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時節,本該燠熱難當,然而昨兒個下了一整日的雨,驅散了些許暑氣,使得今日涼爽許多。
一輛馬車剛出了城,平緩地行駛在一條石板路上,而除了駕車的車伕之外,還有四名高大壯碩的男子隨行護送。
平穩地行駛了一段路之後,一隻纖纖柔荑掀開了車窗的簾子,露出一張清麗脫俗的容顏。
暖暖的日陽映照在她水靈細緻的臉蛋上,讓她原已白皙如瓷的肌膚看起來更加的光華奪目,而那雙彷彿不曾染過半絲憂愁的澄澈眼眸,正興致盎然地望著馬車外的景致。
她名喚水芙蓉,今年剛滿十八,是杭州「水灩繡坊」的千金。
二十年前,一名來自北方的商賈水耘楷在游訪江南時,遇見了杭州美人呂灩灩,兩人一見傾心,互許終身。
成親之後,寵溺愛妻的水耘楷不僅決定在杭州定居,甚至還為愛妻開了間「水灩繡坊」。
由於呂灩灩有著頂尖的繡工,不論花、鳥、獸都繡得栩栩如生、精巧細緻,因此在江南一帶深受歡迎,甚至還不時有京城的達官貴人特地前來光顧。
身為水家的掌上明珠,水芙蓉自是從小就被保護得很周到,凡事有寵愛她的爹娘為她打理妥當,因此這十八年來,她的日子過得極度單純而美好,性情也十分的溫柔善良。
「小姐,咱們約已到了中途,估計再四、五日的路程,就可以抵達老夫人的府邸了。」同乘於馬車中的丫鬟青兒說道。
「那太好了,我已經好久沒見到祖母了呢!」
水芙蓉勾起柔潤粉唇,漾開一抹微笑,而這輕輕一笑,讓她細緻的眉眼更多了幾分迷人的嬌媚。
她這趟從杭州而來,為的就是要前往久違的祖母家中,替將滿七十高齡的老人家祝壽。
其實早在半年之前,爹娘就已計劃好要在這時候暫時歇業兩個月,閤家一塊兒北上為老人家祝壽。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結縭二十載的爹娘感情恩愛如昔,而如此恩愛的結果是——娘不小心又懷了身孕!
這個意外的驚喜,打亂了他們原先的計劃。
由於娘已年屆四十,又是懷胎初期,爹怎麼也不放心讓娘承受長途跋涉之苦,萬一路上發生個什麼狀況,那可怎麼得了?因此考慮了許久,最後前去祝壽的重責大任,就交給水芙蓉了。
為了怕此行有什麼狀況,這一路上,除了她的貼身丫鬟青兒隨侍在側之外,水耘楷還特地挑了府裡身手最好的四名護衛隨行保護,這才放心讓她出發。
生平第一次要與爹娘分離一、兩個月之久,水芙蓉有些不習慣,但是一想到很快就能見到疼愛她的祖母,她的心裡就充滿了期待。
此刻,她愉悅地噙著一抹微笑,翦水秋瞳望著從眼前不斷掠過的景致,眼睫不經意地一抬,正巧瞥見不遠處的山腳下,有一座莊嚴的寺廟。
水芙蓉突然心生一念,開口說道:「咱們先繞去那邊的寺廟上個香吧,我想替娘祈福。」
娘年屆四十有孕,本就比較辛苦一些,希望菩薩保佑娘懷胎十月能一切順當,將來替她添個弟弟或妹妹。
小姐有令,車伕自然立刻轉了個方向,朝山腳下的寺廟行駛而去,而水芙蓉仍沿途欣賞著馬車外的景致。
過了一會兒,他們的馬車正好經過一輛停在路旁的馬車。
儘管只是短暫的交錯而過,水芙蓉卻已瞥見一對約莫三十歲左右的男女,滿臉愁容地佇立在那輛馬車附近,而兩、三名家僕模樣的男子,正努力地推著他們那輛一動也不動的馬車。
他們怎麼了?遇上麻煩了嗎?
「等等,停下來。」水芙蓉開口道。
車伕立刻緩了下來,將馬車穩穩地停在路邊。
「小姐有何吩咐?」一名護衛上前詢問。
「剛才咱們經過的那輛馬車,發生了什麼事?」她關心地問。
「屬下這就過去瞧瞧。」
護衛立刻前去瞭解狀況,不一會兒就迅速返回來稟告。
「啟稟小姐,他們的馬車不小心栽進路上的大窟窿,這會兒車輪正陷在裡頭動彈不得,幾個家僕正努力想將車子推出來。他們家的夫人大腹便便,看起來似乎受到了驚嚇,身子有些不適的樣子。」
一聽見對方夫人懷有身孕還受了驚嚇,水芙蓉細緻的柳眉便蹙了起來,明眸浮上一抹關心與擔憂。
「我去瞧瞧吧。」
她下了馬車,在青兒的陪伴下靠了過去,果然看見他們的馬車卡在一個坑洞中,而幾名家僕正卯足了力想將車子推出來。
「快呀!你們就這點力氣而已嗎?」身穿華服的男子一邊護著身旁的妻子,一邊焦急地催促著。
幾名家僕更加賣力地推,可試了半天卻仍是失敗。
水芙蓉見狀,便對身旁的護衛們說:「你們也去幫忙吧。」
「是!」
四名護衛也全去幫忙,無奈那窟窿底下是一攤軟泥,車輪深陷在那裡頭,一時半刻還真是拿它沒轍。
眼看那名婦人挺著約莫八、九個月的身孕,臉上神情看起來有些難受,水芙蓉心想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便要青兒上前去邀約。
「這位老爺、夫人,咱家小姐見夫人有孕在身,又不巧遇上這樣的意外,心裡有些擔心,如二位不嫌棄,咱們的馬車就在一旁,可以先行送二位回府。」青兒開口道。
聽了青兒的話,夫婦倆轉頭望向水芙蓉,臉上有著驚訝與感激。他們雖然不太好意思麻煩別人,但是由於婦人的情況特殊,也只能接受這番好意。
「多謝這位姑娘,在下杜長興,她是我內人鳳兒,咱們就住在城東。」杜長興對水芙蓉說道:「倘若姑娘不嫌棄的話,不如一塊兒到舍下,也好讓杜某好好答謝姑娘。」
「是啊!」一旁的蘇鳳兒也點頭附和。
水芙蓉淺淺一笑,答道:「只不過是幫點小忙罷了,二位不必如此客氣。」
「不不不,對我們來說,姑娘幫的可是一個大忙哪!」杜長興一向好客,對於好心幫助自己的人,更是非要好好款待不可。
眼看盛情難卻,水芙蓉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那就叨擾了。」她轉頭對護衛說道:「你們先留下來幫忙把馬車推出來,等等再過來會合吧。」
吩咐完之後,蘇鳳兒在丫鬟的攙扶下乘上馬車,而水芙蓉也跟著坐了進去。為了讓大腹便便的蘇鳳兒能夠舒服一些,青兒就沒有陪著坐上去了。
杜長興就坐在車伕旁的位置,負責指路。當馬車開始平順地行進後,馬車中的水芙蓉關心地觀察著蘇鳳兒的氣色。
「鳳姊姊還好嗎?身子有沒有不適?」由於蘇鳳兒約比她年長十歲左右,她便以姊姊相稱。
「剛才挺不適的,不過這會兒好多了。」蘇鳳兒感激地笑了笑,問道:「不知道這位好心的妹子怎麼稱呼?」
「我姓水,姊姊喚我芙蓉就行了。」
「芙蓉,這名兒真適合妳,瞧妳水靈秀雅的模樣,就像芙蓉一樣美。不過妳看起來好面生,是從外地來的嗎?」
「嗯,我是從杭州來的,要往北方去,剛才瞥見山腳下有座寺廟,原本打算去上個香的。」
「原來是這樣啊——唔……」
蘇鳳兒原本還想說些什麼,但腹部突然傳來陣陣抽痛,讓她的臉色泛白,甚至忍不住呻吟了起來。
「怎、怎麼了?鳳姊姊還好吧?」水芙蓉緊張地問。
難怪爹執意不讓懷有身孕的娘走這趟,沿路可能發生的狀況太多了,當真是一點兒也冒險不得。
車廂外的杜長興原本就拉長了耳朵,關心著車廂內妻子的狀況,這會兒一聽見水芙蓉的問話,立刻擔憂地問:「怎麼了?鳳兒?是不是又很不舒服?」
「我還好……還受得住……你們別擔心。」蘇鳳兒怕夫君和水芙蓉太過擔心,便咬牙忍耐著不適,打起精神回答。
看著蘇鳳兒那一臉難受的模樣,水芙蓉有些慌了手腳。她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才好,只好緊緊握住蘇鳳兒的手,給予她精神上的支持。
返回杜府之後,杜長興立刻派人火速將大夫請來。
根據大夫的診斷,蘇鳳兒是在他們的馬車陷入窟窿時,在劇烈的震動和情緒的驚嚇之下動了胎氣,不過幸好他們很快就趕回府邸歇息,因此情況不算太嚴重,服了安胎藥之後,只要多加休養就沒有大礙。
對此,杜氏夫婦對水芙蓉更加感激,熱情地邀她留下來小住幾日。
水芙蓉原想婉拒,但是一來夫婦倆的盛情難卻,二來這個意外插曲延誤了他們一個多時辰,若要繼續上路,就怕沒法兒在天黑之前抵達下一個城鎮,因此便同意留下來住一天。
隔天上午,瞧見蘇鳳兒在為即將出世的孩兒做繡鞋,水芙蓉一時興起,也幫忙繡起了小衣。
因為有個繡工一流的娘,她打從四歲起就拿繡花針,跟在娘的身邊胡亂繡些圖樣,這麼多年下來,她的繡工想要不好也難。
由於將出世的孩子肖兔,因此水芙蓉在小衣上頭繡了一隻白兔。
杜長興在一旁看著,就見她的繡工絕佳,完全抓住了兔子活潑可愛的神韻,看起來像是隨時要從繡布上蹦跳出來似的。
「芙蓉姑娘的針黹功夫真是了得啊!」杜長興讚歎道。
「就是啊,我的手藝完全沒得比呢!」蘇鳳兒笑著輕歎。
「哪裡,鳳姊姊太謙虛了。」水芙蓉淺淺一笑。
「才不是謙虛,芙蓉妹子的繡工了得,我可要趁此機會好好討教討教。」蘇鳳兒呵呵笑道。
見她們兩個女人相談甚歡,杜長興正打算踱開時,一名家僕前來稟告。
「啟稟老爺,耿公子來了。」
「喔?」杜長興一聽,臉上有著掩不住的愉悅。「盼了這麼多天,人總算是到了!快請!」
水芙蓉心想,既然主人有久候多時的貴客,她這個「閒雜人等」不太方便在場,便開始收拾手邊的針黹,打算避開。
杜長興見狀說道:「芙蓉姑娘別忙,難得的機會,就一塊兒見見我那個好友吧!他叫耿行風,在北方經商,平時忙得不得了,這次還是趁著到外地辦事的途中,硬是拐個彎到這兒來的。」
「既然那位耿公子難得來一趟,杜大哥和鳳姊姊應該有很多話想和他聊,我在一旁豈不掃了大家的興?」水芙蓉善解人意地說。
「不會不會,一點兒也不會!」杜長興哈哈笑道。
他最喜歡交友了,場面愈是熱鬧,他愈是高興。
「喏,他來了!」
水芙蓉抬頭望去,只一眼,她的目光就立即被那抹身影吸引住。
他有著比南方人還要高大挺拔的身軀,雖然因為距離的關係,還沒能瞧清楚他的容貌,但是他那篤定的步伐散發出絕對的自信與傲然,彷彿無論什麼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中。
直到他逐漸走近,近得足以看清他的面容,她的一顆芳心更是掀起了一陣前所未有的悸動。
他有著一張俊美的臉孔,深邃的輪廓上,有著一雙銳利如鷹卻又幽黑如潭的眼眸,彷彿能輕易地看透人心,卻又沒人能捉摸他的心思。
儘管他到現在還沒開口說半句話,但是他舉手投足之間卻散發出一股宛若王者的氣勢,那麼的霸氣、強烈,深深震懾住她。
這個約莫二十四、五歲的男人,一點兒也不像只是個尋常商人,倒像是習慣接受眾人臣服、敬畏的王者。
水芙蓉怔怔地望著眼前的陌生人,恍惚間,週遭的一切景物彷彿全消失了,就只剩下她與這名氣勢懾人的俊美男子……
耿行風昂首闊步走了過來,發現在場除了好友夫婦之外,還有一名不曾見過的年輕女子。
他轉頭一望,深邃的眼眸對上了一雙翦水明眸。他的目光在她美麗的容顏上停留片刻後,很快就移開了。
儘管這女子的容貌嬌美如花,渾身散發出一股清純的氣質,但或許她是好友新納的妾,倘若他一直盯著她瞧,未免太過失禮。
不過……杜長興這傢伙不是一向偏好嬌嬈艷麗的女人嗎?眼前這看起來約莫只有十七、八歲的小女人卻像一朵淡雅的小花,合他胃口嗎?
「行風,這位是來自杭州的水芙蓉姑娘,昨兒個多虧有她好心幫我個大忙,為了答謝她,我特地留她下來作客。」杜長興開口介紹道。
「喔?」
原來只是好友的客人,耿行風這才不動聲色地多看了她幾眼。
察覺了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水芙蓉白皙的雙頰驀地染上淡淡的紅暈,她的視線甚至沒有勇氣再度與他對上。
都怪他的存在感太強烈、氣勢太懾人,讓她一顆心莫名地怦跳不止,整個胸口也不斷不斷地發熱。
這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如此陌生,又如此的強烈……
耿行風將她臉紅心跳的神態看在眼裡,輕易看穿了她的心思。
這個模樣嬌美的小女人,看起來就是自幼受盡呵護與寵愛的千金小姐,那張美麗的臉蛋根本藏不住心事,而那情不自禁的嬌美神態讓他眸光的熱度漸升,嘴角也微微勾起。
水芙蓉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抬起頭,就瞥見他唇邊那抹俊魅的笑,那讓她的臉兒變得更加燙紅了。
杜長興將他們兩人之間的眼神流轉瞧在眼裡,開心地笑咧著嘴。
「芙蓉姑娘,剛才我已經提過了,這位是我好友耿行風,他在北方經商,妳不是也要去北方嗎?說不定往後還有機會遇上呢!」
往後還會遇上嗎?
一種難以言喻的期待漲滿了水芙蓉的心口,她想對耿行風揚起一抹友善的微笑,然而一對上他那張俊魅的臉孔,芳心又是一陣不爭氣的怦動。
她知道自己這些掩飾不住也克制不了的反應肯定都落入他的眼底,那讓她感到困窘極了。
臉紅心跳間,她索性低下頭想要佯裝繼續刺繡,豈料手中的繡花針卻不小心扎到了她的指尖。
水芙蓉蹙眉輕呼一聲,眼底掠過一絲懊惱,心裡可一點兒也不希望被他認為是個笨手笨腳的女人。
耿行風邁開步伐踱了過來,拿起她繡到一半的小衣仔細端詳。
水芙蓉抬眼一望,就見他修長的指正輕輕撫過她繡好的兔子,那動作輕柔得宛如在撫摸女人的肌膚,讓她的一顆心擂鼓般地劇烈跳動著。
「這是妳繡的?」耿行風開口問道。
那低沈的嗓音宛如撩動湖面的風,在水芙蓉的心底掀起陣陣漣漪。
「……是。」
「繡得真好。」
聽見耿行風的稱讚,水芙蓉的唇角克制不住地彎起,一顆芳心也瞬間跟著飛揚了起來。
多麼奇怪,明明同樣是稱讚,但剛才杜長興和蘇鳳兒的讚美並沒有掀起太強烈的情緒,耿行風的讚美卻讓她的心底雀躍不已……
「多謝耿公子稱讚。」
水芙蓉想要伸手將小衣接回來,指尖卻不經意地與他相觸,她的手微微一顫,小衣就這麼飄落地面。
她本想伸手去撿,但耿行風的動作更快。
他彎身撿拾,俊顏正好俯低在她的頰旁,灼熱的氣息拂在她的耳畔,讓水芙蓉忽然感到一股熱氣衝了上來。
口乾舌燥的感覺,讓她下意識地伸出粉舌輕舔了下乾燥的唇瓣,而這個無心挑逗的舉動讓耿行風的黑眸閃過一抹灼光。
他注視著她那酡紅的嬌顏,將拾起的小衣交到她的手中。
「喏。」
「謝……謝謝……」
雙頰熱烘烘的感覺,讓水芙蓉不必伸手觸碰,就知道自己的臉蛋肯定紅燙得不像話,那讓她羞得沒有勇氣繼續待在原地了。
「我……耿公子既然難得來一趟,你們必定有許多話要聊,我就不打擾……先失陪了……」
水芙蓉匆匆轉身離開,一旁的青兒也跟著一塊兒退下。
杜長興在一旁看得興味盎然,笑得合不攏嘴了。
「瞧你,把人家小姑娘逗得落荒而逃。難得你也有逗弄姑娘家的興致,怎麼,瞧上眼了嗎?」
「沒有那回事。」耿行風開口否認,然而目光卻不自覺地往那抹匆匆離去的曼妙身影瞟去。
不可否認的,那個宛如芙蓉般嬌美的女子在他心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所有的情緒全都表現在她那張清麗的容顏上,他還不曾見過像她那麼容易害羞臉紅的女子,而那雙澄如秋水的眸子,透露出對他的傾慕之意,在他心底掀起一陣隱隱的騷動。
「芙蓉姑娘人美又善良,配你很適合啊!」杜長興由衷地說道。
耿行風撇了撇唇,說道:「我沒有談情說愛的閒工夫。」頓了會兒,忍不住多問一句。「她知道我的『來歷』嗎?」
「當然不曉得,我知道你不喜歡誇耀那些。」杜長興答道。「我只不過說你是個商人罷了。」
耿行風點了點頭,他雖然如杜長興所言,的確是個「商人」,但是耿家在北方的財勢驚人,說是坐擁金山、銀山也不為過,財富多得足夠供養一大家子的人一輩子吃喝不盡。
除了擁有萬貫家財之外,耿行風的姊姊更是受盡皇上寵愛的德貴妃,因此就連官府的人也拚命想巴結他們。若說耿家權大勢大得宛如北方霸主,那可真是一點兒也不為過。
耿行風在兩年前從爹的手中接下龐大家業,由於他娘姜若水並非爹的正室,只是一名小妾,也因此,當初爹的決定掀起了一陣軒然大波——尤其是爹的正室周湘雲,為了她兒子耿行義沒能接掌耿家事業而差點鬧翻天。
他不在乎那些「雜音」,也不在乎周湘雲母子處心積慮地想將他從目前的位子上拉下來,因為他的能力有目共睹。
短短兩年的時間,耿家的家業不僅沒有半點縮減,還更加擴張,證明爹當初的決定沒有錯。
這幾年來,耿行風的身邊多的是盼望能獲得他青睞的女子,然而那些女人深知他擁有的財富與權勢,從她們的眼中,他只瞧見了貪婪、虛榮與算計的光芒,那讓他反感至極。
可是剛才那個清麗雅致的小女人,根本還搞不清楚他的來歷,那雙單純澄澈的眼眸就洩漏了對他掩飾不了的怦然心動。
那份單純而不帶半點利益考量的愛慕之心,讓生活在爾虞我詐的環境之中的他有種如沐春風的舒服感。
過去他為了掌管家業,每日都忙得不可開交,整個人隨時處於緊繃的狀態,他以為自己早已習慣,但這會兒,她的存在卻奇異地讓他感覺愉悅與放鬆,這樣的情緒他已經好久都不曾有過了。
「你啊,自從接下家業之後,就整日忙得不可開交,連我這個多年老友都難得能見上你一面。」杜長興搖頭歎道:「談情說愛有什麼不好的?至少人生會多了許多的樂趣啊!」
耿行風笑了笑,沒再多說什麼。
身為耿家現任主子,他的身上背負了太多的責任。他每天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了,婚事根本不在他優先處理的範圍內,然而當了二十多年小妾的娘卻深懷憂患意識,對他的婚事急得不得了。
這兩年來,娘不只一次地明示、暗示,為了鞏固他們在耿家好不容易擁有的「地位」,希望他能夠娶個身份地位相當的女子為妻,而娘相中的對象,就是同樣在北方擁有龐大家業的聶家千金——聶依依。
他見過聶依依幾次,那女子雖然容貌姣好、家世顯赫,性情卻有些驕恣,根本沒法兒在他心底激起半點波瀾,因此對於娘一心一意想要撮合他和聶依依的舉動,他心裡只感到無奈極了。
這趟出門前,娘又提起此事,甚至還搬出過去二十多年來受盡正室周湘雲欺壓的事情,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向他訴苦。
或許是娘的眼淚起了作用,他終於不再強硬地拒絕了。反正終究是要娶個女人來傳宗接代的,既然娘如此中意聶依依,那索性就順了娘的心意吧。
從娘喜出望外的反應來看,說不定等他這趟返回耿家,就會發現自己已經多了個未婚妻了。
眼看耿行風無意繼續這個話題,杜長興便也不再自討沒趣。
「對了,這趟你難得來,不如等會兒我作東,咱們到『鳳星酒樓』去吃喝一頓吧?」他口中的「鳳星酒樓」是城裡最負盛名的酒樓。
「何必這麼麻煩?你家廚子的手藝不也挺好的?」
「嘿嘿……因為我聽說他們最近進了一批好酒,所以想趁此機會順便去嘗嘗。」杜長興坦白招認。
「原來如此。沒問題,那就去『鳳星』吧!」耿行風笑著同意,心裡很清楚好友對於美酒佳釀一向沒有什麼抵抗力。
杜長興見他的心情挺好,便接著道:「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我打算找芙蓉姑娘一塊兒去,順便替她餞行。」
「既然是你作東,你想邀誰就邀誰吧。」
耿行風不確定好友是不是仍有乘機將他和水芙蓉湊在一塊兒的意圖,不過他並不怎麼在乎。
那朵芙蓉花雖然嬌美迷人,但畢竟他們只不過是恰巧在此偶遇罷了。既然他們往後不可能再有什麼交集,那他實在不該花費太多心思在她身上。
只是,話雖如此,剛才她那情不自禁臉紅心跳的嬌羞神情,卻不期然地浮上腦海,在他的胸口掀起一陣隱隱的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