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深夜,松滬幫堂主彭士奇在自宅遭人開槍射殺,當場死亡,當時巡邏的警員聽到槍聲,破門而入,當場撞見兇嫌,不可思議的是這名兇嫌竟是女子,而且還是英國魔術大師皮耶·連恩的弟子……」
小燕咬著指甲,聚精會神地看著新聞,這家播完了,她就轉到別台,直到所有的新聞台都看過一遍才停下。
「原來是魔術師啊……」她往後靠,盯著被自己咬得參差不齊的指甲,記憶回到昨晚開槍的那一瞬間……
會朝彭士奇開槍完全是個意外,她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現在該怎麼辦?她應該早在能脫離的時候就脫離的,也不至於會弄到今天這樣……
十四歲的時候,她就交了男朋友,是個小混混,她也知道他不是個好東西,但跟他在一起,她至少有個地方可去,不用回到那個令人生厭的家去。
十六歲時換了個男人,那男人也是道上的,同樣是個小混混,這她也沒轍,她認識的圈兒就這麼大,從這個男人轉到另一個男人手上,一開始被當作禮物送的時候還挺難過的,以為這個男的喜歡你,結果遇上一個拳頭比較大的,他保不了你,也只能把你送到別人床上去。
最槽的時候,她還成了好幾個男人的女人,妓女、公廁這些她都聽過,她也想過去死,不過不甘心,她就算命賤,也要多拉幾個人陪葬,當這個念頭出來的時候,那些痛苦全都不見了,她覺得自己有個目標,可以去做點什麼。
國中她開始混太妹的時候,老師曾經苦口婆心的勸她,說她其實很聰明,怎麼就不好好唸書,要去跟那些人鬼混,將來會後悔的。
她沒聽老師的話,但聰明這句話卻記得很牢,小學時她的成績也很好,只是到了國中,就不想唸書了,總覺得生命沒意義,混過一天是一天,還染上了毒,她現在還是有吸,明知道不好,卻戒不掉,其實就算想戒,週遭的人也不讓你戒,毒是控制人最好的方法,你不吸毒,就跟他們不一樣,他們也不信任你。
有了想要多拉幾個人墊背的想法後,她覺得自己有了活下去的勇氣,就這樣吧……好的來說也算是為民除害吧,這幾年她裝可憐、討男人喜歡,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該聰明的時候聰明,該笨的時候笨,終於透過阿貴的關係,認識了黨主。
她告訴自己,如果能到黨主身邊,她就算無憂無慮了,即使他有老婆又怎麼樣,她不在乎,她努力裝出一副苦情小媳婦的樣子,暗示黨主阿貴對她不好,終於有一天堂主喝了酒,趁著酒意,就這樣滾上床。
第二天起來她假裝沒事,不想給他帶來困擾,男人就是這樣,你越懂事他就越喜歡,而且這懂事還要帶著三分委屈,他就算對你沒感情,道義上也覺得委屈了你。
就這樣,偶爾堂主有需要的時候,就找她過去,阿貴也知道,他心裡不爽,可是能怎麼樣,堂主是他口中的「大哥」,他總不能拿刀子砍吧。
眼看她就要爬到堂主身邊了,誰曉得竟然殺出個姚采芷出來,那天真不該去唱KTV的,一夥兒人熱熱鬧鬧的去,堂主臨時被call走,走得匆忙,結果在走廊撞到了姚采芷。
這女人一肚子壞水,把她的計劃搞得一團糟。
她生氣地起身,在屋子走來走去,本來以為她好不容易死了,卻又冒出來嚇了她一大跳,幸好她機警,不然就露餡了。
沒想姚采芷還有個姐姐,怎麼以前都沒聽她說過……在這屋子裡讓她渾身不自在,她以前曾來過一次……
叮鈴……
門鈴聲讓她嚇了一大跳,差點打翻手上的杯子。誰啊?姚采茵不是說她暫時不能來嗎?
扣扣扣……扣扣……扣扣扣……
這是她跟姚采茵約定的暗號,禁不住好奇,她走到窺孔觀看,是一個陌生的女人。
「小燕……是我……」女子小聲叫道:「采茵叫我來的。」
要不要開門?小燕遲疑了幾秒,最後還是決定開門,她不想一個人待在屋裡,昨晚到現在她根本不敢睡……
她打開門,陌生的女人站在門口朝她微笑。
「哈囉,你是小燕吧。」她笑著伸出手。「我是艾琳,采茵的好姐妹,不好意思車子出了一點問題,所以來晚了。」
小燕看著她伸出的手,遲疑了下,顫顫地伸出手,怎麼又多個女人,她最不會跟女人相處了。
「眼睛哭得這麼腫,很害怕吧!」艾琳摟著她的肩進屋。「不用怕,我會保護你。」
有人說生活是瘋狂的,而生命就是由一連串的瘋狂所組成。
他以前從不相信這種狗屁說法,人生的路該怎麼走,當然關乎自己的選擇,而他一直選擇一個很妥當的路,而且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很完美,只除了一件事,他的妹妹……
聽完姚采茵和艾琳的對話後,詩人的臉一陣青一陣黑……他扯下耳機,臉整個沉下,像要去討債似的。
「你的臉好像綠花椰菜。」馬星元邊笑邊說。「我這個是讚美的意思,還滿好看的。」
詩人一言不發地離開座位,臉色繃得像捏成團的肉包。
「還沒看過詩人氣成這樣。」史修念推了下眼鏡。
歐賽奇正打算起身跟出去,赤蛇拍了下他的肩。「我去就好。」
「你到底給他聽什麼?」馬星元拿起耳機也想聽。
「這是機密。」赤蛇刪掉檔案。「你們不要給我亂動。」講完他就走出去了。
「喂,修念,把剛剛那個檔案救回來,我們好好研究一下。」馬星元說道。
「我想應該是他最近在查的案子。」史修念說道。
「你是說姚采茵那個案子?」馬星元想了下,點點頭。「有道理,最近赤蛇都在忙這個,今天還刻意把人帶回來,這件事跟詩人有什麼關……啊,我想到了,艾琳……」
「大概是錄到跟艾琳有關的事吧,所以他臉色才這麼難看,他前天不是才說想把艾琳打包丟回英國。」史修念說道。
「我了,我了。」馬星元點頭。「小馬前一陣子也給我搞一堆事出來,而且我家現在還多一個姜淮蜜,每天看到她跟阿龍在那裡廝殺,我頭就痛。」
史修念打開程式。「還得先破他設的密碼,把風一下。」因為是熟人,他大概能猜得出赤蛇的密碼會用哪些數字跟英文。
歐賽奇本想阻止,畢竟這是個人隱私,但最後還是選擇什麼都沒說。
馬星元朝門口望。「放心啦,回來也不用怕,他不想我們知道就應該把電腦帶走。」
「這是警局的電腦,怎麼帶走?」歐賽奇好笑道。
「那他就不應該在公家的電腦上做這種事,密碼我上次偷瞄過,對了……」
馬星元從抽屜裡拿出筆記本。「我看一下……」
史修念與歐賽奇警覺地看著他,他示意他們不用擔心。「安啦,你們的我沒偷瞄到。」
歐賽奇瞪他一眼,決定等一下就立刻換密碼,這辦公室是怎麼了,沒隱私的觀念嗎?
「別弄他的電腦了,我直接去問。」歐賽奇起身。
「幹嘛,做這樣一點壞事就良心不安?」馬星元笑了起來。「我還以為你跟藍音涵在一起後會被她帶壞,看來是我多慮了。」史修念笑了一聲。
歐賽奇瞄他一眼,正經道:「這句話我會幫你帶到。」
馬星元臉色一變,趕忙道:「千萬不要。」藍音涵這個人鬧起來,黑白無常都退避三舍,根本就是個鬼見愁。
史修念笑得肩膀顫抖。
「是我失言了,兄弟。」馬星元拍拍歐賽奇的肩,拿出最老實的臉,「你是隊裡的聖人,真的,沒有你在,我們早就墮落了。」
歐賽奇翻個白眼,沒理他,逕自走了出去。
這次詩人可氣翻了,在連打三通電話給艾琳,卻都轉入語音信箱時,他坐下來開始訂機票,決定把妹妹送回英國。
「你這樣不好吧。」歐賽奇說道。「她怎麼可能聽你的話回去。」
「對啊。」馬星元也道。「我記得以前不知道誰說過我們對妹妹都太過保護了,讓她們沒有喘息的空間,不像某人採取開放的態度……」
「這跟過度保護無關。」詩人打斷他的話。「她現在是在惹麻煩。」而且她也知道自己在做惹他生氣的事,否則她不會關機,不接他的電話,由此可知她根本是心裡有鬼。
「所以你要讓她遠離麻煩?」
「對。」
馬星元笑了。「那不就是保護她。」
詩人揚眉。「這是保護我,我不想再幫她收爛攤子。」
「說不定沒什麼事。」史修念說道。「你會不會反應過度?她只是好心幫朋友幾個忙而已,到現在也沒惹出什麼麻煩。」
詩人閉嘴沒回應,總不能說記者是艾琳叫來的吧,辦公室裡人多嘴雜,傳出去只是多增加麻煩。
一旁的赤蛇專心地把這幾天的事想過一遍,一開始小黑的命案還是沒什麼進展,姚采茵口中的小黑的女朋友至今還後不到人,公寓的竊盜事件從附近的監視器發現幾個頭戴安全帽的可疑人士,但因為戴著安全帽所以無法辨認,即使有幾個目擊都看到他們還是沒有任何幫助,因為沒看到臉。
剛進這一行的時候,是個老警察帶著他,這人吃喝嫖賭樣樣都來,申誡記過沒斷過,但功勞也不少,他不是個衝鋒陷陣與人搏命的警官,專長卻在兇殺案,而且破案率是最高的,如果不是他品行不良,早升組長甚至是分局長都有可能。
他與老警官一開始相處得並不好,他是個太有原則的人,老警察卻滑溜得像涸泥鰍,不按牌理出牌,兩人的磨擦不算少,即使到現在他對他的品行還是不以為然,但在破案上的功夫,他由衷的敬佩,從他那裡也學了不少,他常說:要破案就得對人性瞭解,而且是透徹的瞭解。
警察的世界就是真實的世界,小說裡各種光怪陸離的犯罪,在現實世界上頂多佔一成,甚至一成不到,不是說沒有懸案,而是說懸案通常起因於線索不夠,而不是因為密室殺人或是三具屍體為什麼只有兩顆頭這種怪事。
什麼案最難破?跟被害人關係不大,而且殺人利落,犯案時間短,可提供的證據不多,這種最難破,但幸好這種案子不多。
要破案記得一個原則,細節很重要,但整體更重要,如果太執著在小細節,就看不到大環節,有時候你必須退後一步,才能看到完整的圖畫。
赤蛇以筆敲擊著筆記本,他是不是迷失在細節中,卡在大環節裡了?他總覺得有幾個地方怪怪的,但卻沒辦法明確地說出哪裡怪?
正當他打算把所有資料再重看一遍時,馬星師來電說阿貴已經醒了,雖然頭還是有點昏,但已經能問話了,他心情一振,說他會立刻過去。
「喂,要去哪兒?」詩人訂好機票後,轉頭看他一眼。
「阿貴醒了。」赤蛇說道。
「我也一起去。」詩人起身。「艾琳卷在裡面,我實在不安心。」
見兩人離開後,馬星元問道:「你剛剛去探聽的結果怎樣?」
歐賽奇聳了下肩。「沒什麼,他說艾琳跟姚采茵的通話讓他不高興。」
「通話內容是什麼?」
「他沒說。」
馬星元望向赤蛇的電腦,歐賽奇立刻道:「他們既然不想說就不要勉強。」
馬星元看向史修念,要他表達意見,史修念推了下眼鏡,說道:「我贊成賽奇的話,還是算了,窺探別人的隱私不好。」
馬星元翻白眼。「現在是怎樣,你們都是聖人就對了,在我家沒有隱私兩個字。」
想到那一大票馬家兄弟,歐賽奇決定還是沉默以對,不予置評,馬星元的家就像大雜院,親戚們隨意進進出出,沒有任何隱私,大夥兒都戲稱他們住的地方是馬家莊,一幫兄弟跟土匪沒兩樣。
這也是為何會把姜淮蜜放在馬家莊的原因,黑道再大膽也不可能公然與馬家大軍作對。
在他們到達醫院之前,馬星師已經問出了一些眉目,他說是自己與另一名兄弟沒有要殺姚采茵的意思,只是想給她一個警告。
至於為何要給警告則說得吞吞吐吐,還謊稱頭痛,記不清楚了,馬星師作勢要揍他,他才透露堂主彭士奇有個女人叫姚采芷,一個多月前失蹤,最近有兄弟看到姚采芷……所以……
「所以什麼?」馬星師大喝一聲。「牛頭不對馬嘴,一個人失蹤了一個月,才出現你就要砍她,對她有什麼深仇大恨,不是你老大的女人嗎?為什麼要砍她,是不是老大要你砍的?」
「不是。」阿貴壯起膽子。「我一人做事一人當,跟我老大沒關係。」
馬星師拿報紙打他的頭,痛得他哇哇叫。
「你幹嘛,拜託一下,我腦震盪,你這樣打我,我要抗議你動用私刑。」阿貴叫道。
「現在呢就在哇哇叫,你用刀砍人的時候,怎麼沒有哇哇叫。」他怒聲問。「再不老實說,我就給你好看。」
「好啦,我說啦。」阿貴摸著頭,痛死了。「那個女人她接近我們老大是有目的的……」
赤蛇與詩人走到的時候,馬星師正好問到一個段落,他走出病房,簡短跟他們說明來龍去脈。
姚采芷在彭士奇身邊差不多十個月左右,跟他們處得都不錯,後來才發現她有在記錄他們做交易買賣的事,一個多月前老大發現了這件事,非常生氣,懷疑她是警方派來臥底的,然後……然後姚采芷就失蹤了。
他們也沒人去問她的下落,這種事……大家有個默契,當然不會笨得去問老大,誰曉得前一陣子她又出現了,把大家都嚇了一大跳,他因為一時氣憤不過,所以才夥同兄弟行兇,但是只是要給她一個警告,沒有要殺她。
「他說的大概就這麼多,我會再把他帶回局裡問清楚,他言詞閃閃爍爍,我想事情沒那麼簡單,有可能是彭士奇授意他去做的,不過為了保護老大,他自己扛下來了。」馬星師說道,這在黑道很普遍,大的只要出事,就由小的負責去扛。
「你有告訴他彭士奇死了嗎」赤蛇問。
「還沒,我打算晚一點再用這個撒手鑭,先看他透露什麼再說。」馬星師說道。
赤蛇點點頭,這是一般的訊問技巧,先誘導嫌犯透露內情,自己的底牌先藏著,之後再一步步攻破嫌犯心防。
「我想問他幾個問題。」赤蛇說道。
馬星師打開病房門。「對了,聽說那個女人是魔術師,改天我也想要見識一下。」
赤蛇翻了下白眼,懶得回答,詩人則在一旁笑道:「她還滿厲害的。」
馬星師拍了下赤蛇的肩膀,取笑道:「我聽說了,她很煞你,飛來艷福。」
「我怕消受不起。」赤蛇沒好氣地回一句。
「她是響尾蛇,咬到會死。」詩人說道。
馬星師笑道:「一個赤蛇,一個響尾蛇,難怪有緣。」
詩人笑出來,推了下赤蛇。「聽到沒?」
如果當事人不是他,他也會哈哈大笑,不過因為置身其中,所以他一點都笑不出來,回了詩人一拐子後,赤蛇走進去問案,只希望這件事快點落幕,至於姚采茵……算了,現在不想這個問題。
姚采茵盤腿坐在地板上閉目養神,從中午進來到現在,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在這兒無事可做,不是睡覺就是發呆,阿凱現在大概在外頭查案吧,不曉得晚一點會不會進來看她?
自從彭士奇死後,她就覺得整個人不帶勁兒,好像該做的事都已經做完了,走到了盡頭,再也無處可去。
但實情並不是這樣,離結束還有一小段距離,她必須全力以赴才行,幕就要落下了,在謝幕之前,她必須亮出看家本領。
這是她的老師皮耶再三告誡的,不管在台上有多累,幕落下之前,都得忘掉自己,把所有的精神投注在扮演的角色上,其他的只能等待落幕後再檢討了。
這是第一次幕還沒落下之前,她已經想離席了,但她知道自己不能,為了小芷,她必須……再撐一會兒。
姐,你如果回來,可要使出看家本領,讓我滿意才行,不然我可不會放過你……
想到小芷,她忽然讓一股哀傷淹沒,不行……她搖頭……不能沉浸在這哀傷的氣氛裡……
她起身開始做操,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她沒有時間悲傷,她必須做出最完美的ending,然後才能好好的哀悼小芷。
赤蛇進來的時候她正好在做倒立,她先是看到他的皮鞋而後才慢慢往上看到他不以為然的臉,一見到他,她的心情就好轉許多。
「你在幹嘛?」他不可置信地搖頭,他原意是希望她在這裡好好反省,結果她還悠哉地在運動。
「血液往下流會讓我的腦袋清醒一點。」她笑著翻身,回到立姿。「你來放我出去的嗎?」
「不是。」他拿鑰匙開門。「我要帶你去看守所。」
「真的要把我收押?」她蹦到他面前,抱住他。
「你幹嘛!」他發火地將她推開一步。「又想在我身上藏什麼東西?」
「我身上的東西都讓你拿走了,我要藏什麼。」她笑嘻嘻地說。「沒想到你現在這麼怕我,知道我的厲害了吧。」
他忍不住笑了。「以魔術師來講,我想你是挺厲害的。」在帶她出去前,他迅速檢查一下身上的東西,確定沒有被她偷拿走什麼東西後,才押著她往外走。
「難得你會稱讚我,那我就大方收下你的讚美,我是很厲害沒錯。」走出地下室,天已經暗下。「我可以先吃個晚餐嗎?我肚子好餓。」
「可以。」他瞄她一眼。「砍傷你的那個犯人,阿貴醒了,我剛剛去問案,瞭解一下來龍去脈。」
「然後呢?問出什麼?」她一臉好奇。
「問出了不少東西。」
她瞄他一眼。「你不打算告訴我?」
他沒回答她的話,逕自往下說:「還有前天我聯絡上你小時候待的孤兒院,但是院長已經退休了,今天才找到她。」正確來說是一個小時前剛好聯絡上。
「白院長好嗎?」她順口問。
「她很好。」他說。「對你跟你妹妹的事她記得很牢,因為印象很深刻,那時只有你們一對雙胞胎,說你們很頑皮,老是惹麻煩。」
她勾起笑。「是這樣沒錯,你跟我說這些是要動之以情,還是查到了什麼?」
「是查到了不少東西。」他盯著她的臉。「我們從阿貴口中問到了很關鍵的情報。」
「什麼?」她揚眉。
「馬上就會讓你知道,我得先讓你見一些人。」他帶著她穿過走廊,走到另一間會議室。
「要帶我去見高層嗎?」她滿懷期待。「莫非是警政署長?三軍統帥?」
原本嚴肅的臉一下崩解,赤蛇笑道:「你是誰啊,他們見你幹嘛?」
她叫道:「當然是找我簽名。」
他忍住大笑的衝動,警告地一把將她拉到身邊。「過來,不要耍嘴皮子。」
「你可不可以溫柔一點。」她抱怨。「我被你弄得肩膀都脫臼了,又不是沒交過女朋友的人,怎麼粗魯得跟猿人一樣。」
「不要胡扯。」他將她拉到會議室門口。「正經一點,進去別亂說話。」
她小聲問一句:「我可以喊民女冤枉嗎?」
他好不容易拉起的撲克牌臉,再次瓦解。「不行。」他笑出聲,這女人根本是故意的。
他在門口喊了一聲報告後,推門而入。
一跨進會議室,她就躲到他身後,悄悄探頭觀察環境,有三個人坐在會議桌前,兩個年輕的,一個中年大叔,左邊年輕的她認得,是赤蛇的頂頭上司湯漢成,右邊年輕的,大概三十左右,穿著白襯衫黑西裝褲,她猜大概是便衣,雙眼像黃鼠狼又像狐狸,散著妖氣跟媚氣。
中間的大叔看起來髒髒的,雙頰都是鬍碴子,她很少看到東方人鬍碴子這麼茂密的。
留著三分頭,雙眼有些頹廢之氣,襯衫皺成一團,黑黑黃黃的,感覺像是穿過一個月又從床底下挖出來重新套上。
「你躲我後面幹嘛?」赤蛇將她拉出來。
「我是怕有子彈射過來,想說推你去擋。」她認真地說。
笑聲立刻充斥在會議室內。
「這小女生還挺有趣的。」
中年大叔先開口,低低的嗓音聽起來還滿舒服的。
赤蛇拉張鐵椅,對姚采茵說道:「坐下。」
姚采茵聽話地坐下。「你們找我什麼事?」
「是關於你妹妹姚采芷在隨身碟記錄的那份名單。」楊漢成說道。「那份名單牽涉了不少警員……我們想問的是你還有沒隱瞞什麼情報沒有說出來?」
姚采茵微笑。「你們不擔心我造假?」
「我們看得出來。」回答的是中年大叔,隨身碟裡記錄的某些警察,他們其實早有注意。
「我還不知道大叔的名字。」姚采茵問。
這問題讓大夥兒又笑了。
「忘了自我介紹了,我是黃海亮,緝毒組的組長,雖然看起來比較像販毒的。」他爽朗地說著。「我右邊這個是特勤隊隊長湯漢成,左邊的是……」
「聽說姚小姐會讀心術,我很有興趣。」黃鼠狼彎了雙眼。
赤蛇忍不住翻白眼。
「你想要看看是真是假嗎?」姚采茵笑問。「好啊,你想一個數字……」
「不,我不想數字,你猜我的名字吧。」黃鼠狼說道。
「猜中了有什麼獎賞,我就不用坐牢了嗎?」姚采茵笑問。
「這可能沒辦法,不過可以幫你減刑。」他笑笑地說。
「不用了,這個部分我自己做得到。」她輕咳一聲。「好,那我要發功了,請在腦袋裡想你的名字……」
「我們一定要做這麼無聊的事嗎?」赤蛇忍不住抱怨。
姚采茵瞄他一眼。「你老大都沒意見了,你意見真多。」
湯漢成忍不住笑了。「就讓她玩一玩,無所謂。」
「我可以靠近你嗎?」姚采茵問。「我的手要碰你的額頭才行。」
「可以。」黃鼠狼點頭。
姚采茵立刻上前,將右手放在他額頭上,而後閉上雙眼。
「你的思緒很亂,麻煩注意集中精神。」她提醒他。「不要以為亂想我就感覺不出來。」
男子笑道:「是,麻煩了。」
「嗯……」姚采茵深吸口氣,如此三次後,才道:「我看到姓了,很特別,你長得你黃鼠狼,我卻看到一隻優雅的公雞,你姓姬,叫姬世雅,好日本的名字。」
她放下手,張開雙眼,瞧見他訝異的表情。
不只他,旁邊兩個人也是一臉詫異。
「獻醜了。」她微笑地屈身行禮後,才走回座位上,赤蛇眼中的詫異讓她竊笑。「要不要我告訴你大樂透的號碼,你可以買好多跑車。」
「快坐好。」他又好氣又好笑地將她壓回椅子上坐好,明明是嚴肅又正經的場合,每次都讓她攪得像笑鬧劇一樣。
「樂透號碼可以告訴我嗎?」黃海亮趕緊從口袋拿出筆記本。「請說……」
「不行,大叔,你沒這個命。」她搖頭。
「什麼!」黃海亮激動地站起來。
「為官要清廉,不要貪財。」她笑道。
「那你就可以告訴他。」他忿忿不平地指著赤蛇。
「這是私心。」姚采茵正色回答。「我的心是偏向愛人的。」
赤蛇實在是哭笑不得。「不要再鬧了,講正事行不行。」
黃海亮瞪了赤蛇一眼,湯漢成收起笑臉,說道:「好了,表演就到這裡,說正事吧。」
「你讓我印象深刻,姚小姐。」姬世雅說道。「我先自我介紹,我是政風處的調查員,因為你給的名單牽涉太大,所以我們必須先做個瞭解。」
「我手上還有其他資料。」她直接給他們想要的答案。「不過不在我身上,在我住的地方,我得回去拿。」
「你可以告訴我們藏匿的地點……」
「不行。」她打斷姬世雅的話。「我要親自回去拿,我知道你們懷疑我在耍什麼詭計,如果你們不放心,可以多派幾個人跟著,除非你們認為我本事大到通天,可以從警察眼前消失。」
坐在對面的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低聲說著話,姚采茵倒是不擔心,他們一定會讓她回去的,畢竟他們想要那份資料,再來他們不認為她能脫逃。
過了一會兒,依舊由姬世雅開口,「我們跟你做個情報交換,你告訴我們資料在哪兒,我們告訴你姚采芷的下落。」
姚采茵驚訝地睜大眼。「你們……」她不自覺地起身。「找到她了?」
姬世雅點點頭。
「她在哪兒?」她詢問的不是姬世雅,而是轉頭看著赤蛇。「你們真的有消息?」
赤蛇點點頭。
「在哪?」她的聲音都啞了。
他觀察她的表情,緩緩說道:「她被綁到日本賣春。」
她先是訝異的睜大眼,接著閃過一絲迷惑、不可置信,之後又恢復成驚訝,這轉變非常快,但他還是看出了這其中的變化。
「被……綁到日本……」她的聲音有絲顫抖。
「詩人已經聯絡國際刑警跟日本警方接觸,希望可以早一點找到你妹妹。」他說。
她盯著他面無表情的臉,眼眶濕潤。「真的是這樣?」
他點頭。
她扯出一抹微笑,眼角掛著淚。「你知道我會讀心對不對?」
他沉默,表情不贊同,但沒在這時間反駁她。
「你在撒謊。」她抹去眼淚。
赤蛇只是瞅著她的臉,沒有回話。
她深吸口氣,轉頭看著姬世雅三人。「你們撒謊騙我。」
「用讀心術測到的?」姬世雅問。
「不是。」她坐下。
赤蛇在她身後說道:「因為你早知道她已經不在人世了,對嗎?」
她點點頭,再次抹去眼淚。「不錯嘛,你們倒是回了我一槍。」
「我們沒有你想的那麼愚蠢,姚小姐。」姬世雅溫柔地說。
「你們什麼時候知道的?」她問。
「下午,阿貴都說了。」赤蛇說道,看著她低垂的肩膀與臉龐,忽然覺得很煩躁,他不喜歡她隱瞞情報耍弄警方,但見到她如此難過,心裡像壓了千斤重,自己也不好受……
「你回國的時候就知道妹妹死了?」黃海亮問。
「早在回國前就知道了。」她理好情緒後才抬頭。「或許你們不相信,不過雙胞胎有時就是這麼回事,她死的時候……我……感覺得到,除了身體的難受外,你就是會知道她已經不在了……就像蹺蹺板一樣,一邊的重心突然垮了……你不可能沒察覺的。」
會議室突然一片靜默,四個男人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什麼,接下來問案好像有點不對勁……但安慰女人實在不是他們的強項。
「你……嗯……哼……不要太難過。」黃海亮不自在地說。
她抬起頭,擦擦眼淚。「我是難過正義的警方竟然用這種卑鄙的手段欺騙一個弱女子以換得情報,更難過阿凱還是背後刺我一刀的人。」
一陣悶笑揚起,赤蛇沒好氣地說:「我捅的刀沒你多。」
她吸吸鼻子。「說得也是,不過這更讓我傷心,原來你記仇記得這麼深。」她更用力地吸口氣。「我不想提醒你們,可是沒有人願意遞個面紙給我嗎?你們想看我流鼻涕?台灣的男人是怎麼回事,完全沒有神經嗎?」
黃海亮的笑聲轟地在會議室炸開。「哈……」
姬世雅笑著從後面拿了一盒面紙。「抱歉,我們都是大老粗,一時沒想到。」
「阿凱,快去拿啊!」她抽噎著說。
赤蛇翻了個白眼,幫她把面紙拿過來,姚采茵抽了張面紙,不客氣地開始擤鼻涕。
「我們言歸正傳……」姬世雅清了下喉嚨。「剛剛說的不完全是騙你,我們知道你妹妹在哪兒。」
「已經找到她的屍體了?」她抬起頭冷靜地問。
「還在打撈。」姬世雅說道。
她點點頭,沒說什麼。
「你還是堅持要親自回家一趟?」楊漢成問。
她點頭。「為什麼?」
「我自然有我的目的,但我不會告訴你們。」她坦白地說。
「我們可以自己搜。」黃海亮說道。
「請便。」她立刻道。「不過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們,你們找不到。」
三個人又低語一陣後,才道:「好吧,你可以回去一趟,我們可以相信你是個守信的人吧。」
「你們想要的資料我並沒有興趣,所以我不會扣著,肅清不肖警員不是我的責任,更何況我的正義感沒那麼強烈,也沒有救世的情操,所以你們大可以放十二萬個心,我手上的資料一定會給你們。」她保證。
姬世雅點點頭。「我必須提醒你一點,姚小姐,我待你有禮,是看在一些人的面子上,這點你必須明白,我不是那種會讓人耍著玩的人,即使是女人,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我知道,我沒那麼天真,黃鼠狼先生。」她站起來。
她的稱呼讓大夥兒笑出來,又以黃海亮最誇張。
當姚采茵走出會議室時,還能聽見他的笑聲。
「你對我的表現滿意嗎?」姚采茵抬頭問道。
看著她泛紅的眼眶與鼻頭,赤蛇湧現一股難以言說的情緒,但他認得出那是什麼。可惡,他不想承認,但他的確對她有好感……
「如果你能含蓄一點會比較好。」他粗聲粗氣地說。
她笑了。「好吧,那下次我不要這麼引人注目。」
還下次,她真的完全沒一點反悔的心。
「你還要把我關進看守所嗎?」她問。
「你殺了人自然要進去。」他面無表情地說。
「你知道我沒有,你真固執。」她又擤了擤鼻涕。「你下午還查到什麼?」
「不少東西。」他說道,其實案情算是峰迴路轉,但他不打算告訴她,這女人從一開始就不老實,他也得給她一點教訓才行。
「你不打算告訴我?」
他沒回答,只是將她帶出警局,安坐在警車裡。
「不用加強警力護送我嗎?」她問。
「我一個人就夠了。」他繫上安全帶。
她露齒而笑。「你好像有什麼陰謀?我來猜猜。」
「又來讀心術這一招?」他插上鑰匙,發動警車。
「我真的會,怎麼你都不信。」她歎氣。「對了,你不是說有晚飯嗎?我肚子很餓。」
「先到你家拿資料。」他開車上路。
她不高興地對他扮個鬼臉,他扯了下嘴角,沒說什麼,雙眼卻露出笑意,這下慘了,他對她真的是越來越縱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