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有沒有長眼睛?」
一個怒目圓膛的美女擋住朱蕾的去路,她這才想起自己剛才好像撞到什麼,但是卻以無精打采的聲音回答道:「一個月前我就瞎了。」
「你眼珠明明會動。」美女試著用手在她眼前晃動。
「我是睜眼瞎子。」朱蕾如強屍般轉身欲離開。
「你急急忙忙要去哪裡?」美女拉住她的手臂,力氣不輸男人。
「你拉著我幹嘛?」朱蕾全身虛軟,連掐死螞蟻的力氣都使不出來。
又是個趕著要去投胎的笨女人!美女撇了撇嘴。
她最瞧不起殉情的笨女人!男人滿街都是,就像衣服一樣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何必為了男人而想不開?!
她之所以會這麼想,並不是因為自己是美女,走在馬路上,經常有男人像蒼蠅似地尾隨著她。她看扁男人的原因,完全是因為男人的身材跟女人有凹有凸的身材相比,確實比較扁!
總而言之,螻蟻尚且偷生,愛惜生命是她一貫的主張。
美女開門見山地說:「我知道,你被男人甩了,所以要去尋死。」
朱蕾嚇了一大跳,但仍故作冷靜地說:「不關你的事!」她怎麼看出來的?她會讀心術嗎?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美女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
朱蕾不耐煩地怒道:「你想積陰德,去找別人,別來煩我。」
「遇到我,算你上輩子燒到好香。」美女臉白皮厚。
「我明明是燒到壞香,才會愛上壞男人。」朱蕾歎了口氣。
「天涯何處無芳草,這句話雖然很俗,但卻很實用。」美女安撫道。
「你不懂,我什麼都沒了,除了一死,別無選擇。」朱蕾完全聽不進去。
美女眼中閃著邪惡的光芒。「錯,你應該去殺人,而不是自殺!」
「你剛才才說救人,現在卻要我殺人,你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自殺和殺人,反正同樣是下地獄,殺掉負心漢,也算是為民除害。」
真是個畸形美女!說話顛顛倒倒,亦正亦邪,活像是從龍發堂偷跑出來的!但,從她的歪理中,朱蕾彷彿看到一線微弱的曙光。
如果雷擎不存在,爸爸、媽媽,還有雜誌社所有的同事,都不必再擔心害怕。而且蘇志偉並不如她想像的無可救藥,他是被逼的,善良如他,一定會放過大家一馬的。
不過,殺人需要很大的勇氣,和很大的恨意才下得了手。
而她卻不得不承認,她只有愛他的勇氣,卻沒有殺他的恨意。
「我不想吃牢飯。」朱蕾找到完美的下台階。
美女眼皮詭譎地眨動。「我幫你,只要你肯出錢。」
「你是不是腦筋有問題?」朱蕾深信她是從龍發堂進出來的病患。
「是存折有問題。」美女理直氣壯地說,視人為財死是自然現象。
「算了,我現在不想死了。」朱蕾打消念頭,同時也將對她的觀感從剋星轉為救星。
美女關心地間:「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不知道。」朱蕾看著前面,彷彿看到前途茫茫的景象。
「我們去吃大餐。」美女挽著她的手,親熱得彷彿兩人是手帕交。
「什麼?」朱蕾很想建議她去醫院,請醫生檢查她是不是神經比電線桿粗?
「你太瘦了,需要好好補身。」美女是出自一片好意。
朱蕾開玩笑地問:「有沒有人說過你很雞婆?」
「沒錯,我姓姬,女字旁的姬,姬文琳,朋友都叫我姬姐。」
光聽名字,多數的人都會以為她是個溫柔的好女人,其實她是個壞女人。
雖然擁有周文王的姓,但她的出身和人格一點都不像帝王的後代。
她是孤兒,被人在孤兒院門口發現時,身上有未斷的臍帶,身下有她媽媽留下的血書,上面寫著「遇人不熟」四個字。錯把「淑」寫成「熟」字,由此就可以知道她媽媽的教育程度不高。
姬其實是院長的姓,院長將她視如己出,但這並不是基於好心,而是她長得很可愛,只要是來參觀孤兒院的善心人士,一看到她就會自動慷慨解囊。
別的孤兒頂多一個月收到一、兩千塊的助養金,她則是至少收到十萬塊,簡單地說,她是院長的搖錢樹。
從小她就嘗盡人情冷暖,看盡人生醜態,使她異常的早熟。不僅思想早熟,連身材也早熟。
由於她發現院長看她的眼神越來越不正常,所以在國中畢業典禮時,趁著偽善的院長跟校長拍合照,火速逃離。
一個十五歲的女孩,無親無故,在街上混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不過她天賦異稟,比正常人多長了一隻肉眼看不到的手,靠著偷來的錢,以優異的高中成績,獲得保送公立大學的機會。
但她對讀大學沒興趣,她寧可把四年的光陰化成錢。
她就像一個傳奇人物,成為蹺家少女的偶像,比F4更受歡迎!
她們擁護她就像擁護總統一樣,不管年紀是否比她大,一律尊稱她姬姐。原本她是存了不少錢,不過為了解救被騙去火坑的蹺家少女,她的存折金額越存越少。
為了存折殺人,其實只是句玩笑話,她也不想下半輩子只能吃牢飯。
走進牛排館坐下,朱蕾想到什麼似地問:「吃完要做什麼?」
「帶我去見識壞男人是長什麼樣子?」姬文琳早有打算。
「你真的想殺他?!」朱蕾嚇得花容失色。
「我怎麼捨得讓你痛不欲生?」姬文琳揶揄。
朱蕾手伸進皮包裡。「糟了!我的皮夾不見了!」
「別緊張,在我這兒。」姬文琳像變魔術般地變出她的皮夾。
「好大哦!」從房間內傳出洋味女孩的驚呼聲。
「你喜不喜歡?」雷擎聲音溫柔得如最高級的蜂蜜。
「喜歡,可是太大了塞不進來。」洋味女孩笑聲如悅耳銀鈴。
「把口張大一點,然後用力塞進去。」這句話顯然是雷擎想強行而入。
躲在門外偷聽的姬文琳,拉了拉共犯的手臂,示意閃人,但朱蕾不為所動。
同樣是偷,但偷錢對她來說是賺錢,偷聽則是浪費錢,她一點興趣也沒有。
於是姬文琳起身走向客廳,一進門就看到桌上有一個向她招手的名牌皮夾,打開一看,卯死了,裡面有二十張千元鈔票!
聽說他日理萬機,如果皮夾裡的鈔票短少五張,應該不會察覺到吧?!
臨走前,她對客廳做最後一次巡視,果然看到寶物——一台最新型的手提電腦,還有一個純銀打造的相框。
相片中的男人果然相貌英挺,不過她毫不稀罕!扔去相片後,一手拿電腦,一手拿相框,當是給負心漢一個小小薄懲。
朱蕾整張臉彷彿被強力膠黏在門板上,沒發現姬文琳滿載而歸。
從聲音判斷,他們一定是在嘿咻。太陽還沒下山就玩起來,真是無恥!
不過她的行為也不怎麼光明磊落——她的不請自來全靠姬文琳的一根鐵絲。
姬文琳開鎖技術令人歎為觀止,但她萬萬沒想到他會在家,她只是想帶姬文琳來看他的照片,沒想到會遇到如此難堪的場面……
但是更難堪的場面她還沒想到,萬一被他們發現的話,後果肯定不堪設想!
「不行!快不行了!」洋味女孩氣喘吁吁地喊叫。
「一定行得通。」雷擎展現永不放棄的精神。
「我的寶貝會被你塞破的!」洋味女孩不依地嬌嗔。
「你瞧,塞得剛剛好。」雷擎似乎成功了,顯得洋洋得意。
從門裡傳出彈簧床吱吱叫的怪聲。「難看死了,快把它拿出來。」
「那換塞別的地方,你覺得塞哪好?」這句話彷彿當頭打了朱蕾一棒。
「後面那個。」洋味女孩居然大膽建議採取李後主最愛的招數——後庭花?!
「太小了,光是頭就擠不進去。」聽起來好像是失敗了,朱蕾在心裡暗笑。
「我用手拿就是了。」看不出來洋味女孩年紀輕輕,床技豐富。
「握緊點。」雷擎笑著說,感覺得出來他很爽。
老天!他們真變態!
朱蕾越想越生氣,但生氣的原因,居然是嫉妒……她嫉妒洋味女孩比她熱情奔放!
那晚,她在床上從頭到尾只有一種姿勢——如死魚般躺著。
雖然她知道他跟她上床是出於報復,想要蹂躪她的身體,可是她卻希望他能再次報復她,蹂躪她……
看著姬文琳率先走出門口,是該離開的時候了。
根據她保守估計,至少還要一個小時才會結束床戲。但是她才走了幾步,身後突然響起開門聲!
回頭一看,雷擎肩背旅行袋,手提行李箱,而洋味女孩則是一手握著舶金包,另一手握著玻璃做的大型凱蒂貓。
兩人眼中的驚訝顯而易見,她感到自己的臉頰燙得像火爐,原來剛剛只是誤會一場!
「你是怎麼進來的?」雷擎眼中噴出怒火。
「你門忘了鎖。」朱蕾保持鎮靜。
「胡說!」雷擎氣急敗壞。
朱蕾毫不畏懼地正視他凶狠的目光。「是真的。」
「你們兩個慢慢聊。」洋味女孩伸手向雷擎要她的行囊。
「我送你,我跟她無話可說。」雷擎沒把握跟她獨處不發生任何事。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會叫計程車載我去機場。」洋味女孩不從。
「寶貝,台灣有下少沒落網的計程車之狼,我怕你有危險。」雷擎呵護道。
看著朱蕾眼中的哀傷,雷擎眼中的逞強,洋味女孩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冤有頭,債有主,沒有必要牽連無辜的下一代,更何況,她知道存在他們之間的是愛,不是恨,因此她拆穿地說:「哥,對不起,我不想再陪你演戲了。」
「什麼?!你是他妹妹?」一聲驚呼,朱蕾語氣中有掩不住的高興。
雷擎氣得說不出話,在這世上,沒有什麼比得上被自己妹妹出賣更難受的感覺。
不,不是這樣——
他彷彿聽到否認的聲音,不知是從他的心,還是他的大腦傳出來,逼他承認傷害朱蕾,才是令他最痛苦的事實。但他的臉上依然保持著憤怒的表情,他絕對不會讓朱蕾,或是妹妹看出他的心思。
哥哥沒罵她,令洋味女孩鬆了一口氣。「我叫雷小雲,很高興認識你。」
一抹會心的微笑從朱蕾嘴邊掠過,但她不想讓他看到。「我是朱蕾。」
雷擎試圖裝出一張撲克臉。「虧我白疼你這麼多年,你居然胳臂向外彎?」
「哥,我再不走,會趕不上飛機的。」雷小雲若無其事似地轉移話題。
「該帶的東西都帶了嗎?」雷擎負氣地皺著眉,但語氣流露關心。
「我的手提電腦呢?」雷小雲大吃一驚,緊張地四下張望。
「剛才還在電視櫃上……」雷擎的視線移向朱蕾。
朱蕾陰鬱地沉下臉。「你瞪我幹嘛?」糟了!一定是姬文琳闖的禍。這一次,姬文琳簡直像是跑到城隍廟偷神像身上的金牌,自尋死路。
她該怎麼做?看小雲焦急地跑來跑去,那台手提電腦對她而言一定很重要。
她這麼幫她,但她卻無法告訴她答案……以雷擎的個性,絕對不會饒過姬文琳的。
朱蕾頓時陷入左右為難的狀態。
這時門鈴突然響起,雷擎一臉納悶地去開門。
警衛提了一台手提電腦進來。「雷先生,對不起,打擾你一下。」
「啊!我的電腦!」雷小雲興奮得像是得到聖誕老公公送的禮物般大叫。
「是一位跟朱小姐同行的小姐要我拿來給你的。」警衛老老實實地說明原委。
雷擎懷疑地看著作出低頭思故鄉狀的朱蕾。「她帶人上樓?」
「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拿行李箱到樓下?」雷小雲以分散注意力幫她解圍。
「沒問題。」警衛熱心地從雷擎手中接過行囊。
「小偷和妓女,真是物以類聚!」雷擎冷冷地嗤之以鼻。
雷小雲走到門邊,回過頭瞪了哥哥一眼。「哥,你留點口德。」
「你快滾回美國!」對妹妹在外人面前指責他,雷摯感到面子罩不住。
「蘇志偉都告訴我了,他是你派來臥底的表弟。」整個屋子現在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她決定開門見山地問個清楚。
「是又怎樣?」雷擎毫不意外,志偉的缺點就是心太軟。
「你為什麼要惡整我爸爸?」朱蕾感到困惑,急欲知道答案。
「我高興。」雷擎拿起放在桌上的皮夾,沒察覺異狀地放進褲後口袋。
「我問你,你為什麼要算計我?」朱蕾自認跟他無冤無仇,沒理由受傷害。
「是你自己投懷送抱。」雷擎拿起公事包,視線越過她的頭頂。
剎那間,朱蕾感到氣管有如被石頭壓住,差點喘不過氣來。
她清楚的記得,自從他搬到她家隔壁後,他就像她的影子一樣,甩也甩不掉!
他為什麼能說謊說得如此自然?是他從商場上學來的本領,還是另有隱情?從他的口中,她沒得到她要的結果,卻得到更多的自取其辱。
儘管他以敷衍的態度搪塞她,但她敢肯定,他跟爸爸之間有某種她不知道的過節,所以他才會毫不留情地加害她!
可是爸爸也見過他,甚至還鼓勵她跟他談戀愛,顯然爸爸並不認識他。兩個素味平生的人如何糾仇呢?這點她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我爸爸跟你有過節嗎?」朱蕾再一次求證。
「我的銀相樞呢?」雷擎拒絕回答。
「在我手上。」朱蕾心知肚明,但學他敷衍以對。
「限她在三天內交出,不然我就請她吃牢飯。」雷擎威脅道。
「你沒證據證明是她拿的,誣告也是要吃牢飯的。」朱蕾反威脅。
雷擎走到門邊穿鞋,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樣。「咱們走著瞧。」
「我話還沒講完,不許你走!」朱蕾擋在門口。
「我要去公司,沒空聽你鬼吼鬼叫。」雷擎輕而易舉地推開她。
朱蕾下定決心似地說:「我打算聽從你的建議,去墮胎。」
「你家的事。」雷擎打開大門,卻發現他們兩個都不想面對的人呆站在門外。
他們的爭執聲,引起剛走出電梯的朱春枝注意,而且正好聽到最後兩句對話。
在外人看來,男人拋妻棄子,再娶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妻子,通常都會以為是男人的錯,所以雷擎一直當朱春枝是個受害者,因此沒將她算在復仇的計劃中。
不過,朱春枝卻是千方百計地將他引到她的紅娘計劃中,悲劇顯然是她一手促成的。
如果不是她想盡辦法設計自己的女兒,朱蕾也不會輕易掉入陷阱。
可是朱春枝仍然無法接受這個打擊。
眼睛是靈魂之窗,她不只一次看到雷擎在面對女兒時,眼中自然流露出深情,以她戀愛老手的經驗,她一眼就可以分辨出真偽,她直覺他是在自欺欺人,原因何在?
「雷先生,你怎麼可以說出這麼不負責任的話?」
「我很抱歉,但我說的是真心話。」雷擎盡可能的語氣溫和。
「媽,你別管!我們回家去。」朱蕾挽著媽媽的手臂,但怎麼拉都拉不動。
朱春枝穩若泰山地駐足。「我怎麼能夠眼睜睜看你受人欺侮而不出聲?」
「我才不要這種壞男人做我孩子的爸爸。」朱蕾搶著先聲奪人。
「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朱春枝平靜地制止。
「媽,他就是要奪走爸雜誌社的壞人。」朱蕾明白地指出。
「雷先生,小蕾說的是真的嗎?」朱春枝連驚訝時都還能保持冷靜。
「沒錯。」雷擎用力地點頭,臉上沒有愧疚之意。
只有他自己心裡明白,在其他人眼中看來,他是因為蘇志偉不忍心下手才會親自出馬的,其實事實並非如此。
兩年多前,他擬好復仇計劃,而且志偉的辦事效率比他想像得更好,一個月之後,他就接到台灣寄來的快遞。
志偉把蔣維民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其中還包括刻意掩人耳目,隱藏身份的朱蕾個人資料和相片。
看著她站在陽明山花鍾前,和幾個女同學一起合照的照片,雖然她不是最美的,但卻是最吸引他目光的一個。
她是相片中唯一沒笑容的女孩,她的眼神冷冷的,像有座千年冰山藏在心中,她的模樣就像喜歡冒險的登山家一生中最想征服的聖母峰。
當時他的心蠢蠢欲動,但他卻佯裝沒發現,反而命令志偉追求她,然後對她始亂終棄。
兩年過去,志偉毫無進展,而他也以為經過兩年的沉澱,自己對她已經毫無感覺,不料一見到她之後,他的心就有如脫韁野馬,證明他判斷錯誤!
只有老天爺知道,他一點也不恨她,他恨他自己——盲目地愛上仇人的女兒。
他以為他掩飾得很好,但朱春枝似乎一眼就識破他偽裝的假面具。
看著他眼中的混亂,朱春枝更加肯定自己還沒到老眼昏花、識人不清的年紀。「我不信!」朱春枝得意得有如咬住蛇的貓鼬。
「墮胎對她而言是最好的選擇。」雷擎壞得理直氣壯。
「那是你的親骨肉,你怎麼狠得下心?」朱春枝淚如雨下。
「媽,你別在他面前哭,他會落井下石的。」朱蕾的心又疼又痛。
「麻煩你們母女,要哭請回自己家哭,別在我面前演戲。」雷擎一臉平靜。
朱春枝以肯定的語氣問:「你是不是跟小蕾的爸爸有仇?」
「去問你前夫,他還記不記得一個叫雷光華的人?」
「爸,你帶我到墓園來幹嘛?」朱蕾納悶。
「這就是你想知道的答案。」蔣維民突然駐足。
看著墓碑上的名字,朱蕾整個身子劇烈地一顫。「雷光華!」
蔣維民萬分內疚地說:「是爸害死他的。」他會做那麼多善事,全都是為了要贖罪。
「爸,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答案揭曉,朱蕾反倒覺得心平靜了下來。
「當年爸寫了一篇錯誤的報導,害他一夕之間家破人亡。」蔣維民坦言不諱。
「既然知道是錯誤報導,為何不刊登更正啟事?」朱蕾無法理解。
「爸怕承認了會吃上官司,所以泯滅良心。」蔣維民含著淚光解釋。
往事恍如昨天才發生一般,清楚到令他汗顏。
如果有哪位偉大的科學家,能夠發明出時光機器,他願意傾家蕩產,只求能坐一次時光機器,回到當年,勇於面對自己犯的錯,就算以命換命,他也無怨無悔。
但即使現在出現時光機器,也已經於事無補了。兩邊的房子都以低價售出,雜誌社明天換新老闆,在他辦公桌上還有一封限時掛號信,裡面裝了汕墨未干的離婚協議書。
現在連老婆都棄他於不顧,他可以說是走到山窮水盡的末路了。此刻,唯一能安撫他的,只有乖巧的女兒和善良的前妻。
其實他現在還瞞著她們一件事情——盲腸割除之後,他依然腹痛如絞,經過更進一步的檢查,才發現自己已經是胃癌末期。
這是他的報應,他並不難過,況且自己能夠早點去見閻王,對她們來說,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如果是這樣,今天我們會淪落至此,也算是還他一個公道。」這樣就夠了,朱蕾完全不想知道細節。
雷擎的所作所為,嚴格說起來,一點也不過分,如果今天家破人亡的換成是她,她也會做出相同的事。
「小蕾,都是爸不好,連累你們母女跟著我受苦。」
朱蕾努力擠出燦爛的笑容。「從零開始,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我聽你媽說,你懷孕了。」看她笑得那麼辛苦,蔣維民心如刀割。
「爸你聽了別生氣,我打算墮胎。」朱蕾佯裝沒什麼大不了地輕鬆說道。
「千萬不要,爸會盡全力照顧你們母子。」蔣維民不惜用謊言強力慰留。
「我已經作了決定,爸你就別再說了。」朱蕾無動於衷。
「你媽說,你們是相愛的。」蔣維民刻意指出。
相愛?!她可不這麼認為。
爸爸一定是跟著媽媽一起糊塗了,他們都忘記他是來復仇的,如果他們兩人之間真的有愛,他不會不要象徵愛情結晶的孩子,他的義無反顧更顯得他對她只有恨!
爸爸今年才五十出頭,可是經過這一次折磨,他看起來足足老了二十歲,氣色和身體都顯得十分虛弱,她很擔心爸爸隨時會病倒。
明天她就要和爸爸一起失業了,至於媽媽賺的錢,還有用現金卡借來的救命錢,光是付房租和生活費就已經所剩不多了,將來她賺的錢,搞不好還要拿來請菲傭照顧爸爸,算一算,她實在無法生下這個孩子,增加煩惱。
一個負責任的母親,不光只是要養大孩子,最重要的是能給孩於一個光明的未來,她沒自信能夠一層挑起這個重責大任,除非有個強壯的胸膛能為他們母子擋風遮雨,但那是不可能的事。
「媽的眼光向來不准。」朱蕾的嘴角牽出一絲苦笑。
「你愛他嗎?」蔣維民瞭解,只要愛才能讓她卸下武裝。
朱蕾近乎失落地反問:「爸,你自己說,愛能解決問題嗎?」
「不能,也許錢比愛還好用。」蔣維民自嘲,桌上的掛號信就是證據。
「時間會沖淡愛情。」朱蕾佯裝看得開,其實眼淚直往肚子裡吞。
「我希望你給自己和肚裡的孩子再多一點的時間考慮。」
「好,不過我們現在應該先回雜誌社,跟大家道別。」
「慢點,我想向他上香致歉。」
「哪來的香?」朱蕾不記得剛才有去香燭店。
「在後車廂裡,你去拿。」蔣維民催促地擺了擺手。
朱蕾溫順地往墓園外走去,她並不知道爸爸是因為看見雷擎,才故意支開她的。
一段時間過去,她幾乎把車裡車外都找遍了,連地毯也翻起來看過,始終沒找到香,她越想越不對勁。
爸爸為什麼要騙她?
難道爸爸想以死謝罪?
她急忙飛奔回去,遠遠就看到雷擎高人一等的身影。
雖然聽不見聲音,但爸爸彷彿是條哈巴狗,拚命地對他低頭哈腰。
她能體會他們兩人的心情。一個是乞憐,一個是不鳥。無論如何,她都要保護爸爸,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爸爸受辱,即使是她最心愛的男人也不可以。
越接近,就可以越清楚地聽到雷擎的咆哮聲。「滾!我爸不想見到你!」
「我給你爸爸下跪。」在朱蕾趕到前,蔣維民雙腿砰地一聲跪下。
「我們之間的帳想就此一筆勾消,門兒都沒有。」雷擎毫下領情地冷哼。
「人家不稀罕你認錯,我們回去吧。」朱蕾雙手插入爸爸腋下,但拉不起來。
「我告訴你們,一切都還沒結束,好戲在後頭!」雷擎挑釁意味濃厚。
朱蕾狠瞪著他,雙手卻因害怕而微微顫抖。「你想怎樣?」
「你家只是破產,我家當年可是家破人亡。」雷擎說得有理。
「那你現在就殺了我們,拿我們的人頭祭你爸。」朱蕾氣得脫口而出。
「沒錯!我應該以死謝罪。」蔣維民像受到上帝召喚股,整個人往前一撲。
「爸!你別做傻事!」朱蕾及時以肉身擋在墓碑前。
「想用苦向計,博取我的同情?你們作夢!」雷擎捉住她的手。
朱蕾氣炸了。「把你的髒手拿開!不許碰我!」
一個使力,雷擎把她推向她爸爸的懷中。「我是要你別碰髒我爸爸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