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五花大綁丟人湖裡的那一刻,她聽到水花炸開的巨響。奇怪的是,她身上的繩子瞬間不見,四周也沒有湖水的感覺。
彷彿是在沒有月亮和星星的夜晚,她一個人不停地走,不停地趕路。
直到看到亮光,她猛地睜開眼,看見天花板上有亮著的日光燈,轉過臉一看,是跟她一起來自助旅行的夏海雲。
采玉知道她回到了現代,同樣的女僕房,卻有不同的心情,一顆冰冷的淚珠緩緩地從眼角滑落下來……海雲鬆了一口氣似地拍胸。「采玉,太好了,你終於醒了。」
「我怎麼會在這兒?」藍采玉手心抵著床面,吃力地撐起疲憊的身體。
「你不記得了嗎?」海雲手摸著她的額頭,確定她既沒發燒也沒發冷的症狀。
「記得什麼?」藍采玉按摩著太陽穴,頭痛得快爆掉了。
海雲簡單地說:「昨天下午我們一直找不到你,後來是門房在附近找到昏迷你,於是飯店經理請來醫生幫你檢查,他們判斷你可能是不小心跌倒撞傷了頭。」
「才過了一天!」藍采玉不敢相信地驚呼。
「飯店經理為了彌補你,你住在這兒所有的費用全部免費。」
藍采玉一點高興的感覺也沒有,心裡盤算著她在一百四十三年前的卡維儂,至少待了快一個月,時間雖然不長,但收貨卻很豐富,她得到難能可貴的真愛,可是換算成現在的時間,為什麼只有一天?
藍采玉回想似地說:「我還以為我死定了!」
「沒那麼嚴重,醫生說你只是輕微的腦震盪而已。」
「哦。」跟在過去的卡維儂一樣,她的頭殼怎麼摔都不會壞。
藍采玉想起自己上次游泳的失蹤事件,看來那就是導致她回到過去生活一年的唯一解釋。
「我帶你去看一幅油畫。」海雲掀開她蓋在腰部以下的被子。
「你幹麼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藍采玉覺得她表情有異。
「你去看了就知道。」海雲賣關子地一笑。
藍采玉被海雲拉到一個房間外面,她很確定這間是卡維儂過去的書房。
推開門之後,從地上到天花板的大型書櫃全不見了,檀木書桌和長沙發也不在了,是牆上有很多畫;也擺滿了玻璃櫃,她第一眼就看到了公爵的畫像,嚴峻的臉孔令她餘悸猶存,肩膀不由得輕顫。
「這是哪裡?」
「算是卡維儂的博物館吧!」海雲拉著她到一幅畫前。
「這……」藍采玉手捂著嘴防止自己尖叫,眸裡一片濕熱。
「簡直跟你一模一樣。」海雲注視著畫裡的女人,沒發現身旁的她都快哭了。
藍采玉噙著淚說:「她的確是我。」洛依把他對她的愛,全部注入畫裡的她。
「看來你的腦震盪還沒有好。」海雲轉過身走開。
「我是說真的,我……」藍采玉回頭望向海雲。
海雲向她揮手。「你再來看這裡。」
藍采玉來到放滿素描紙的玻璃櫃前。
「你看,這一張紙很特別。」海雲手指敲著玻璃。
循著她的手指指的方向,藍采玉看到自己的塗鴉,眼眶開始閃著眼光。
甜蜜的回憶排山倒海而來。她跟洛依的點點滴滴就是從這張圖開始,洛依對她的畫驚為天人,其實她只是模仿小甜甜和米老鼠,這在現在,只要是有點繪畫天分的幼稚園的小朋友都會畫。
看到這個塗鴉,海雲卻以為是一百多年前,某個漫畫天才留下來的創作,斬釘截鐵地說:「我懷疑,迪士尼的老闆和畫小甜甜的漫畫家曾來過卡維儂。」
「我想去少爺的房間看看。」藍采玉下定決心地轉身。
「采玉,你從醒來到現在,講話一直怪怪的。」海雲尾隨在她身後。
「說了你也不會相信。」藍采玉急急從迴旋梯而上,彷彿聽到洛依的呼喚。
海雲擔憂地說:「你急著要去哪兒?走慢點,這次再摔跤肯定會弄成白癡。」
「少爺的房間。」藍采玉佇足在開啟的門前,服務生正在裡面打掃。
「啊?少爺?你講得像你曾經做過女僕!」海雲笑著譏諷。
一切都不一樣了,藍采玉難掩失望地衝回女僕房。
「我們該去溫哥華了。」第二天早上,海雲又來到她房間。
「你還不想走。」藍采玉無精打采地坐上床上。
海雲關心地問:「采玉,你是怎麼了?」」兩人臉靠得很近,藍采玉嚇一跳,她看見海雲的臉上有淡淡的雀斑!
難道海雲會是翠西的轉世?的確有此可能,翠西曾說她想做東方人,而且海雲酷愛穿黑色衣服,跟過去穿女僕服的習慣一樣,再加上海雲也不愛敲門,每天一早就跑到她房裡,這點也跟翠西不謀而合,看來海雲真的是翠西投抬轉世。
但是,海雲八成喝了盂婆湯,才會對過去毫無記憶。
藍采玉心裡已有打算,她想趁著今晚去找那個湖,試試看能不能再回到洛依的身邊 ?但她不打算告訴海雲,否則她一定會百般阻止。「反正我在卡維儂一切免費,我想留下來多住幾天。」
海雲不悅地嘟著嘴。「那行程怎麼辦?」
藍采玉安撫她拍拍她的背。「你們去就行了,別管我。」
海雲想起什麼似地說:「對了,有件奇怪的事,櫃檯說有你的話。」
「誰寄給我的?」藍采玉不記得有把卡維儂的地址告訴哪個親朋好友。
「聽櫃檯說,是一個姓瑪吉的小姐,你什麼時候認識這號人物?」
「太好了,瑪吉婆婆太厲害了,居然能預知未來。」
兩人急忙奔到櫃檯處,領了信,就在大廳拆開來看,當然全是用英文寫的。
藍采玉發現她仍保留著英文能力,於是快速地讀信:一開始是瑪吉婆婆向她問好,然後介紹這封信是她交給她侄子,請他一直傳下去,直到西元二00三年,由瑪吉家的後代在今天的日子,拿到卡維儂交給一位名叫藍采玉的東方小姐。
海雲認識的英文字不多,看采玉看得那麼專心,她十分吃驚,她明明記得兩人的英文半斤八兩,她不相信她看得懂這件內容,她懷疑她只是故意裝懂。
「信上寫了些什麼?」
「沒什麼,要我繼續留在卡維依。」
「字那麼多,內容應該不止這麼一點點吧!」
藍采玉把信紙疊整齊放回信封裡。「還叫我去買個穿衣鏡。」海雲的嘴驚訝地張成一個大寫的O字。「你的英文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
「昏倒的時候。」藍采玉往迴旋梯走去,今晚她不必投湖了。
「下次,我也試試看跌倒撞到頭,看我英文能不能也變好?」
「你小心別撞成白癡。」藍采玉大笑地警告。
「采玉,你真的不去溫哥華?」海雲想要說服她。
「沒興趣去。」
「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你快去整理你的行李就對了。」
送走了兩位朋友,藍采玉就四處找賣鏡子的地方。
最後她來到一間賣骨董的店舖前,櫥窗裡放了面穿衣鏡,她百分之百確定,這面穿衣鏡曾是卡維儂所有;走進店內,跟老闆討價還價了一個小時,雖然說動老闆,但因為是骨董,還是損失慘重。
幸好這面穿衣鏡不重,她—個人搬得動,於是她付完錢後,就自己抱著鏡子走回卡維儂。
在過馬路時,她突然覺得背後有人亦步亦趨地跟蹤她。
過了馬路之後,她回過頭,想罵他跟屁蟲……一個金髮的男子露出輕浮的微笑。「 美麗的東方小姐,需不需要我幫忙?」
藍采玉好不容易嚥了口口水,衝開喉嚨中的梗塞。「桑德斯!」
「那是我曾曾祖父的名字,我叫喬治。」喬治臉上難掩驚訝。
藍采玉自顧自地說:「你跟你曾曾祖父長得一模一樣!」
「從畫像上來說,的確是。」
「你知不知道你曾曾祖父後來怎麼樣了?」
「娶了個大他十五歲的富孀,造福後代……」
「那還不錯。」
「我還沒說完,後來他又在外面拈花惹草,跟另一個女人的老公決鬥時,一槍斃命 。」
可憐的桑德斯,死在狗改不了吃屎的習慣之下;不過,也算老天有跟,讓惡人有惡報。
藍采玉興奮地一笑,引出喬治不悅地蹙眉,但她不怕,現在跟過去不同,敢當街打女人的男人,會被揪到監牢被男囚犯強暴。
是的,喬治長得就像桑德斯,好看得讓人產生邪念。
意念一轉,藍采玉脫出而出。:「那女人的名字是不是叫卡蜜兒?」
「沒錯。」喬治一副見鬼的表情。「你怎麼會知道一百多年前的事?」
「不告訴你。」藍采玉抱起穿衣鏡,繼續往卡維儂前進。
「奇怪的東方女人!」喬治渾身不寒而粟。
到了夜晚,不知從何處傳來啜泣聲,聲音聽起來像她房裡有個男鬼!
藍采玉四處看了看,就著窗外透進來的銀色月光,她發現穿衣鏡突然起了詭異的變化。
來到穿衣鏡前,采玉看見小小的燭火在裡面晃動,然後燭火忽地大放光明。
是薛格太太拿著一根蠟燭,從自己的房間來到她過去的女僕房,慢慢走近床上的黑影;仔細一看,那個黑影竟然是正在用衣袖拭淚的洛依!
藍采玉趕緊大叫,可是他們完全沒聽到她的聲音,只見薛格太太像個母親似的,安慰地拍拍洛依的肩。
公爵不是已經開除薛格大太了嗎?
「少爺,采玉已經走了,你別再難過了。」
「整座湖都打撈過了,為什麼找不到她的屍體?」
「也許屍體被魚吃掉了。」這種安慰話,簡直是逼人去跳樓。
洛依有見識地糾正。「薛格太太,你明知道湖裡沒有會吃人的魚。」
「也許采玉會游泳,自己游上岸了。」這句話還差不多。
「可是她為什麼不回來?」洛依難掩悲傷地歎了口氣。
「她大概以為公爵在卡維儂,嚇得不敢現身。」
「我已經放出風聲,公爵在療養院,永遠都不會回卡維儂了。」
原來公爵這麼快就發瘋了,難怪薛格太太還留在卡維儂,想必翠西也是。
夫人現在跟包老師一定過著很快樂的生活吧!至於愛麗絲,再一次讓人白嫖,只好重新物色目標,算她活該!
倒是她,究竟要怎樣才能重回洛依的懷抱?
瑪吉婆婆在信上沒寫清楚,讓她急如熱鍋上的螞蟻。
薛格太太想到什麼似地說:「也許,采玉又喪失了記憶。」;「薛格太太你去睡吧 !」洛依聽不下去,揮了揮手,示意她離開。,「少爺也早點休息。」薛格太太起身離開,並把蠟燭留下來。
「少爺。」藍采玉不放棄地繼續呼喊。
「是誰在裝采玉的聲音?」洛依終於聽到了。
「我就是采玉。」藍采玉興奮得大叫,感謝上帝。
洛依四下尋找,還探頭到床底下看了一眼。「你在哪裡?」
「我在穿衣鏡裡。」藍采玉臉上掛著笑容,在穿衣鏡裡向洛依招手。
「采玉!」洛依撲到穿衣鏡前,伸手摸著鏡面,手卻穿透出來。
藍采玉興奮地把洛依拉過去。「太神奇了!兩面穿衣鏡能互通!」
「你是人,還是鬼?」洛依緊緊擁抱著她。
藍采玉的腰幾乎快被洛依抱斷,但她一點也不覺的痛。
剛才洛依看不見她,也聽不見她的聲音,原因大概是因為有薛格太太在場吧!
或許能夠從時空中穿梭的,只有她和洛依!重逢的喜悅使他們忘我的擁吻,雙雙倒在床上。
洛依瘦了好多,鬍子也沒刮,堅硬的短鬚刺的她下巴麻麻的,不過很舒服;她翻身壓在他身上,向他解釋:「我還活著,活在二十一世紀裡頭。」
「什麼?」洛依自然又露出一臉茫然,久違的可愛表情。
「這就是你們每次都聽不懂我說話的原因。」
「你回來就好了!」
「不,是你要過來未來世界。」
「我想起來了,瑪吉婆婆也說我要到另一個世界去。」
「沒錯,瑪吉婆婆說得一點都沒錯。」藍采玉由衷地感激瑪吉婆婆。
「這裡是?」洛依的眼睛瞪著天花板,被日光燈吸引目光。
「卡維儂旅館。」藍采玉指尖撫摸著他的短鬚,玩了起來。
「我懂了,我來到未來世界,卡維儂就被賣掉了。」
「你會不會害怕?」
「有你在,我什麼都不怕。」
「我得意思是,你沒錢又沒知識。」
「我有錢,瑪吉婆婆要我在你的房裡藏個東西。」
自從采玉消失之後,瑪吉婆婆突然拜訪卡維儂,他本來不想見她,但她說她知道東方女僕的下落,他喜出望外地請她到書房。
但瑪吉婆婆卻要求到采玉睡過的女僕房見面,還要他把公爵夫人的鑽石項鏈藏在牆裡,十天後,也就是今天,采玉就會出現。
雖然他半信半疑,但他還是抱著一線希望,照著瑪吉婆婆的話做。
藍采玉好奇地打探。「藏什麼東西?藏在哪裡?」
洛依指著床頭的牆壁。「裡面有寶物。」
「明天早上,我們去買鐵錘。」
「那現在要做什麼?」
「你的眼睛都變成熊貓眼了,當然是睡覺。」
「看你,我哪睡得著?」洛依怕她逃走似地翻身壓住她。
柔情、慾望和強烈的飢渴席捲了他們,化作無限的愛撫和親吻。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他們在天旋地轉中度過,每當她以為他已經筋疲力倦時,他都以更強大的慾火燃燒她,一次比一次更狂野的高潮,使她大聲叫床,引起隔壁的新房客敲牆抗議,直到兩人都疲憊不堪,才抱在一起睡覺。
第二天正午,服務生敲門說要整理房間,才把他們吵醒。
藍采玉穿著輕便的牛仔褲,和穿著骨董西裝的洛依走出卡維儂。
一路上,洛依一下抬頭,凝望著天上留下一條白尾巴的飛機,一下平視,被汽車的喇叭聲吸引住目光,一下又低頭,看著穿直排輪滑過他身旁的小孩;對洛依來說,這是個不可思議的新世界,令他目不暇接。
在路邊,藍采玉向攤販買了兩個熱狗麵包邊走邊吃。
五金店還真難找,但是睦在鑽石項鏈的份上,踏破鐵鞋地也得找到。
「大家幹麼用異樣的眼光看我?」洛依納悶地怒視打量著他的路人。
「因為你長得帥。」藍采玉的嘴邊都是綠色芥茉。
洛依以手指勾掉芥萊,添著手指說:「都怪你一副邋遢相。」
「其實是因為你的衣服很可笑。」稱讚他沒得到好報,藍采玉就不客氣了。
「沒眼光,這可是巴黎最好的裁縫師縫的。」洛依孩子氣地嘟嘴。
一聲鈴響,藍采玉打開背包。「你等一下,我的手機響了。」
洛依大驚小怪地看著手機。「哇,未來世界真怪!」
是媽媽打來的,因為她聽到海雲轉述了采玉的狀況,擔心她腦袋有沒有摔壞?
她向媽媽開玩笑地解釋,她的腦袋是不銹鋼做的,百年之後,別人火化是留下一堆骨灰,她則是留下燒不壞的頭顱;媽媽越聽越擔心,她的女兒一向不會這麼三八,除非是頭摔壞了……看著她滔滔不絕,洛依又聽不懂中文,左看右瞧地打量著采玉的手機, 連電話都不知道的他,只會在一旁聒噪。「這是什麼怪玩意兒?」
媽媽立刻問:「是誰在你旁邊?」
「老媽,我過幾天回台灣,帶我男朋友回去。」
「男朋友?叫他來跟我說話。」媽媽以不相信的口氣說道。
「你聽不懂的,他只會說英語。」藍采玉真想趕快去五金店。
「你男朋友是外國人?」媽媽知道她英文也不好。
藍要玉驕傲地說:「沒錯,綠眼睛,金頭髮,高鼻了。」
「你只能跟他比手劃腳,難道這樣也能談戀愛?!」
「我這次在卡維儂撞傷了頭,英文變得比鴨子還呱呱叫。」
「外國有很多專門拐女觀光客的色狼,你千萬要小心他有不良企圖。」
「他不是……」藍采玉話還沒說完,忽然感覺到自己彷彿被噴了滿臉都是口水。
「你們才認識多久?」媽媽朝著話筒啐了——口口水。
「一百多年。」藍采玉知道說實話,全天下沒人會相信她。
「你爸來了,他聽得懂英語,你爸會幫你測試你男朋友是不是真心的?」
藍采玉把手機硬塞在洛依手上。「我爸要跟你說話。」
「他人在哪裡?」洛依像拿到燙手山芋似的一驚。
「在這裡面。」藍采玉指著手機。
「你爸個子這麼小!」洛依更吃驚了。
「爸,他是鄉下土包子,回去之後再跟你聊。」匆匆掛掉手機之後,藍采玉可以想像,爸爸現在一定是暴跳如雷。
突然,洛依的手指顫抖著指向對面人群中,等紅綠燈的喬治。「桑德斯!」
她也曾經像他一樣,在過去的卡維儂,見到什麼都是一副吃驚的模樣,現在換洛依 嘗嘗被當成阿達的滋味;可以想見,她將來一定會變得比她媽還要嘮叨,每天她媽都要念她爸,臭襪子老是亂丟…以後她對老公的口頭禪,可能是——白癡!
「他是桑德斯的曾曾孫子。」藍采玉挽著洛依的手臂,朝著陽光的方向走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