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聶琦率眾人下山,白銑及幾位長老也隨同左右,永定府知府羅玉臻,轄地守軍將領賀翰之等已得到酈珠的傳信,率人馬來山下迎駕,永勤王聶芾卻因幾日前去了關外狩獵,不知聶琦到來,故而沒有趕來。
當得知聖上微服出宮,在永定府險遭暗殺時,羅玉臻和賀翰之都大驚失色,聶琦倒沒怪罪他們,只說自己此行隱秘,讓他們切不可驚動治下府衙的官員。
一行人來到永定府衙,羅玉臻早將休憩之所置辦停當,賀翰之也多派了士兵為聶琦隨身護駕。
晚宴後,聶琦在房間品著茶,隨意向羅玉臻二人問了些閒話,又將自己畫的那幅仕女圖拿與他們觀看。
聶琦水墨丹青頗具功底,那畫便如真人一般,兩人都看得一陣失神,待聽說是皇上心儀之人時,俱已心下瞭然。
羅玉臻道:「既然皇上是在永定府見到的這女子,想來不難找尋,不過以微臣之見,既然有兇徒對皇上不利,皇上萬金之體,還是先行返宮為上」
聶琦微皺了下眉,淡淡道:「朕在你的治下遭受追擊,可見是你治理不力,你不想法緝拿兇徒,反讓朕回宮避禍,倒顯得是朕怕了他們!朕對此女子心之所繫,苦尋她不到,朕絕不回宮!」
這番話說得清淡,羅玉臻卻聽得冷汗淋漓,連連叩首言道必嚴查兇徒等等。
聶琦臉色稍霽,轉而吩咐酈珠也去附近州府尋找,沒有消息不許返回等等,酈珠領旨離開。
其後聶琦又說了些選妃擇美的話題,羅賀二人雖為地方官,但對皇上選妃之事也略有耳聞,唯諾應著,心裡只道,原來皇上想立天下第一美人為後,難怪一直拖延選妃了。
傅千裳立在旁邊侍候,見聶琦侃侃其談,三句話不離美人二字,又笑的一臉虛偽,心想自己要不是早知道他此行目的,只怕也會被他糊弄過去。
他正感歎問,忽見聶琦衝他招手,再揉揉眼,在確定自己沒看錯後,忙走上前去。
手被拉過去,捏住輕輕揉動,聶琦的笑容問帶了幾分輕浮,讓傅千裳毛骨悚然。
羅賀二人見傅千裳服飾不是侍衛,只道他是隨行內侍,又見聶琦的舉動,便已明白一二,慌忙請退。
聶琦允了,將身旁侍衛也自遣去,遙楓退下時,看看他們,似想規勸,猶豫了一下,終默言離去。
大家臨走時掃過來的眼神讓傅千裳極不舒服。
這些人好像都想歪了,他只是個見習御醫,不是見習侍床……
「千裳,你的手好軟。」
聶琦站起身,湊在傅千裳面前輕笑。
傅千裳回過神,發現那俊眉朗目已近在咫尺,墨瞳裡勾勒出美麗淡然的神彩,看著自已,越湊越近。
心突然怦怦大跳,思緒似乎回到兩天前——跳躍激燃的篝火旁,那落在他唇邊一個個熱情的吻。
身子僵硬住,不知該迎合還是退後,只呆呆任由聶琦伸手摟住他的腰,抱住他,並湊上他耳邊,一剎那,緊張的似乎連呼吸都已停滯……
撲哧……
聶琦把頭靠在他肩窩處,悶笑起來。
繃緊的心神鬆了下來,帶著一點點失落,傅千裳知道,他又被這個小狐狸皇帝耍了。
是給這傢伙肚子來一拳好?還是在他臉上悶一拳好?握緊的拳頭被拉住,聶琦靠在他頸處繼續笑,半晌方柔聲道:「夜深了,陪朕就寢吧。」
傅千裳二話不說,甩開面前這偽君子,利利索索將衣衫褪下,躺到了暖床上,臉上做出燦爛的笑。
「皇上連日征戰,我都有些吃不消了,今晚可要溫柔一些才好。」
見聶琦臉上笑容驟然僵住,他心情大好。
混蛋,做戲是吧?看誰強過誰?聶琦一詫之後,又笑了起來,也自褪了衣衫,鑽進被裡,摟住傅千裳,凋笑道:「這個自然,朕會體諒你,嗯……」
後面是一聲痛呼,還好及時忍住,卻是被傅千裳在肩頭狠咬了一口。
緊摟住他的腰,聶琦湊到他耳邊,低聲問:「生氣了?我也是不得已……」
「混蛋,你想扮無道昏君是你的事,少拖我下水!你當別人都是瞎子?放著那麼漂亮的遙楓公子不動,卻對著我一個容貌平平的隨從發情?」
「唉,遙楓雅致清高,又是筮師,我怎敢對他無禮?唉喲……」
這次惡運難逃,腹部被重毆了一拳。
傅千裳氣紅了眼,看著聶琦冷笑:「他清高,你不敢僭越,所以就找我,你當我一個見習藥官就好欺負?」
背過身,用被摀住頭,一個人生悶氣,再不多言。
聶琦揉著肚子,這一拳打得真不輕,不過看到傅千裳那氣急敗壞的眼神表情,又覺得好笑。
稗越族人被強行驅逐族地,必有內情,於是他便找借口留下,再做出些荒唐舉動來,好掩人耳目,之所以選傅千裳,最主要的原因其實並非遙楓不好接近,而是,他對傅千裳的信任。
見傅千裳似乎真惱了,聶琦只當他是自卑容貌,便也隨之鑽進被裡抱住他。
摟抱換來的是不悅的掙扎,於是聶琦抱得更緊,又湊在他耳邊小聲道:「你的容貌也許是平凡了些,但在我看來,一點兒都不比遙楓差,看起來很舒服,也很可愛,而且,我這樣做,也是因為最信任你嘛。,,這話聽著舒服多了,傅千裳決定原諒偽君子的失言,小聲嗯了一聲。
沒聽到回答,聶琦忙又用力搖動,傅千裳被折騰的不耐煩了,低聲道:「知道了,不過親兄弟,明算賬,先說好,我不會白幫,黃金還是白銀,你先提早準備好再說!」
兩個人鑽在被子裡鬧騰,從外面看,被子翻騰滾動的情景似乎真的很暖昧,房外的暗衛們自動稍稍避遠了一些。
身處軟塌香羅,身旁還有個天然抱枕,傅千裳一夜無夢,美美睡了個飽覺。
清晨醒來,發現被當成抱枕的人正靠在床頭,眼直直盯著帷帳一處,彷彿被點了穴道一般。
傅於裳嚇了一跳,瞌睡蟲立刻滾遠了,急忙爬起,抬手去摸聶琦的額頭。
「小琦你沒事吧?」
手在下一瞬被飛快推開,聶琦下意識的向旁邊挪了一下,下床更衣。
「沒事。」
「沒事?沒事怎麼搞的像見鬼一樣?」
聶琦吩咐人進來服侍他洗漱,只當沒聽到傅千裳的嘀咕聲。
他沒見鬼,只是昨晚一整晚都夢見傅千裳,而且,詭異的是,他們赤身裸體的相擁,還有肌膚觸摸的興奮,似乎無形中跟某個朦朧畫面重疊了。
熊熊火中,兩個糾纏環繞的身影,還有,無法控制的興奮,刺激和慾望……
一定是最近跟這個小藥官太親近了,才會不自覺的做春夢,他喜歡的人應該是那個一見鍾情的絕美女子不是嗎?正午,狩獵歸來的永勤王聶芾從賀翰之那裡得知聶琦駕臨的消息後,立刻飛馬趕來。
聶芾輩分上算是聶琦的叔父,久居封地,今日得見天顏,喜不自勝,請安後、寒暄了一些舊話,又說起永定府的風土人情,頗有自詡治理有方之意,言語舉止間也頗為張狂。
等他侃侃談完後,聶琦這才輕描淡寫地提到稗越族被強迫遷移之事,聶芾承認了,滿不在乎地道:「那地方幅員廣闊,被蠻夷之邦佔用,豈不可惜?所以臣令他們遷徙,將那片區地用來屯倉放糧。」
白銑等人此時也在廳堂,聽了聶芾之言,個個怒髮衝冠,卻礙於皇上在旁,不敢發作。
聽了聶芾的解釋,聶琦沒再多言,只淡淡一笑,將話題掠了過去。
當日傍晚,羅玉臻興匆匆地跑來稟告說他已找到那位畫中女子,並將她帶了來,請皇上宣見。
沒想到羅玉臻會這麼快就找到人,聶琦直覺便認為他是在敷衍,可當那女子被宣覲見,進入房間的瞬間,聶琦就愣住了,一顆心猛地提了起來。
娥眉淡掃,黛目合煙,緩步進來,翩翩然如謫仙下凡……
是她,是那晚在潭中衝自己回眸淡笑的女子。
其實聶琦那晚的記憶並不很深,不過是浮光掠影的驚艷,之後留下的多是加了主觀意識的描繪,不過,美麗的事物永遠都是相似的,就譬如這出塵靈動的容顏。
站在一旁的傅千裳也愣在當場。
女子的容貌跟自已居然有幾分神似,腦海裡迅速推想她會不會是老爹年輕時不小心爬牆後的傑作,不過想想河東獅吼的娘,,傅千裳給了自己否定的答案。
爹如果敢爬牆,現在可能早去輪迴了,他還逍遙於世便足以證明他的清白聶琦從一剎那的失神中鎮定了下來,冷眼掃過,卻見滿室寂靜,眾人都驚艷在那份清麗之下,尤其是傅千裳,墨瞳緊盯住那女子,一臉失神。
最初得見麗人的喜悅瞬間全被不悅佔據,他從不知道傅千裳會對美女這麼心儀,此刻,這雙漂亮輝瞳裡,似乎除了那女子外,再也裝不下第二個人。
他不喜,很不喜這種感覺,於是重重哼了一聲。
眾人回過神來,見聖上臉色不豫,忙正顏自肅,偏偏傅於裳仍在神遊,聶琦看在眼裡,心頭陰霾更重,手一鬆,握住的茶盞落在了地上。
脆響終於將傅千裳驚回了神,戀戀不捨地將目光從女子身上收了回來。
回神了,該死的,他總算是回神了!髒話聶琦是不會罵出口的,不過,在心裡,他已經把傅千裳問候了數遍,連羅玉臻對女子的介紹他也只是隨意一聽。
女子名喚沈鴻月,是鄰縣一位士紳之女,羅玉臻與那士紳相識,在最初見到仕女圖時,便覺有些面熟,而後才想到是她。
他匆匆趕到那士紳家中,只說是朝中權貴偶見芳顏,有垂青之意,希望他能來見上一面,昕羅玉臻話中有提攜之意,那人便攜女前來,待聽說是當今聖上立刻便驚暈了過去,好在沈鴻月自小長於世家,有些膽識,覲見後,舉止應答鞠頗為從容。
一見鍾情的邂逅,出塵脫俗的容貌,從容得體的應答,一切都是那麼的完美,可是,心,卻有著那麼一點點的失落,好像感到有種東西會消失,永遠消失。聶琦壓住那份失落,以一貫和顏悅色的口吻與沈鴻月說話,佈局跟他最初設想的有些出入,不過關係不大,說不定反而更好,畢竟,沈鴻月是他最初汲汲尋覓的人,所謂的失落或許是對夢想這麼快就實現的不適吧。
儒雅俊氣的年輕帝王,溫柔美麗的女子,好一幅江山美人的圖畫,傅千裳冷眼旁觀,剛才驟然看到沈鴻月時的那份驚詫都消失無蹤,此刻只覺得心有一點點的刺痛,他知道,這幅圖畫自己永遠都走不進去。
當晚,沒有人來傳他覲見。
是啊,那位多情帝王剛找到自己一見鍾情之人,怎麼還會記起他?即便是做戲,也不再需要他出場了吧。
靜夜難眠,傅千裳斜靠在院裡一棵樹枝上,仰望蒼穹明月,自嘲地想。
遠處,遙楓公子也自背著雙手,仰天賞月,清淡月光灑在他肩上,一襲青衫,說不出的寂寞。遙楓果然是喜歡聶琦的,喜歡上那個偽君子,不知是有幸,抑或無辜?
沈鴻月被留了下來,之後的幾天裡,聶琦對她可謂溫柔如水,片刻不離,還提出要帶她一起去稗越族原先的族地看風光,傅千裳看在眼裡,只在心裡咒罵,果然君王無道,天下皆然,都死到臨頭了,還茫然不知。
他早已發現,這府邸裡除了聶琦隨身的幾名侍衛外,其它被派來守衛的官兵看似保護,卻形同監視,偏偏聶琦被美色迷花了眼,全沒注意到其中的不妥。
趁午間聶琦獨休,傅千裳悄悄潛進了他的臥房,聶琦聽到動靜,正要喚人已被他摀住了嘴巴。
映入眼簾的是傅千裳的猙獰臉孔,跟著湊在他耳邊低吼:「你是不是被美人迷昏了頭,想做昏君?不想做的話,就立刻隨我返京!」
幾天沒跟傅千裳接觸,一見面,就差點兒被他弒君,不過他墨瞳裡的怒火讓聶琦心情突然大好。
「千裳,你好像在吃醋。」
腹部被輕輕搗了一拳。
「奶奶的,我吃得什麼醋?」
傅千裳當然在吃醋,他又不是石頭,在看到幾天前還和自己翻雲覆雨的人,現在跟別的女子如此親密,怎麼可能不吃醋?只是,這份心事永遠都不會說出來。
他湊在聶琦耳邊繼續低言:「府裡到處都是重兵把守,這些官員沒安好心,你隨時都會有危險,別去稗越族地查尋真相,捅破了那層窗戶紙,他們會立刻翻臉,跟我走,其它人我管不了,但我可以保證把你安全無虞地送回京城,美人到處都有,不值得為了她賠了性命!」
聶琦皺了下眉,不是因為腹痛,而是傅千裳的這番話。
小藥官氣急敗壞的樣子實在太可愛了,他在生氣,也在擔心,若非自己是帝王,只怕那一拳不會留情。
心裡有種情懷慢慢氾濫起來,似乎隱隱明白了自己的感覺。
聶琦握住尚捂在自己嘴上的手,略向前帶,將傅千裳拉到了床上,微笑看他。
被盯的臉頰紅赧,傅千裳怒道!「你搞什麼?」
「想告訴別擔心,我是天運之子,受蒼天庇佑,絕不會有事,什麼都別說,我有些累,讓我靠著睡一會兒。」
聶琦靠近過去,傅千裳身上有種熟悉的青草味道,難怪這幾晚都睡不好,原來是少了這份感覺。
「喂,我還沒說完,你先別睡……」
傅千裳話說到一半,就發現聶琦已沉進了夢鄉。
看著睡得香甜的人,他氣得忍不住用力揪自己的頭髮。
這都什麼時候了,這傢伙居然還能睡著,真應了那句話——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啊呸,他才不是太監,應該說——皇帝不急,急死御醫。
去稗越族族地遊覽是在次日清晨,眾人騎馬,只沈鴻月一人坐轎,另外還有賀翰之率領的精兵護駕。
只覺此行必有事發生,傅千裳與聶琦並肩而行,片刻不敢放鬆,反倒是聶琦一派悠閒自在,還時不時撥馬去沈鴻月的轎旁,問詢她是否勞累。
見此情景,傅千裳滿心的不是滋味,揪住韁繩的手握的死緊。
一連幾日,他胸口都似被塊千斤重石狠壓住,讓他有種衝動,想將自己的真實模樣告訴聶琦,但最終還是生生忍了下來。
畢竟,聶琦不是自己期待的那個人——不在乎他的容貌,他的身份,只是單純的喜歡他,只因他是傅千裳。
所以,放棄!
一行人很快便來到一道峽谷前,白銑言道過了這金霞谷,便是他們的族地,仰頭看這峽谷,羅玉臻神色緊張,對聶琦道:「皇上,這山谷狹窄險陡,恐有亂石落下,皇上還是莫要以身涉險。」
聶芾面露不悅,「羅大人莫要危言聳聽,本王可從未聽說這山谷有墜石發生。」
羅玉臻還待再說,被聶琦揮手打斷。
「無妨,羅大人多慮了。」
傅千裳遙望那山谷,但見兩旁壁立千仞,山峰剛厲,宛如被人用刀劈開一般,中問約寬有數丈,上寬下窄,呈漏斗狀,日出日暮,霞光必會映射而過,金霞谷可能便由此得名。
見聶琦揮鞭縱馬,便要進谷,傅千裳突然一探手,扯住了他的馬韁,喝道:「回去!」
不能再由著這笨蛋胡來了,他敢保證,若真進入峽谷,上面必有亂石飛下,身在谷底,縱使輕功再好,也很難逃離,周圍又都是永勤王的人,敵眾我寡,只能此刻當機立斷。
聶琦劍眉一挑,沒有說話,倒是聶芾變了臉色,喝道:「大膽奴才,竟敢對皇上無禮!」
傅千裳亮出從聶琦那裡霸來的御令,冷冷道:「我是太上皇派來保護皇上的,此是太上皇賜下的御令,在判斷有危險時,我有權讓皇上聽命,誰敢不服!」
他將御令一晃,隨即便收了回去,聶芾根本沒看清,便把目光轉到聶琦身上,傅千裳立刻道:「皇上!」
看到鳳目狠瞪過來,似在做無聲的威脅,聶琦徽微一笑,「確實如此,父王的話朕不可不聽,皇叔,我們還是回去吧。」
羅玉臻聞言,忙騎馬到行仗前列,命士兵撥轉回府,聽到爭吵聲,沈鴻月掀開轎簾,走下轎來。
聶琦翻身下馬,來到她面前,拉過她的手,安慰道:「出了點小事,得打道回府,一路奔波,你還吃得消嗎?」
被皇帝當眾關心,沈鴻月面露嬌羞,垂下眼簾,柔聲道:「無妨,請皇上莫擔心。」
傅千裳在一旁看的極不舒服,真恨不得上前踹這好色帝王一腳,好讓他趕緊上路,自己假冒皇命喝令他,那可是掉腦袋的風險,他卻只顧著和佳人卿卿我我,長的是豬腦子嗎?正欲打馬上前,卻被遙楓伸手欄住,淡淡道:「傅醫官,你逾矩了,別忘記,任何時候,你都只是臣子!」
傅千裳一愣,但見遙楓神色閒淡,毫無擔慮之意,相比之下,自己似乎莽撞了許多。
咻!冷箭突然自空谷四處射來,隨之亂石滾落而下,空谷間頓時響聲轟鳴,其聲震天,前列馬匹躲閃不及,紛紛被砸倒,悲嗚四起。
「保護皇上!」
聶芾虎吼著拔劍衝到聶琦身旁,傅千裳哪容他靠近,仗劍將他擊退,跟著擋在聶琦身前,並順手將沈鴻月推進轎中。
亂石中塵土飛揚,但見山谷四面金甲凜凜,遍佈士兵,手中寒箭對向他們。
聶琦此行不過數十人,此刻被團團圍住,見馬匹死傷半數,退路也被封死,傅千裳恨恨道:「可惡!」
羅玉臻臉如死灰,牽馬衝到聶琦身邊,將馬韁遞給他,叫道:「皇上快走……」
一語未定,那馬腿已被利箭貫穿,悲鳴聲中撲地倒下。
聶琦鎮定如常,示意侍衛及白銑等人將兵刀放下,他看著聶芾,道:「皇叔,你這樣做是何居心?」
聶芾臉現惶恐,慌忙棄劍伏地,連連磕頭。
「皇上聖明,臣絕無謀反之心,此事與臣無關……」
「王爺,此刻皇上為魚肉,我為刀俎,何必給他下跪?」陰側側的聲音在聶芾身後晌起,卻是賀翰之,他目視聶琦,一臉傲然,上前將聶芾拉起。
「王爺,千絕山龍脈盤伏,有飛龍在天之命,你若起事,必可詔令天下應之……」
聶芾反手一掌甩了過去,罵道:「謀權篡位,必遭天譴,賀翰之,我對你不薄,為何要陷我於不義?還不速速撤兵請罪?」
賀翰之淡淡一笑,手中長劍卻一晃,架在了聶芾頸上。
「王爺,為了此刻,我可是運籌了三年,怎能因你一句話就輕易放棄?今日皇上斃命永定府,你的封地上,就算你剖心日月,只怕也無人相信與你無關,這個罪名你總是要背的,倒不如一起舉事,平分天下。」
他目光流動,又看向聶琦。
「稗越族地廣平寬闊,最適合練兵屯糧,是我慫恿王爺驅逐他們的,誰想皇—匕你會微服來此,可見是老天助我舉事,你喪命於此,須怪不得我。」
「這麼說,在千絕山狙殺朕的也是你的人,朕若在千絕山喪命,你便可將罪責推到稗越族身上,再利用皇叔以平叛之名舉事,不過朕要告訴你,別把皇家的人看的那麼沒骨氣,皇叔他不會聽命於你。」
傅千裳守護在聶琦身旁,但見他神情從容閒淡,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他被逼宮時的情景。
那時也是如此的劍拔弩張,凶險攸關,卻在千鈞一髮問被他輕描淡寫地化解。
糟糕,他小看這偽君子了,看他這神情,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賀翰之哼了一聲,將架在聶芾頸上的劍用力壓了壓,獰笑道:「王爺是聰明人,一定知道該怎麼做,不過,可惜皇上是看不到了。」
掌風揮落,便等那萬箭齊發,誰知卻無箭羽射來,倒是原本立在谷峰上的士兵不斷翻落山崖,遠處旌旗飄動,數千名驍騎疾奔而來,威風凜凜立在眾人面前。
當前兩匹駿馬疾奔而上,其中一人是酈珠,另一人卻是身著金甲的將士,傅千裳冷眼看著他們近前向聶琦行禮,想起那日聶琦當眾吩咐酈珠去附近州府尋找美人的情景,心裡頓時瞭然。
氣得牙根都開始作痛,只想把聶琦按在地上一頓爆揍。
原來從那時起,他就在做戲,什麼找美人,原來是去搬救兵,虧得自己為他擔心,卻被他瞞了個嚴實。
聶琦讓酈珠他們平身,對賀翰之淡淡道:「賀將軍,你太心急了,也太輕敵朕身邊雖只有數名侍衛,卻足敵過你千名驍騎!」
賀翰之認識那將士,卻是臨境駐軍驍騎方天左,看到他們率兵前來,便知事已敗露,不由大驚失色,聶芾趁機避開他的劍鋒,揮拳將他逼退到一邊。
賀翰之身子踉蹌,撞在了轎前,聽到驚叫從轎中傳來,他心中大喜,將沈鴻月一把揪出,利劍架在她脖子上,擋在自己身前。
長劍泛出幽幽冷光,劍面微按,便有一道血線留下。
「放我走,否則我立刻殺了她!」
傅千裳這次學乖了,不動手,只盯著聶琦,看他作何打算。
聶琦神色平淡,俊眉微皺,卻不言語,羅玉臻急叫道:「皇上,萬萬不可,放虎歸山,必後患無窮!」
「皇上……」
沈鴻月輕喚一聲,朱唇顫抖,杏眼裡珠淚盈盈,顯然是驚嚇到了極點,卻定定看著聶琦,眼中滿是求救之色。
傅千裳心一震,終還是忍不住,向聶琦低聲道:「先救人,那傢伙回頭我替你捉回來。」
聶琦神色古怪,點了點頭,讓人將匹快馬牽到賀翰之面前,朗聲道:「放了她,朕放你走!」
賀翰之牽過馬韁,冷眼掃過眾人,突然將沈鴻月猛向前一推,隨即將手中一枚銀管對向聶琦。
下一刻,毫芒金針漫天花雨般自管中暴射而出。
傅千裳身形一晃,擋在聶琦面前,長袖橫揮,將毫針掃落在地,奈何針如暴雨,仍有幾枚刺入了他的臂中。
腥甜之氣湧來,傅千裳只覺眼前一陣模糊,隨即搖晃的身子便被聶琦扶住。
賀翰之趁機翻身上馬,誰知後背一涼,刺痛閃過,他低下頭,見劍鋒隨鮮血一起自胸前賁流而出。
劍鋒倏然抽回,賀翰之搖晃著轉過身,見遙楓立在自己身後。
「亂臣賊子,必當誅之!」
傅千裳手臂已完全麻木,眩暈的厲害,還好聶琦扶住他,並讓他慢慢坐到地上。
「千裳,你怎麼樣?」
傅千裳是使毒大家,但聞那腥甜氣,便知毒的霸道,看來自己免不了要被折騰一番了,不過看到聶琦的驚慌之狀,又覺得很開心。
這傢伙總算還有點兒良心,就是表現方式粗暴了些,被他抱住一通亂搖,傅千裳只覺眼前更暈。「別搖了,這是見血封喉的毒……」
當然,他體質異於常人,毒性雖烈,卻不足以致命,誰知這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就被聶琦緊緊抱住,大聲喝令酈珠快來解毒。
毒性漸湧,傅千裳只覺眼前逐漸灰白起來,聽著聶琦驚慌萬分的聲音在耳邊不斷迴旋,直至他徹底昏迷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