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起、來?
司徒胤濃眉揚起,黑眸中閃過難測的光芒,他將偉岸的身子往後一退,拉開與她的距離。
難道是黑駒那麼一踢,真把她的小腦袋踢傻了,讓她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得?
「劇烈的震蕩可能會引起暫時失憶,不過,不打緊,給她幾天的時間,自會恢復記憶。」大夫憑著多年行醫的經驗,為她的症狀下了結論。
司徒胤沒有動作,只是看著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正思考著該如何處理這個麻煩人物。
「我去開個藥單,等會兒直接拿給店小二,先抓帖藥讓她安安心神。」大夫見眼前狀況復雜,決定先行告退。
司徒胤一擺手,沒有多說什麼,冰冷的視線未曾離開那張梨花帶淚的小臉蛋,只不過,他的注視不是迷戀,也不是欣賞,是明顯的不耐煩。
他意識到自己果真撿了一個大麻煩,而這大麻煩形成的原因,極有可能是因為他的黑駒引起……
「真想不起來?」司徒胤冷聲再問。
小姑娘的眸光往上,看見男人剛硬的下顎、因為不悅而緊抿的薄唇、挺直的鼻梁,還有那一雙冷若寒冰的黑眸,又讓她倒吸了一口氣。
「真的,我不敢騙你。」小姑娘用力點頭,差點沒折斷自己纖細的頸項。
她真的很努力回想,但卻揮不開腦海裡那片迷霧,有些事恍恍惚惚,就連眼前這對冷漠的眼睛,她都覺得有些印象,卻憶不起是在何處見過這雙不若常人的淺色眸子。
自己是怎麼了?為什麼會在這個男人的身邊?
她的頭好痛,身上的傷也教她難受,方才大夫說她「失憶」了?究竟她發生什麼事?眼前這一臉殺氣騰騰的男人,還凶狠狠地問她姓名。顯然他們只是陌生人,那麼……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一連串的疑問,教她的黛眉蹙得更緊,一時之間,她還是無法厘清一切。
她失去記憶了,似乎是因為她額上的傷,此刻,除了明白她受傷的事實之外,其它的她什麼也不記得了。
眼前這個看來十分嚇人的男人,那陰陰沉沉的模樣,挺教人寒毛直豎,但不知為何緣故,她打從心裡認為,他是目前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司徒胤的臉上,有著明顯的厭惡,這小女人可不比燙手山芋來得好處理。
「這裡是哪裡?你又是什麼人?」她環顧四周,可以猜出這兒應該是間客棧,但天大地大,這裡究竟是「哪裡」?
司徒胤只是看著她,久久沒有回話。
他沒興趣向她介紹自己,只是心裡有著難得的後悔,覺得自己多管閒事。
「應該是公子救了我吧?」見他持續沉默,她的大眼眨了眨,遲疑半晌之後,才怯怯地問道。
司徒胤仍舊不發一語,他無法認定自己究竟是對她伸出援手的人?還是縱容黑駒行凶的主使者?
不過,他的沉默並沒有影響她,比起他冷漠至極的嗓音,沉默或許還來得溫暖許多,至少,她還能從容地把話說完。
她想,眼前能依靠的人,也只有他而已,在記憶尚未恢復之前,還得請他收留自己一陣子——
「感謝公子相救,還請公子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讓小女子……」她的話還沒說完,倏地青光一閃,一把鋒利的長劍,突地抵住她的下顎,教她頓時啞口。
「『送佛送上西』,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司徒胤若有其事的開口,像是正慎重考慮著。
意識到眼前的男人,正考慮著要不要一刀了結她時,她的心裡一驚。
「我不想上西天呀!我沒有要上西天的意思呀!」
她的小腦袋晃了晃,又怕刀劍無情,趕忙定住自己還有些昏眩的腦袋,小手舉到身前拚命直搖。
司徒胤銳利的視線,在她嬌小的身軀、無辜的臉上轉了幾圈,黑眸深處閃過些許若有所思。
「我覺得送妳上西天,倒是一了百了的好法子。」淡漠的口吻,彷佛不是在討論她的生死存亡,而是雞毛蒜皮般的一樁小事。
長劍還抵在她的頸前,只差一吋,她就真要歸西了,不禁讓她的小臉一陣慘白,兩排牙齒因為緊張,不停地「喀啦喀啦」打顫。
「我一定會想起來我是誰,一定會的,你瞧瞧……」她拉起自己的衣衫,雖然上頭沾染上不少泥巴,卻掩不住那衣裳的昂貴料質與織工。
「這衣裳、這軟裙,都不是廉價品,我必定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女兒,再給我幾天的時間,只要我想起來,不就好了嗎?說不定我的家人還能給你一筆賞金……」說著,她猛地住了嘴,因為男人眸裡的殺氣攝住了她。
「我救妳,不是因為賞金。」司徒胤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不是、不是,當然不是。」她的小手猛搖,連忙對他灌著迷湯。「大俠是仁義心腸,救苦救難,當然不是為了錢……」
「閉嘴。」司徒胤不領情地喝阻她。「我不是仁義心腸,妳額頭上的傷、妳會喪失記憶,應該都是我的馬造成的。」
「呃?」她聞言一愣,努力在渾沌的腦海中,搜尋可用的字眼。「那大俠可是對我心有愧疚?」
「沒有。」司徒胤冷漠的搖頭,殺人他都不曾放在心上了,又怎會對她有愧疚?「我只是一時無聊……」他好奇她究竟怕不怕他的樣貌?
從她剛才到現在的反應看來,她果真不害怕他,既然現在答案確定了,那麼留下她也就沒什麼用處了。
「無、無聊?」她被嚇得啞口無言,沒想到,她的一條小命是這樣保住的。「那就……就請大俠再忍耐幾天,我可以當你的……丫鬟,來償還我的醫藥費。
司徒胤再度確定,這個丫頭不但膽子大,還有很強的求生欲望,很少人能在他的冷眸注視之下,還能維持勇氣繼續開口說話,甚至向他提出要求。
「丫鬟?」他的聲音溫和卻充滿危險,一雙淡眸掃向她上好的衣飾。「若真如妳所說,妳是個有錢人家的女兒,妳以為……妳會懂得如何侍候我?」
「我……至少我可以試一下。」她睜大眼,不安的望著他。
他的每句話,每個動作,都昭告著他的冷漠無情,讓她不禁害怕,他會不會在下一刻,就一劍刺穿她的脖子。
想及此,一陣涼涼的寒意竄上,她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卻讓自己更加貼近那冰涼鋒利的絕情劍。
不知是她的無辜,還是她的倔強,竟然動搖了他的決定,司徒胤此時並沒有殺她的欲望。
他回身、收劍,動作如行雲流水,絕情劍隨即入鞘,之後他徑自往門外走去,門開風起,一陣輕風揚起他的白袍,沒有增添他的瀟灑,倒是多了幾分陰寒的氣氛。
她暗噓了一口氣。
呼,她這一條命暫時是保住了。
事實證明,那司徒胤說得沒錯,她的確不懂得如何侍奉人,此刻她連為自己換衣裳,都穿得七零八落。
她遍尋不著錦帶的帶孔,更不知道外袍要怎麼穿,光是一件外衣穿了又脫,脫了又穿,就費了好大工夫,急得她又氣又惱,紅唇緊緊地抿了起來。
當司徒胤推開房門時,看到的就是她這一副模樣。
她的長發垂落在身前,試圖彎身看清衣裳的模樣,但一臉挫折沮喪,顯得手足無措。
司徒胤邁進房內,她的臉上閃過困窘,表情滿是無助。
「想起自己是誰了沒?」司徒胤大步邁進房內,二話不說,搶了她的錦帶,很隨便地纏住了她的腰,固定住她的衣物,利落地替她解決這件麻煩事。
她無奈且無辜的搖頭,不過突地,她像獻寶似的握住自己頸項前的一塊小墜飾,露出愉快的笑容。
「我想,你可以叫我『夏蝶』。」她將墜飾翻過面,後頭有幾個小刻字——給初夏之蝶。
司徒胤大手一伸,抓住了那塊墜子,仔細的端詳著。平靜無波的俊臉,頓時湊近她的頸項,他灼熱的氣息拂著她的臉龐。
夏家?
這倒是一條很大的線索,如果他肯撥空查訪,不難查出她的真實身分,只不過現在——他沒空!
「我要離開這裡。」司徒胤還是那副冰冷的表情。
「那我呢?」夏蝶急切的開口,她不想被丟下。「我跟你一起走?」
雖然他的臉色冷漠,但至少他救她一命,縱使他救她只因為無聊,但她也希望他能繼續「無聊」下去。
天大地大,她一個姑娘家什麼都記不得,沒有盤纏、沒有認識的人,她連要往哪個方向都沒個底,這樣的她,除了跟在他的身邊之外,她不知道還能怎麼辦?
「妳很煩。」司徒胤想也不想,冷冷地覷她一眼,抓起腰間的錢袋,往她一丟。「隨便妳想哪就去哪,別來煩我。」
多管閒事到現在,已經是他容忍的極限,他還得去辦正事,沒心思繼續與她磨耗下去。
夏蝶先是直覺地接過錢袋,但在意識到他打算擺脫她時,趕忙將錢袋一丟,伸手拉著他的衣袖。
「我不要錢,讓我跟你走。」夏蝶急忙開口,潛意識裡隱約記得,一個人行動不是明智之舉,她彷佛曾經因此受過某種傷害,只是一時之間,她想不起來。
司徒胤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但夏蝶毫不介意,小臉上堆滿笑容。
「有個丫鬟在一旁侍候你,不是很好嗎?」
「侍候?」司徒胤掃了她腰間的錦帶一眼,像是在無言的問她,連自己都照顧不了的女人,要怎麼侍候別人?
「我可以學。」夏蝶不肯放棄,雖然他的表情很冷,但她現在也只能依靠他。
「妳只是個累贅。」司徒胤很不客氣的開口,黝黑冷凝的黑眸直瞪著她。
「大俠……」夏蝶一雙小手緊握著他的衣角,怎麼都不肯松手。
司徒胤低頭,看著那雙白皙的小手,一看就知道是雙沒做過粗活的手,要讓她侍候自己,應該是一件難事,不過……
他的視線緩緩上移,滑過她玲瓏有致的身材,光滑雪白的頸項,粉嫩的紅唇和小臉,突地,淡眸裡火光閃耀。
某種詭異的酥麻,從他的眸裡傳達出來,直達她的唇畔、她的眸間,教她的心跳停了幾拍……
那雙冷眸,怎麼突然熱了起來,像是正渴望著什麼……
「替我暖床!」司徒胤驀地開口,語氣正常的有如在談論天氣。
只不過,夏蝶的反應倒是很大,不但一臉駭然,眼兒瞪得好大,連輕功也突然開竅起來,直接往後一跳,整個人緊貼在牆邊。
司徒胤的臉色如常,並沒有因為她的反應而有任何的起伏,高大的身軀緩緩朝她走去,他每靠近一步,威脅便感加重一分。
「妳當不了丫鬟,就來暖床吧!至少這樣我會留妳在身邊。」司徒胤中肯的提供建議。
他是個男人,自然有男人的需要,以前他利用練功轉移,但如果能有「正常管道」發洩,倒是不錯的選擇。
夏蝶的頭,搖得像波浪鼓一般。
「不不不……我可以做丫鬟,但我不要暖、暖……我不行。」夏蝶心慌了,雖然她拒絕的態度堅定,但聲音卻不停地發顫。
「妳可以。」司徒胤的語氣比她更肯定,一如他始終強硬且霸道的態度,容不下任何轉寰。「要不,就別開口說要留下。」
「我要留下,但是我要做丫鬟……」夏蝶仍然倔強搖頭,堅持己見。
司徒胤的淡眸中,閃過一抹異彩,嘲諷似的嗤笑了幾聲。
「這事兒,不是妳說了算。」他的口吻聽來陰狠殘酷,彷佛能傷人於無形。
夏蝶既害怕又茫然。
「你救了我……」她還以為會救人的都是好人。
「我說過,那只是因為一時無聊……。」
夏蝶不知該有何反應,他之所以救她,真的只是因為一時無聊嗎?
「不,不是這樣的,你救了我,你是好人。」夏蝶一心堅持,雖然他不願承認,但,好人才不居功,不是嗎?
「橫豎妳就是要將救人這蠢事,掛在我的頭上吧!」司徒胤的雙眉輕輕蹙起,勉為其難地接受她感激的眼神。「好,就當是我救了妳。」
夏蝶一聽,露出燦爛笑容,滿心想表達感謝之意,不料,他又冒出一句更可怕的話來。
「所以,妳更應該報答我。」司徒胤理所當然的說著,伸出大手,猛地將她拉入懷中,教她驚慌的低呼。
夏蝶感覺到他堅實的胸膛撞疼她,接著聽見他用著親暱的耳語,說著霸道而無禮的要求——
「報答我!用妳唯一能報答的,來報答我。」他收攬手臂,將她愈抱愈緊,甚至難以呼吸,感覺每一次喘息,就更貼近他一些。
夏蝶看著他,他的眼神裡沒有猥褻,沒有冒犯,彷佛只是單純的在要求一個合理的「交易」——他救了她,所以她理所當要交出自己,當作酬金。
夏蝶不喜歡他現在的眼神。
他讓她覺得自己跟妓院的姑娘一樣,只是純粹供男人發洩欲念。
她慌亂地掙扎著,卻只是增加兩人肌膚的磨擦,她能察覺他全身燙熱的肌膚,正熨燙在她的身上。
不行……再這麼下去,會出事,一定會出事。
「給我七天!」夏蝶急中生智,小手抵住他的胸口,鼓起勇氣直視那雙無情的淡眸,決定先上緩兵計。「給我七天的時間,讓我多一些……呃,多一些准備,你知道的……至少讓我想一想。」
司徒胤不讓她退開,俯身貼近那張滿是驚慌的清麗小臉蛋,他瞇起雙眸。
沉默彌漫在房內半晌,不安的氣氛,壓迫得夏蝶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個,只是為了虛張聲勢,用力把一雙大眼睛,瞠得更為明亮。
事關自己的清白,夏蝶打定主意不認輸,不讓自己在他寒冷的淡眸下退讓。
只是,隨著時間逝去,勇氣卻一點一滴消失了,她的一雙腿在裙下微微發顫,要不是被他抱在懷裡,只怕她連站都站不住。
「我沒有必要等妳七天。」司徒胤冷酷的一句話,卻表明了兩人的立場,主控權不在她的身上,更何況,他也覺得如此「公平」的交易,為何需要思考?
「我求求你,伸出援手,幫幫我……」夏蝶小手將他扯得更緊,不讓他有掙脫的空間。
「辦不到。」話畢,司徒胤提勁至手間,只要運掌就能把她轟出去……
夏蝶心中一驚,知道自己沒有別的選擇,只能將小手猛地纏上他的頸項,主動抱住他。
司徒胤的眉頭微挑,訝異著她的改變,敢情她如此熱情,是代表她同意?
「妳答應了?」他環住她的腰,讓她貼得更緊,灼熱的氣息就吹在她的臉上,讓她酡紅的臉又更熱了。
「不是。」夏蝶猛搖頭。
「不是?」司徒胤才挑起的眉,又蹙了起來。
「呃……我的意思是說,我們可以給彼此一點『調適』的時間,畢竟……我、我『理當』還是……你知道的。」那個「處子」的字眼,她實在羞澀得說不出口。
司徒胤聽懂了她的意思。
「所以,眼下這情況,算是個『福利』?妳退一步,我也退一步?」司徒胤難得有了想笑的沖動,這樣的方法虧她想得出來。
夏蝶懂得他眸中的嘲弄,但是她已經管不了那麼多。
「對,就是這樣。」她用力點頭,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能留下來,她不要被拋下。
她的小手慢慢地在他胸前的白衫上,輕輕繞著圈,在矜持與羞澀之下,她不敢直接迎向他的眼。
他到底同不同意?
難道他沒有一點兒同情心嗎?
就在夏蝶認為,她大概沒有留下來的機會時,司徒胤終於松開他的手,同一時間,她像是被抽空骨架的泥娃娃,「砰」地一聲落了地。
「就七天,留與不留,都存乎妳一心,可別忘了妳所提到的『福利』。」他淡漠地開口,語氣裡有著不怒而威的姿態。
這一路上少帶她一個人,做事方便,但多了她一個人,卻也不至於造成他太多麻煩。
其實他會同意的主因,是因為她強烈的求生欲望,讓他想起了年幼時的自己,為了求生存,他總是硬著頭皮,去做自己不願意的事,直到遇見收留他的師父。
而且,他也好奇七天之後,她還能想出什麼「理由」來搪塞他?
司徒胤大步朝門口走去,淡眸裡有著因她而起的欲火,才剛燃點,就不得不熄滅。
看著司徒胤離開的背影,夏蝶這才喘了一口氣。
只是,逃過了今天,七天後,她又該怎麼辦?
司徒胤是個冷酷無情的人——這是夏蝶這兩天以來最大的發現。
無論是街上發生了生死斗,打得你死我活;亦或是路旁倚壁乞討,一臉垂淚的老叟孩童,都沒有人能讓他停下腳步,更遑論是伸出援手,視若無睹是他最常有的反應,他總是毫不在意的走過人群。
夏蝶終於相信他會救她,並不是因為他是好人,而真是他一時無聊……
此刻,她已認知他是個不能招惹的人,唯一能自保的方法,就是與他保持安全距離——
「妳打算在那裡站多久?」司徒胤坐在黑駒背上,冷聲開口,對於她經常無故發怔而不悅。
那冷酷的聲音,打斷夏蝶的思緒,她仰望著高坐在馬上的司徒胤,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雖說,唯一能自保的方法,是與他保持安全距離,只可惜,她如果不想用一雙腿走路,就得與他共乘一騎,而那樣緊貼的距離,每每教她不能自制地心跳加速。
夏蝶把小手往上一伸,決定鼓起勇氣,橫豎是自己決定要「纏」上他,總不能表現得扭扭捏捏,以免他改變主意。
司徒胤看著那只伸上前來的小手,竟鎖起濃眉。
「妳會輕功。」她大可以縱身上馬,不需要他的援助,但或許是因為她喪失記憶,缺乏安全感,總是不經意的依賴著他。
他發現她不但膽子比人大,連撒嬌的能力也比別人強。
「你就拉我一把嘛!」夏蝶不知自己未喪失記憶前,她的個性是如何?但眼下她只想要「巴」住這冷漠的男人,好讓他習慣自己的存在。
他不想再與她作口舌之爭,於是一把拉起她,讓她安穩的坐在他身前,把她攬得穩實。
才一接近他,夏蝶的胸口又開始感覺熱燙。
為了平穩愈來愈快的心跳,夏蝶深吸了幾口氣,想藉由大口送進肺裡的呼吸,讓心跳的速度緩慢下來。
只是,她沒想到,如此深呼吸的動作,倒是造福了身後的司徒胤,一雙淡眸揉進有趣的神色。
占著身高的優勢,她貼靠在他胸口的同時,他輕易地由上往下,瞧見她急速喘息的胸口,甚至還瞧見因拉扯而滑開的領口裡,那件翠綠色的兜衣。
這無意造成的「福利」,司徒胤毫不愧疚的收下,盡情地享受著。
倒是不知情的夏蝶,為了讓自己的呼吸趨於平緩,只得找話題來轉移注意力。
「你很有名氣嗎?」夏蝶握著韁繩,微微傾頭,看了身後的他一眼。
「怎?」司徒胤垂眸,冷漠的視線,在瞧著她粉嫩的紅唇時,添了幾分溫度。
「大家見著你,雖然嘴上不說,但很明顯都有懼色……」夏蝶說著這兩天的觀察,收眸直向前看,不敢再迎視他的眼睛。
那種感覺很微妙,不是害怕,而是心兒猛跳,熱血亂竄,有種說不出的緊張。
她料想,是因為自己從未與男人如此接近,才會這樣慌亂。
司徒胤看出她的羞澀慌張,他的薄唇湧上微乎其微的笑意,卻沒有在聲音裡表現出來。
「我的一頭銀發嚇人,他們不敢與魔物有所接觸。」司徒胤低頭提醒道。「難道妳不怕?」
「呵呵……」夏蝶干笑兩聲。「你不是壞人,只是自掃門前雪、沒有同情心、沒有同理心、非常冷血,而且無情……除了這『一些』,也沒什麼大缺點了。」
司徒胤的眉,因為她滔滔不絕的評論而挑高、再挑高。
這小丫頭是在褒他?還是貶他?
不過,說也奇怪,他聽了這些話,並不覺得生氣,反而只覺得她的勇氣比別人大,連身上的氣味也比別人舒服些,靠著他的溫度更比別人溫暖些……
總歸以上總總,他對夏蝶的耐性,也比對別人來得多一些、寬容一些、縱容一些。
夏蝶已經習慣他的沉默,又開始唱起獨角戲。
「你對武林盟主有興趣嗎?」她好奇的問道。
不知為何,隱約在她的記憶裡,對「武林大會」這幾個字,似乎並不陌生。
司徒胤聳聳肩,並沒有回答,他無意讓她知道,奪取武林盟主寶座,並不是他的願望所在,那只是遵循師命罷了。
「妳倒是挺能隨遇而安。」這是司徒胤最為意外的發現。
以一個姑娘來說,她的勇氣稱得上過人,倘若是遇上別人也就算了,偏偏她遇著他這一號人人畏懼的魔物,但她一點兒也不害怕,反倒纏他纏得更緊。
夏蝶斜覷他一眼,會意地笑了開來。
「其實你一點都不可怕,只是嘴巴壞了點,眼神冷了點,還有……」
「夠了。」司徒胤冷冷地喝住她,這些「附注」他沒有興趣再聽,只不過她燦若夏花的笑容,倒是讓他覺得心情愉快。
在她的眼中,他只是是個平常人,她看他的眼神,不帶著懼意,而是坦蕩蕩的自然,甚至還敢酸他幾把,真是好大的膽子——不過,他一點兒都不排斥。
被斥喝了一聲,夏蝶不敢再捻虎須,她握著韁繩,自得其樂的哼起歌來。
司徒胤的眉頭再度挑高,算是服了她!
輕柔軟嫩的聲音,吟著悅耳但不知名的曲調,柔緩地繞進了他的耳朵,讓他感覺如此的舒服……
一向偏愛耳根寧靜的司徒胤,壓下捂住她嘴巴的沖動,專心地聽著她的歌聲,他的薄唇微微揚起弧度,不知不覺地柔和了他臉上的冷漠,這是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改變……
在下榻的客棧酒足飯飽,好好睡上一覺後,夏蝶的精神好極了。
腦中回想起這些天和司徒胤的相處,遠比她想象中的還要輕松自在,雖然他依舊是一張冷臉,但溫度卻明顯提高,不再凍得她渾身發抖。
但不知何故,她與他相處時,心跳都會像是失了序,噗通噗通,跳得她一張臉兒燙紅,心跳聲大得讓她覺得不可思議。
她伸了伸懶腰,准備往馬棚的方向走去。
這幾天只要一下馬、一起床,甚至是空閒下來的時間,夏蝶總是將精神都放在黑駒身上,對黑駒真是好極了。
每日天色才亮,她就到馬棚裡幫黑駒梳毛,喂食草料,將牠安撫的服服貼貼,無論長途還是短途的跋涉,一路上夏蝶對黑駒的照顧,可以說是無微不至,因此,才兩日的光景,黑駒對她的態度,有了明顯的改變。
得到牠正面的響應後,夏蝶更是認真為牠洗刷,常在馬棚裡忙得不亦樂乎。
「舒服吧,這可是我跟小二哥套交情,才換來的鬃刷喔!梳起來是不是過癮極了?好像連筋骨都通了,是不是?」夏蝶鼻尖沾著皂泡,精力旺盛的替黑駒梳洗,還不忘對牠說起話來。
黑駒哼了一聲,下巴抬得極高,神情舒爽的讓夏蝶替牠刷著頸下的鬃毛,用行動響應那極好的感受。
她知道自己應有幾分功夫底子,雖稱不上好,但在體力上,遠比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要強得許多,因此,她替黑駒梳洗起來,自然也是柔中帶勁,比一般粗魯的馬夫強上許多,很得黑駒的歡心。
「你真是一匹漂亮的馬兒。」夏蝶一邊為牠刷洗,一邊衷心贊賞。「司徒胤真是好眼光,養了你這麼一匹難得的好馬。」
聽到自己的名字,司徒胤淡眉微挑,雙手環臂抱胸,倚著牆,看著不遠處的馬棚裡,夏蝶正揮汗如雨,她管不著一身的髒污,笑盈盈的替黑駒刷毛沐浴。
黑駒一改前日噴氣不悅的模樣,一臉舒服的享受著,只差沒有像只狗兒一樣搖著尾巴。
「畜牲就是畜牲。」司徒胤沉了臉色,無法相信眼前這匹黑馬,是他養了十幾年的黑駒。
他記憶中的黑駒,非但不讓陌生人接近,更別說要觸摸牠,這也是當時黑駒會踹夏蝶一腳的原因,可是現在——
黑駒不但享受她的服務,還露出欲罷不能的神情,連眼睛都瞇上了……
一路上,這女人沒有侍候著他,反倒侍候起他的馬。
夏蝶專心的照顧著黑駒,沒有注意隔牆有耳,一邊梳洗,一邊不忘自言自語。
「好歹我也照顧了你幾天,眼見七天的期限就要到了,唉!你能不能載我逃跑啊?」夏蝶扶著黑駒的臉,梳著牠耳邊的毛,慎重其事的問著牠。
對於那七日之約,她始終很頭痛。
黑駒自是沉默。
「說真的,你跟了司徒胤那麼久……」她拍了拍馬的雙頰,安撫的意味濃厚,知道黑駒喜歡她這麼做。「你的主人到底是不是好人?」
「不是。」
驀地,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來,夏蝶還認同的跟著點頭。
「你也覺得你的主人不是好人啊!你的答案跟我想的一樣,司徒胤怎麼看也不像個好人,所以,不如咱們一起逃亡……呃?」一股強烈的壓迫感逼近,夏蝶慢半拍的啞了口,將未說完的話吞了回去。
糟了……
夏蝶的臉色一白,心想方才說話著聲音是——
「妳不幫我暖床就算了,現在還想誘拐我的馬?」司徒胤的雙手,始終環抱在胸前,淡淡的雙眸瞪著她,一陣微風吹起他銀白的發,那張俊俏的臉,看上去有著遺世獨立的超然。
可是——那得讓他的眼中,沒有這股凌人的殺氣。
「呵呵……司徒大俠……你什麼時候來的?有什麼需要我幫你做的嗎?」夏蝶勉強擠出笑容,轉過身看著他,試圖假裝沒聽見他的問話,連忙轉開話題。
這幾天以來,她別的沒學會,阿諛逢迎的功夫倒是學會不少。
「妳在誘拐我的馬。」司徒胤重復了一次他的指控。「妳活得不耐煩嗎?妳不如直接開口,叫我一刀殺了妳,還快一點。」
他的語氣雖然不怎麼愉快,但卻也感覺不到怒氣,像是在陳述一件事實,而他正在考慮,要不要將它們付諸實行?
「呃……我只是自言自語……純粹瞎說,你知道的,我沒那個膽子……」夏蝶努力裝出溫馴無害的模樣。
雖然絕情劍的威力她還不曾看過,卻也從沒想要領教。
「自言自語?」司徒胤大步走了過來,黝黑的手迅速扣住她小巧的下巴,低頭逼近她的臉,銳利的目光審視著她青白的臉色,直接下了評語。「我看妳不但有膽子,而且膽子還不小。」
夏蝶猛搖頭,試圖搖掉他的箝制,但徒勞無功,她的下巴還是被他擒在指間。
「不、不、不,會說出那些話,不是證明我有膽子,那只是證明我沒腦子。」夏蝶露出哀求的眼神,不惜眨低自己的才智,只為求得活命的機會。
「沒腦子?」司徒胤一怔,沒預料會聽到這樣的回話,竟讓他淺淺的笑了。「好,這個理由我接受,暫且饒妳一命。」
話畢,隨即大掌一松,松開對她的箝制,走到黑駒的身邊,拍了拍馬背,側頭回眸,看著被水濺濕一身的夏蝶,露出高深莫測的表情。
一身濕衣緊貼她曲線盡現的身體,身形凹凸有致,他發現她讓男人銷魂的一面。
夏蝶捂住胸口,喘了一口氣。
唉!這種在虎口生活的日子,不知還要過多久……
驀地,當她一回眸,迎上那雙若有所思的淡眸,眸裡的神情不是惱怒,而是某種更加危險的情緒,讓她在瞬間感到驚慌。
果不其然,他開口了。
「七日的期限,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