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找誰?」紀淑芬沒好氣地問。
「這裡是快樂吧?」聲音好像有些似曾相識。
「是痛苦,你撥錯電話,笨蛋!」紀淑芬正要掛斷。
「先別掛斷電話,我是小伍。」原來是小伍,打電話回來詢問客源。
「我管你是小五還是小六!」紀淑芬明知他是誰,還用力甩上電話。
都已經快下午一點了,卻沒人回公司,害她得當看門狗,她越想越生氣。
一整個早上,沒接的電話有十六通,隨便罵人家笨蛋的有七通,也算是小有斬獲。
能有這麼多電話打來,顯然快樂搬家公司有口皆碑。不行,她要讓他的碑成為墓碑,上面寫著:惹到母老虎,泣眠於此。
如果能看到他淚流滿面,說實話,她一定要拉著小三去錢櫃,以四種語言,大唱國歌。
趁著四下無人,她已經把公司翻箱倒櫃過一遍,大致瞭解到,小伍和小洪是外地人,每個月要匯兩萬塊回家,而老張也有妻小要養。這只能說是他們運氣不好,跟錯老闆,才會遭受池魚之殃!
不過,白雲威的抽屜就上了鎖。雖然她手邊沒有「雞絲」,但是沒關係,因為她爸媽也常把抽屜上鎖,因此練就出她開鎖的好本領。
她拿銼指甲刀撬開抽屜,從裡面的資料發現,他的學歷只到高中。
這點倒是出乎她的意料,畢竟在幼稚園時,園長和岳靖儷都認定他大有可為,結果他卻印證了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名言。
太爽了!現在的他跟她差距甚遠,她聰明絕頂,讀書跳三級,會四國語言,走幾步路就有錢領,提款機就在她家樓下,哪像他還得流血流汗地掙錢?
她決定,中午要去吃生魚片,好好慶祝她越來越惡毒的心態。
「你幹麼掛小伍的電話?」一聲怒吼打斷她的思緒。
「小五是哪個小學五年級生?」佯裝迷糊是她的拿手戲。
「人字旁的伍,你的同事。」一顆珍珠大的汗珠從他的眼睫滑落下來。
真希望那是淚珠!只要他肯求饒,她或許會放過他。「他沒先自我介紹。」
「你說痛苦是什麼意思?」他的下顎因憤怒而緊繃,剛硬的線條更令人心動。
「我大姨媽來,正好在痛苦中。」眉一皺,眸中露出一抹楚楚可憐。
「我打了三通電話回來,你為什麼都不接電話?」他咄咄逼問。
「換衛生棉,難免會漏接幾通電話。」這是天衣無縫的借口。
他突然轉身面向窗外歎氣。「有沒有客人打電話來?」
「沒有。」看著他結實的臀部,她的心跳突然加快。
「電話有占線的時候。」他不想面對她令人透不過氣的眼神。
「是打錯電話的。」不管他臀部有多棒,都不會改變她的報復心。
他拿出心煩時才想抽的煙,吞雲吐霧。「打錯的時間超過一個小時!」
「那個人想自殺,經過我的開導才打消了念頭。」她渴望能夠從正面看到他抽煙的模樣。
「搞清楚,你是在搬家公司工作,不是在生命線。」一陣白煙縈繞著他飛舞。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錯之有?」如夢似幻的景象,讓她失神著迷。
一直以來,她不抽煙,卻對會抽煙但不會抽太凶的男人有好感,她喜歡看修長的手指夾煙的模樣。
有的男人抽煙像吸毒,那種看了就討厭;有的男人抽煙會給人一種不知失敗為何物的鬥士感覺,這正是她嚮往的。
看著他的肩膀和體型,絕對會讓任何一個運動選手嫉妒!在半濕的T恤裡,他如磐石般堅硬的骨架若隱若現,這份粗獷感和他與生俱來的斯文容貌截然不同。
還有,洗得泛白的破舊牛仔褲,緊緊地裹住肌肉線條優美的大腿,更是增添了幾分性感。
當然,這些都不關她的事,他的身材好並不能代表什麼,況且在她的印象中,他曾經是個刺傷她幼嫩心靈的小惡魔!她永遠只記得別人的錯,卻忘了自己犯的錯更大更多;不過,此刻她的體內,竟不知怎地燃起了一小簇的火苗……
不!她絕對不允許賀爾蒙在這一刻冒出來,搗毀她處心積慮的報復計劃!
一股難以克制的慌亂,使得她在起身的瞬間,不小心讓椅子應聲倒地。
「上班時間,你要去哪裡?」白雲威回過身的同時,將煙蒂隨手彈到窗戶外。
「吃午飯。」姿勢一級棒,但亂丟煙蒂是壞習慣;紀淑芬厭惡地想著。
「叫便當來吃就可以了。」總機要隨時待命,是他立下的規矩。
紀淑芬扶正椅子。「我不喜歡便當,我要去吃生魚片。」
「你到底是來工作,還是來做大小姐?」白雲威質問。
「吃飯皇帝大,恕我先告退。」紀淑芬回答得理直氣壯。
「你買什麼?」白雲威打開車門,正要上車。
「你是不是男人啊?」紀淑芬雙手提著大塑膠袋。
「當然是,要我驗明正身嗎?」白雲威一手曖昧地伸向牛仔褲。
紀淑芬臉紅地威脅道:「誰稀罕看你脫褲子獻寶?當心我告你性騷擾。」
「我是要拿身份證。」白雲威掏出皮夾,手指夾著身份證飛快地晃一下。
「重死了!你還不快幫我提袋子!」配偶欄是空白的,紀淑芬看得很清楚,
「我要去工作,拜拜了。」白雲威扭動著鑰匙,用力關上車門。
紀淑芬從塑膠袋裡拿出掃帚。「沒有紳士風度的爛傢伙!」
白雲威關上車窗。「你也不是淑女,你是個巫婆。」
一團白茫茫的廢氣從排氣管噴出來,還來不及罵三字經,車子已揚長而去。
可惡的壞傢伙,是想害她得肺癌嗎?是他不仁在先,休怪她不義在後!
要她來這種鳥不生蛋、狗不拉屎、烏龜不上岸的爛公司工作,她已經夠委屈了,竟然還得自掏腰包,買了一堆清潔用品,心不甘情不願地挽高袖子,褪去高跟鞋和絲襪,光著腳,戴上口罩,洗臭廁所去也。
生平第一次洗廁所,紀淑芬不禁怨恨自己歹命,害人不成,先害己。
這間廁所至少有一百年沒洗,先前的那個歐巴桑之所以會離職,肯定不是找到好工作,而是因為生病去住院!依她推算,是屁股開了一朵菜花,要動大手術。
她可不想讓醫生看到她的屁股,只有她未來的老公能有眼福,就算將來要生孩子,她也會指定女醫生來替她接生。
說到洗廁所,其實她完全是為了自己。她已經勘察過附近的地形了,離公司最近的西雅圖,要跑一百公尺,萬一西雅圖的廁所被佔用,必須得再跑三百公尺到麥當勞,萬一麥當勞的廁所也被佔用,那她肯定會尿褲子。
洗完廁所後,回到辦公桌,拿出海報紙和麥克筆,寫下新生活公約:
一、使用過的衛生紙要扔進垃圾桶裡,違者把衛生紙吃進肚子裡。
二、上完小號要衝水,違者喝一口消毒水。
三、上完大號要刷馬桶,違者用馬桶刷刷牙。
四,如廁完要洗手,違者喝一口馬桶水。
五、投擲濕的和干的炸彈不准,一律用舌頭舔乾淨地板。
大功告成,離下班時間還早,紀淑芬索性拿起遊戲機來打電玩,犒賞自己。
由於玩得太專心了,她完全沒注意到有人走進來——
「你在幹什麼?」
「你想害我得心臟病是不是?」紀淑芬瞪大眼。
小伍警告地說:「上班時間打電玩,讓老闆知道會被扣薪水。」
「你要是敢告密,我就用針線縫你的嘴!」紀淑芬威脅道。
「你會用針線嗎?」小伍雙手插在口袋裡,看起來像挑釁。
「你想死嗎?」被他說中了自己的弱點,紀淑芬惱羞成怒的一拳揮了過去。
正中小伍的下巴,力道之猛,使得他的下巴瘀青了一塊。「你為什麼打我?」
「打你是手下留情,我還想殺了你。」紀淑芬從牙縫間迸出冷冽的殺氣。
「你誤會了,其實我是想請你幫我縫褲子。」小伍脹紅臉,從口袋掏出針線包。
打人手軟,紀淑芬只好勉為其難地接下針線包。「早說嘛!害我以為你想死。」
「出門在外,沒有女人還真是麻煩。」小伍拿了個紙箱,走進廁所。
「你把女人當傭人,難怪交不到女朋友!」紀淑芬言之鑿鑿。
小伍歎氣道:「我不是交下到,而是心有所屬,看不上別的女人。」
「聽你的口氣,你似乎還沒向你喜歡的女人表白。」紀淑芬顯得自信滿滿。
「你真聰明,我的確說不出口。」小伍下半身圍著紙箱,拎著褲子走出廁所。
這算什麼?她是來報仇的,結果又洗廁所又縫臭褲子,活像個雞婆。
但小伍剛剛真的說中了,她確實不會用針線,但管他的,反正又不是參加繡花比賽,隨便亂縫就好;而且這個破洞正好可以當成白雲威的嘴巴,先練習一下,以備不時之需。
至於她自己,確實是有不少男人追過她,但她沒有一次是認真的,都是抱持著玩弄的心態。
她是不相信天打雷劈的,因為天底下有那麼多負心漢,真正死在雷公手掌下的,反而是冤死的倒楣鬼比較多,所以她認為報應通常不是來自天,而是人,因此只要在遇到被她傷害的人時,快逃就對了。
小心不要被硫酸毀容,這才是她會擔心的事情。
平常過馬路,她向來眼觀四面、耳聽八方,視馬路如虎口,深怕被那十個老闆開車輾過;為了怕目擊者來不及記下車號,她還在手機裡輸入那十個受害者的車型和車牌,方便警方追查。
茶餘飯後,她最大的消遣就是搬弄是非!因為嚼舌根不但可以增加舌頭的靈活度,還可以使臉形變瘦一點,這是她經年累月、得來不易的美顏術;再說,她一向以幫助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為樂,那十個老闆娘就是她的見證者。
小伍長得不差,只要穿西裝、打領帶,保證沒人看得出來他是搬家工人。
而且他的膚色黝黑,不像白雲威曬不黑,身高又比白雲威高個兩、三公分,體格也比白雲威更壯碩,很適合去當猛男!這一行在美國很有賺頭,可惜他生在台灣,跳脫衣舞會被人瞧不起,不過……她幹麼老是想到姓白的混蛋?!
「你不說,怎麼知道對方會拒絕你?」紀淑芬大言不慚。
「她是有夫之婦,但她婆家對她非常不好。」小伍滿眼的悲傷。
「這很好,你要趕快去安慰她,讓她早點脫離苦海。」紀淑芬指出。
「為了兩個小孩,她寧可守著破碎的婚姻。」小伍歎口氣,流露出真情。
紀淑芬自告奮勇地說:「真是個笨女人,告訴我她的住址,我去開導她。」
小伍猛搖頭。「不行,你跟她非親非故,你去會嚇壞她的。」
「我長得像母夜叉嗎?」紀淑芬大為不滿,受不了自己的好意被踐踏。
「臉不像,但頭髮很像。」小伍不懂得修飾辭彙,是道地的老實人。
「這是燙髮燙壞的,一言難盡。」紀淑芬才不會讓人捉到她的笑柄。
「不說了,老闆回來了。」一聽到門外有停車聲,小伍立刻閉嘴抿唇。
「怕他幹什麼!」紀淑芬心一窒,針狠狠地扎進手指頭,血滴到褲子上。
看著褲上的血跡,跟女人流的大姨媽神似,小伍差點兒暈過去。「完了!」
紀淑芬趕緊把褲子扔給他。「拿去洗就好了。」她要出門去買OK繃,護手為要。
「怎麼搞的?」白雲威大發雷霆。
「你瞪我幹麼?」紀淑芬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白雲威怒不可遏地說:「三天了,怎麼只接到一張訂單?」
「又不是我在當經濟部長,把經濟搞垮的。」紀淑芬指出。
「你來以前,每天至少有一張訂單。」白雲威話裡夾槍帶棍。
紀淑芬氣得咬牙切齒。「你說話客氣一點,掃把星對我來說是種羞辱。」
「我不賺錢,倒楣的不是只有我,大家都沒飯吃。」白雲威怒潮湧向臉。
「沒飯吃,可以吃麵,換換口味也不錯。」氣死人不坐牢,是紀淑芬的本事。
天啊!他有好幾年不曾如此憤怒過,長久以來,他一直很努力地克制火爆的脾氣,當初他還在讀高中時,就因為易怒而惹來不少的麻煩,打架滋事有如家常便飯,後來是母親猝逝,在天上保佑他,讓他痛改前非,才倖免牢獄之災。
他並不是死愛錢的小器鬼,而是因為肩上有著沉重的壓力,才會使得他對錢斤斤計較。
但是,此刻在他胸口,有股熊熊燃燒的怒火!
他知道是她在搞鬼,因為他有請朋友打過電話,結果卻被罵笨蛋……一個按捺不住,他伸手抓住她的肩膀;雖然他從來沒打過女人,但現在卻很想把她吊起來,毒打一頓。
看著她一臉毫無畏懼的表情,他簡直氣到快吐血了。
這個女人比約瑟芬更可惡!
他不懂,他跟她無冤無仇,她幹麼要惡整他?她是來為她兄弟報仇的嗎?
「有話好好說,千萬別動粗!」小伍和小洪去工作,唯一在公司的老張趕緊出面打圓場。
「讓他打,我好去醫院拿驗傷單。」紀淑芬只是表面逞強,其實胃已經嚇得抽搐起來。
「淑芬,你就別再刺激他了。」老張搖了搖頭,連他都想教訓她。
白雲威忿忿地鬆開手。「你想要敲詐我?門兒都沒有!」
紀淑芬嗤鼻地說:「生意不好,拿員工出氣,可恥!」
「明明是你把生意推掉。」白雲威一副勝券在握的自負模樣。
紀淑芬不打自招地說:「我是拒絕了一、兩個客戶,但那也是因為他們出言不遜。」
白雲威雙眸盛滿驚愕。「你真厲害,知道我手中握有錄音帶,搶著坦白。」
「我又不是你肚裡的蛔蟲,我怎麼可能知道你找人刺探我?」紀淑芬是猜到的。
「你為什麼要陷害我?我什麼時候得罪你了?」白雲威厲聲質問。
「冤枉啊!老闆大人!我是忠心耿耿的。」紀淑芬呼天喊地。
白雲威面無表情地決定道:「別再演戲,你已經被開除了。」
「無緣無故開除員工,有違勞基法。」紀淑芬反咬他一口。
「你……」白雲威指著她,彷彿想用手槍槍斃她。
「電話響了,財神爺上門了。」幸好電話鈴聲及時救了她一命。
紀淑芬以摻了蜂蜜似的甜美嗓音和客戶撒嬌,簡直像在0204上班的情色女郎。
才掛上電話,緊接著又來一通電話,她再次如法炮製,輕輕鬆鬆就談成了兩筆生意。
從表面看,她很專心的撒嬌,其實她的大腦激盪洶湧。
那個混蛋,居然找人刺探她,還錄音存證?!玩陰的一向是她的專利,既然他敢這麼做,那她就要比他更陰險惡毒!
揚起一側的嘴角,原本應該是笑容的表情卻帶著一絲冰冷。
以後接電話,她會更小心,只要一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她就用現在的語氣和態度回應;如果是一般正常電話,她就故態復萌,罵對方是撥錯電話號碼的笨蛋!斷絕他的生意,是她不變的決心。
拿著兩張訂單,彷彿桌上有只蟑螂在爬,使力地用訂單壓死它。
「你可以笑了吧?老闆大人!」紀淑芬強迫自己面帶可愛的微笑。
白雲威雙臂環在胸前,以審判的目光打量她。「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我不要墓地,我打算死後火葬。」紀淑芬有意玩同音不同字的小把戲。
「你的企圖是什麼?」白雲威的聲音緊繃得像鋼琴上的弦。
紀淑芬聳了聳肩。「很抱歉,我不會畫氣象圖。」
白雲威直截了當地說:「你越是五四三,越顯得你居心不良。」
紀淑芬一個傾身。「老闆大人,你想太多了,難怪你有白頭髮!」
一陣頭皮刺痛迫使白雲威咬緊牙根,拳頭擊向桌面。「你幹什麼?」
「幫老闆大人拔白頭髮!」在紀淑芬纖纖手指中掐著三黑一白的戰利品。
「欺侮我,你很快樂,對不對?」白雲威表情陰沉得嚇人。
「我是看中公司的名稱才來應徵的。」紀淑芬不承認也不否認。
白雲威信誓旦旦地表明道:「總有一天,我會揪出你的狐狸尾巴!」
「有尾巴的不是女人。」紀淑芬以四兩撥千斤的口吻,反過來嘲諷他。
白雲威起身走向外面。「咱們走著瞧!」他現在需要一根煙,吐出滿腔的怨氣。
坐在位子上的老張,看起來像抱著事不關己的態度,其實他是以旁觀者清的角度,讓自己置身於火線之外,才能看清楚這場戰爭。
嚴格來說,引燃導火線的是淑芬,可是這個頂著爆炸頭的女孩,怎麼會跟老闆有深仇大恨?
李媽也真是的,自己找到新工作,卻扔下一顆不定時炸彈給公司!
他不是不知道李媽不滿老闆,但她也不想想看,五十多歲的人,國語到現在還不會說,一接到操國語口音的電話,就像雞同鴨講一般,每次都把電話直接轉到他們的手機上。
而且李媽還喜歡趁著四下無人的時候,偷聽收音機炒股票,賠錢就埋怨公司風水不好。
想當年,李媽欠地下錢莊三十萬,利滾利變成三百萬,最後是因為那個放高利貸的頭兒認識老闆,看在過去曾是拜把兄弟的分上,答應李嫣只要償還本金就好;想不到李媽不知感恩圖報,債務還清,事情過去,就當放屁似的全都忘光光。
「淑芬,你幹麼要惹老闆生氣?」老張按捺不住地問。
「我沒有,是他懷疑我,不信任我。」紀淑芬打死不認錯。
老張語重心長地說:「不管你跟老闆有什麼過節,請不要連累我。」
「老張,我知道你要養家,我怎麼忍心傷害你?」紀淑芬一臉的無邪。
「我老婆住院,我很需要醫藥費。」老張原來不打算說,但現在不說不行。
「我借你,你需要多少錢?」紀淑芬有些不好意思,看來她真的是傷及無辜。
老張不領情地說:「我寧可自己賺。」說完也走到門外,他也一樣需要抽煙解悶。
「怎麼有台咖啡機?」一走進公司,小伍眼睛一亮。
「不喝咖啡,我沒精神工作。」紀淑芬又伸懶腰又打呵欠。
「我聽說昨天老闆差點動手打你!」小伍同情地看著她的臉。
紀淑芬一臉船過水無痕的表情。「誤會一場,沒什麼大不了的。」
「你真是鎮靜!」小伍咋了咋舌,心中想著,自己最好還是跟她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紀淑芬走向咖啡機,回頭露出拉攏的笑容。「小伍,要不要來杯咖啡?」
「我喝不慣洋玩意兒,我自備了熱茶。」小伍敬謝不敏,深怕她對他有意思。
喝咖啡,不是喝冰的就是喝熱的,沒有人喜歡喝冷咖啡,而她買咖啡機完全是為了自己的口福著想,沒有討好其他人的意思。這四天,每次她從一百公尺外的西雅圖買咖啡回來,喝不到三口,湮沒了,冷掉了,味道變了,難以入口。
反正她有錢,與其求那個混蛋買咖啡機,不如她自己買,對她而言,這點小錢簡直有如九牛一毛。
聞著香醇的咖啡味,她的戰鬥指數立刻大增!
說實話,那個混蛋和小時候差了十萬八千里,小時候的他像只小老虎,現在卻成了病貓;嘴巴變笨,冷靜變陰沉,一點樂趣也沒有,無聊死了。
眼一瞟,大老遠就看到他邊走邊吃白饅頭,真令人懷念。這個窮小子從小就窮,長大還是窮,人還沒進門,身上散發出來的窮酸味就飄進她的咖啡裡……她噘著嘴,快速地把窮酸味吹散,正要愜意地啜口咖啡,一聲怒吼響起。
「是誰幹的好事?」白雲威手指著角落的咖啡機,眼睛瞪著她。
「我!」要比眼睛大就來比,紀淑芬用力地瞠開眼皮,眼珠子又圓又亮。
「下班後,把它帶走。」白雲威毫不留情地命令,口氣大得如刮颱風。
紀淑芬輕啜了口咖啡,不疾不徐地頂撞道:「我喝我的熱咖啡,關你屁事?」
「你用到我的電。」白雲威手一伸,拔掉電線,隨手亂扔。
「電費我付。」人窮器量小,紀淑芬藐視地瞇著眼。
「你佔用我的辦公室。」白雲威雞蛋裡挑骨頭。
「租金我分一半。」紀淑芬施捨當大方。
這個混蛋,終於開始反擊了!她樂於接下他的挑戰書。
聽聽他說的每一句話,幾乎都在錢上面打轉,她真是可憐他。
微不足道的窮小子,拿什麼跟她這種銜著金湯匙出生的大小姐爭強鬥狠?光是把存折裡一半的錢換成五十元硬幣,就足以將他活埋!
如果她真的這麼做,他大概會含笑九泉吧?!能死在錢下,肯定是他這一生最大的心願。
好好笑哦,窮小子的悲哀。
看著她的嘴角像用了瞬間膠,黏了一個令人看了就生氣的微笑,他終於明白,她開口閉口全是錢,真正的目的就是想炫耀自己有錢,瞧不起他窮!
窮是他的弱點沒錯,但是他有骨氣,這是她低估他的地方;他會讓她知道,錢不代表一切,更何況,她自己也不是完美無瑕。
他老早就注意到,除了爆炸頭,她那兩隻腿粗得連相撲力士都無法雙手環繞,比神木有過之而無不及,這應該是她的弱點……他等待著機會,在最適當的時候,一舉擊潰她。
「我看了礙眼。」白雲威神不知鬼不覺地設下陷阱。
「你可以把眼睛閉上,或是把眼珠挖出來。」紀淑芬指出。
白雲威一手舉起咖啡機。「你不帶走,就別怪我把它砸爛。」
紀淑芬手指捲了一綹爆炸的髮絲。「你砸,我有人證,要你賠錢。」
「威脅得好,那我就放到門口,如果被偷走,算你活該。」白雲威大步地走到門口。
「做老闆的心胸狹隘,永遠都發不了財。」紀淑芬冷嘲熱諷,以為命中要害。
「我天生窮命,跟你無關。」咖啡機被放在門外,把發財機會讓給收破爛的。
「有,我會幸災樂禍。」紀淑芬鼓鼓掌,笑容可掬,眼眸卻透著寒光。
白雲威悠然自得地坐回位子。「你盡量大聲笑,大象腿。」
一股羞惱的緋紅竄上紀淑芬的臉頰。「你說我什麼?」
「說實話,你有一雙我見過最粗的腿。」白雲威刻薄地指出。
「腿粗走路不怕摔跤,不怕骨折,頂好的。」紀淑芬自得其樂似的。
白雲威揶揄地說:「看來你以後只能去動物園,尋找愛象的老公。」
「你只能到非洲,找沒飯吃的黑人當你老婆,窮小子。」紀淑芬反擊回去。
「黑人是世上身材比例最完美的種族,娶來當老婆不錯。」白雲威一臉「性」福。
就在他們唇槍舌劍之際,門口停了一輛破舊的三輪車,對方見機不可失,趕緊把咖啡機抱上車,然後快速地開溜。
除了他們兩個,小伍、小洪和老張都看得清清楚楚,但基於明哲保身的道理,他們三人都不約而同地保持緘默。
誰要是蹬這渾水,誰就會倒大楣,這是他們三人心中共同的想法。
不過,第一次看到老闆發威,言辭犀利,辯才無礙,堪稱是男人之光!若不是不想自找麻煩,他們三人還真想大聲高呼——老闆萬歲!男人萬歲!
反正今明兩天沒工作,今晚就買些沖天炮到淡水河邊,好好慶祝一下。
正當他們三人在計劃美好的夜晚時,一聲尖叫打斷了他們在幻境神遊。
只見紀淑芬衝到門外張望,又衝了回來,目光朝他們掃射。「我的咖啡機呢?」
「不知道。」他們三人異口同聲,臉上還附帶著「莫宰羊」的表情。
「老天有眼,真的被偷走了。」白雲威仰著頭,感謝上蒼。
「都是你害我的,賠我一台咖啡機來。」紀淑芬氣急敗壞。
白雲威和顏悅色地說:「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做小偷?」
「要不是你把咖啡機拿去放在門口,它也不會被偷走。」紀淑芬怒聲譴責。
「你腿那麼粗,早點去把咖啡機抱進來,不就沒事了?」白雲威仍是無動於衷。
紀淑芬老實地說:「腿粗不代表手粗,事實上,我手無縛雞之力。」
「你都敢拔老虎鬍鬚了,還有什麼事難得了你?」白雲威反詰道。
「你給我記住!窮小子!」紀淑芬像只臭蟲似的發狂,又跳又叫。
「忘不了的,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有大象腿的女人!」白雲威豪邁地大笑。