小時就可以了,然後你先走沒有關係。」張華琳姿態閒適優雅,全身上下搭配精緻完美,並不需要以過多的珠光寶氣來彰顯富貴氣派,渾身自然而然散發出高貴迷人的氣息。兩人相識於孫湉湉的住處。在向南有心為之,以及張華琳決意給丈夫一點好看的心態下,兩人交情很快從點頭之交、只在孫湉湉的住處見面,到如今可以約出來打高爾夫球、吃個飯、談一些深入點的話題了。
向南是個很吸引人的男人,只要他不表現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一般女性是很樂意跟他親近的。倒不是非要有什麼男女之情,純粹交一個賞心悅目且博學多聞的朋友,也是件很值得高興的事。
張華琳雖然在好友那邊發過狠話,在心情最壞時甚至相信自己也可以學那些墮落的貴婦一般,養個小情夫就像在養貓狗寵物似的輕易,完全沒有心理負擔,想做就做得到。
也許……再過幾年,她能夠做到,但現在還不行。她雖然對婚姻極度失望,也常常渴望墮落與毀滅,不過還沒有完全瘋狂。可能,也還愛著自己,不想在被這個世界傷害之後,連自己也傷害自己。
不過,她現在願意走出家門,做一切會令自己覺得快意的事。她想,這也是個好的開始。
她隱約察覺向南會跟自己往來,是帶著點目的性的刻意,但她無所謂,反正她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了。他想得到什麼,有本事自然可以得到。雖然她所受的閨閣教育使得她們在許多方面都很天真,對這個世界的瞭解很片面,不過在看人這方面,是大家族裡人人必學課程。不一定每個人都能從老祖宗的寶貴經驗裡學得個中精髓,但多少學得一點皮毛還是可以的。她當然看不透向南,但她知道這個男人不簡單、也有所圖。
至於他圖什麼,或者誰被他所圖,張華琳一點也不在乎。以她目前自身難保的情狀,能顧好自己就已經是老天垂憐了。反正向南圖的人不是她,她了不起是他步向目標的踏板而已,這不妨礙她將他當成一個朋友。
她現在缺的就是朋友,她的人生在遇到丈夫之後,就只會繞著他轉,眼中再也沒有別人,所以唯一的朋友只有自小認識的湉湉而已,男性友人更是一個也沒有。
她現在的目標是改變這個現狀。
「我其實也沒有打算在拍賣會上待太久,只不過那裡有一件珠寶是我捐出去拍賣的,我一定要買回來。」
向南好奇地問:「既然是捨不得的對象,當初為什麼要捐出去拍賣?」
「因為那個時候我其實是想砸了它的。捐出去,眼不見,心不煩。」她假笑的看著他。「不過我現在想清楚了,我不能忍受它被任何人買走,所以決定還是買回來,砸碎它。」
向南識趣的不再對這個話題好奇,心思轉回星期六的行程安排上,對她道:「我星期六下午三點抵達J 國首都機場,七點得先出席一個宴會,地點就在雲頂仙殿的三十八樓,至少要待半小時才能脫身。妳那個拍賣會呢?」
「這麼巧?都在那兒!」張華琳眨了眨眼,笑了出來。「那就沒問題了。拍賣會在三十七樓,拍賣會從七點開始,不過我那件首飾的拍賣時間是八點半,我們只要在八點進場即可,那個時候是中場休息時間。等你從宴會脫身出來之後,我們電話聯絡。我會先在飯店裡開一間房稍作休息,梳妝準備,到時你來房間接我,可以嗎?」
「當然沒有問題。不過……」向南想了下,好心提醒她:「我記得那天至少有三場盛宴在飯店裡舉辦,必定有大批記者進駐。雖然雲頂仙殿的保全工作很嚴密,但就怕百密一疏,妳仍然確定要邀請我一同參加嗎?」
「我不怕他們。你怕嗎?」張華琳挑釁的朝他挑眉。
「男人的清譽不值錢。就算被寫成貴婦的小狼狗,也是值得紀念的光榮。」
張華琳被他粗俗的用語給驚了下,然後急忙搗住嘴,無法自抑地哈哈大笑起來。「噢,向南,你這個壞人!」
向南淡淡的笑著,低頭啜飲已經半涼了的咖啡,心中想著:如果是孫湉湉聽到他說這樣的話,又會是什麼反應呢?
「哥,那是真的嗎?你告訴我實話!」柯立欣不耐煩的在柯立榮辦公室大門敲了兩下之後,很快推門而入,劈哩啪啦的嚷嚷著。
柯立榮正在和旗下負責商業週刊方面的總編輯開會,針對下一期的主題做一些修正討論。見自家妹妹失禮的衝進來,忍不住揉著額角,強自壓下招來保全人員將她給丟出去的衝動。
他不喜歡妹妹做出這樣失儀的行為,但她總是無法做到好好克制自己的脾氣……
立欣的行事風格就是明快利落,視規矩禮教為無物。她與她那群朋友永遠以「不像個古板的貴族」為榮。也許他該慶幸,這樣失控、失禮的蠻橫面貌她只會在自家人面前發作……
再多一些,就是在公司的高層裡發作過一次,其它就沒有了。出門在外,多少會為家人留一點顏面。可今天這樣,還是太不像話了。他正在辦公,他的辦公室裡並不是只有他一個人。這不是在家裡,而她發火的原因也絕對不是因為公事上與人不合,發生爭執,衝上來找他評理。能讓她冒火成這樣的,一定是私事……而且八九不離十的肯定與王子齊有關。
「立欣,我還在工作。」
「你們談完了嗎?」柯立欣忍住脾氣,冷冷的瞪著週刊總編輯。
總編輯頓了頓,看向老闆,做出建議:「剛才談的內容,我回去做個整理。現在先休息半個小時,再繼續討論,可以嗎?」
柯立榮明白以他現在有些火氣的心情,絕對沒有辦法好好工作,於是只好同意總編的建議。
「好的,半個小時之後,我去你的辦公室繼續討論。不好意思了。」
「不會,別這麼說。」收攏滿桌的文件,總編輯對柯大小姐頷首致意;柯大小姐雖然一臉冰霜,但也是朝他點點頭。然後走出辦公室,不忘
將門帶上。
「雖然錢總編好心給我半小時料理妳的時間,但我不打算接下來的半小時都得看到妳這張臉。」一向好脾氣的柯立榮,現在沒心情應付妹妹。「我給妳五分鐘。」
「我也不需要更多時間!」冷哼。「哥,你老實告訴我,那個向雯莉真的是王大哥的情婦嗎?」
這是誰告訴她的?柯立榮心裡一驚,但臉上仍然維持著厭煩又疲憊的表相,淡淡的看著她。
「妳不是八卦週刊的編輯,創造八卦不是妳的職責。」
「不要轉移話題!你只給我五分鐘,那就給我紮實的答案,不然我就纏你一整天!」柯立欣咬牙威脅。
「我不知道。」他定定的直視她的眼。
「你怎麼會不知道?!」
「為什麼我該知道?」
「你是王大哥最好的朋友之一,這種事男人都不會瞞著自己哥兒們的,不是嗎?」像她的好友,每一個人的感情狀況她也是瞭如指掌的。
「妳是我妹妹,我也不知道妳交過幾個男朋友、初吻幾歲送出去、又是西元哪一年『長大成人』不是嗎?」
柯立欣跺腳。「這不一樣!」
「在我來說,一樣的。」柯立榮冷淡的道:「因為是朋友,所以互相尊重。朋友的權利不包括挖掘他的隱私,只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如果我是這樣的人,那麼我就不會成為子齊的朋友,即使我是全R 國最大報業的少東,旗下至少發行了四份譁眾取寵的八卦雜誌、二份娛樂報紙。」
「我也不是說你會去挖他隱私,而是,難道他沒有主動跟你們說嗎?男人……男人總是把征服女人當成勳章炫耀,你們私底下一定會說的吧?」
柯立榮歎氣了。
「立欣,如果子齊是那種男人,妳不會如此迷戀他。」
「我……」
他抬手阻止她的反駁,接著道:
「如果我知道許多別人不知道的事,就算子齊沒有交代,我也不會說,這是對朋友最基本的忠誠。所以大多時候,我並不好奇他的隱私。」
「那你總是知道一點什麼吧?那些與忠誠無關的小事,說了也沒有關係的小事,一定有吧?」
「就算有,我為什麼要告訴妳?」氣得笑了。
「柯立榮!我是你妹妹!」
「但妳又是子齊的誰?」
「他也把我當妹妹看的!」
「既然妳與他如此親近,那麼,就直接去問他吧。如果他覺得這事無關緊要,甚至可以拿來跟妳這個『妹妹』炫耀,或許什麼都跟妳說了。」
「你瘋啦?我怎麼可能讓王大哥認為我是個八卦的人!」重點是,王子齊什麼也不會告訴她的……她甚至連他私人的手機號碼都不知道……
「妳既然知道他討厭八卦的女人,那麼就努力戒掉這個嗜好吧。」
「我才不八卦!我只是關心他!」她尖叫抗議。
「隨妳去胡鬧吧,我沒空理妳。」他低頭看表,道:「五分鐘快到了,最後我們來談談妳星期六的J 國之行吧!雖然妳是為了採訪時裝秀而出差到『雲頂仙殿』,但妳要求住宿在『雲頂仙殿』就是個不合理的要求,不必會計部通知妳,我現在就告訴妳,要嘛妳自費,不然就聽從公司
的安排,跟所有人去住四星級飯店。」
「自費就自費!我還差這一點錢嗎?小氣鬼!」
「既然不差這點錢,幹嘛還要污公費?」柯立榮掃了她一眼。「好了,時間到,門在妳後面,不送。」
柯立欣恨恨的「哼」了一聲,轉身往外走。在拉開門之前,揚著下巴宣告道:「我想知道的事,就一定會知道。等著瞧吧!」
「知道了又如何?是或不是與妳何干?妳能做什麼?」
被說得惱怒,低吼道:「不用你管!」
碰地一聲,關門聲足以震動整幢大樓。
柯立榮吁了口氣?將身子重重丟進大辦公椅裡攤著。他這個妹妹真的是該長大了。她可以接受她暗戀的人不喜歡她,可是就是無法接受她所暗戀的男人身邊站著不如她的女人;從來不敢找王子齊晦氣,可對於他身邊傾慕於他的女性,則是毫不手軟的欺侮,從以前就這樣。
她曾經哭著質問他這個當哥哥的:「我這麼愛他,這世界上沒有人會比我更愛他了,為什麼他從來不肯考慮我一下?!我哪裡不合格了」」
她不明白,光是這樣的歇斯底里,就是不合格的表現。
愛情或許會使人瘋狂偏執,但愛情並不等於瘋狂偏執。至少王子齊不會欣賞這樣的愛情表現方式,那種愛你愛到可以為你死的情懷,比較像是嗑藥過度的結果,不值得信任。
王子齊是個傳統含蓄的老式男人,可那些迷戀他的女人卻都不知道。這或許是孫湉湉那位傳統而幾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奼女千金之所以成為王子齊未來夫人的原因吧。
突然,柯立榮想起在山莊度假的最後一天,兩人在健身房運動時,稍微聊到一點關於終身大事的選擇,那時王子齊漫不經心的說過一些話:「也許你覺得以我的身份地位、外表、和被商業雜誌吹捧起來的知名度,這世上多的是各式各樣美麗而多才的女性任我選擇,但其實並不。我們活在一個小世界裡,有太多的責任和顧慮,可以選擇的人很少,合適的人更少。」那時,他嘴上隱約帶著笑,然後再不說話,專心對付眼前的沙袋,拳頭重重打去,將沙袋打得砰砰作響,劇烈的左擺右晃。
那時,柯立榮就在猜,王子齊對於這樁婚事,是滿意的。
因為,即使他的世界很小,選擇很少,合適的更少……
但他得到了。也,喜歡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